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心是否萌動?瞿朔自問,她的确春心萌動了。
那天在荒蕪一人的海島上,十五歲的瞿朔見到應禛的真身,即便當時她身邊還站着一個令她說不出話來的玉美人,她的整個魂思依舊被應禛牢牢吸引。
應禛是她自生以來見過的最英俊霸氣的,更何況他的身上還帶着人類憧憬的神話色彩。
瞿朔認為她可以大膽一把,一則她馬上就要死了,再來龍族有條血脈靠她養着,雖是個不受人待見的私生子,但從龜丞相話中可知,龍族已經決意接受應淵,她無恥些,即便惹惱應禛,應禛也不會真拿她怎麽樣。
反正都要死了……放飛放飛貌似沒多大幹系。
她伸手攥住應禛衣領,應禛不明所以,低頭看她,她順勢把他往下一拉,吻住他的……嘴角。直接吻唇瞿朔真的不敢吶!一時沖動幹了這個傻缺事情,她的臉已經紅得不能看,可是她不後悔。
有的時候人類被寵物狗舔了,人類也不會大發雷霆,可是瞿朔頭頂的天忽然黑了,雲層中夾裹着憤怒的電閃雷鳴,瞿朔的心肝狠狠顫了一下,她怎麽忘了,猴子一向不如毛絨絨的貓狗熊師可愛,高高在上的龍王太子被一只醜陋的母猴給親了,可不震怒麽。
“小朔,”幼時她貪嘴,爺爺意味深長地對她說,“人要懂得克制,唯有克制才能長久。”瞿朔一貫聽爺爺的話,這十五年來瞿朔一直過得很克制。
無論什麽都淺嘗辄止,就連她媽媽都摸不透瞿朔最最喜歡什麽,只當瞿朔好養,不挑食,不嬌氣。
其實瞿朔喜歡吃甜膩食物,最愛花裏胡哨的衣服,以及亮晶晶的華美首飾。瞿朔知道,這就叫虛榮,若非爺爺教導,她如今的體格一定不會纖瘦,她的房間配色肯定會讓其他人大呼辣眼睛。她的樸素健康全部來源于“克制”二字。如今面對盛怒的龍太子,她更加體會到爺爺的正确。
一個人,無論被逼到何種境地,一定要克制。
黑風呼嘯,傾盆大雨如瀑布潑下,瞿朔被應禛夾到雷雲之中,她發現原來閃電的顏色如此豐富,威力如此震人。
瞿朔的餘光看見随風鼓動的青色廣袖,知道他氣得變回真身了,她想要道歉,想要用打哈哈的方式掩蓋過去,可是天雷驚魂,她的雙腿早已吓軟。
應禛的胳膊依舊撐着她,不讓她掉下雲層。
她心中不住贊揚,這得是多好的修養才能忍下揍猴的沖動!等漫天的怒雷過去,她再道歉好了。
耳邊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輕嘆,應禛的鼻尖正貼着瞿朔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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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驚雷好像沒有那麽吓人了,她側過臉去看應禛,應禛順勢貼過來,碰到瞿朔的唇瓣。
先是試探性地蹭了蹭,而後抱緊瞿朔的身體,親吻住她,瞿朔在明明滅滅的電光中徹底呆了。
應禛親了她一會兒,最後又蹭了蹭,低眸看她,神情糾結:“是、是你先暗示本太子的,可別又說本太子占你這凡女的便宜。”
人被動物舔了是不大可能去深情地擁吻動物的,這說明龍太子并未把她看作動物。
瞿朔甩掉這個不倫不類的比喻,撲到應禛懷裏緊緊抱着他,她聽見應禛的胸腔在打鼓,應禛回抱住她,袖子蓋住她大半身體。
凡人短命,可是沒有關系,他已将護心鱗交托給她,無論轉多少世,他都能找到瞿朔。
他安心了。
他要和瞿朔在一起。
龍這種生物其實并不花心,認準的配偶都會相守到灰飛煙滅,應禛很怕瞿朔因為他老爹的事情從而懷疑龍族對伴侶的忠誠,于是一直強調他爹不是好龍,他爹是異類,是斜出的那條枝。
瞿朔被他哄得直笑。
“我不騙你,”應禛認真地說,“等過幾日我帶你多看幾條龍,你就知道龍族是個多麽忠貞的族類了。”
瞿朔坐在他懷裏,腦袋靠在他肩上,潔白的沙子在月光下閃着細碎的光。海浪卷雪,星辰璀璨,瞿朔握住戀人的手,她忽然覺得死而無憾了。
瞿清對這個威風凜凜的龍族少年很不友好。他起先以為這是妖怪,柳隐教他的招式他輪流用了個遍,應禛毫無反應,他意識到這是只強大的妖怪,他坐車回到老家,直奔山神廟而去。
“師父,瞿朔被妖怪纏住了,我無法對付,您能不能顯個神教教我?”
瞿清在山神廟中待了一星期,清醒時便和泥塑說話,禾豐被他煩得不行,沖出山神廟去把河神揪了出來。
“你倒是聰明,告訴他你是山神,叫他天天煩我,你自己卻清閑自在地過小日子。大家都是神,怎麽你就那麽精?”
“孩子麽。”柳隐站在樹梢盯了瞿清半晌,“瞿朔命數将盡,為了防止瞿清鬧事,該把事情告訴他。”柳隐彎眸一笑,将手搭在禾豐肩上,“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禾豐嘿嘿幹笑:“你做夢。”
柳隐露出潔白的牙齒:“他求的是你。”
“法術是你教給他的。”
“沒所謂,他找不到我。”柳隐的眼中浮現詫異,直視雲端。
“怎麽了?”禾豐朝後看去,“有什麽……”待他再度回頭,柳隐不見了。禾豐啐了一口:“就沒見過這麽混賬的神仙!”
禾豐袖手蹲在門口的石碑上磨蹭着,最終施了個訣讓瞿清睡着,禾豐在瞿清夢中變作柳隐模樣,将前世之因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瞿清,瞿清果然跳起來:“開什麽玩笑!我去把那蛋弄碎,後果我來承擔!”
禾豐挑眉:“你承擔?你上輩子就是粒黑蟲,這世化人已是恩德,你若是弄碎龍蛋,這筆弑神的帳最終還是要算在瞿朔頭上。我知道你重視親情,很愛瞿朔,舍不得她死,可是你要明白因果這個東西,你插手不讓她還,她就要永世背上這條枷鎖,再也無法解脫。”
瞿清低着頭,肩膀微微顫動。
禾豐放緩語氣:“放手罷,讓瞿朔償還命債,幹幹淨淨地走,再也沒有負擔。你是個聰明孩子,這個道理你不會不明白。”
瞿清的眼淚落下來:“……她,瞿朔今世能做我妹妹,我很高興。”禾豐到底養過他一陣子,憐惜之情還是有的。他伸手摸了摸瞿清的腦袋:“不要太執着今生,只要魂脈不滅,瞿朔就不會‘死’。你們有緣,沒準下世仍能相見,即便下世不能,下下世也沒準。”
瞿清被他說服。“那個叫應淵的之後會以瞿朔的身份生存對麽?”
“對。你今生肩負的任務就是守護。”
“等他命數盡了,我的任務是不是完成了?”
“不錯。”
瞿清微微一笑:“勞煩山神告訴若澤,我不會鬧事,他若肯抽空過來看我,我會非常高興。”
禾豐訝然:“你……”
瞿清擡手向他施了一禮,識海中的光亮消失不見,禾豐被“請”了出來。他無奈地敲了敲瞿清的額頭:“真是長大了。”
花開花落,雲聚雲散,常景而已。
只是為何世人常常認為今年綻放的紅花與往年無異呢?
不解花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