第33章 無從辯白
“但我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她猛然抓住黎安的肩膀，“我知道你為什麽總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你攀上了沈霁，你迷惑了他。以為有他在，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是嗎。沈黎安，你的心機真是深沉，但是我告訴你，一切都要結束了，我會讓你什麽也得不到。”
黎安還未掙脫她，車子停了。她從窗戶往外看，是沈家老宅。
不，事情本來可以沒那麽糟。如果只是沈如斓知道，一切還可以挽回，但如果是爺爺，沈黎安無法想象。這座她再熟悉不過的府邸，頃刻間變成陰沉可怖的刑場，她是來定罪的。
她會接受一切，她知道自己無從辯白。
每一步，都是淩遲。不知道平日那麽大的院子，今日這麽幾步路就到了。
在門口猶豫了許久，也不知是恍惚還是怎樣，她如何也伸不出手來。沈如斓細心的替她打開，黎安擡頭第一反應竟想說謝謝，真是傻得透頂。
沈如斓指了指偌大的屋內，黎安擡頭，看到床上睡着一個人，她這才反應過來，以往每次來爺爺家，他都是精神抖擻的在後花園散步，或者氣定神閑的在沙發上喝茶。今日怎麽會來房間來找他？她頓時意識到爺爺可能病了。
趕緊跑到床前，沈國棟虛着眼睛，感覺到床邊有個人，睜開看她一眼，又閉上轉過頭去。
黎安蹲下來，小聲急切的問，“爺爺，你哪裏不舒服？”
沈如斓在一旁冷哼一聲，“你倒是好好問問，看看你能不能贖這個罪。”
轉身出去，關上了門。
難道爺爺是因為她和沈霁的事？
黎安這樣想着，眼眶一下子紅了，自責內疚的感覺在內心蔓延開來，她慢慢的跪下，低着頭，小聲的重複着道，“對不起，爺爺，對不起······”
房間裏一下子陷入可怕的氣氛。她最怕的那一刻還是來了。
他重重的嘆氣，開口卻是：“起來吧，別跪着了，地上涼着呢。”
黎安聽着心裏更是難受，淚水止不住的湧出來，緊緊的攥着自己衣服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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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老啦，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麽想的，可你和他，都是爺爺看着長大的，怎麽說變就變了。沈霁現在更是變得我都不認識了，我問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他說他要和你一起，他會負責，不管我或者其他人怎麽想。如果我們一直反對，他便要帶着你離開，重新開始生活。”說到這，他苦笑了一聲，“我養的好孫兒啊，辛辛苦苦培養成人，望他努力，盼他能獨當一面，肩負起整個沈家的重任。竟然說出這種話，竟然，要抛下沈家的一切，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爺爺……”
“黎安，你雖然養在如斓的名義下，可爺爺一直把你當做自己的親生孫女來看的啊。你存了這樣的心思，你把你爺爺，還有沈家都置于何處？一定要沈家，成為所有人的笑柄，你才會滿意不是？你怎麽做的出這種事，爺爺的小黎安，不是這個樣子的，不是啊。”停頓了一會，他順了順氣，又想起那日沈霁堅定得近乎決絕，
“小安從來都不是誰的替代品，也不是誰的影子。爺爺您真得清楚嗎？”
他一下子想起，那個他只見了一面的親孫女，那個原本應該是最幸福的小公主，來到這個世上短短十幾個小時，便離開了。
後來沈家收養黎安，他心裏難保沒有另一份心的。可就算是替代，就算是把黎安作為了補償。于她，又有什麽損失呢？他的親孫女已經不在了，他難道不能找一份寄托，不能有一點念想嗎？
他年輕時已給自己打下一份基業，年老時坐擁億萬家産。在商業的順風順水，也反之報應在了他的家庭身上。子孫不旺，他僅有的一雙兒女也都隔閡太深，他将事業寄托給孫子。他很放心，可惜那孩子也是個冷性子。細想之，他身邊也只有黎安貼心活潑的孩子，是這個家溫情的連接點，讓一個家還像個樣子。
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真得接受不了。
“黎安啊，你不要同他一起，算是爺爺求你，好不好？”
她只覺得心髒被人拉扯着，快要撕裂開來。
“爺爺知道，你長這麽大，一直是你哥在管你，我插不上手。這一次之後，你不用擔心你以後的生活，該你的一份，我會多加一份給你，算是爺爺給你的補償，好不好？”
黎安怔住，爺爺以為，她和沈霁在一起，是為了······
“爺爺，我不要，”她拼命的搖頭，“我不是為了這些，我同他一起，并不為這個，爺爺······”
我愛他，愛這個陪我走過十幾年歲月的人，心靠得最近的人，放不開手的人。
她可以這樣和爺爺說嗎？別人的誤會，她不在乎，可為什麽爺爺也會這樣想。她沈黎安如果貪慕虛榮，大可有許多條容易的道路走，為什麽會選擇這樣一條最艱難的。
心底的絕望蔓延上來，果然啊，果然現實就是這樣的。她沒有絲毫的力氣推開。
她本以為，她會很勇敢，會牢牢抓住沈霁的手，畢竟她愛了他那麽久，不是嗎？這是她沒有意識到，愛着他的同時，心裏都藏着一份強烈的負罪感。這種感覺，甚至比愛情還要堅固。
是她忽略了，迷失在愛情的溫柔鄉裏，卻忘了自己的處境。
不斷的催眠，只是把自己包裹在一個美麗脆弱的彩色泡泡裏，別人輕輕一戳，她便無處藏身。
比起我愛你，沈黎安更害怕發現的，是來自恩人的指責——你忘了，是誰養你長大？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什麽？你做了什麽，你在恩将仇報。
她是罪人。從她意識到自己喜歡上沈霁的時候，已先被自己的罪名囚禁。
“沈黎安的事情，您打算怎麽處理？”
女人冷靜的聲音開口，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沈國棟後背靠着枕頭坐在床上，面前擺着電腦，想了會兒，才沉重緩慢的開口，“讓她去美國留學。”
“是，我盡快安排。”
“不用了，我已經幫她看好幾所學校，生活方面也有人打點，她不會住得不習慣。不過，”他頓了頓開口，“由你去跟她說，按實傳達就可以了。其餘的，不用多說。”
是不忍心吧。沈如斓在心裏想，為了孫子的前程，不惜把另一方流放到陌生之地。畢竟不是親生血肉，當然沒有沈霁的前程和未來重要。可既然做了決定，為什麽不能再狠心一些，學校和食宿都一手安排，“不會住得不習慣”，這句話深深刺中她，她獨自一人在美國那麽久，他可曾想過她的不習慣。
“好，我來通知她。”
沈如斓點頭轉身要走，沈國棟卻再次開口，“放棄收養黎安的事，你還沒有跟我談過。”
她驚了一下，随即恢複鎮定，“是，我和黎安談過，她已經同意并簽字。而且她也建議暫時不讓您知道這件事情。”
“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開始聽小孩子的建議了。”
“她已經成年，有自己獨立的判斷，是您和小霁太寵她，總把她當做孩子。而且對于這件事，您是覺得我沒有權利去決定這些嗎？”她語氣有些激烈。
“當然不，當年把黎安安在你的名下，是有些倉促。但我們也談過這件事，而且我開出的條件，你不是也接受了嗎？擔了母親之名卻沒有一天做過小安的母親，匆忙回國後第一件事便是撇清關系。你真得覺得，一點也用不着和我這個老頭子商量嗎？”他的語氣微冷。
“這個孩子安在你的名下，環島在美國的分公司和業務事項，就全部交由你打理。”
當年是這個條件，讓她同意并以此借口長居美國。然後在美國結束了岌岌可危的婚姻，切斷了家人的來往。不是沒想過回國，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麽狼狽，這麽拼死想抓住可能會屬于自己的東西。
“是我疏忽了。”
“那收養協議的确可有可無，黎安在我們家生活了這麽久，我早就視如己出。即使發生了今天這樣的事，一些東西還是不會變。你要是存了這樣那樣的心思，趁早除了，我還勉強認你這個女兒。”
他說得情急，不由的咳嗽起來。的确是年紀大了，這種糟心事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解決的，還是先把首要的安頓好。今日說再多她也未必上心，只好擺手示意她出去。
沈如斓的心仿佛在油鍋裏翻滾煎熬，只需要一把火，不，一丁兒火星，就噼裏啪啦的燃起來了，将一切都燒之殆盡。她緊緊攥住拳頭，指甲嵌進肉裏，臉上還是一面平靜。沉穩的點頭，轉身平靜的走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