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水晶燈下，季青橙舉着一把鑰匙發着呆。
從如意城離開，竟然把房門鑰匙帶了回來，她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現在怎麽辦？
她這個腦袋，這個記性！
蔣媽媽在浴室裏出來，拿着自己的老花鏡擦着鏡片：“你看什麽東西呢？”
她趕緊把鑰匙握在掌心裏：“沒、沒看什麽啊，我手指上好像紮了根刺。”
蔣媽媽戴上眼鏡，腳步很快：“來，我給你瞧瞧！”
吓得季青橙一流小跑跑了床上去：“沒事沒事，不疼了不疼了。”
屋內很暖，季玖玖坐在小板凳上面玩着套圈圈的游戲機，她白嫩短的小手啪啪按得很快，嘴裏還哼唱着兒歌：“拔蘿蔔、拔蘿蔔、嘿呦嘿呦拔不動，嘿呦嘿呦拔不動……”
蔣媽媽返身走到她面前：“大寶孫幹什麽呢？”
玖玖嘟嘴：“姥姥我唱歌好聽嗎？”
蔣媽媽笑，低頭在她小臉上親了一口：“好聽，我大寶孫唱歌最好聽了！”
季玖玖玩夠了游戲機，蹬蹬蹬又跑到自己的小桌子前面，一低頭拿起了上面的畫紙，然後又跑了回來：“那姥姥看大寶孫畫的畫好看嗎？”
蔣媽媽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瓜，拿過了她的畫，可畫上畫的內容，卻讓她笑不出來了，這孩子從小就愛畫畫，她幼小的心靈，從畫當中就能看出是既敏-感又樂觀，她花的哪怕是一顆草一朵花一個太陽甚至一個石頭塊，上面都會畫上簡單的笑臉，是全家的小太陽。
可這一次，她畫着一個戴着王冠的公主，上面特別幼稚地還有公主的蓬蓬裙，以及誇張的海星項鏈，引人注意的是，公主臉上畫着圈圈的淚珠，季玖玖畫了很多圈圈，在旁邊還特意寫着九。
因為孩子太小了，還不怎麽會寫自己的名字，她就寫九代替自己。
蔣媽媽抿唇：“喲，今天玖玖小公主怎麽了？不開心嗎？漂漂亮亮的公主為什麽哭得那麽傷心啊！”
玖玖揚着天真的小臉，很是一本正經地看着她：“因為我是一個沒有幸福的孩子。”
蔣媽媽心裏那股子不舒服的勁頭就上來了：“寶貝兒你怎麽會是沒有幸福的孩子呢？你說你現在生活得多好，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姥姥像你那麽大的時候，都吃不到餃子呢！”
小姑娘扁嘴：“不幸福，我只有媽媽沒有爸爸。”
季青橙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兩個人的身邊，她一把奪過那張畫去，仔細看了一遍，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小家夥的謊話：“昨天你不是畫了倆張，還把那個笑眯眯的公主送給我了，說最愛媽媽了，有媽媽就幸福了？嗯？”
玖玖畢竟是個小孩子，頓時紅了臉：“可是我想要爸爸嘛！”
青橙抱臂，随即對着她勾了勾手指頭：“季玖玖，你跟我過來。”
蔣媽媽以為她要教訓孩子，連忙打圓場：“別跟孩子較勁，玖玖還小呢！”
女人的長發在肩，一甩頭：“放心，我就和她說兩句話。”
季玖玖耷拉着小腦袋瓜，就跟在了她的後面。
青橙走到落地窗前站定，後面的女兒低着頭，差點撞在她的腿上。
她低頭，餘光當中瞥見母親已經走開了：“玖玖，你告訴媽媽，為什麽故意畫那樣的畫給姥姥看？嗯？”
小家夥扁着嘴，還是那一句：“我想要爸爸。”
她的那點小心眼，其實在大人眼裏看着，很是幼稚，青橙伸手拉起女兒的手來：“你個小機靈鬼。”
聲音當中溫情無限，竟無半分苛責。
季玖玖驚喜地擡起臉來：“媽媽，可以嗎？”
青橙笑：“可以，但是以後不要在姥姥面前說不幸福的話了，知道嗎？”
小姑娘轉身抱住了她的大腿：“對不起媽媽，玖玖和媽媽在一起，真的很幸福啦！”
女人握緊了女兒的手，看着窗外闌珊，勾起了雙唇來。
母親和孩子睡着以後，已經又九點多了。
季青橙睡不着，穿上衣服出了房間，她把那房子的鑰匙放在了錢包裏面，提着在走廊裏面晃悠，對于這個溫泉山莊來說，這個時間還不算晚，可她心裏亂糟糟的，想要去如意城給鑰匙送回去，又怕自己難以割舍。
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這麽糾結這個問題。
在房間裏喝了好幾罐啤酒，拿着包就出了房間。
青橙有點頭昏腦漲，自己捶了太陽穴兩下，額頭就抵在了走廊的牆上，她伸手描繪着壁紙上的紋理，無意識地畫着圈圈。她久未開機的電話終于開機了，一下子跳出很多電話來，有吳有麗的有程風的有店裏的，更多的是顧雲在的。
她幾乎是第一時間點在了他的號碼上，很快，電話就接通了，男人的聲音聽着有些模糊，風聲還是什麽，聽筒裏能聽見嗚嗚的雜音。
顧雲在：“青橙！你在哪裏？”
無邊的想念頓時溢了出來，她頓時帶了鼻音：“顧雲在，我想你了。”
男人似乎笑了：“你先告訴我你在哪裏？這些天為什麽不見我？”
她揚着臉，移開了腳步：“其實我覺得我媽說得很對，你對我很可能就是憐憫，因為有玖玖，因為你那沖動的責任感，幾年了，如果有那樣的愛情，一定是在電視劇上面。”
他幾乎是咬着牙地：“季青橙我真想扒開你的腦袋看看裏面都裝了什麽東西，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她笑：“我腦袋被扒開過啊！”
他被噎住，伸手撫額。
女人長長地籲了口氣：“你聽我說，現在我也有女兒了，我能理解我媽和我姐說的那些話，她們說得對啊，等玖玖長大了，談戀愛了，我也希望她不要高攀，也不要低就，門當戶對才最好。”
說話間還打了個酒嗝，這就笑了：“诶呀，我好像喝多了。”
男人聲音頓時放柔了許多：“喝酒了？你酒量不好還敢喝酒？也是，就你那小膽兒不喝酒也不能給我打電話，門當戶對當然好，但是我們和別人不一樣，你等着我，我這就去找你。”
她不知道撞到哪裏了，诶喲一聲：“你找我？你知道我現在在哪裏嗎？一個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你找得到我嗎？哈哈你一定找不到……”
顧雲在寵溺地笑了聲：“找得到。”
女人想了想又笑：“嗯，那好，咱們玩個游戲，你要是真的能在十二點之前找到我，那那我就相信你說的那些鬼話，相信你，相信我就是再怎麽作你也想和我在一起好吧？我我反正我不能告訴你我就在走廊裏你明白嗎？
”
他笑着說了聲好，青橙又聽見電話裏他那邊電梯叮的一聲，然後就沒有了信號。
以前她們結婚以後也生氣，一生氣青橙就躲起來，可不管她躲到哪裏，他都能找到她，當然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藏來藏去就那麽幾個地方，回憶一下子跳進了腦子裏，季青橙還有點恍惚地看着手裏的電話，酒意讓她有點迷糊，站了一會兒怎麽電梯又叮了一聲？
看着眼前的電梯門開了，她也走了進去。
幾乎是與此同時，左側的電梯門随後開了，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他幾乎已經能确定，這個才喝了點酒的女人應該就在酒店裏面，白天季玖玖說了幾個關鍵的詞，冒泡泡的水，xx山莊，門牌上有1608的字樣，到了樓上他在走廊裏走了兩個來回，可哪裏也沒有她的影子。
顧雲在直奔服務臺。
值班的服務生在服務站站起：“先生您好，有什麽事可以幫您？”
他急道：“剛才是不是有個年輕女人在走廊裏打電話了？”
服務生正色拒絕：“對不起，這屬于客戶*，我們不方便透漏。”
他伸手拿出錢包來，裏面有他們的大頭貼，這就舉到了服務生的面前：“她是我老婆，你看就這個女人，她面貌變化不是特別大應該能看得出來，剛才她喝酒了，給我打電話讓我來接她。”
服務生看了他一眼，大頭貼上的兩個人，其實他剛才聽見那女人打電話了，她真的好像喝多了，猶豫片刻，他想起剛才她說的那句走廊裏，其實還是希望這男人找得到她的吧，這就動了好奇之心。
男人略顯不耐：“還用我給海哥打電話嗎？在樓下已經打過了，我老婆孩子住在1608房間。”
服務生再無顧慮，實話實說：“可那個女人我看見了，就在你上來之前，她乘坐電梯下樓了啊！”
他立即轉身。
季青橙能去哪？
在s市，他們有太多太多的回憶。
他開車到母校，可這個時間了，她不可能進去，一個才喝了酒的女人在街上閑逛，她能去哪？顧雲在連番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廳，西餐廳以及她以前特別喜歡的圖書館轉了一大圈，他找了一個多小時，可一無所獲。
她能去哪？
已經十一點了，北風吹過他的臉，男人仰望着街頭高樓，忽然多了一絲清明。
如意城就在學校的附近，他也不回去找自己的車了，直接跑步到了小區門口，守衛的老李在小門房裏似乎已經睡着了，就在他身邊，放着一袋栗子。他越來越老了，顧雲在在窗口看了他一眼，自己刷了卡，大步走了進去。
晚飯嗚嗚吹過樓道口，他上樓，從口袋裏拿出了自己家的房門鑰匙。
小塔似地吊蘭在夜晚當中看着油綠油綠地，男人閉着眼睛，插-入鑰匙輕輕一擰門把手，他期盼着女人就像多少次他想象地那樣，突然跳在他的面前，哈哈笑着……
可是，屋裏靜悄悄的，他睜開眼睛，反手關上了門。
漆黑一片，不像有人來過，男人打開燈，敏銳的味覺令他聞到淡淡的酒味，她來過了。
顧雲在推開洗手間的門，裏面沒有人，他沖進卧室，卧室也沒有人，回到客廳裏，他甚至打開了窗簾，可都沒有人。
他渾身冰涼，拿出手機來撥打季青橙的電話。
很快，他耳邊傳來了歡快地彩鈴聲，她沒有接電話，男人卻把手機放在了茶幾上面，因為他聽見了，從他的卧室裏面傳來了手機鈴聲，帶着優美的旋律：
他是誰的誰
心疼又為了誰
海誓山盟無怨無悔
結果卻像風中飄落的花蕊
就放手吧
別想他
這世界有很多愛你的人吶
就放手吧
別想他……
是今年的流行歌曲，聲音不大，他追尋着聲音的來源再次進入到卧室，忽然頓足，他差點忘記了，從前兩個人吵架，她最最最喜歡躲藏的一個地方，是她們的大衣櫃。
他大步走過去，伸手拉開了櫃門。
女人蜷縮在下面，手裏還提着她的鞋，靠着裏面，似乎睡着了。
手機還唱着歌，他長長地松了口氣，季青橙長發披肩，動也不動。
真叫人哭笑不得。
顧雲在傾身，燈光照進衣櫃。
女人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手裏的鞋掉落了下去。
她微微揚着臉，聲音中還帶着迷糊的慵懶：“我不是在做夢吧？”
他笑：“我找到你了。”
女人點頭，借着酒意對着他伸出了雙手：“要抱抱！”
滿心的愛意，這個笨蛋總是這樣傻得令人心疼。
他伸手把人抱了起來，回身放在了床上，這裏定期會有人打掃，都還是從前的模樣，季青橙閉着眼睛，昏昏沉沉的腦袋裏都是滿足的疲倦，他就在身邊，那熟悉的氣息真的是他，她握住他的手，還往他懷裏拱了拱。
男人陪着她，伸手撫着她的長發：“睡吧，乖。”
雖然沒有供暖，但是這個小屋是向陽的小間，一點都不冷，他抓過被子蓋在二人身上，輕輕拍着她，多少次他回到這裏，都覺得她一直都在，從未離開，其實比起她對他的感情，他更依賴她。
他人生的道路，從來都是母親安排好的。
沒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利益相連，他的世界一片冰冷，除了錢，還是錢。
只有這個姑娘，他笨拙地刻意接近她，表面上是她一直追随着他，其實他總是擔心她會離他而去。
她的快樂總是那麽輕易，她的笑容又總能溫暖他。
她逐漸松開了手，似乎睡得沉了……
他的雙唇，輕輕貼在了她的額頭上面，如果她真的沒有安全感，想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得到父母的祝福，他就讓她得到。
這只蝸牛爬得太慢了，那他就等着她。
……
向陽的房子就這樣不好，太陽一升起來，陽光就照滿了滿屋。床上被晃得發白，女人伸手遮住光亮，她突然醒了過來，下意識摸了摸旁邊，驚覺根本沒有人在，一下坐了起來。季青橙頭很疼，她本來就沒有什麽酒量，昨天晚上喝得有點斷片。
她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見顧雲在在衣櫃當中找到了她，可她睜開眼，哪裏有人呢？
也對，他現在應該還在c市，她的鞋子一只還在床上，包就在地上。看來是自己迷迷糊糊爬床上來的，長發散亂至極，青橙伸手抓了抓，爬到床邊一推枕頭，手機果然在下面。
她睡覺都有把手機放枕頭下面的習慣，拿起來一看時間，竟然是早上八點多了！
糟糕！她媽一早上起來要是看不見她，還不扒她的皮！
說也巧她剛要下床，蔣媽媽的電話就打進來了，季青橙忙不疊地接了過來，假裝很清爽的聲音歡快地叫了聲媽：“媽！今天天天好好哦，我在外面鍛煉會身體，一會兒就回去！”
她心裏撲騰撲騰亂跳，蔣媽媽只是冷笑：“你一夜未歸當你媽傻嗎？”
青橙頓時癟了：“對不起，媽。”
蔣媽媽這會兒沒時間搭理她：“你這筆賬過後算，現在你馬上回來，我們回c市。”
為什麽，青橙愣住了：“怎麽這麽突然，不是說要玩一個星期的嗎？”
蔣媽媽揚起聲來：“叫你回來就回來，哪那麽多問題！”
她說了聲哦，剛要挂斷電話，母親又放慢了語氣，又嘆了口氣：“算了，不用着急往回趕，你注意安全，媽帶着玖玖在酒店等你，沒有別的事，其實是顧雲在媽媽和我通了電話，約了時間，他們一家人要登門拜訪。”
什麽！
季青橙一着急，忘了自己在哪裏，大頭朝下這就栽了床下去。
☆、77|雲彩面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