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中西結合
轉天棠梨起了個大早, 難得能住在老君觀中, 怎麽也不能錯過山裏的好景致,聽兩個小道士說,這老君觀後面的竹林子便是竹山縣有名的竹海, 前幾日在岳州城外的山上遠遠望見的那片青蔥翠嶂便是這裏,且有許多藥草,棠梨便尋了個竹簍背着, 穿過老君觀直接進了後山。
一出老君觀映入眼簾便是千竿青竹, 翠影搖曳鳳尾森森, 棠梨往遠處看了看, 竟好像沒有邊際, 果真是名副其實的竹海。
旁邊有一彎清泉沿着山壁岩石縫隙流淌下來,發出叮叮咚咚的水聲,伴着風吹竹葉的簌簌聲,以及啾啾的鳥鳴,組成了一首最動聽的樂曲, 猶如天籁。
棠梨駐足聽了一會兒才擡腳進了竹林, 濕潤的空氣催生了許多藥草,不多會兒棠梨便采了滿滿一簍,其中還挖了幾顆剛冒出尖尖兒的鮮嫩竹筍, 棠梨怕迷路一直沿着那道泉水而行, 看看日頭升了起來, 才原路折返回來。
道兒上看見了勁節先生苦修的草屋, 說是草屋其實是竹子搭的, 只是頂上蓋了茅草,棠梨進去瞧了瞧,不禁搖頭,這勁節先生還真是名副其實的苦修,屋裏空空如也,莫說被褥就是連床都沒有,更沒有炭火,便棠梨只在竹林子裏待了這麽一會兒,便覺冷意侵骨,可想而知到了晚上這裏得多冷,沒有被褥炭火禦寒,不凍死都是命大了,更何況吃的還不好。
苦寒之地大都食葷,就是為了抵禦寒冷,天天吃野菜喝泉水,誰扛得住,加之竹林內陰冷清寒,若偶爾避暑休假自是一方寶地,若久居飲食上便要改變,這也是後來為什麽有南甜北鹹東辣西酸的飲食特點,正是跟各地的氣候有關,中醫上講風寒暑濕燥火六淫治病,此六淫之所以致病正是因過了,有道是萬事過猶不及,平和中正方能安泰祥和,可各地的氣候又不同,人想适應氣候便只能改變飲食習慣,暑熱的地方多食去暑之物,而濕氣重的陰涼之地便要助陽除濕,這與治病是一個道理。
而勁節先生久在這樣陰寒之地居住,陰寒必生濕氣,只吃野菜喝泉水,那野菜大多是清火的寒涼之物,泉水更是山上積雪所融,日日如此濕氣未除又添寒涼,長久下去,必會營養不良加風濕病,再重些便中氣大虛而至暈厥,這便是勁節先生的病因。
按說勁節先生既能看診,這樣淺顯的道理也該明白,為何還要執意苦修,棠梨一直不大理解出家人這種苦修,人不是神仙,總要吃五谷雜糧,餐風飲露都是神話故事裏瞎編的。
也不知勁節先生是怎麽想的,難道他想成仙?
從後山回來,一進老君觀,那個叫明月的小道士便迎了過來,一臉興奮的神情:“葉,葉大夫你那藥方當真比太上老君的九轉金丹還靈驗,果然就像你說的那般,只昨兒吃了一劑我師傅便清醒了,今兒早上吃了第二劑,如今都能下炕走動了,我師傅特意讓我來請葉大夫過去,也好當面道謝。”
既然能讓明月來請自己,可見好了不少,棠梨便放下藥簍往去見勁節先生,這也正是她來竹山縣的目的。
一進院便瞧見院子裏走動的勁節先生,昨兒他躺在炕上不言不動像個行将就木的老頭子,這會兒站了起來,身姿挺拔,看上去年輕了許多,棠梨猜着至多不過六十歲,或許更年輕。
聽見動靜,勁節先生轉過頭看向棠梨,眼裏驚詫一閃,心道,這便是治好自己病的神醫?怎麽是這個年紀。
清風明月這些日子不分晝夜的守着師傅,就怕師傅有個閃失,今兒一早見師傅都能下地溜達了,歡喜非常,一歡喜就忘了說棠梨的年紀,只說是醫術高明的神醫治好了師傅的病。
勁節先生這才讓明月請了棠梨過來,哪想竟是這樣一個毛頭小子,不免疑惑自己的病真是他治好的,還是說這小子撞了大運,湊巧治好了自己的病症,卻想起今兒一早清風拿給自己看的方子,那方子用藥大膽,配伍精妙,自己足足看不下十遍,也未發現有一味藥是可有可無的。
勁節先生精通醫理,自是知道大夫開出的方子總有幾味藥是可有可無的,就是說加了這味藥,與病症也沒多大幹系,只要不反不畏,至多也就無功無過,而大夫明知無功無過卻仍要寫在方子上,一是為了銀子,二也是為了顯示自己醫術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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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醫術高低與用藥多少并無幹系,只要切症,便只一味藥也能治病,不切症便開上一百味藥也無濟于事,相反大多大夫都會開許多種藥,這說明有很多藥是不确定的,才一股腦都寫下來。
而棠梨這個方子,黨參,白術,幹姜,炙草,制附片,生芪,生半夏,生姜,數數僅用了八味藥,且一劑自己便清醒了,要知道之前自己可是病的都快預備後事了,而第二劑用過便能下床走動了,這哪是藥方分明是神仙丹,且如此精到的配伍完全稱得上醫道聖手,便至今除了餘家的老東家餘寶蘊,自己真不知大梁還有這麽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神醫。
而令人意外的是,這位神醫還是個十五六的小子,奶毛還沒腿盡呢,怎會有如此神乎其神的醫術?
棠梨整了整衣裳,躬身:“晚輩葉棠拜見先生。”
葉棠?勁節先生搜腸刮肚的想了又想也沒想起來天下有姓葉的郎中,倒是新上任的岳州布政使姓葉,心中疑惑便從懷裏拿出那個方子來道:“這方子可是葉大夫開的?”
棠梨點點頭:“正是棠梨開的,昨兒本是來拜訪先生,卻聽清風說先生病了,在下不才倒看過幾本醫書,便自請為先生診治了一番,冒犯之處還請先生諒解。”
勁節先生心道這位當真謙虛過頭了,要是看過幾本醫術就有這般神乎其技的醫術,天下的神醫便比牛毛還多了。
想到此不禁笑道:“葉大夫莫要謙虛,我這病前頭也尋了不少大夫,有兩位還是岳州有名的神醫,結果都說不可治,而葉大夫不過兩劑藥,貧道便能下地走了,若葉大夫這般醫術還不算精,那別的郎中豈非都成了庸醫。
棠梨:“先生過譽了,雖見了大好,也需診診脈象。”
勁節先生也便不再說這些,十分配合的伸出胳膊,棠梨搭了一下脈,點點頭:“好了許多,再修養些日子便好利落了。”
到底勁節先生大病初愈,棠梨也不好攪擾,更何況棠梨雖是沖着勁節先生來的,卻只是為了讓他先欠自己一個人情,等到爹爹來竹山縣上任,親自來請,這人情便用的着了。
目的達到也沒必要再待下去,便要告辭回岳州城,只是棠梨這兒還沒開口呢,就聽觀外一陣喧鬧,清風明月便跑了出去,不大會兒功夫回來道:“師傅,外頭擡了個被豬婆龍咬了的漁人,讓師傅您出去救那打魚的,我說師傅病了不能看診,那些人卻不聽,正在外頭磕頭呢。
勁節先生聽了也不再管棠梨,急步便往外頭去了,因大病初愈,身子仍有些發飄,腳底下仿佛沒根底兒一般,清風明月兩個小道士忙過去扶着師傅。
棠梨也跟了過去,一出觀門瞧見外頭的情景,棠梨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觀外的山道上放着一扇門板,門板上躺着個唉唉慘叫的漁人,他的小腿被齊着膝蓋咬了一口,整個腿都是血乎流爛,連他身下的門板都染紅了,還順着門板流到了山道上,瞧着異常瘆人,那人雖仍在慘叫卻聲音微弱,臉色慘白。
一看便是失血過多,棠梨想都未想,便從腰上拿下自己的針包,快步過去,取針紮在那漁人腿上,她紮的極快,不過一眨眼的功夫,那小腿周圍便紮了十幾根長針,随着這些針紮下去,傷口的血漸漸止住了。
周圍的人沒想到這個十五六的小子如此厲害,只紮了幾針這血就止住了,驚愕之餘都有些發傻的看着她,棠梨一皺眉對清風明月道:“去取刀子,酒,針線,棉布,要快。”
清風明月回過神來,忙跑進了觀裏,不一會兒便取了針線刀子,還有一個酒葫蘆,棠梨接過刀子,用酒消了一下毒,匆忙之間也只能如此,便開始下刀清理傷口上被咬的爛肉,她下手極穩,速度也快,不一會兒便把傷口清理幹淨,把裏頭斷骨接好,便開始縫合,因咬的很深,需一層層縫合,費了些功夫,終于縫好,也出了一身汗,不是熱的而是緊張。
棠梨當初在急診外科實習過幾個月,這樣的外傷病患接的很多,雖後來成了中醫科的權威,很少再上手術臺了,但這樣縫合的小手術還是難不倒她的。
之所以緊張是因為這裏的條件太簡陋,她怕處理不好會引發敗血症,就麻煩了,好在她的藥箱子帶了過來,梅婆婆已經拿了出來打開,棠梨從裏面找出自己配置的傷藥,敷上之後包紮,包紮妥當方起針,觀察了一會兒,見傷口并無滲血的現象,才松了口氣,這樣中西結合的外傷手術,棠梨也是頭一次嘗試。
抹了把汗一擡頭卻看見一張熟悉的冰臉,正驚詫的看着自己,卻是在安州冷泉邊把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位冷面大漢,貌似是齊王殿下的護衛叫什麽韓松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