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夏天下午去上輔導班晚上和父母一起過來, 餐桌上八個人, 南南還是抱在手上的。
唯一的客人是小輩,就沒搬出大圓桌, 幾個人圍着八仙桌坐下。
這桌子是老房子帶過來的,有些年頭了,黑紅的漆面油光發亮, 但是擦得很幹淨。家學淵源,秋锒對這些老物件還比較感興趣,盯着桌子橫欄上的雕刻研究。
菜很快上齊,秋锒剛才就注意到牆上的字:食不言
這頓飯他是準備老老實實地吃的, 但很快他發現這幾個可能就是挂着好看的。
舅媽:“姐和姐夫又沒回來?他們都是大忙人,回不來也正常, 畢夏那麽有出息,将來肯定也會很忙吧?”
畢夏還沒答話, 夏天就咽下嘴裏的菜, 深以為然點點頭:“嗯,我們家就你最閑。”
陳秋霞被堵得無話可說,過了片刻才嗔怪道:“怎麽說話呢,媽媽剛出月子怎麽工作?再說我在家是為了照顧你們。”
“是照顧弟弟吧?你還說要送我去住校。”
秋锒在心裏默默給她點贊,好姑娘, 會說話就多說幾句, 為了表達自己的支持, 他給夏天加了飲料。
“女孩子少喝飲料……你看你表哥初中不是也住校嗎?成績多好, 你還能認識很多朋友。”
“那表哥的學校還在山上呢, 一年幾十萬學校裏還有中央空調,你送我去啊?”
夏老先生明顯偏心畢夏,陳秋霞只是想告訴他女兒離得遠靠不住,将來養老得靠兒子。畢夏是他帶大的,成績很好,她想讓他帶帶南南,但是兩次開口都被夏天堵回來了。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又怕下不來臺階,還有外人在,夏天這幾天因為住校的事鬧得不愉快,根本不會給她面子。
更重要的是她說什麽夏老先生都跟沒聽到一樣,有力無處使。
夏文淵開口結束話題:“好了,不會送你去住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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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锒一個做客的插不上話,他心裏不大好受,順手給畢夏夾了塊排骨。
這都是什麽事啊,難怪畢夏在家吃飯都不放松。
他倆坐在八仙桌的同一側,秋锒在左畢夏在右,胳膊挨着胳膊,和在教室差不多。
畢夏想了想也給他夾了一筷子魚,秋锒看到碗裏多出來的魚又看看身邊的人,畢夏跟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低頭吃着自己碗裏的飯,秋锒勾勾嘴角往身邊擠了擠,挨得更近了。
秋锒為了不撞到畢夏用的是左手,陳秋霞注意到之後看了他好幾眼,但到底是客人,她也沒開口。
吃完飯夏老先生要秋锒留宿的時候他連推都沒推一下順勢就留了。
夏天也說不回家,她住在二樓的客房,晚上在三樓和兩個哥哥一起寫作業——她和秋锒寫,畢夏看書,時不時還要給他們解決問題。
九點一到夏天就下樓去洗漱睡覺了,但秋锒還沒寫完。
“還差多少。”
“還有英語和政治。”
“先洗澡?”
“你先洗,對了我睡哪?”
“客房。”
“不是跟你一起睡嗎?”
“不。”
秋锒想和同桌抵足而眠促進一下感情,他決定再争取一下:“一般去同學家裏不都是一起睡嗎?”
畢夏還是那句話:“有客房。”
畢夏卧室帶衛生間,他洗完澡出來給秋锒拿了一套睡衣,還有全新的內褲。
“外面的浴室不常用,沒有洗漱用品,你進我房間洗,毛巾已經放好了。”
秋锒洗澡的時候畢夏去隔壁給他鋪床,他從櫃子裏拿出幹淨的床單鋪好,又找出棉絮套上被罩。
他為了不出汗,動作很慢,鋪完床回到自己房間秋锒正好出浴室。
南方沒有暖氣,畢夏還不愛開空調,秋锒出來時冷得直吸氣然後往飛快地畢夏被窩裏一鑽。畢夏沒上床,被窩是涼的,不過好歹有被子。
他沒有穿衣服,就這麽裸着上身出來的。
“你睡衣呢?”
“掉地上,濕了。”
“我給你拿新的。”
“沒事,有被子,凍不死,比快上來,我們秉燭夜談。”
你作業還沒寫完,這個可以明天寫。
你去睡客房。
話到嘴邊幾度改口,最後他說:“我去隔壁。”
秋锒一下子竄起來,然後把他往床上一拽,畢夏沒有防備,被他拽到床上。
兩個半大的少年往床上撲,床重重往下一墜。秋锒滾了一圈然後扯過被子蓋好:“這麽麻煩幹什麽,一起睡得了。”
畢夏趴在床上,聲音悶悶的:“那你穿睡衣,不然你去隔壁。”
他都同意一起睡了還堅持要秋锒穿睡衣,秋锒就老老實實穿了。同桌不知道什麽毛病,在學校就是這樣,進浴室都低着頭,明明大家都是男人,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畢夏下床關燈,默默告訴自己床夠大,碰不到人。
然後剛躺進被窩就被人抱住了。
不帶絲毫旖旎的、粗犷豪邁的抱,大概就是抱等身抱枕的抱法。
“放開。”
“不放。”
“熱。”
“我冷,給我捂一下。”
熱的是你。
身後是另一個人的體溫,耳畔是不屬于自己的心跳,頸側還有溫熱的氣息,還有盡管知道秋锒喜歡女孩子,和他不一樣,畢夏依舊有些恍惚。
他忽然想到,如果,如果将來他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也會是這樣嗎?
這種原本只屬于自己的領地,被人強勢入侵的感覺,他內心并不排斥,更多的是無奈。
無可奈何,又有些溫暖。
但是不該這樣,這個距離太近了。
畢夏深吸口氣,轉過身,秋锒順勢圈住他:“幹什麽?投懷送抱啊?”
畢夏動作停頓了一秒然後說:“別碰到我。”
秋锒将手收緊,畢夏被迫向他靠過去。
“冤不冤枉啊,明明是你自己靠過來的,這也能賴我?”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是畢夏能聽到他的笑聲,能感受到他的胸腔在震動。
離得近了彼此呼吸都交融着,今天他們用的是同樣的沐浴露,同樣的洗發水,同樣的牙膏。
畢夏屏住呼吸,偏開頭:“太近了。”
“什麽?”
他聲音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秋锒沒聽清。畢夏輕輕搖頭,閉上眼。
反正只有一晚,反正,秋锒沒別的意思。
夜漸深,秋锒也不再鬧他,松開手,挨着他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又睜開眼,輕推身邊的人:“喂,我一直沒問,你生日是不是過了?什麽時候啊?”
畢夏睜開眼沉默半晌:“今天。”
“什麽?!”
秋锒一下子竄起來,冷氣鑽進被窩,他又趕緊捂好,自己冷冷就算了,可別把同桌凍感冒了。
“那怎麽沒人給你過?”
家裏過農歷,不記公歷,但父母一直給他過公歷。
“哦,那農歷是什麽時候?”
“十二月初二。”
“今天初幾啊?”
他說着生出手去摸手機,翻出日歷看了一眼:“那不是後天嗎?”
“嗯。”
“怎麽過啊?”
畢夏不說話了,秋锒推推他:“嗯?”
畢夏依舊沒有回答,秋锒就湊過去,黑暗中看不分明,畢夏臉感受到臉頰上傳來柔軟的觸感,明明觸碰的是臉頰,卻仿佛有電流自腰間順着脊柱向上傳遞到大腦。
秋锒倒是沒在意,繼續問他:“你媽是不是要回來給你過生日然後有事回不來了?”
“嗯。”
秋锒還想再問,畢夏卻不想再說下去:“很晚了,睡吧。”
“哦。”秋锒不情不願說了一聲晚安。
“晚安。”
家裏不過陽歷的生日,卻會提前過陰歷,第二天中午的午餐外婆做了長壽面,夏老先生送了畢夏一錠墨,秋锒看得有點呆,文化人就是不一樣,禮物都那麽別致。
他沒有提前準備,這次身上可沒有什麽能送的東西了,只能明天了,正好明天才是生日。
第二天畢夏收到了一輛賽車模型,秋锒拿出來的時候全班都在圍觀,知道了今天是他生日之後所有人都送上了祝福。
接下來一周,畢夏每天都能收到幾張精致的“遲來的生日賀卡”,大部分沒有署名,少女情懷總是春,但大部分也就只是默默喜歡。
秋锒終于最後一天掃廁所了,這期間他因為廁所又扣了幾次分,半個月變成了将近三周,搭檔換了無數個,終于到最後一天。
今天又要換搭檔,不知道會是誰。
畢夏出現在門口時秋锒才想起來當初他跟裴禹偁說的話,裴禹偁說到做到,最後一天果然安排了同桌來。
秋锒想了一下畢夏拿馬桶刷的樣子,然後說:“你把外面弄幹淨,裏面我來,拖地等董傑。”
畢夏看着他沒應。
“我掃那麽多天了,不在乎這一天,真的。”
“你把鏡子弄幹淨吧,三次都扣在鏡子上,扣了我還得繼續掃。”
畢夏回教室拿了舊報,抹布上倒了洗潔精,把鏡子擦得幹幹淨淨,秋锒只是随便打發他,沒想到真的那麽幹淨。
秋锒又開始懊悔:“你要是早點來,我都不至于多掃那麽多天。”
最後一天打掃完畢,秋锒準備回去洗個澡。
學校有浴室,但是限時開放,熱水供應量有限,大部分時候晚飯和洗澡只能二選一,于是秋锒喊了外賣然後邀請同桌一起去洗澡。
公共浴室裏面也是有隔間的,但外面換衣間只有兩排櫃子和幾條長椅,毫無阻隔,秋锒脫得就剩內褲準備進去時發現他同桌還穿着長袖長褲。
他用防水袋裝着換洗的衣物進去了。
秋锒已經見慣不怪了,搓搓胳膊也趕緊進去。
他有點懷疑同桌的性別,就跟韓劇裏演得一樣,女扮男裝什麽的。要不怎麽總是裹得嚴嚴實實?或者他是非人類,證據就藏在他身上,所以不能被人看到。
秋锒腦洞大開想了半天,随手拉開一個隔間的浴簾,和裏面的人四目相對。
他第一反應就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沒什麽不對的啊,就是正常的男人的身體,除了比較白。
“看夠了?”
到處都是嘩啦啦的水聲和氤氲的水汽,畢夏的聲音有些模糊,但那眼神涼得秋锒一個激靈,他幹笑兩聲:“那什麽?我們都一樣,你有我有全都有,別不好意思啊。”
“滾。”
“好嘞。”
秋锒十分麻溜地放下簾子走進隔壁。
“雖然我是有點好奇,你看你平時跟個姑娘一樣的……但我以人格擔保,真不是故意的啊……都是男人,你說我沒事看你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