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生已經太匆匆
秋天，總有那麽一段時間，是煙雨綿綿的。一場秋雨一場涼，回音坐在窗前，身上披着一件針織衫。現在是上午，蕭娟回家做飯了，這近一個月以來，她都是親自下廚。回音的傷勢已經恢複地七七八八，顧清和顧長平都是有要務在身的人，也不能一直陪着回音。就像是現在，回音一個人在陽臺上。
原本，顧清想要請看護，可是，被回音拒絕了。一個人，其實也很好。
這一個月來，發生的事說多也不多，說少，其實，也不少。
首先，一件大事，恩，那就是林回音同志現在已經是無業游民了。林書謝已經免職了她的大堂經理這一職務，已經有新的人上來頂替了。當回音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可憐巴巴地看着顧清，“哥，我失業了……”那眼神，傳達的訊息就是：我要錢我要錢我要錢！
顧清自然是明白她的尿性，一張卡就扔了過去，“初始密碼。”
回音：“……”果然是親哥哥！她都想要考慮改名叫顧回音了。
第二件大事，那當然就是關于林書謝再次來到a市的事情了。這位小叔叔，是帶着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來到的病房的。林書謝當時站地遠遠地，看着在病床上的回音，不由冷笑：“這就是你自己能夠處理好的方式？”他已經氣的發抖了，林書謝不敢想象，要是回音這一次沒有能逃過死亡的陰影，不知道現在林家會是個什麽樣的場景。先不說老爺子怎麽樣，他都沒臉見在天上的大哥。
回音委屈地癟了癟嘴，“我怎麽知道她那麽狂躁……”
林書謝：“你還有理了！你不知道去撞她，等着她來撞你？！”林家小叔叔頗為霸氣。
回音：“……”
第三件大事，就是，誰都知道，回音的主治醫生現在在瘋狂地追求她。回音想到這裏，就不禁有些頭疼。她不是覺得傅辛不好，而是覺得他簡直太好了。可是，她最先遇見的，不是傅辛，而是赫铮。男人就像是燒得發紅的鐵楸，在她的心上印上了一個深深地烙印。又痛，但是，又深刻，讓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咚咚”回應聽見兩聲禮貌的敲門聲後，就看見傅辛就推開門走了進來。他還穿着白大褂，表情看起來有些嚴肅，不過，回音知道，不知道有多少小護士在暗地裏yy着這位看似嚴肅實則溫和的年輕的醫生呢。
“今天你不是不值班嗎？”回音轉過頭，淡淡地笑着問。
傅辛先是将胸前挂着的體溫計交給回音，然後，看了看她的吊瓶，順手調節了一下速度，說：“今早八點鐘下班，在辦公室睡了一覺。想起昨天阿姨說今上午沒有人陪你，所有就上來了。”
回音：“……”她知道傅辛口中的阿姨就是蕭娟。傅辛是回音的救命恩人，最近頗受顧家的尊重。加上，傅辛長得一表人才，一下子就入了蕭娟的眼。今年回音就已經二十四歲了，也老大不小了，可是還沒個戀愛的對象，蕭娟就着急了。結果，自從知道了傅辛在追求回音時，蕭娟就贊成的不得了，就連每次來醫院準備的飯菜都是兩人份的，一份是回音的，一份是傅辛的……回音表示，自己對這樣的“配對”真的沒有興趣啊……
回音有一次特無恥地為了擺脫蕭娟的碎碎念，就把在檢察院的顧清拿來當做了擋箭牌，“媽，哥比我還大呢！你怎麽就不關心關心他？”
蕭娟當時的回答特霸氣，她寫着眼睛看着回音說：“你哥哥我不擔心，追他的女孩子一順溜了，我就擔心你！”
回音：“……”敢情我在您老人家心裏就是嫁不出去需要買一贈一的那種老姑娘啊！
回音表示淚奔……
沒多久，回音就将腋下的體溫計給了傅辛，這原本應該是護士做的事情，但是，在回音這裏，都變成了主治醫生的事了。
傅辛看了看體溫計，笑着道：“一切都正常。”
回音不滿地癟了癟嘴，有時候，她還是會露出小孩子一樣的表情。“那我還有多久可以出院啊！”在醫院，她每天都看的是同樣的景色，心情都變得有些郁郁了。都快要發黴了她。
“快了，最多一周時間吧。”傅辛翻了翻回音的病歷表，回答說。突然，他話鋒一轉，蹲在了回音面前，平視着女子的眼睛，說：“回音，我想送你一件禮物，你先閉上眼睛。”
回音有些吃驚，不過，出于對這個男人的信任，她照着他的話做了。
就是這個時候，回音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輕輕地拿了起來，然後，上面好像被套上了一個什麽冰涼光滑的東西。回音感覺到，好像是玉。
“好了！”傅辛輕快地聲音響了起來，回音睜開了眼睛。
“這……”回音看清了手腕上的東西，眉色見不禁有些嚴肅。傅辛說送給她的禮物，竟然真的是一個玉镯子，而這成色，看起來就知道價值不菲。
回音下意識想要拒絕。無功不受祿，這是她的原則問題。
可是，傅辛就像是視線知道回音會猶豫一樣，他在女孩子開口前便搶先說：“手術的時候你那塊男表被我不知道放在哪裏了，一直很抱歉，所以，現在就算是賠你好了，順便，也當做生日禮物吧。”傅辛帶着有些急迫的眼神，讓回音的心裏一暖。她心裏想：你看，其實，她還是有人喜歡的不是？
回音臉上的笑意讓她眉梢都彎了起來，她看着傅辛，然後當着他的面兒伸手摸了摸那有着冰涼的觸感的腕間的镯子，然後，把它輕輕向上一推，這一動作，讓傅辛的臉色乍變。“回音，你……”
回音将手镯向上移動了幾公分，就露出了手腕上猙獰的傷疤。這一處的疤痕，讓人一看都明白，是跟其他燒傷的部位是不同的。
因為，在手腕處，不僅僅有火舌舔咬出來的燒傷，還有明顯的刀疤的印記。
傅辛其實在做手術時，将回音手上的男士腕表取下來的那一刻，就看見了。這疤痕有些觸目驚心，回音在他的心裏頓時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這種在已經壞死的皮膚上再狠狠給上一刀，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的痛。可眼下的小姑娘，明顯看着還很年輕。
面對傅辛的不贊同，回音反而有些釋然。她看着面前的這個年輕的醫生，笑着向他說着從前的過往。“傅醫生那晚肯定也吓壞了吧？”她用手表遮掩傷痕，就是不想看見別人驚異的眼光。一個人從前的生活怎麽樣，不需要現在的人指手畫腳地評論。你永遠都不是他他他，就永遠不能切身體會他他他的痛苦。
傅辛沒有說話。
回音接着說：“我聽我哥說你建議我做植皮手術？”
“恩，沒錯，你現在的這些疤痕要是通過有效的治療，還是會好很多，至少，會比現在好很多。”傅辛試圖說服回音。他覺得，女孩子都是愛美的。
可是，後者似乎并沒有那個意思。“傅醫生應該看出來我已經做過手術了吧？在臉上，你看。”回音說着就将側臉邊的中長發撩了起來，露出了耳後根的位置。那裏，有一絲細細的，不易覺察的縫合的痕跡。
“這就是我最開始做的植皮，當時……”回音的記憶一下子湧了出來。
當時才去整形醫院的時候，回音時打死都不願意的。原因沒有別的，因為她不願意見任何人，也不願意任何人看見她自己的這副模樣。她的人生已經只有黑夜了，她只願做一只在黑暗中前行的幽靈，不要見陽光。
林書謝那個時候才開始照顧回音，面對這個的回音，他甚至有些束手無策。最後，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再這樣下去，這小姑娘的一輩子都給毀了。
于是，林書謝找人綁住了回音，這才将這個不安分的小姑娘押着去了醫院。
回音的臉上的燒傷很嚴重，因為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傷口都有些化膿了。最開始的治療是極為辛苦的，因為臉上敷着藥膏，正好都在臉頰處。首先要把化膿的膿水還有壞死的爛肉挑出來，直到臉上的黃水全都變成血水，這才幹淨；然後，這才是第二步，開始上藥，等着新生的肉長出來。這前兩個過程，第一個過程痛的回音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覺，不僅僅這樣，她連痛的哭都不可以，因為，眼淚會影響傷口。她只有使勁地将淚水憋回去，直到，眼睛都腫了起來。
第二個階段，長肉的時候又癢又痛，她想要伸手去撓，可是，一碰以後臉上就會留下一個小坑。回音原本就不願意配合，林書謝最後實在是沒有辦法，只得找人将回音的雙手綁起來，放在身後。就這樣，直到換皮……
回音講到這些的時候，她臉上依舊是一片平靜。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只要自己能夠跨過去的坎，都不算事。
可是，傅辛卻抓住了回音的手，示意她別再說了。他自己就是醫生，怎麽會不明白這裏面女孩子受了多少的苦。“身上的植皮很簡單，不會這樣痛的……”
回音搖了搖頭，“傅醫生，你怎麽不明白呢。我連這樣的痛都受過去了，還有什麽痛受不了了？”她言下之意就是，身上的燒傷她不願意植皮絕不是因為自己怕痛。
“我當時真的是一點都不想去醫院。那個時候，我覺得生活簡直沒有一點希望了……”
回音那個時候不僅僅是沒有希望，而是，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了絕望。她被燒成了這樣認不認鬼不鬼的模樣，沒有臉在去見養父母，沒有臉見了……而心靈上遭受的折磨，比身體上更讓她覺得生活無望。
二十歲的回音，只有愛情。二十歲的回音，失掉了愛情，便以為，自己的人生也輸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