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懲治
衆人聽了太後的話,俱是一驚。
太後向來溫和寬厚,這宮裏,別處當差的宮人挨打是家常便飯的事,唯有永壽宮的宮人,犯了錯也不過是訓斥一頓,實在有大過錯才會攆出永壽宮。
已經許多年不見太後傳杖了。
殿內銅爐升起浮香,水晶珠簾微微漾起,幾個內侍執杖候在簾後,仿佛随時要沖進來,殿外候着的小姑娘們不知裏面發生了什麽,見到這架勢,都害怕了。
靜如郡主捏着舒雅郡主的手不停發抖,她覺得手腳冰涼,有些站不住腳。
舒雅郡主按住她的肩膀,嗤道:“你怕什麽?你既沒撕書,也不是四公主的伴讀,要挨打也輪不到你。”
林玉靜被舒雅郡主的話吓的直接癱軟到地上。
她們做伴讀的,在家族其他姐妹眼裏瞧着風光,其實到了宮裏日子過的并不好,公主在章華殿犯了錯,金枝玉葉打不得,受罰的全是她們伴讀。
今日這事,說到底是四公主先欺負幼寧郡主,沒想到被幼寧郡主擺了一道,不論是欺負幼寧郡主,還是撕孝經,在太後跟前都是大錯,太後傳杖,打的總不會是幼寧郡主。
那就是對四公主發了火,挨打的就是她了。
太後傳杖,旨意還沒出來,外頭先倒了一片。
殿內,宣德帝替貴妃求情,“母後,貴妃乃一品诰命,并無大過錯,怎麽能打呢?”
太後雙目微眯,攥着手搭在一側,悠悠的反問宣德帝,“皇帝說,不能打?”
宣德帝一怔,撩起袍子跪到地上,“兒臣求母後,看在兒臣的面子上,饒了貴妃這一回吧。”
殿內的人一齊俯首跪下。
太後淡淡道:“饒了她這回,那上回的過錯呢,哀家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饒了她那麽多回,适才皇帝說,貴妃并無大過錯,不能打,那麽你說,什麽樣的過錯才叫大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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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怦的一聲拍在鳳榻上,“質問哀家,忤逆犯上,算不算錯?”
“母後,貴妃也是關心則亂,并非有意冒犯母後。”
“她關心則亂,哀家一個太後,該受她的活罪不成,阿婉在章華殿犯了錯,還連累了哀家的阿寧,哀家還未問清楚緣由,她倒是先哭了起來,皇帝,剛剛你可瞧見哀家打她了?”
宣德帝垂頭。
“哀家罵她了?”
宣德帝再一次無言。
“那是誰縱的她如此無狀?”
殿內鴉雀無聲。
總算清靜了,太後捏了捏額角,陳嬷嬷略一下拜,“請姚夫子将今日學堂之事細說。”
姚夫子跪着膝行上前一步,拱手将剛剛和陳嬷嬷說的話,原封不動的又說了一遍。
宣德帝聽到齊婉把孝經面子撕了黏貼在話本子上的時候表情就不對了,貴妃連忙道:“陛下,不可能,阿婉不可能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掌嘴。”
宣德帝還未反應過來,本就站在貴妃旁邊的陳嬷嬷已經上手一巴掌煽到了貴妃的臉上。
“啪——”
貴妃白皙的臉上浮現五個指痕,釵發微散。
“母妃,大膽奴才,你竟敢打我母妃。”
齊婉指着陳嬷嬷就罵,齊瑛連忙捂住她的嘴,把她按着跪好,警告她不要亂說話。
貴妃捂着臉,眼眶發紅,楚楚可憐的看向宣德帝,“陛下,臣妾活不了了,臣妾是大齊貴妃,一品命婦,豈能受此羞辱。”
宣德帝蹙着眉道:“母後,怎能随意掌掴貴妃?”
他擡起頭,觸及到太後一片冰冷的眼神,“笑話,哀家自坐上大齊太後的那一天開始,就沒有哀家打不了的人,貴妃在其位,身不正,哀家是看在她為你生育了阿瑛和阿婉的份上,對她諸多寬容,倒縱的她無法無天,當真以為哀家軟弱可欺不成,也是哀家懶怠,這後宮法紀混亂已久,也罷,既無法,從現在開始正法,這一巴掌,是教教她,往後到了哀家跟前,不許随意說話,哀家讓說才能說。”
宣德帝眼中怯懦一閃而過,他幼年登基,一直活在母後的羽翼之下,他至今不忘那一日,答應入秋就帶他騎馬的父皇一躺就再也沒有醒過來,他看着宮人們擺在他眼前的明黃色的龍袍,這身衣服,曾經是父皇穿過的。
他哭着逃開要去找父皇,他溫柔的母親把他按到腿上,捂住他的嘴,一掌一掌的拍在他的身上,告訴他,從今以後,不許随便哭,母後讓哭才可以哭。
那天,他在母後的懷裏哭的一直到昏過去,向來疼愛他的母後都沒有停手。
他醒過來,随着母後去上朝,站在了萬人之上,坐在了父皇曾經坐過的位子上,受萬臣朝拜。
龍椅是冰冷的,遠沒有昔日坐在父皇膝蓋上溫暖,也沒有母後的懷抱柔軟,可惜父皇走了,他轉過頭,看到的母後,也是陌生的。
宣德帝在太後的目光下,垂下頭,任憑貴妃如何哀求的眼神,都沒把壓在唇邊的話說出來。
“阿婉,你說,為什麽要撕書?”
齊婉被剛剛那一幕吓壞了,抖着聲說:“是姜幼寧給我的,是她撕的,不是我撕的。”
“阿寧為什麽要把撕了的書給你?”太後沖着齊婉招了招手,又恢複了慈眉善目的祖母形象,“你過來,別怕,孝經雖沾個孝字,也不過是本死書,撕了就撕了,不是什麽大事,你實話實說,皇祖母不怪你,但你若說了假話,皇祖母可是會生氣的。”
齊婉縮着脖子走到太後跟前,有些猶豫,“我……”
“若是阿寧給的,你也該發現書的內容不對,應該報給夫子才是,為什麽要等到夫子發現了,才說是阿寧給的?”
齊婉終于受不了了,哭着說:“皇祖母,我錯了。”
“哦,哪裏錯了?”
齊婉吸了吸鼻子,“書,書是我撕的。”
幼寧一怔,齊婉為什麽承認書是她撕的。
“既然是你撕的,為什麽要說是阿寧給的?”
“我害怕,怕夫子罰我,才随便說是她給的。”
幼寧微微擡頭,懂了,剛剛太後已經說了,孝經是本死書,撕了就撕了,不是什麽大事,但是齊婉那套書是自己給她的借口顯然說不過去,她要想把自己扯進去,除非說書是她搶過去的,那樣肯定就引出她先前欺負自己的事,自己是養在太後這裏的,太後今天這樣明顯就是寵着自己,齊婉吓壞了,不敢讓太後知道她欺負了自己也正常。
太後對着宣德帝冷笑,“皇帝,事情可明白了?”
宣德帝一臉愧色,指着齊婉說:“混賬,你竟然把孝經給撕了,你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
齊婉縮着腦袋不敢說話。
太後溫聲道:“這又算什麽大事,小孩子哪有不頑劣的,聽講乏味,想個法子解悶,阿婉能想出把孝經的頁子貼在話本子上帶到章華殿去,可見也是個機靈的,哀家反倒不希望自己的孫女是個只會讀書的書呆子,況且孝順,是看做出的事,不是嘴上說出來的,行了,阿婉別哭了,皇祖母又不怪你。”
太後從陳嬷嬷手裏接過手帕,“來,看看,都哭成小花貓了,皇祖母給你擦擦。”
太後摸着齊婉的腦袋,“不喜歡聽講,你可以直接告訴夫子,你不愛聽,姚夫子自會回禀你的父皇與哀家,但你不該做了錯事,還要冤枉別人,你是天家公主,皇祖母希望你做一個有擔當的人,而不是學小人之間的算計,公主,就要有公主的樣子。”
太後說了這麽多,也不知齊婉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好了,把公主們帶下去吧。”
四公主和幼寧被帶到了偏殿,齊琮和齊瑛卻被留了下來。
太後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貴妃和宣德帝,又瞥向一側的齊琮和齊瑛,摳着手中的佛珠,不緊不慢道:“管教阿婉,哀家原本不想插手,但今日這事,連累了哀家的阿寧,哀家自要追究,不過,孩子的事且擱着,畢竟這做母親的規矩沒學好,孩子就更指望不上了。”
宣德帝道:“母後息怒。”
“哀家不怒,若是這點子事都要發怒,哀家早被氣死了。”
宣德帝滿面羞愧:“是兒臣不孝,沒有管好貴妃,母後要罰就罰兒臣吧。”
“這話說的,你沒管好貴妃,貴妃犯了錯你來頂,那你是哀家親自教養長大,是不是要哀家替你受罰?”
“母後,兒臣絕無此意。”
“從你坐上皇位的那一刻開始,哀家就與你說過,你是天子,這天下都掌握在你的手裏,你來說,貴妃今日的行為,是不是對哀家不敬?”
宣德帝深吸一口氣,太後又問齊瑛,“阿瑛你來,你向來束身自好,你說,你母妃今日的行為,有沒有一個貴妃的儀容?”
齊瑛俯身,額頭貼到地上。
太後見父子倆皆是不語,冷笑,“怎麽都不說,既然你們不說,那麽哀家來說,言行無狀,居貴妃之位,享受天家榮耀,卻如市井潑婦般,丢盡天家臉面,杖二十,禁足重華宮,無哀家懿旨,不得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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