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齊娴愣了會,恍然想起了什麽,了然的張開嘴哦了一聲。
敬妃瞪了齊娴一眼道:“還有你,面壁去。”
太後雖然疼愛幼寧,但也不是毫無限度的溺愛,幼寧如果犯了錯,也是要挨罰的。
太後的鳳榻左側便是一個楠木雕紋落地罩,在暖閣隔出一個小間,正中擺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上方懸着一個镌刻‘沉心靜氣’四個字的牌匾,珠簾垂下後,外面的談話聲仿佛也虛渺了些,幼寧每次惹了太後生氣,便會被罰在這裏面壁思過。
牆壁稍矮一點的位置上畫了好幾個歪歪扭扭的‘齊’字,還有幾只小烏龜,幼寧第一回被罰站的時候,就發現了,一看就知道是皇家的哪個熊孩子小時候畫的,幼寧原本以為是宣德帝小時候被太後罰站在這裏面壁思過時畫的,後來才知道,那是齊琮小時候寫的。
聽太後娘娘說,那會齊琮才四歲,孝端皇後還在,齊琮躺在永寧宮床上睡午覺的時候聽到宣德帝和孝端皇後吵架,宣德帝不知道齊琮也在,以為殿裏就他和孝端皇後兩人,暴怒中的宣德帝口不擇言,吓到了齊琮,也徹底颠覆了父皇在他心目中英勇和慈愛。
那會齊琮還是一個被母後寵着長大的小皇子,無憂無慮,調皮搗蛋,他跑到衍慶殿,用宣德帝批奏折的筆,在衍慶殿的桌子,床,椅子上畫滿了烏龜,還有模有樣的在每一個烏龜旁邊寫上了宣德帝的大名。
宣德帝看到的時候鼻子都快氣歪了,他幼時登基,除了太後,便沒有人敢喚他的名諱,到他十五歲親政,連太後都不喚他的名字了,他聽慣了陛下,皇上,聖上這樣的稱呼,自己看到自己的名字都有些陌生,竟被自己的四歲小兒明晃晃的寫出來,齊琮亂寫他的名諱本身就是大逆不道了,竟然還在旁邊畫了烏龜。
暴怒的宣德帝當即就命人去把齊琮給逮過來,齊琮人小鬼大,知道自己犯錯了,早早的就跑永壽宮裏找太後躲起來。
宣德帝親自到永壽宮逮人,太後護着孫子,先下手罰齊琮面壁思過,宣德帝咬牙切齒的說:“母後,你知道他都做了什麽?這個不孝的混賬東西。”
宣德帝沖進小隔間,一眼就看見齊琮蹲在地上,手裏拿了一把小刀在牆上刻着烏龜,還畫了齊,一看見宣德帝,便很有求生欲的指着烏龜和那個齊字,問宣德帝,琮字怎麽寫。
闖禍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慫的也快,為了不被宣德帝罰,很沒有原則的在牆上畫烏龜說是自己,沒寫全名,也是他身為一個皇子最後的倔強了。
在太後的維護和解釋之下,宣德帝到底沒怎麽把他怎麽樣,氣急敗壞的走了,他剛走齊琮就哭了,太後問他是不是因為對父皇不敬,羞愧哭的,他搖了搖頭說不是,說他自己罵自己是烏龜,氣自己沒出息,氣哭了。
幼寧盯着牆上那稚嫩的字體,忍不住笑了一聲。
同樣沒逃過懲罰的齊娴站在她身邊,碰了碰她的胳膊,一臉納悶的問,“喂,你傻啦,被罰還那麽開心。”
幼寧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說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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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娴擠了擠眼睛說:“我都替你解釋了,你幹嘛還要說那些話你本來就想說,你這不是讨罰嗎?你那麽喜歡我五皇兄啊,維護到這個地步。”
這裏和外面只隔了一道珠簾,并不隔音,幼寧聽齊娴口無遮攔的說她喜歡齊琮,豎起食指虛了一聲,眼神撇了撇外面,“別亂說話。”
齊娴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裏面兩個小的竊竊私語,太後正和皇後敬妃說着話,停下來往裏面看。
皇後注意到太後的眼神,好笑的朝着裏面說:“讓你們倆面壁,怎麽還湊一起說悄悄話了呢。”
幼寧和齊娴尴尬的相視一笑,老老實實的思過。
約莫半個時辰,皇後和敬妃要告退了,太後問幼寧,“如果下次還遇到這種情況,你要如何?”
幼寧想了想,說:“如果貴妃還是羞辱琮表哥,我應該還會像今日這樣。”
齊娴詫異的看着幼寧。
幼寧向來是個識時務的姑娘,知道說什麽話能哄太後開心,明知道太後想聽的不是這個回答,她偏還這麽說。
太後道:“阿娴跟你母妃回去吧。”
齊娴說:“那幼寧呢。”
太後沒說話,看這架勢,是還要罰了。
“那我也要陪幼寧一起,先不回去了。”
“你放心,回去也跑不了你的,別再這裏擾你皇祖母清靜。”
敬妃站在落地罩前,喊齊娴出去。
齊娴看了幼寧一眼,幼寧點了點頭說:“你回去吧。”
“那我先回去了。”齊娴往前挪了兩步,不放心的回頭叮囑,“該怎麽說你知道的,別倔啊。”
幼寧轉過身去,用後腦勺對着她。
齊娴也不知道她向來通透,怎麽就在這事上犯了軸。
站在外面的皇後,聽到幼寧如此維護齊琮,也多看了她一眼。
待人都退出了永壽宮,殿內安靜了下來,銅爐中吐出氤氲的青煙,太後坐在榻上,幼寧一聲不吭,站在沉心靜氣四個字正下方。
太後無奈道:“逞一時口舌,得罪人,對你有什麽好處?”
有什麽好處,幼寧說不上來。
“說出來對我沒什麽好處,可我如果不說出來,我心裏就會憋悶着,難受。”
“哀家平時是怎麽教你的,看透不說破,免得惹禍上身。”
幼寧知道太後是為了她好,她垂首盯着自己的鞋子,還是沒忍住說:“皇祖母,我心裏清楚,強出頭不僅對我自己沒有好處,琮表哥也不會因為我幾句話得到什麽好,可我就是覺得不公平,琮表哥浴血奮戰,置身險境,他值得所有人敬佩,大齊如今的榮耀,都是無數的将士們拼死換來的,定熙的每一寸繁華,都是戰場之上堆積的白骨,眼下皇城的軟紅香土,都是将士們守衛着的,而有些人,披金戴銀,呼奴喚婢,她怎麽敢,又憑什麽,侮辱拿命換她榮華富貴的人。”
幼寧聽說過,孝端皇後不受宣德帝待見,就是因為她和太後站在一起,替她的祖父說話。
而貴妃一直都奉承着宣德帝,幾乎可以想見,當年宣德帝要打壓祖父,貴妃又是怎麽在一旁煽風點火,以一種虛僞的姿态,把祖父的戰功抹殺的一幹二淨。
是不是也如今日對齊琮這般,說祖父是土匪。
太後眼眸中閃過一種複雜的情緒,有愧疚,有無奈。
她知道幼寧聰明,她那一雙清澈的眼眸,可以看透許多事情,就像當初的孝端皇後,她明知道皇帝最不喜汝陽王,卻還要替汝陽王抱不平。
幼寧一直站到晚膳時分,太後才許她坐下歇着吃飯,她兩條腿都酸了。
用膳的時候幼寧往太後碗裏夾了好幾塊肉,太後一直沉着臉不說話,幼寧看太後不高興了,又改口說:“阿寧知錯了,阿寧以後絕對不亂說話,皇祖母理一理阿寧可好?”
太後被逗笑了,“你不是說以後遇到這種事,你還要說嗎?”
幼寧說:“我心裏是想說的,要說出來才能暢快,但是這樣會惹皇祖母擔心,皇祖母擔心,我心裏就不暢快。”
太後道:“你這丫頭,也是一張嘴會說。”
幼寧翹着唇角笑,順勢摟住太後的胳膊,依偎在她身邊,“皇祖母開心,阿寧便開心。”
太後輕嘆了口氣,伸手撫拍她的後背。
齊琮大勝的消息,章華殿裏也傳遍了,同樣傳出來的還有幼寧諷刺齊瑛就只會動動嘴皮子的那番話。
從前提起齊瑛都說安王是個好說話的。
這會就覺得有些不對味,章華殿裏有些性子直爽的,說安王是笑面虎,齊瑛身為皇子,出身尊貴,模樣俊朗,有一部分芳心暗許齊瑛的,看幼寧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味了。
時不時的就要瞪幼寧幾眼,和齊婉湊到一起說幼寧小話。
午膳後衆人在偏殿休息,幼寧和齊娴季欽蘭三個人坐在一起,季欽蘭撐着臉,笑眯眯的問幼寧,“阿寧,你是不是喜歡寧王殿下啊。”她一臉八卦。
幼寧默默看了眼齊娴,以為是齊娴說漏了嘴。
齊娴連忙擺頭,用口型示意,她沒有亂說。
幼寧淡定的說:“沒有的事,你亂說什麽。”
季欽蘭換了個姿勢,“沒有你幹嘛要在陛下跟前替寧王殿下說話,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
她挑着幼寧的下巴,“快快從實招來。”
幼寧笑着拍開她的手,白了她一眼,說:“我哪裏替寧王殿下說話了,我只是看不慣她們颠倒黑白罷了,何況寧王殿下是大英雄,我心裏敬仰他。”
齊娴抿着唇,眼眸含笑的看着幼寧,一臉信你就有鬼了的表情,你分明就是想得到我五皇兄。
季欽蘭很懂的說:“敬仰他,所以想得到他。”
“難道你不敬仰寧王殿下嗎?”
季欽蘭被問懵了,寧王殿下年少有為,文韬武略,他奪回奉城的消息傳回來不出一日便被橋頭茶館的那些說書先生添油加醋的說成一段傳奇的故事傳遍大街小巷。
年輕的小姑娘誰不喜歡這樣的人物,即便是心裏有人了,也不妨礙敬仰寧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