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春風吹,春燕歸,桃杏多嬌媚;
@侬把舵,郎打槳,黃莆骱水。
@春意濃,春心暖,無力柳葉垂;
@眼兒相望心相印,侬為郎陶醉。」
歌聲又輕又柔,劃破寂靜的西湖春曉,似乎綿花棒在掏耳屎般,令人聽得神馳目直,整個的呆了!
就連早起要吃蟲兒的鳥兒也癡了。
西湖,環湖三十裏,風景,名勝,古跡荟華一處,有山有水,不感單調,仁者和智者皆可以前來尋幽訪勝。
西湖,我國錦繡山河的代表,正宗的「上帝傑作」。
如有雷同,全屬仿冒,不值一顧。
西湖春曉,薄霧籠罩,畫舫羅列,泊於西岸,安寧之中,只聞那輕柔歌聲在湖面回蕩着。
歌聲突然一挫,倏聞一陣嗲死人的聲音道∶「嗯!不要嘛!公子,你不是說只是要聽人家唱歌嗎?」
那聲音又嗲又粘,令人聽得直起「雞母皮」,不由心癢想幹活!
倏聽一陣清朗的聲音道∶「若把西湖比愛珠,濃妝淡抹總相宜,方才是淡抹,現在是濃妝。」
說完,傳出一陣哈哈朗笑聲音。
「嗯!公子,小聲點嘛!吵了別人,挺不好意思的!」
「好!好!小聲!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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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再小聲,仍然可以聽先一陣悉索的脫衣聲。
令人聽得全身一熱,心猿意馬。
接着是一聲清脆的「開春槟酒」聲音。
「嗯!輕點嘛!人家受不了哩!」
「哈哈!那就由你自己來吧!輕重緩急,由你自擇。」
聲音方歇半晌,停在湖心的那條畫舫立即搖幌起來,湖上立即漣漪層層,劃破了寂靜的湖面。
不久,搖幌越劇,異響越響。
泊於兩岸附近的畫舫亦随着搖幌起來。
早起的鳥兒随着吱吱喳喳叫起來了。
不知是在抗讀,抑是在喝采?
總之,西湖春曉的寂靜被這「青春進行曲」打破了,好似名美人自熟睡中驟醒,開始在伸懶腰。
懶腰伸訖,開始曼舞起來了!
畫舫好似置身於驚濤駭浪,随時會有翻覆之厄,激情中的愛珠卻悍不畏死的拚命扭動着。
兩岸的畫舫搖幌更劇了。
突聽泊在右岸的一條畫舫傳出一聲姑娘的尖叫∶「刮飓風啦?」
接着是一聲男人粗魯的叱聲道∶「媽的,風你的頭,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媽的!你算是白混啦!」
「這┅┅不然,那是什麽聲音呢?」
「媽的!你自己聽聽看。」
「拍!」一聲脆響,接着是∶「哎唷!卡輕哩啦!」
「媽的!是不是這種聲音呢?」
「格格!是啦!史大爺,待會兒可要另外『加價』喔!」
「媽的!加價?我沒有向你要『學費』你竟敢向我要『加價』,真是廟寺曬肚兜,天下奇譚!」
「格格!史大爺,人家加把勁,你就賞臉銀子吧!」
「好啦!好啦!媽的!你乾脆改姓史,名字要錢吧!」
「格格!好呀!只要大爺你叫了人家,人家即使是姓『屎』,又有什麽關系呢?格格格┅┅」
「媽的!三八查某,你竟敢污辱大爺!」
「拍!」一聲,那名姑娘立即被賞「五百」。
「哎唷!史大爺,失禮啦!人家下回不敢啦!」
「媽的!滾開,把銀子拿去!」
「嗚!嗚┅┅史大爺,人家下回不敢啦!」
「媽的!一大清早哭什麽哭?哭衰的呀!」
「嗚┅┅史大爺,人家不哭啦!不過,求求你別告訴黎大娘┅┅」
「媽的!扯什麽扯?大爺這套綢衫豈是你扯得起的!」
此時,附近的畫舫內之人皆已被驚醒,立即傳出一陣怒罵聲,這也難怪,有誰願意在熟睡中被人吵醒呢?
怒罵聲中,每條畫舫立即有人頭望向湖心那條「風雨飄夜,「風雨生信心」,仍然不停幌的畫舫。
「媽的!是那位不長眼的┅┅啊┅┅」
一道白光,不錯正是一道白光!
只見從湖心那條畫舫右蓬射出一道白光,奇準無比的射中相距五十馀丈遠的那位仁兄的喉間。
是非皆因強出頭,禍從口出。
誰叫他要大嘴巴。
一把短匕飛行五十馀丈,正中喉心,這份腕力以及眼力,實在有夠驚人,何況出招者還正在「辦事」哩!
四周立即安靜下來了!
不過,時隔不久,立即傳出一陣紛紛議論聲音。
突聽湖心那條畫舫傳出一陣清朗的吟聲。
「芳原綠野姿行事,春入遙山碧四圍,
@興逐亂紅穿柳巷,困臨流水坐苔矶;
@莫辭盞酒十分勸,只恐風花一片飛;
@況是清明好天氣,不妨游衍『莫忘歸』!」
「芳原」二字剛吟起,立即有人神色大變,悄悄的離舫上岸。
中途開溜的人越來越多了。
當「莫忘歸」三字出現之時,那些「後知後覺者」立即抓起衣衫,匆匆丢下夜渡資之後,倉惶的離去。
那些人皆是練過武,原本可以屁股一拍,拒付夜渡資,可是他們不敢這麽做,因為,他們耽心那些姑娘會抗議。
據傳聞,武林中在三年前神秘的冒出一位喜怒無常,武功高強的三旬青年,半年不到即已制造一股「臺風」。
他名叫莫忘歸,外號「潇灑美郎君」,不但人長得有如其號,既潇灑又俊美,作風更是有如其名。
什麽叫做莫忘歸呢?簡而言之,就是不要忘記歸去。
歸去那裏呢?老家!
從那裏生下來,就回那裏!
也就是說,步上「奈何橋」唱「魂斷藍橋」。
這麽一個英俊的人,卻有這麽恐怖的姓名,他究竟是「煞星轉世」?或者是不殺人,手就會癢?
不是!完全不是!
他一定在不高興的時候才會殺人。
問題是,怎麽分辨他高不高興呢?
因此,這二年馀以來,江湖上流傳着一句歌謠,「遇上莫忘歸,有家不能歸!」可見人們對他的忌憚了!
意指盡量少遇見這位煞星。
事實上,莫忘歸并不是如此的嗜殺,一定是對方讓他看不順眼,他才會出手,不過,只要他一出手,對方就非「嗝屁」不可!
莫忘歸如此的狂妄及嗜殺,當然也引起黑白兩道的不滿,於是一批批的「制裁」人員相繼的出現了!
可是,在莫忘歸機警的反應及高超的武功之下,那一批批的「制裁」人員反而被莫忘歸「制裁」了。
如此一來,莫忘歸的名氣更大了!
不過,他也應「觀衆」的要求,盡量在要送人「回老家」之前打個招呼,因此,他選了這道詩作為「警告詩」。
只要他一吟詩,就表示準備要殺人了,在現場附近聽到吟詩的人就要趕快「溜之大吉」了。
當吟詩結束之後,也就是他殺人之時。
難怪方才會有那麽多的人聞聲而溜,而且自動付出夜渡資,不敢驚動莫忘歸的詩興了哩。
此時,莫忘歸一見那些人聞聲而逃,心中一樂,立即哈哈狂笑,那高吭的笑聲立即傳出老遠。
正在上面「幹活」的愛珠,似乎經不起他那笑聲,不但立即「罷工」,而且以纖掌捂住雙耳。
莫忘歸望了她一眼,心中更樂,笑聲更高。
可是,他剛繼續笑了兩聲,立即止聲。
不!不是立即止步,他是在一聲悶哼之後才止聲的,因為,愛珠已經将那支橫插在發頂的金步腋送」給他了。
右腰眼,不錯!那支名貴的金步搖端端正正的戮入莫忘歸的右腰眼,立即使他的右半身癱瘓了。
終朝打雁,令日卻被雁啄,莫忘歸不由大駭。
只見他俊眉一掀,左肩一聳就欲出招。
愛珠悶不吭聲的出掌扣肩。
莫忘歸立即整個的癱瘓了!
「你┅┅你是誰?」
愛珠冷哼一聲,那對原本水汪汪的桃花眼倏然煞芒一閃,陰森森的低聲道∶「姓莫的,你去問閻老五吧!」
說完,纖掌在他的「促精穴」一拍!
莫忘歸立即神色大變,全身一顫。
愛珠跨坐在他的下身,雙目一閉立即開始調息。
莫忘歸雙目暴睜,暴喝一聲∶「賤人!」就欲嚼舌自盡,可是,下颚方開,再也合不攏了!
因為,愛珠已出手叫他「大嘴巴」了。
莫忘歸最讨厭別人「大嘴巴」,他何曾想到自己也會「大嘴巴」,而且是兩張嘴皆大大的張開呢?
上面那張嘴偶爾流挂着唾液。
下面那張嘴卻不住的噴射出一股股的「元陽」。
這是他出道以來最駭怒的一刻,可是,全身癱瘓,他只能眼睜睜的瞧着自己辛苦練來的元陽送給別人。
當元陽枯竭之後,他也要歸老家了。
越兇的人越怕死,莫忘歸不由全身顫抖了。
愛珠不屑的瞄了他一眼,立即又閉目調息。
半晌之後,突聞江邊傳來一聲叱罵∶「兇手在那裏?」
「膊鍛罰在愛珠那條畫舫上。」
愛珠冷哼一聲,倏然收功。
右掌朝莫忘歸的「氣海穴」一拍,毀去他的武功之後,立即挂着得意的笑容,開始穿衣系帶。
莫忘歸雖然武功全失,卻仍然緊盯着她。
「格格!姓莫的,姑奶奶走了,看你的造化啦!」
說完,身子朝湖面一射,右袖在湖面連揮兩下之後,一溜輕煙般的飄落於岸邊,迅速鑽入人群中。
湖面上原本有一條畫舫載着衙役要上前抓人,方才突見有人疾逃而去,吓得一陣驚呼出聲。
此時,一見那人已經遠去,立即将原本「低速前進」的畫舫改為「全速前進」,半晌之後,已有六名捕快上了畫舫。
莫忘歸大出洋相,心中之羞憤可想而知。
膊鍛煩現場瞄了一眼,喝道∶「你是誰?」
莫忘歸牙關被卸,豈能出聲。
他即使能夠出聲,在此情此景之下,也不願出聲了。
膊鍛芬患自己威風凜凜的怒叱一聲,對方居然膽敢相應不理,立即喝道∶「好大膽的家夥,拿下!」
其中一名四旬捕快立即道∶「頭兒,他的穴道被制哩!」
膊鍛貳赴。 沽艘簧,立即蹲下身子。
愛珠輕輕松松的制了莫忘歸的穴道,卻讓膊鍛防鄣寐頭大汗,才合上他的下颚及解開他的肩胛穴。
雙目瞧着那支金步搖,卻猶豫不絕的不敢下手。
莫忘歸喘過氣之後,探掌扣住那支金步搖往外一扯。
鮮血立即狂噴而出。
膊鍛廢諾昧退數步。
那名老補快畢竟經驗較豐富,只見他在莫忘歸的傷口疾點數下,一見血勢稍止,立即自袋中取出藥粉。
莫忘歸咬着牙根自身邊衣袋內取出上等刀創藥,就欲上藥。
膊鍛泛鵲饋謾嘎着!」
莫忘歸連瞧也不瞧他一眼,迳自将藥粉倒在傷口,同時将剩下的整瓶藥粉完全倒入口中。
膊鍛妨成銜薰猓就欲上前抓人。
莫忘歸雙目一瞪,冷哼一聲。
那股威态立即将膊鍛泛У冕嵬艘徊健
莫忘歸抓過衣衫,就欲穿着。
那名老捕快立即上前扶住他。
莫忘歸孤傲的冷哼一聲,将他往外一推。
那名老捕快老臉一紅,讷讷的退到一旁。
莫忘歸穿妥衣衫之後,立即坐在舷旁。
膊鍛訪榱酥谌艘謊郏沉聲道∶「朋友,你貴姓?」
莫忘歸劍眉一皺,弱聲道∶「少嚕蘇,你們看着辦吧!」
膊鍛泛鵲饋謾複蟮ǎ±慈搜劍∧孟攏
那名老捕快立即上前低聲道∶「頭兒,此人也是受害者,對他客氣點,說不定他會招出兇手的下落哩!」
「媽的!勞昆,你的酒到底醒了沒有?方才離去之人是個母的,必定是愛珠那浪蹄子,船上只剩他一人,他必是兇手。」
「可是,瞧他的模樣像嗎?」
「媽的!管他像不像,刑具一侍候,他就像啦!」
莫忘歸聞言,雖然仍是閉目養神,劍眉卻倏地一揚,心中立即改變了萬念俱灰,坦承認罪的念頭。
他決心要複仇。
只見他張開雙目,默默的瞧着膊鍛貳
膊鍛凡恢怎麽搞的,只要一接觸到對方的目光,他立即心中發毛,一陣慌亂,因此,他立即将頭一偏。
莫忘歸一見良機不可多得,身子立即往外一翻,「撲通!」一聲,立即潛入湖中,斜裏渙順鋈ァ
「大膽兇手,追!」
那條畫舫立即疾追而去。
莫忘歸雖然功力喪失,而且右腰眼受傷,由於年輕力壯,水性甚佳,加上方才又服下靈藥,因此,在水中向前疾游而去。
他要複仇,他必須擺脫這些捕快的追蹤。
他拚命向前揮巫擰
不久,右腰眼之傷口迸裂了。
鮮血在裏馀外的湖面上浮現了。
膊鍛泛壬∶「追!」畫舫立即向前馳去。
可是,連追盞茶時間之後,膊鍛沸蠱了。
越追越遠,還追個鳥。
他立即又憶起莫忘歸那付充滿恨的眼神,只見他身子一顫之後,立即沉聲喝道∶「停!靠岸!」
那條畫舫又馳出五、六丈遠久,終於向右一偏,朝岸邊射去,半晌之後,六人神色凝重的上岸了。
莫忘歸又游出裏馀遠,趁着浮出水面透氣之際,回頭一瞧,一見那條畫舫已經靠岸,也不由松了一口氣。
可是,他也發現兩岸尚有人在注視,他立即繼續潛游過去,一直到烈日當空之際,他才朝岸邊游去。
一來,他發現沒有人在注視,二來,他發現自己的體力已近無法負荷,再潛游下去,惟有死路一條。
靠岸之後,他抱着一株垂柳邊喘邊向四周打量着。
他一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游到南屏山下,遠望對岸之雷峰塔,他不由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哩。
因為,他在昨天午後,尚且以「一鶴沖天之式」由雷峰塔下,輕松潇灑的掠上塔頂上哩。
面對塔下驚呼失聲的游客,他實在得意極了。
可是,時隔至今尚不到一天,他竟然由一個頂尖高手變成一個平凡之輩,他怎麽能夠接受呢?」
他心疼如絞。
他後悔莫及。
他痛恨愛珠這個西湖紅妓。
他在柳樹旁邊矛盾一陣子之後,只見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自懷中掏出一團油紙,緩緩的打開。
內中除了一瓶藥及一疊銀票以外,剩下的只有兩張薄皮面具,他一見他們皆未遭水浸,不由松了一口氣。
他朝四周一瞧并無他人,立即覆上一張薄皮面具。
略一整理,他立即變成一位中年書生。
他在傷口此過藥之後,暗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愛珠,你這浪蹄子,先讓你得意一陣子吧!」
別人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莫忘歸卻決心要等到十年,可見他已下定決心要好好的複仇了。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為江湖靈秀之所鐘,風景佳麗,無出其右,自古以來,即是兵家必争之地。
蘇州乃是富饒之産米區,城內所居多是達官巨買的別宅,多的是舒散的有閑階級,品茶聽書幾乎是日常之娛。
因此,在城內「開講茶肆」有楹聯雲。
「吳宮花草已無存,騷客清閑,應懷古跡;苑宇幽深稱獨步,雅人品茗,勝讀茶經。」
提起這個「開講茶肆」,并沒有什麽人事背景,充其量只是一家「洩字號的茶肆而已!
加上茶肆主人伍德吝啬成性,因此,生意并不怎麽靈光。
輸人不輸陣,伍德略一盤算,扣掉甄夫子每月十兩的「鐘點費」及其他的開銷,尚能淨賺二十馀兩,他就繼續撐下去了。
嚴格的說,「開講茶肆」的其他開銷,除了花生,瓜子,香片,柴火以外,就只有兩位小二的開銷。
這兩位小二分別是十一歲的伍通及十三歲的石碧卡,伍通免發薪水,石碧卡每月半兩,夠便宜的吧?」
若依咱們目前的「勞動基準法」來衡量,伍德早已觸於「雇用童工」及「壓榨勞力」兩條罪了。
可是,別說當年沒有「勞動基準法」這個維護廣大勞工朋友權益的法令,即使有,也對伍德無可奈何。
因為,伍通乃是一名棄嬰,是伍德在門前撿到的,若非他那位一直「孵」不出雞蛋的太太喜歡,伍德早就餓死了。
救命之恩大於天,深於海,伍通敢抗議嗎?
也真邪門,自從伍德收下伍通之後,三年不到,其妻居然生下了一子伍旺及一女伍玲哩。
而且,居然歹竹出好筍,伍旺及伍玲還長得挺清秀的哩,可惜,由於過度的嬌寵,養成她們一付蠻橫的個性。
至於石碧卡乃是城郊石大空之子,自從石碧卡生下之後,其母首先難産而死,石大空也被歹徒誤殺。
石家本是伍德之佃農,伍德見狀之後,只好假裝慈悲的替石大空辦完喪事,收容了石碧卡。
為了避免被人批評議論,伍德只好忍痛犧牲每月支出半兩銀子雇用個性憨直,工作勤快的石碧卡。
不過,由於石碧卡手腳稍為笨拙,偶爾會打破碟子及杯子,七扣八扣之下,他至今尚欠伍德十兩多的銀子。
盡管沒有分文可收,伍通及石碧卡卻仍然幹得很起勁,因為甄夫子的「講古」實在太精彩了。
一部封神榜,在甄夫子的口中道來,簡直了如神龍活現,不但茶客們聽得爽,伍通及石碧卡更聽得如癡如醉!
若非甄夫子輕咳及打手勢暗示,他們二人簡直忘了要替茶客添茶或送上瓜子及花生了哩!
起初,甄夫子的确為「開講茶肆」帶來了不少的茶客,可是,這一年來,生意卻每況愈下,越來越冷落了。
是不是甄夫子的講古經退步了?不是?
主要的原因是別家茶肆不惜重資雇用南國佳麗陪茶客們喝茶聊天,而且還可以「那個」哩!
「那個」,包含甚廣,小至打情罵悄,大至伴君共赴「襄王神女之夢」,只要茶客們付得起價錢,包你爽。
在這種情況之下,茶客們當然趨之若啦!
營業額下降,伍德當然雙眉緊鎖啦!
不過,伍通及石碧卡卻暗樂不已。
因為,客人少,他們的工作也少,聽「講古」的時間就多了。
這天入夜時分,開講茶肆座頭上只有七名茶客,伍通及石碧卡兩三下就将他們服侍妥了!
甄夫子上臺啦!
喝口茶,潤過喉,立即朗聲道∶「各位大爺,咱們昨夜聊到中壇元帥哪吒被太乙真人蓮花化身的經過!」
他那雙目朝那名坐在右排最後方位的中年書生瞄了一眼之後,他立即滔滔不絕的敘述下去。
口若懸河,高低頓抑,緊扣心弦!
伍通及石碧卡站在座頭旁聽怔了。
那位中年書生自從見到伍通之後,即雙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毫不理會甄夫子「蓋」得天花亂墜。
伍通今年雖然已近十二歲,不知道是營養不良,或是勞累過度,不但長得又瘦又小,面孔也一片蠟黃。
不過,他的五官卻頗為清秀哩!
至於石碧卡就憬然不同了,他雖然比伍通大了一歲多,卻至少要高出一個頭。
而且一付「虎仔生(魁),孔武有力!
天公伯仔也真會和他開玩笑,既然賜給石碧卡雄壯的體格及下常的容貌,卻偏偏令他生得一付「朝天鼻」。
伍通曾經趁着石碧卡睡覺之時,将兩顆油炸花生放在石碧卡的鼻孔前,一個不慎,竟被他吸入鼻中。
若非甄夫子出手相救,石碧卡險些沒命。
可見,石碧卡這對朝天鼻有多大的「半徑」。
所幸,天公伯為了表示歉意,另外賜給他一付中氣十足,鑒锵有力的嗓門,令別人不敢和他吵架!
因此,石碧卡倒成為名符其實的「音器」。
且說甄夫子一見那名中年書生一直盯着伍通,他在暗暗納悶之馀,立即将驚堂木朝桌面一拍,喝道∶「休息片刻,且聽下回分解。」
說完,他立即走回房內。
他尚未走入房內,立即聽到那位中年書生沉聲喚道∶「小二!」,甄夫子立即放緩腳步傾聽。
卻聽石碧卡應聲∶「來啦!立即提着大茶壺跑了過去。
卻見那位中年書生朝他揮揮手。
伍通立即叫道∶「哇操!石碧卡,你昨兒個沒有洗澡吧?」
「咦?阿通,你怎麽知道呢?」
「哇操!這位大爺不歡迎你過去,就是明證啦!」
說完,提着大茶壺快步走了過去。
他一邊替中年書生添茶,一邊含笑問道∶「大爺,你有何吩咐?」
「小兄弟,這位講古先生講得挺好的哩!他貴姓呀!」
「甄,西土瓦的甄,小的喚他為甄夫子。」
「咦?小兄弟,瞧你年紀輕輕的,居然出口成章哩!」
「哇操!不敢當,全靠甄夫子調教哩!」
「小兄弟,你今年幾歲呀?」
「十一歲多,不到六公歲。」
「六公歲?有意思,你貴姓呀?」
「小的自幼被敝主人拾養,跟随敝主人姓伍,單名通,哇操!小的特別申明一句,是行伍的伍,不是口天吳的吳!」
中年書生含笑道∶「為何要特別申明呢?」
「哇操!伍通意指有通,吳通寫指無通,這其中的差別是不是很大,有沒有必要申明呢?」
「哈哈!有意思,小兄弟,別太迷信了。」
「哇操!不是小的太迷信啦!小的實在不願意被人喚作『吳通』,哇操!吳通還不如『撲通』哩!」
「哈哈!有意思,再來一盤花生吧!」
「是!是!馬上來!」
伍通的動作可真快,甄夫子尚未重回講臺,他已經端來一盤香噴噴的油炸花生,而且道∶「大爺,三文錢,請先付賬!」
「拍!」一聲,桌上立即擺着一錠五兩銀子。
伍通立即雙目一亮。
中年書生含笑道∶「免找啦!」
「哇操!大┅┅大爺┅┅你┅┅你說什麽?」
「免找啦!其馀的算作『小費』!」
「嗯!嫌少嗎?」
「不┅┅不是啦!太多啦!太讓你破費啦!這五兩銀子可以買好幾大桶的花生了哩!不行啦!」
「可是,我身上沒有碎銀,怎麽辦?」
「哇操!小的馬上替你把零錢找來!」
「好吧!」
伍通拿着那錠銀子走到櫃臺前,剛開口道句∶「頭家,那盤花生三文錢,請你找錢吧!」
伍德早已瞧見方才那一幕,心中早已暗罵不已,聞言之後,立即沉聲喝句∶「猴砡仔,跟我進來。」
伍通見狀,暗道∶「哇操!怪啦!臺風又來了!」
果然不錯,他剛走入大廳,右臂立即被伍德緊緊的抓住,右頰也被得緊緊的,幾乎令他疼呼出聲。
所幸,他牢記不叫還好,一叫更慘,因此,隐忍不叫。
伍德沉聲道∶「猴砡仔,下回你如果再擅作主張,小心我剝你的皮,扭你的筋,聽到沒有?」
「是!是!下回不敢了!」
半晌之後,伍通低着頭将碎銀送到中年書生的面前恭聲道∶「大爺,請你仔細的點一下!」
說完,避開右頰。
中年書生哂然一笑,收回那些碎銀。
從那天起,中年書生每晚必來「開講茶肆」報到,而且周定坐在那個座頭以及點一盤花生及瓜子。
最妙的是,他一見伍通不敢和他多說話,偏偏要找他說話,頗令伍通暗暗叫苦道∶「哇操!衰鬼纏身啦!」
大約在一個月之後,這天黃昏時分,天公伯仔居然下起傾盆大雨,而且越下越過瘾,毫無休息一下之意。
伍德坐在廳內,望着廳外的露天帳蓬,雙眉緊皺,心中不知道已經将天公伯罵了幾萬遍了!
城郊的農民卻為這場大雨雀躍數丈哩!
哇操!天公伯仔實在「歹作人」,下場雨,有人高興,也有人罵,若要氣,早就氣昏頭了。
看官們,容筆着打個岔,咱們為人處事,但求問心無愧,何必計較別人的批評以及指教呢?
且說伍德正在望天發愁之際,突見一道白影,自遠處行來,他暗呼一句∶「臭書生!」立即雙目一亮。
那道白影越走越近,走到檐前,将油傘一收,渾身一拍,在燭光下,果然正是那位天天來捧場的中年書生。
伍德喜出望外,立即起身招呼道∶「大爺,請坐!」
「在下可以入內一坐嗎?」
「可以,可以,請坐,阿通,奉茶。」
「是!」一聲,站在一旁的伍通立即送上一壺香片及茶杯。
中年書生微微一笑,朝茶琅蚤木椅上一坐,拍拍椅背道∶「嗯!好椅子,坐起來挺舒服的!」
伍德谄笑道∶「不敢當,區區幾張破椅,豈能與貴府之豪華大椅相比呢?」
「哈哈!伍掌櫃的,你太客氣啦!你如果将外頭的座椅完全使用這種你所謂的破椅,生意一定會更好的。」
伍德臉孔一紅,道∶「成本太高啦!徊煥吹模何況,『純吃茶』這一行已經沒落了,不值得作大筆投資!」
「真的嗎?」
「大爺,年頭不同啦!現在的茶客們除了喝茶以外還想吃吃豆腐,享受和『幼齒仔』打情罵俏的樂趣啦!」
「喔!既然如此,你為何不乾脆歇業呢?」
「這怎麽可以呢?我已投下了不少的資金及心血哩!」
「伍掌櫃,在下有意頂下你這個茶肆,你舍得割愛嗎?」
「什麽?你想頂下這個茶肆呀?」
「不錯!」
「這┅┅讓我考慮一下。」
「哈哈!你好好的考慮一下吧!與其要死不活的在此抛頭露面賺點蠅頭小利,倒不如拿一筆錢去賺利息!」
「這┅┅」
「哈哈!如何?」
「這┅┅等一下,讓我和內人商量一下,對不起,我失陪了!」
說完,迳自走回房去。
中年書生微微一笑,朝伍通道∶「小兄弟,伍掌櫃如果答應将茶肆頂給我,你們二人願意留是來幫忙嗎?」
「哇操!不行啦!」
「為什麽呢?」
「我┅┅據頭家說我自幼即沒人要,是他把我養大的,我怎麽可以自己說走就走呢?大爺,你說對不對?」
「對!人不能忘本,阿卡,你呢?」
石碧卡搖頭道∶「我┅┅我也不行啦!」
伍通立即輕聲叱道∶「哇操!卡細聲也啦!」
「好啦!好啦!大爺,真正無法度啦!」
「為什麽呢?」
「我欠了他十幾兩銀子啦!」
「小意思,我替你還!」
「不行啦!阿通不走,我也不走!」
「嗯!我來解決!」
說完,邊品茗邊沉思不語。
石碧卡卻将伍通拉到牆角,低聲道∶「阿通,你看這個人是不是玩真的?」
「哇操!據我看,他是玩真的哩,我看他一定會被頭家狠敲一筆的!」
「是呀!真是下車沒探聽行情,竟敢和這個吝啬郎打交道。」
「哇操!卡細聲仔啦!若被頭仔聽見,不好受哩!」
「我宰羊啦!我看┅┅」
目光一瞥見伍德夫婦已經走了出來,他吓得立即閉嘴。
伍德夫婦瞄了兩個小鬼一眼,立即含笑走向中年書生,人未到,伍德已含笑道∶「大爺,這位是內人。」
中年書生瞄了那位生具刻薄寡懂容貌的婦人一眼,心中暗罵一聲,表面上卻含笑向她點了點頭。
伍德夫婦坐定之後,立聽其妻伍氏問道∶「大爺,你真的有意要頂下此店嗎?」說完,雙目緊盯着中年書生。
那神情充分流露精明幹練。
中年書生含笑道∶「不錯!」
伍氏續道∶「大爺,此店地段不錯,而且器具尚新,可能要不少的銀子哩!」
「說來聽聽吧!」
「二千兩銀子,如何?」
伍通及石碧卡不由吓了一跳!
中年書生指着伍通及石碧卡含笑道∶「是不是也包括他們二人?」
「這怎麽行呢?阿卡尚欠我十二兩多哩!還有我把阿通自幼撫養長大至今,可花了不少的銀子及精神哩!」
「開個價吧!」
「一百兩如何?」
「嗯!你的意思是說我只要付二千一百十五兩銀子,這個店的一切及他們兩人就全部歸我啦!」
伍通突然叫道∶「哇操!大爺,阿卡只欠十二兩多而已,你付十五兩太吃虧了,還有我也不了那麽多┅┅」
伍氏立即叱道∶「猴砡仔,你在胡說些什麽?」
伍通立即将頭一低,不敢吭聲。
伍氏立即又轉怒為笑道∶「大爺,你方才所說的數目,完全正确,只要你付出這筆銀子,這兒的一切全是你的啦!」
「嗯!伍掌櫃的,你同意嗎?」
「同意!同意!」
「好!麻煩你們去找個見證人來吧!」
說完,自懷內掏出一疊銀票。
銀票一攤開,擺在上面的,赫然是六張「就華銀樓」所開具的銀票,而且每張的面額皆是五百兩銀子。
伍德夫婦瞧傻眼了。
就華銀樓乃是京城一家百年老店,不但信用佳,而且在任何一家銀樓皆可以兌現,因此,人人皆歡迎它。
伍德夫婦混到今天,只是見過它,并沒有真正的摸過它,一想到馬上可以擁有它們,兩人不由樂歪了!
只聽伍氏催道∶「阿德,你快點去找保正來吧!」
「好!好!大爺,你坐會兒,我馬上回來!」
說完,撐開傘,興沖沖的跑了出去。
伍氏笑嘻嘻的道∶「大爺,你休息一下,我進去整理東西。」
「請便!」
伍氏剛離開,伍通立即跑到中年書生的身邊,低聲道∶「哇操!大爺,你實在太『古意』啦!」
石碧卡接道∶「是呀!阿通替他們做牛做馬,他們早就『還本』了,怎麽還可以另敲你一百兩的竹杠呢?」
伍通也憤憤的低聲道∶「大爺,阿卡表面上每個月領半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