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知道我來了那麽高興?”
秋锒算準了畢夏這個時候不會浪費體力和他說話,故意逗他玩。
畢夏也确實不想理他,他自顧自地調整好腳步,對上呼吸的頻率。
秋锒調侃了兩句也認真起來:“你現在是第七,我帶你跑一段,你跟着我?”
他現在是第三,并且暫時沒有被超過的風險。帶着同桌跑一段,能稍微讓他省點力。
但是畢夏跑着跑着就覺得不對了,怎麽這麽慢的?這樣下去和前面的差距會越來越大。
“慢。”
“我這不是怕你跟不上嗎?”
“跑。”
畢夏為了穩住氣息說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
秋锒側頭看了他一眼,畢夏臉色不太好看,不好看都是委婉的說法,簡直是面無血色蒼白得下一刻就能躺地上。
“要不算了?你是不知道你現在臉色有多難看。我都不敢離你太遠。”
畢夏不理他,繼續往前,剛剛說好了秋锒帶他,現在完全反過來了。
秋锒還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勸他放棄,畢夏為了甩開他跑得更快了。秋锒怎麽可能讓他甩開,繼續跟着他念叨。
“我是可是答應老班要看好你的,早知道你這麽拼說什麽也不能讓你跑接力……”
無論秋锒說什麽畢夏都無動于衷,秋锒知道他的意思了,幹脆也不再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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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到畢夏側前方,按剛剛說的,帶着他跑。
每隔一百米就有人站着送水,秋锒接過一瓶猛灌幾口然後扔開瓶子。
畢夏也很渴,但他沒有喝,任何一個多餘的動作都可能打破他現在的平衡狀态。
“你嘴唇都裂了。”
畢夏條件反射舔了一下,沒有血腥味,秋锒又诳他,但他現在沒力氣跟他計較。
秋锒大概知道他在顧慮什麽,路過終點線秋锒再次接過一瓶水然後直接倒了大半,才遞給畢夏。
“不沉了。”
畢夏伸出手,秋锒确認他接穩了才松開。他不敢喝太急,只是潤潤唇,聊勝于無。
他喝完秋锒又從他手裏接了瓶子仰頭灌了兩口才扔開。礦泉水瓶在草地上滾了兩圈被志願者撿起。
秋锒的動作,畢夏都看在眼裏,但身體上的疲憊讓他思維遲鈍,做不出任何反應。
還剩最後三圈。秋锒不再勸他,這個時候放棄太可惜。
畢夏機械地邁着步子跟着秋锒,累過了頭雙腿幾乎沒有知覺,沒躺下全憑意志力。
又一圈過去,已經有人開始沖刺。
“你去,別管,我。”
畢夏說完就猛喘幾口氣,秋锒怕他岔氣,不敢再讓他說。
還剩最後兩圈,确實該沖刺了。
“你沒問題嗎?”
畢夏沒有再說話,攥緊的手松開,向他比了一個一。
秋锒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再猶豫:“那我先去,我在終點等你,體力透支挺難受的,你悠着點。”
秋锒說完就向前沖,他像是熱身慢跑了十圈現在才開始發力。
發令槍響,還剩最後一圈,那是對第一個人來說。
但後面大家也都被氣氛感染沖了幾十米,這個沖是相對于原先的速度而言的,其實還是很慢。
操場上氣氛十分火熱,觀衆席上聲嘶力竭地吶喊的不在少數,有人嫌喊聲不夠大還有敲臉盆吹喇叭的。
主席臺上廣播站的成員停止念稿卻沒關話筒,不斷有人到話筒前大喊加油。
畢夏像是一點也沒有被火熱的氣氛感染,他還有将近三圈,前後的人都有些距離。
他剛剛和秋锒一起跑了三圈超過兩個人,現在他是第五。
畢夏此時的目标十分明确,跑完全程。
秋锒最後一次路過終點,再次接過一瓶水,給他遞水的人放手慢了些,被他帶得向前踉跄幾步。
終點已經拉起紅線,秋锒将水從頭頂澆下然後将空瓶猛地掼在腳下再次加速,觀衆席上一陣尖叫。
最後一次路過主席臺,還有不到一百米,八班加油吶喊聲震天響。
“秋哥加油!秋哥加油!”
“沖啊啊啊啊第二第二!”
“超了超了!”
“秋哥加油!”
秋锒也沒有辜負他們,在無處不在的尖叫聲中超越了第二名,和第一名的差距也在不斷縮小。
但是來不及了。終點線要是再遠十米或許他能超過,現在,只能這樣了。
然而人生處處有意外,第一的兄弟沖得急最後幾步邁得格外大,然後不知是腿軟還是被自己絆倒摔在了終點線前,功敗垂成。
他離紅線不過一步之遙,一群人圍過去要扶他,秋锒卻腳下沒停直接沖上去了。
成功撞線!
第一!
慣性作用下,秋锒帶着長長的紅線向前沖了十幾米才停下,在他身後剛剛被他超越的第三名也過了終點線,第二。
這個時候地上原先第一名的兄弟的才起來瘸着腿,跳了一步躍過終點線,第三。
秋锒奪冠,但八班的吶喊聲還沒停,他們還有畢夏!
畢夏還剩大約六百米。
“畢夏,加油!”
“畢夏,加油!”
八班的同學們喊得十分有節奏感,班長帶頭,拿着擴音器喊着他的名字,其他同學跟着喊加油。
旁邊的班級:剛才是社會老大一樣的秋哥,現在是陛下,玩還是你們會玩。
跑過線之後秋锒沒停,紅線落在地上,他繼續慢慢跑着,大家也沒在意。長跑完都需要慢跑一段過渡,恢複狀态。
結果這個人號碼布還沒摘就順着跑道,跑着跑着去陪跑了。
裁判:???
裁判指着秋锒吹哨子,操場上維持秩序的人就過去想要拉開他,秋锒見他們過來跑得更快了。
治安小組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這人怕不是跑了個假的五千米。
一般也是這樣,越是前幾名跑得越是輕松。
秋锒成功逃脫,暫時自由,但是一到畢夏身邊他就笑不出來了。有眼睛就能看出來畢夏現在就是個随時能倒下的狀态。
他臉色慘白,目光聚焦在虛空中。秋锒喊了他兩聲,畢夏才聽到,他稍稍用力咬了舌尖,不至于出血,輕微的疼痛讓他清醒不少。
秋锒想要攙着他跑,又怕姿勢不對反而讓他更費力,只能陪着他用比走還慢的速度跑着。
治安小組追不到人,幹脆在終點等他,秋锒陪着畢夏跑了百來米再次被攔下:“不行就是不行,就算你是運動員也不行。”
還剩最後一圈。
八班的同學看着下面的鬧劇都笑了,笑着笑着淚點低的姑娘就哭了。單看畢夏或許察覺不出他的狀态,但是在秋锒的對比下他顯得格外疲憊。
他們不再喊加油,而是一聲一聲喊着畢夏的名字。高一年段沒有不知道這個名字的,自己班沒人在跑道上的也開始為他吶喊。
畢夏擡頭看了一眼觀衆席,又看看離他不遠的第四名,他好像可以超越。
他已經沒有力氣去反複拉扯,他選擇慢慢縮小和前面同學的差距伺機超越。
秋锒被人虎視眈眈地盯着,不情不願地在終點等他,好在他是運動員,至少還能在終點等。
還有最後五十米,畢夏和前面同學的距離只有短短的三米。
秋锒在終點向他揮手:“畢夏——沖過來,超過他,我接着你!沖過來——”
畢夏再次咬了舌尖,擠出最後一絲力氣超過前面的人,觀衆席又是一陣尖叫。
這十幾米花光了他所有力氣,畢夏幾乎擡不動腿,好在他身後,被他超越的人也早已沒什麽力氣。
畢夏以每步不到三十公分的步幅跑到終點,秋锒就站在終點的白線前,就像他剛剛自己說的,畢夏一到,他就伸出手接住人。
畢夏憑意志力堅持那麽久,過線的一瞬間腿就軟了,整個人結結實實倒在秋锒懷裏,換個場景秋锒一定會調侃他投懷送抱,但現在顯然不是時候。
他一個大小夥子,雖然有點瘦身高實實卻在在放在那,骨骼和肌肉的重量并不輕。整個人往下墜的時候連帶着秋锒差點跟他一起砸地上,好在是穩住了。
秋锒半抱着他,畢夏全身的重量都在他身上,膝蓋不聽使喚,他站不起來。
畢夏現在的狀态和昏迷沒多少區別,一點力都使不上,比正常狀态下要沉很多,邊上醫務室的工作人員和志願者都要過來幫忙,卻有一個人比動作比他們都快。
老班過來了。
往年五千米長跑總有人陪跑,學生能攔,老師卻不好攔,今年幹脆把教師運動會的時間提前半小時。這樣一來五千米比賽時老師們在另一邊參加比賽。
不知道老班是怎麽過來的。
秋锒和他一起扶着畢夏走了一段,廣播離傳來一則通知:請班國華老師到籃球場參加比賽。
他是逃了比賽過來看學生。
“這裏有我呢,老班您放心去比賽。”
老班走了,秋锒一個人繼續帶着他走,他們已經出了操場,秋锒卻不帶他去營地休息,在操場外的路上走着。
畢夏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比起被人攙着走,他更想一個人呆着,呆在沒人的地方靜靜恢複。但他沒有力氣,無法掙脫秋锒。
這樣就算了,他想坐一會恢複體力秋锒還逼他走。理智上他也知道必須走一段,但身上是真沒力氣,全身酸痛,五髒六腑都錯位般地抗議,整個呼吸道都幹得不行,嘴裏還有血腥味。
畢夏難得說着無用的狠話:“秋锒,你等着。”
秋锒哭笑不得,覺得同桌這樣子估計他自己都沒見過,不能錄下來實在太可惜了。
“行行行我等着。”
秋锒一邊繼續扶着他走一邊碎碎念:“你說你那麽拼幹什麽?成績已經是年段第一了,體育也要拿第一嗎?不跑就不跑,沒人會怪你,折騰成這樣,你何必。”
剛剛那一句你等着似乎已經讓畢夏發洩完畢,秋锒這樣說,他也只是心平氣和地反問了一句:“你會放棄嗎?”
不會。
他們都知道答案。
十六七歲的少年,字典裏哪有放棄兩個字,只有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