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肖華與吳宇的婚禮定在五月二十六日。
當然,這個日子也是岳淑華請高人占蔔所得,是個适宜婚嫁黃道吉日。況且二〇〇〇年是跨世紀龍年,人們都有祈盼龍年得龍子的美好願望,所以選擇在這一年結婚的新人不少,各大酒店和婚紗攝影店都得提前預定。眼看着結婚的日子一天天臨近,肖華因參加一個重要的行動,整日忙得不亦樂乎,這種狀況讓岳淑華焦慮得坐卧不安。這天早晨,岳淑華從菜市場買菜回來,進門瞅到吳勁光在陽臺上氣定神閑地打着太極拳,氣不打一處來,就沖着他唠叨開了:“你看,這結婚的日子也定了,這個婚怎麽結,一家人也得在一塊商量商量一下吧。你這老頭子還真能沉住氣,整天沒有個正經事,不是打拳就是溜狗,該管的事不管,你們是不是想把我氣死了啊?!”岳淑華邊說着邊氣呼呼地把菜藍子撂在客廳的地板上,随手抓過沙發上的圍裙系上坐在那兒擇起菜來。
吳勁光被老伴莫名其妙地訓斥了一通,不禁收住拳扭過頭來憨笑道:“你這老婆子,誰招惹你啦?一大清早就像點着的鞭炮似的叨唠個不停,小肖不是前天來過電話了嘛,說忙完這幾天再說。”
聽着吳勁光替肖華的辯白,岳淑華皺了皺眉頭,哂笑道:“哼,什麽叫忙這幾天再說,他壓根兒就沒有把咱閨女放在心上,成天就知道想着他那個破工作,地球離開他就不轉啦。”
父母的對話讓正在洗手間刷牙的吳宇聽得真切,她連忙停止手中的動作,跑過來對岳淑華解釋道:“媽,昨天肖華給我打過電話說這個星期天就忙完了,再說離結婚還早着哩,您急什麽呀?”
到吳宇的話,一直壓抑在岳淑華心頭的那股無名之火騰地燃燒起來,她放下手中的韭菜,指着吳宇忿忿道:“小宇,不是媽說你,你到底看上了肖華哪一點?他是有錢還是有權啊,什麽也沒有。”
“媽,你說的什麽話呀?”看着岳淑華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吳宇不耐煩地打斷了岳淑華的話。
“好……好……別的我都不說,單說這次回家,你婆婆家也真行,就一副破舊的手镯就把你打發了,回來的時候還把你高興得屁颠屁颠的,瞧你那點出息!”岳淑華邊說着邊朝吳宇狠狠地剜了一眼,臉上流露出一副鄙視的神情。
“哦!”
岳淑華一番“畫龍點睛”的話,父女倆這才聽明白岳淑華生氣的真正原因,倆人不禁面面相觑,各自散去忙着自個兒的事情。其實,吳宇回來後一直生着肖華的悶氣,倆人說好的回來後就去拍婚紗照,可事到跟前肖華突然變卦了,說有重要任務,一時脫不開身,讓她再等幾天,可這一等就再沒有見到他的人影,打電話要麽說忙,要麽讓她再等等,就是不露面。眼看結婚的日子快到了,吳宇心裏又氣又急,你說這個沒有新郎的婚紗照還是婚紗照嗎?
吳宇洗漱完後回到自己的房間,黯然神傷地坐在梳妝臺前梳着頭發,一邊琢磨着岳淑華剛才說的話,一邊聯想到前幾天單位同事向她問起回婆家的感受,心裏驟然覺得堵得慌。她怎麽與人分享自己的感受?難道向他們介紹肖華的老家是個多麽秀麗的山村,還是說那兒的民風是多麽的純樸?或者向他們述說老鼠打仗的奇聞……那一刻,面對同事們獵奇的目光,期待的神情,吳宇竟無言以對,只是一笑而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然而,想到那天在青松樹下宣誓的情形,铮铮誓言,音猶在耳,心裏像是有股暖流急湍而過,甜絲絲,暖融融的,幸福極了……想到這裏,她那顆煩悶的心情頓時平靜下來,竟對肖華多了幾分思念與擔憂。
從老家回來,肖華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就趕上了全市聲勢浩大的“□□除惡”行動。說起這場持續兩年多的“□□除惡”行動就不得不提贅述一下天昌市的發展史:天昌市的支柱産業是煤炭業與電器業,附帶産業是瓷器業與農業。六、七十年代由于這兒有着得天獨厚的礦産資源,天昌市已經是一個聞名省內外的經濟強市。跨入二十世紀後,随着能源供求矛盾日益凸現,尤其是煤炭價格的持續飙升,控制争奪煤礦資源的開采權就成為一些不法商人的常态游戲,械鬥事件時有發生,開采過多過濫的問題日趨嚴重,直接影響到天昌市正常的經濟秩序與社會穩定。鑒于此,市委市政府決定對一些小型煤礦、枯竭型的煤礦企業進行強制性關停并轉,對一些有開發潛力的煤礦企業進行政策性調整與扶持,确保支柱産業的良性發展,确保社會安定。然而,在高額利潤的驅使下,一小撮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煤霸”對市委市政府下發的政策性法令麻木不仁,公然向政府叫板,糾集社會上的一些閑雜人員與“兩勞”釋放人員,公開持械抵制執法人員的執法行為,毆打驅散執法人員,在社會上造成了極其惡劣的社會影響。為此,市委市政府下決心抽調民警、公安共一百多人組成“□□除惡”聯合行動大隊,在政法委書記廖治平、公安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長鄭志斌的挂帥下,以雷霆之勢對這夥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體進行徹底的清除。肖華也被抽調到這次行動中去,這樣一來,吃住都在礦上,每日忙的焦頭爛額,自然無瑕顧及婚禮前的準備工作。就說拍婚紗照的事吧,吳宇已經催促好幾次,催多了後的結果是肖華打她的電話要麽不接,要麽直接挂斷,他知道,吳宇生氣了,但任務沒有完成,他只能望天興嘆、毫無半點辦法。
唠叨歸唠叨,生氣歸生氣,婚禮還得提前籌備。眼看肖華一時半刻還回不來,岳淑華思前想後覺得生悶氣也不是辦法,誰叫自家攤上一個幹公安的女婿呢?翌日一早,岳淑華就拽着吳勁光一塊去訂酒店,下請柬,采購亂七亂八的東西,着實忙了三天。
肖華從礦上回來的那天上午,也就是他與吳宇在“喜洋洋”影樓拍攝婚紗照的當天,他的BP機意外收到肖亮的留言:哥,下午七點到天昌。拍完婚紗已經是六點多了,肖華和吳宇又匆忙驅車趕往火車站接站。當母親一行人出現在出站口時,肖華激動得難以自持,這回老家真是夠捧場的,除了大嫂和弟媳沒來之外,連家人帶親戚來了十多人,浩浩蕩蕩的隊伍就像組團來旅游的一樣。
“娘!”他倆邊喊着邊快步迎了上去。
肖華上前一把接過肖亮拎在手中的包袱就想掂到自己手裏,然而包袱沉甸甸的直往下墜,他不由得狐疑地問道:“亮子,這包裏裝的什麽呀,這麽沉。”
“娘說你不經常回家,非得給你捎一些臘肉、臘腸,說是城裏沒有這些東西。”肖亮憨笑道。
“哦!”聽着肖亮的話,肖華心裏驀然湧起一股暖流,這包袱裏裝的哪是什麽臘味呀,分明是滿滿當當的一包袱親情。他正要向母親說句感激的話,還沒等到他來得及開口,吳宇竟搶先替他說了:“謝謝媽!”
“謝什麽,都是一家人,我在路上還想,小宇減……哦減肥,還怕你不吃哩。”母親笑眯眯地說。
“媽,只要是您做的,我都喜歡吃,反正就要嫁給肖華了,只要他不嫌棄我,我才不管胖不胖哩。”吳宇甜言蜜語道。
“他敢……”母親瞪眼沖着肖華狠狠地說。
母親與吳宇一番對話引得親友們一陣大笑,在薄暮的陽光下一個個笑得是那麽甜蜜與燦爛。
一行人熱熱鬧鬧地出了車站,趁着母親他們上車站洗手間的時候,吳宇側過身子朝肖華輕聲說:“你看他們身上穿的,确實太那個了,要不明天我帶他們去商場給他們每人買套衣服?!”
聽着這話,肖華不知道怎的覺得特別的刺耳與反感,不禁白了她一眼,質問道:“你是什麽意思啊?是不是瞅他們穿着老土?怕丢了你的人?”
看到滿面怒容的肖華,吳宇強擠出一絲笑容,讷讷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不過是想讓他們穿得體面一些。”她之所以有這種想法,也許是出自內心的虛榮,也許是怕挑剔的岳淑華說他們穿着寒碜,沒把婚禮當回事,不管怎麽說她完全是出于一番好心,絕非像肖華說的那樣對他的家人有嫌惡之意。
“你別說了。”吳宇的解釋更加激怒了肖華,他不禁魯莽地打斷了她的話,氣呼呼的将手中的半截煙狠狠地扔到地上,鐵青着臉不再理會她。
“你真是不可理喻。”吳宇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招致肖華對她的誤解與責備,那一刻,她百口莫辯,懊惱不已,憋屈的淚水直在眼裏打轉,真想掉頭一走了之,但看到母親她們出來了,又不禁偷偷拭去淚花,仍裝作高興的樣子迎了上去。
出了車站,肖華徑直把家人領到一家川菜館,賭氣地要了滿滿一桌菜招呼家人吃飯,看到一家人津津有味地吃着飯,高高興興地談笑着,肖華覺得解氣多了;他偷眼看了一下吳宇的神色,她似乎對肖華的舉動視而不見,依然笑吟吟的,熱情地給母親夾菜,陪着他們說話,全然沒有不愉快的跡象……看到一家人酒醉飯飽,肖華這才打道回府徑直領着他們來到新居,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了。到了家,母親挨個兒觀看着房間,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瞅瞅這,摸摸那,一切都感到稀奇,一切都感到滿意,她那張歷經滄桑多褶的臉上溢滿了幸福的笑容。是啊,兒子終于有出息了,吃的是“皇糧”,住的“洋房”,還娶了個城裏的俏媳婦……看來她這輩子的艱辛勞作與付出總算沒有白費,她內心是由衷的高興與激動。
“參觀”完兒子的新房,母親來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看到朋朋和明明在沙發間高興地蹦來蹦去,不禁拉着朋朋的手笑眯眯地問:“朋朋,你跟我說說二伯家的房子好不好?”
“奶奶,二伯家的房子真漂亮,像座宮殿!”肖朋一臉稚氣,随即答道。嗬,小家夥才上小學一年級,腦瓜反應還怪靈敏的。
母親兩只眼睛笑成一條縫,自豪地說:“你看朋朋多聰明。”“要想住這麽大的房子,就要像你二伯那樣用功念書,不用心讀書,哪有這麽漂亮的房子住啊!你看家裏盡是你二伯看過的書,有一大麻袋哩!”母親借題發揮,現場說教,就像當年父親教誨肖華一樣語重心長,舐犢之情溢于言表。
“用功讀書……”朋朋閃爍着一雙黑而明亮的大眼睛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似乎并不明白 “用功讀書”與“漂亮房子”之間有什麽必然的聯系。
聽到母親的話,吳宇撇着嘴朝一臉得意的肖華投去一絲不屑的微笑。
“娘,您跟他說這些東西,他會懂嗎?”肖亮抽着煙朝母親說道。
“說的像你一樣,讀了那麽多書還是不開竅。我家朋朋可聰明了,這個學期不是被老師表揚了好幾次。”母親慈愛地撫摸了朋朋的小腦瓜,笑着說。
“奶奶,是五次。”肖朋歪着腦瓜兒沖母親說,他那副天真的樣子頓時惹得滿屋的笑聲。
聽着母親一番啓迪說教的話,肖華腦海裏不禁思緒萬千:十幾載寒窗苦讀到底是為了什麽?難道只是為了“争口氣”贏得一份體面的工作,還是為了演繹一段脫離泥土氣息的都市故事,或是為了更高層次的追求,比如高官厚祿。望着一臉欣喜的母親,看到稚嫩童真的侄子,肖華精神竟有點恍惚。外面星星點燈,夜闌人靜,家裏燈火通明,如同白晝。一家人坐在客廳裏喝着茶,聊着天,訴說着親情,談論着古今,享受着這難得的天倫之樂,不知不覺間時針就指向了零點。兩個孩子好像毫無睡意,睜大眼睛看着電視,看到精彩處還不時喁喁私語說些什麽……要不是吳宇幾次催促暗示,還不知道要聊到幾點。最親莫過于親情。安頓好家人休息,肖華還覺得意猶未盡,覺到與母親及家人要說的心裏話确實太多了,可是吳宇似乎體會不到這一點,整個晚上除了給家人倒了幾次茶外,就知道一個人呆在房間裏看電視,似乎客廳裏發生的一切與她無關。
第二天吃過早飯,肖華上班去了,吳宇在家裏陪着親友們。中午下班回來,肖華走到家門口就聽見裏面鬧哄哄的,一進門母親就對他說:“華子,這回讓你們破費了,小宇給我們買了好多衣服,你看這衣服質量多好,就是顏色太豔了,叫我這老婆子咋能穿出去見人啊。”母親一邊拍着穿在身上的新衣服一邊指着放在沙發上的一堆新衣裳對肖華說。
“哦,花費什麽呀?!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肖華的笑容有些尴尬,母親顯然不知道吳宇這樣做的原因。
“咦?小宇呢?娘。”
“她回來放下衣服就進房間裏去了,可能跑累了吧。”
“哦。”
肖華推開房門,看到吳宇正靠着床頭上看着電視,一副情緒低落的樣子,見肖華進來連眼也沒有轉一下,就像沒看到他一樣。肖華輕輕關上門,挨着吳宇坐了下來,低聲問道:“小宇,我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可是你這樣做會傷害我的自尊心,你瞧不起我家人,就是瞧不起我,你應該懂得愛屋及烏的道理吧?”
聽着肖華的話,吳宇似乎不為所動,一言不發,依舊神情專注地看着電視。
“他們是鄉下人,是樸實的鄉下人,十幾年前我和他們一樣穿的也是粗布衣服。” 見吳宇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肖華不禁籲了口氣繼續說道。
“你說夠了沒有啊?!”見肖華一副不依不饒的神情,吳宇不禁側過頭來,猛然打斷他的話,冷峻盯着他,壓低聲音忿然道。
還沒等肖華反應過來,吳宇嘴角浮出一絲嘲笑指着梳妝臺,對他說:“切!我也不知道你家人有沒有一點素質,一會兒功夫把家裏弄得亂七八糟的,你看着這梳妝臺上畫的是啥,還有客廳的牆上、地面上……我不說了,你自己去瞅瞅吧。”
順着吳宇手指的方向,肖華這才發現梳妝臺的鏡面上不知什麽時候被人寫上一行“好好學習”的字樣,不用想,顯然是朋朋的傑作,更氣人的是還是用吳宇的口紅寫的,紅豔豔的一片,甚是刺眼。看到鏡面上的字,肖華氣得肺都要炸了,剛才心中的不快頓時飛到九霄雲外,不禁埋怨道:“這些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亮子是怎麽管孩子的。”嘴裏邊小聲嘟哝着邊走出了房間。客廳裏,母親他們正在試穿着新衣服,肖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不動聲色地往四周瞅了瞅,正如吳宇所言,只見新刷的牆壁上活生生的被劃了好幾道,地板上到處是煙頭、果皮,狼藉不堪……肖華不禁在心裏暗自苦笑一聲,本想責備肖亮幾句,但看到他們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也不好說些什麽,只是起身拿了塊抹布回到了房間擦起那行字來。
臨近吃午飯的時候,吳宇突然拎着包從卧室裏出來,朝正在餐廳裏忙着擺菜的肖華說:“我上我媽家去了,你在家好好陪着你娘吧。”
肖華一愣,忙說:“馬上要吃飯了,吃了飯我再送你去吧。”
吳宇面無表情地說:“我不吃了。”說完繃着臉徑自出了門。
看到吳宇一副不悅的樣子,母親走到肖華跟前,小聲問道:“華子,小宇怎麽啦?你們是不是吵架了?看她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哪裏,她有事出去了。你們來了她高興還來不及哩,怎麽會不高興呢?”肖華故作輕松地說。
“快吃飯了,還會有什麽事!”母親用懷疑的目光看着肖華說。
“娘,是你想多了,她真的沒生氣。她要是生氣,怎麽會買那麽多衣服。”肖華笑着說。
“哦,我想也是,沒生氣就好,吃飯吧。”母親将信将疑地說。
出了家門,吳宇只覺得左右兩個太陽穴一陣陣發漲,腦子裏亂哄哄的煩躁極了。正在她心煩意亂愁着沒有地方可去的時候,放在包裏的手機響了,一看竟然是餘涵茗打來的,不禁喜上眉梢,像看到了救命草一樣,忙接了電話:“喂,涵茗,你在哪兒呀?”
“這個是時候會在哪兒,我在家呀!有個客戶給了我幾張美容卡,要不下午我們去做美容吧?!”電話那頭的餘涵茗緩緩地說。
“你現在就來吧,我在家門口等你。”吳宇急切地說。
“現在?”
“是的,現在!”
聽到吳宇急切的語氣,餘涵茗感到有點不對勁,遲疑片刻,說:那好吧!你等着,我一會兒就到。”
幾分鐘後,餘涵茗開着車過來了,一停下來就迫不及待地問吳宇:“美女,你是怎麽啦,過幾天就要做新娘了,怎麽看上去像個怨婦似的?”
“唉,氣死我了,真是一言難盡,找個地方慢慢聊吧。”吳宇不由分說打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位上。
“你倆吵架了?”餘涵茗詫異地問。
“不是的,是因為他家人。”吳宇忿忿地說。
很快,她們來到上島咖啡廳,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要了兩碗牛肉面,兩杯果汁,邊吃邊聊。
“說吧,我親愛的表姐,到底是怎麽啦?”
“也沒什麽,還不是因為肖華的家人前天來了,住在我家裏,把家裏面弄得一團糟,我就是覺得很不習慣……”吳宇一股腦兒将心中的郁悶和委屈向餘涵茗倒了個底朝天,說完還餘怒未消地問:“涵茗,你說鄉下人是不是都那麽沒素質?!”
“姐,不是我說你,你真是太過分了,你怎麽能這樣啊,肖華會傷心的。”餘涵茗聽完吳宇的話,瞪大眼睛責怪道。
“他傷心,我還難受呢!”吳宇撅着嘴不屑地說。
“你呀,和我姨一個德性,眼裏容不下別人。你是不是不想和肖華結婚了?”
“想呀,看你說的,我不跟他結婚跟誰結呀?”
“你眼裏容不下他的家人,結婚以後倆人還不得成天生氣?”餘涵茗生氣地說。
“我也不是容不下他的家人,你看他們做的事,就是看着不習慣,再說我倆之間又沒有什麽,會生什麽氣啊。”吳宇辯解道。她到現在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就看不慣肖華的家人,是對農村人的偏見,還是自己矯情,反正看到他們心裏總是感覺別扭,但她仍然不承認自己不是容不下他們,而是看不慣而已。
“你這樣做不是容不下他們,那還是什麽?你得懂得什麽叫愛屋及烏啊。”
“你怎麽跟肖華一個腔調,什麽愛屋及烏啊?”吳宇臉色泛紅,懵懂地問。
“我說呀,當一個人決定要和自己心愛的人步入婚姻殿堂的時候,你就要想到融入他的家庭,包容他家裏的每一個人,哪怕他們做錯了什麽,只要不是有意的,有時候也要寬容。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生活習慣一亘形成是很難改變的,你看不起他家裏的人,與看不起肖華是一個道理。我想呀,愛情是建立在相互包容,相互尊重的基礎上的。你想想,假如肖華這樣對待你的家人,你會怎麽想,恐怕你早就惱火了。”
聽着餘涵茗一番喻之以理的話,吳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一顆無所适從的心頓時變得敞亮起來。是啊,愛情是個溫馨浪漫的歷程,也是一個互相磨合、相互包容、相互尊重的過程,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弄得彼此心煩,值得嗎?想到這裏,她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是多麽的狹隘與自私,不由得放下手中的筷子,急切地問:“涵茗,肖華肯定生氣了,我該怎麽辦?”
“就知道問怎麽辦?趕緊給肖華打電話賠不是呀。”餘涵茗瞪眼說。
她忙拿起桌上的手機給肖華撥了過去,柔聲說:“親愛的,等一會兒我回去領着朋朋他們上西湖公園去玩吧?!”
接到吳宇的電話時,肖華正在吃飯,他顯然被吳宇突如其來的情緒轉變弄得無所适從,忙不跌地說:“好啊好……”等他鎮定下來,才意識到下午還有事要辦,忙改口道:“不是說好的下午去給親友們送請柬嗎?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哦,知道了,我吃完飯就回去了。”吳宇甜甜地說。
“涵茗,我們快吃飯吧,我下午還有事哩?”吳宇邊說着邊拿起筷子往嘴裏塞着面條。
“你慢慢吃,別噎着。不做美容啦?”
“不去了,有時間再說吧。”
看着吳宇一副狼吞虎咽的樣子,餘涵茗搖了搖頭,說:“你呀!快結婚的人了還像個小孩。”說完從包裏掏出幾張美容卡向她遞了過去。
吳宇放下筷子接過美容卡,笑着說:“還是妹妹疼我,謝謝啊!”
從咖啡廳出來,餘涵茗又開車把吳宇送回小區門口,一直看着她進了小區才驅車離去。
第三天,岳淑華夫婦為母親及家人接風洗塵,吃飯的地點安排在建設路的天一閣大酒店。接到岳淑華的宴請電話時,肖華想到這些日子裏,吳宇一家無論在經濟上還是在精力上,都為自己付出很多,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于是他對給岳淑華說:“媽,我娘也不是個講究排場的人,就不用去大酒店了,随便在家裏吃一點就行了。”
“那可不行,你們講不講規矩我管不了,可我們還是懂禮儀的。”沒想到岳淑華一口回絕了他的要求,還把話說得那麽難聽,一時間弄得肖華灰頭土臉的,不敢再吱聲。
晚上,兩家人聚集在天一閣大酒店,簡短寒暄之後,開始落座。席間,岳淑華又提起上次回家探親的事情,似笑非笑地說:“你這個做婆婆的對媳婦還真是親啊,還給我家小宇準備了那麽貴重的禮物,我可要替她謝謝你啊。”說完,端起酒杯在母親面前的酒杯上碰了一下,算是表示謝意。
聽到岳淑華口是心非的話,看到她那副傲慢的表情,肖華心裏不由得一陣慌亂與羞愧,又不便于插話,只是漲紅着臉低着頭吃着飯。
“是我家華子高攀小宇了,以後他還得仰仗你們照顧啊。”母親自然不清楚岳淑華的言外之意,笑眯眯地說。
“嗳,照顧也是應該的,誰叫我家小宇憨人有憨福哩。”岳淑華幹笑着說。
“她可不憨,又聰明又漂亮,是我家三個媳婦中模樣最俊俏的。”母親邊說着邊朝吳宇瞅了一眼,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吳宇似乎覺察出肖華內心的不愉快,伸手悄悄在肖華的大腿上擰了一把,小聲說:“小心眼!”說完又朝着喋喋不休的岳淑華說:“媽,別說了,上了這麽多菜,讓他們先吃點菜吧。”
“對……對,先吃點菜。”吳勁光接腔道。
吃完飯,肖華開車先把岳淑華夫婦送回家,又拉着母親及家人去看夜景,看着母親興趣盎然地欣賞着夜景,啧啧稱羨城市的繁華與熱鬧,不禁思緒萬千,想到寧靜的小山村,泥濘的田間小路,依舊破落的宅子,他的鼻子竟有些發酸的感覺。
肖華與吳宇的婚禮在天昌大酒店如期舉行。
婚禮現場設在二樓多功能大廳,裏面裝飾得喜氣洋洋、富麗堂皇,像座宮殿。廳堂頂部彩燈閃爍,彩帶斑斓,氣勢恢宏,燦若星空;迎面牆上兩個巨大的“囍”字在聚光燈的照耀下閃耀着喜慶的光芒;四周擺滿各色豔麗的鮮花,散發着濃郁的芬芳;三十餘張大圓桌坐滿了來賓,他們在悠揚的樂曲聲中,談笑喧鬧,等待着新人的出現……婚禮場面隆重而又喜慶。策劃這場婚禮的主要導演正是岳淑華。此刻,她坐在貴賓席上,春風滿面地瞅着眼前的一切,欣喜之情充溢心底。就她的想法,女兒的婚禮,要辦就要辦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她很清楚,腦子裏也算了一筆經濟賬,自己作為市交通局的元老,現在還在位,女兒的大喜之日,多數人還是要沖着她的面子來捧場的,也許過不了多久,待到自己退休了,人走茶涼,兒子岳昊結婚的婚禮能不能辦成這個樣子,那是可想而知的……想到兒子的婚禮,有點重男輕女思想的岳淑華心中竟有幾分失落與憋屈。
在一陣輕揚的音樂聲中,英俊潇灑的肖華與光彩照人的吳宇,攜手并肩款款步入婚姻的紅地毯,在司儀煽情的祝福聲中,在來賓激烈的掌聲中,結婚儀式拉開了序幕。當來賓要他倆“交待”戀愛經過的時候,肖華沖一臉緋紅的吳宇,滑稽地擠了擠眼,深情地說:“那是一個晴朗的星期天,我閑着沒事上西湖公園溜達,看到湖裏有不少人劃船,一時心血來潮就過去劃船,就在我揮漿劃着的時候,一不小心與迎面而來的一只船撞了個正着,我一時受到驚吓差一點掉入水裏。正當我張皇失措之時,只聽到對面船上傳來一陣女孩銀鈴般的笑聲,然後是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入耳際:“帥哥,你沒事吧?!”那聲音甜絲絲,婉轉清麗,好聽極了,我不由得睜大眼睛朝她瞅去,這一瞅不打緊,頓時讓我驚呆了,沒想到說話的女孩竟是如此的漂亮,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柔情若水、一頭烏黑發亮的長頭發飄逸如風,晶瑩剔透的肌膚潔白如雪……婷婷娜娜,不是仙女勝似仙女。那一刻,我恍若夢中,心跳加速,心想她也許是上天賜給我的愛人……于是乎,也就有了後面的愛情故事啦!”
“是不是啊,新娘子?”來賓大聲喧嘩着。
面對一浪高過一浪的鬧哄聲,吳宇笑而不答,一副欲說還休、含嬌帶羞的神情。都說女人最漂亮的時候是穿上婚紗的那一刻,此話果真不假,這時候嬌羞作态的吳宇猶如天女下凡,真是妩媚至極。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愛情甜蜜蜜,親情樂融融,倆人不朽的愛情,終于修成正果。肖華激奮而幸福地瞅着同樣一臉幸福的“新娘子”,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感與責任感升騰起來,震顫着傳遍全身。從今天起,他正式告別單身生活,将要擔負起一個家庭的責任和義務,向一個新的生活目标邁進,而要實現這個目标,創造美好的婚姻生活,離不開倆人的共同努力……想到這裏,他情不自禁握緊了吳宇的小手。
岳淑華靜靜地看着女兒女婿的表現,神情嚴肅,這是她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只要是參加稍微重要的活動或場面,她總是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盡顯一名國家幹部的良好素質。其實,從她那時而凝重時而舒展的眼神中足以洞悉她內心世界的不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波瀾起伏,暗流湧動。這兩年,她為吳宇的終身大事夜不成寐,食不知味,操心費神,可謂是煞費苦心。可是倔犟的女兒,對她的一番好意似乎并不領情,一意孤行,偏偏找了個令她“反感”的警察,岳淑華為此反對過,生過氣,也反思過,雖說她在家裏有絕對的發言權,但孤掌難鳴,最終還是依允了女兒請求……她心想,女大不随娘,女兒遲早會離開她過自己的日子,只要女兒覺得幸福就随她去吧……她有時候想女兒是不是有點傻,咋就沒有餘涵茗那股精明勁呢?感情能當飯吃啊?她就搞不懂一副破舊的手镯女兒竟如獲至寶,樂不可支……想到這些她就替女兒感到憋屈……不過從女兒定親、看日子到舉辦婚禮,順風順水,一切都按照她的意願有條不紊地進行,她心裏多少感到欣慰與舒坦,想到這裏,她不禁眯着眼睛仔細端詳着肖華的母親,寬寬的額頭,厚厚的嘴唇,竟覺得這個鄉下老太太并不怎麽寒碜,而是那樣的順心順眼,也絕不像那種精打細算摳門小氣的女人,她不由得伸手拽了一下母親的衣襟,滿面堆笑地問道:“親家,今天高興吧?!”
坐在一側正在看着熱鬧的母親聽到岳淑華的話,不由得笑逐顏開,拉過岳淑華的手,說:“高興,高興……為了華子的婚事,你這個做丈母娘的真是操了心啊。”
聽到母親的話,岳淑華不禁在心裏說道,你這個當婆子的當然高興,不費神不費錢就把我的寶貝女兒娶走了,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雖然她心裏是這麽想的,但臉上仍笑吟吟地說:“也沒有操什麽心,再說操心也是應該的。”
當儀式進行到新郎新娘向雙方父母鞠躬行禮的時候,母親端坐在座位上,面對兒子和媳婦的行禮,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這麽大的結婚場面,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就是過去大地主、土豪家操辦婚禮也沒有這麽排場,更況且還是自己兒子的婚禮。她感覺就像在夢中,眼睛因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