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謀劃
殘破的“童”字旗幟被高高舉起,旗幟下是童貫騎着白馬的低落身影。數千雁門騎兵跟在其後,只不過或多或少,身上都帶着點傷口,有在滾油下燙傷的,也有從城牆上摔傷的....但不管傷勢如何,整個軍隊的士氣都很是低迷,跟來時的雄赳赳不一樣,現在是差了很多。
行軍了數裏路,一座大寨的輪廓已經出現在眼際,将士們紛紛發出了劫後餘生的嘆息聲。
回到大寨,童貫臉色不好看地看向身旁的軍候,悶聲道:“去看下這次攻城,死傷了多少弟兄。”
“諾。”
童貫蹙着眉頭,将一紙帛書展開,半天不知該怎麽落筆。就在童貫猶豫時,先前出去的軍候又回來了,顯然是探清完傷亡人數。
“大人..”軍候欲言又止,童貫看得心煩,但是還是強壓抑住脾氣,沉聲道:“是死傷慘重對吧。”
“非戰之罪,實乃陽曲城高且堅,所以大人不必如此自責。”軍候見童貫臉色難看,試着寬慰道。
“夠了!別為某推脫了!!”童貫将毛筆用力擲在地上,剛猛的力道,甚至讓毛筆當場斷成兩截。
“大..大人?”軍候吓了一跳,一臉惶然地看着像是野獸一般,喘着粗氣的童貫,有點不知所措。他還是頭一次見到自家大人,像今天這般失态。
“某沒事,你先出去吧。”童貫很快反應了過來,怒色一斂,臉上卻露出了幾分疲憊之色。
“諾。”軍候松了口氣,正待退出去,讓自家大人冷靜一下,童貫突然又開口問道:“陣亡.....多少人?”
軍候臉色沉重下來,嘆道:“有兩千弟兄死在了陽曲攻城戰下。”
“某知道了,你下去吧。”軍候忽然擡起頭來,看向童貫,只見童貫面色如常,看不出來喜怒來。
軍候沉默下來,慢慢拉開帷幕,只是餘光還不時望向童貫。
怕是大人此時心裏最是難受吧,只是不想在他面前展示出來。
軍候暗暗想道。
他跟在童貫身邊最久,知道自家大人很是重情,此次死傷了那麽多袍澤,怕是此時心裏,內疚的不行!
軍候走後,童貫緊繃着的面龐慫耷下去,兩行清淚從朗目上緩緩滑落。
若不是陽曲至關重要,他也不會下達出強行攻城的命令來,讓自己朝夕相處的部下,去輕易犧牲性命!
“淩龍淵啊,你當初給某五千騎兵,要某不惜一切代價,攻至曲陽,現在看來,是将某往火坑上烤啊!”
“足足兩千人..兩千人的性命就在我的一條命令下喪生。”童貫精神恍惚,他是頭一次打這樣的敗仗,以十倍于對方的兵力,卻還是輸了,而且輸得極慘。往日裏兩千朝夕相處的弟兄,再也看不見了。
“某是不是不适合當将軍!不适合帶兵打仗。或許讓韓風來,會處理得比某更好。”童貫喃喃自語着,雙眼茫然地盯着案幾上的帛書,意志萬分消沉。
與此同時,迎着朝陽,陽曲迎來了一批強援,只見遠處一條塵煙出現,以張遼為首的狼騎,在天亮時分,偷偷進了陽曲城。
陽曲府衙內,張遼了解完陽曲近日的戰況後,一臉詫異地看着底下的赤須壯漢,他沒想到陽曲竟然還有這樣的大才在,能夠以寡敵衆,擋住十倍于他們的雁門士兵,而且裏面似乎還有淩龍淵手下的大将。
“你說你叫胡裂地?官職還只是個縣史?”張遼仔細打量身前的大漢,見其生得赤須黑面,長得孔武有力,不由暗暗心驚。
“某家是叫胡裂地,塞外也有人喜歡叫某‘醒獅’,所以大人想叫某哪個稱呼,某都可以。”不止張遼在打量,胡裂地也是好奇地在看着眼前這位,在并州頗有盛名的紫面将軍。
這個大官倒是長得好生俊俏,不遜于那童子揚。
胡裂地摸了摸自己下巴的紅胡子,暗嘆一聲,若是自己生得也那麽俊俏,亦或者是臉上沒有長得‘紅胡須’這麽出彩的地方,或許自己早就出人頭地了。
不過眼下倒是有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胡裂地銅鈴大眼瞪着張遼,裏面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
張遼也是寒士出身,豈能看不出胡裂地的心思來,不過這胡裂地若果真的如陽曲士兵所說那般勇武,那麽自己幫他一把,也未嘗不可。
想到可能會為并州增多一大将,張遼不禁喜從心來,連說話的語氣,也不由輕快了許多:“胡裂地,不知你的字是什麽?或許将來,我們會在一起共事,也說不定。”
胡裂地臉上露出喜色,張遼話語中隐含的舉薦之意,他如何聽不出來,想到自己也有建功立業的一天,胡裂地嘴角不禁咧成兩瓣,腼腆應道:“某自小在塞外長大,所以沒有字,連名都是自己随便胡謅的。”
張遼點了點頭,鄭重道:“那某就叫你胡裂地了。胡裂地,待主公回來,某定會将你舉薦給主公,若你真的是有本事的,想必主公對你,也會不吝重用。”
胡裂地用力拍了拍自己健碩的胸膛道:“大恩不言謝,若是某真的受了重用,那大人将來有用的上某胡裂地的地方,某一定會盡力相助。”
“何必以後....”張遼笑了笑,“現在就有用得上你胡裂地的地方。”
“若是你協助某擊退了淩龍淵,不僅算提前報了某将來的舉薦之恩,而且戰争積累的戰功,還可以作為你的晉身之本,此為一舉兩得之策,不知你意下如何?”張遼侃侃而談,一對朗目炯炯地看着胡裂地。
胡裂地摸了摸絡腮胡子,豪邁笑道:“大人待某如此,某怎麽可能不效力,況且某與那雁門的童子揚已經對上,斷然沒有現在就退縮的道理,自然是要決完高低才行。”
“好,那吾等今日便聯手,與那淩龍淵戰一戰。在他來之前,我們先滅了他的先鋒軍,挫一挫雁門賊軍的銳氣。”
“正當如此。”胡裂地哈哈大笑。
“只不過如何擊敗那陽曲外的三千雁軍,還需好好商讨一下。”
胡裂地聞言,大皺眉頭,怪道:“有了大人這五千兵馬,我們的兵力已經勝過了那童子揚不知凡幾,為何不直接出擊,還來商讨作甚?”
張遼擺了擺手,輕笑一聲道:“要敗那童子揚容易,只不過如果能以更少的傷亡去擊敗他,是不是會更好一點?如果真有這樣的選擇,我們也可以保留下有生兵力,将它用來應付雁門的後續大軍。”
“呵呵....大人言之有理,是某唐突了。”胡裂地尴尬地摸了摸後腦勺。
“無妨無妨...”張遼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笑道:“你坐這邊吧,這樣我們好說話。”
“好。”胡裂地坐在張遼指的位置上,奇道:“不知大人有什麽計策,可以減少弟兄們的傷亡?”
張遼閉目沉思了會,突然一拍案幾,笑道:“有了!”
“哦,不知是何策?”原本胡裂地看到張遼閉上眼睛,還以為計策還未想好,心裏不免有些失望,但現在他的好奇心又上來了。
“我們可以.....”張遼湊到胡裂地耳旁,輕聲耳語着。
胡裂地的一對虎目漸漸發亮。
深夜,寒風簌簌,陽曲城內,一名小厮打扮的人,鬼鬼祟祟來到了靠城門的小巷裏,目光謹慎地看着城門值守的士兵。
打量了一會後,小厮佝偻着身體,在士兵交接換防時,偷偷開了城門,從縫內鑽了出去。
剛從城樓上下來交接防的士兵耳朵一動,聽到城門處傳來了奇怪的聲響,臉上不由露出了狐疑之色來。
拿着火把走近城門,只見原本緊閉的厚實城門,不知何時被打開出了一條可供一人入內的縫隙,城門士兵不由大吃了一驚,連忙上前将城門推上。
“咯吱咯吱..”城門士兵臉上冷汗津津,一雙眸子透過門縫,害怕地緊盯着城外被黑夜籠罩的大地,生怕會有一條塵線出現在眼際。
好在直到城門徹底閉合,都沒有敵人的兵馬來襲。
就在守城的士兵去通報張遼時,那小厮已經出了陽曲城,朝着童貫安紮的大帳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