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
“失魂人”緩緩扯落面巾。
韓尚志驚呼一聲,蹬蹬蹬蹬一連退了幾個大步,全身激動而抖。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以為是做夢,然而,豔陽當空,江流澎湃,一切都是那麽真實。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他的母親“賽嫦娥王翠英”。
他曾經恨之刺骨,他幾乎想殺了她,他罵她毒如蛇蠍……
想不到他奉如尊長的“失魂人”,就是被他所憎惡不齒的母親。
從以往“失魂人”的所作所為,他應該早就想得到,然而,他沒有想到。
“媽,孩兒不孝……”
他悲呼了一聲,跪倒他母親的腳前。
“孩子,媽知道你受了委屈,然而……”
母子倆抱頭大哭。
這是—幕人世的大悲劇,值得人馬上同聲一哭。
久久,“賽嫦娥王翠英”收淚止悲,悵然道:“孩子,你能原諒你媽媽嗎?”
韓尚志哽咽着道:“媽,應該請您寬恕孩兒不孝!”
“孩子,我知道你有許多話要說,有無數的疑問湧積心頭,現在,已到了澄清的時候,不過,須得先見過你師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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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
“孩子,把坤兒交給你的東西給我!”
韓尚志急忙從懷中取出張少坤臨死時,囑咐轉交母親的那神秘的紙包,雙手遞了過去,道:“媽,就是這個!”
“賽嫦娥王翠英”顫抖着手,打開紙包,略一檢視,又包了起來,悲聲道:“坤兒完成了師門一件大事,雖死也可瞑目了!”
韓尚志茫然的望着他的母親,他當然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他不打算開口,因為他知道在沒有見過師祖之前,他母親什麽也不會告訴他。
至于為什麽一定要見過師祖,他一樣的茫然不解。
他目光觸及他母親因替他解穴而自斷的手腕,心裏又是一陣劇痛。.
此刻,他領略到了母愛的偉大。
他誤解了他的母親,真是百死莫贖。
“孩子,跟我來!”
母子倆舉步走入那黝黑的堡門。
眼前人影一幌,披發怪人橫攔身前。
“賽嫦娥王翠英”傷感地叫了一聲:“小師弟!”
披發怪人目中射出駭極之光,退了兩個大步,目中滾落兩顆豆大的淚珠。
“賽嫦娥王翠英”遞上紙包,道:“師弟,煩你禀陳師父他老人家,不肖徒翠英求見!”
披發怪人伸手接過那紙包,疾走而去……
工夫不大,披發怪人重現,比了一個手勢,自顧自的悄然離開了。
韓尚志緊随在他母親身後,亦步亦趨的向後堡走去。
那些曾經拘囚過冒險探堡的黑白道高手的石屋,一間間屋門洞開,令人有不勝今昔桑滄之感。
韓尚志默想着他幾次進出“鬼堡”的往事,更是感慨不已。
第一次,他未進堡門,即被震落江心,幸而被吳小眉主婢所救。
第二次,他以“魔中之魔”傳人的身份,化名“病神”,替師父踐約,結果失敗被囚,東方慧救他脫困,母親為了解他被制穴道而斷了手掌。
第三次,他練成了“須彌神功”,滿腹仇焰前來索仇,想不到得悉了父母的師門。
現在,第四次,将是謎底揭曉的時候……
東方慧,死了!
有心人,他的妹妹,也死了!
吳小眉,生死未蔔。
心念之中,不由流下兩滴英雄之淚。
這一切,像是一場離奇而可怖的夢,但這夢還沒有醒,仍然要做下去,最後是什麽結局,誰也無法預料。
後堡廳屋之中,“鬼堡主人”雙目微合,斜倚在太師椅上,這不可一世的神秘人物,像是更形蒼老了。
“師父……”
“賽嫦娥王翠英”恭謹的叫了一聲,伏跪在地。
“師祖,徒孫叩見。”
韓尚志也跟着跪了下去。
“鬼堡主人”雙目電張,精光閃爍,迫注在這一對母子的身上,最後,把目光停留在韓尚志的身上,老臉扭曲得變了形,沉聲道:“志兒,擡起頭來!”
韓尚志依言擡頭,一看他師祖的神色,不由心裏發毛,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
“志兒,你師姑和你一道離堡,何以中途分手?”
韓尚志全身一震,像是一柄刀,正刺在傷口上,張口結舌,答不上話來。
顯然,“鬼堡主人”還不知道他與東方慧之間所發生的事,他不能照實說出來,但又無法捏捏詞蒙騙。
“說呀!”
韓尚志全身又是一震,淚水幾乎奪眶而出,他真想痛哭一場,然而,他不能夠,他低垂下了頭,不敢接觸那嚴厲的目光。
“鬼堡主人”突地語氣一緩道:“你慧姑自幼喪母;被我慣壞,驕縱任性,是不是你們姑侄鬥氣了?”
韓尚志心如刀絞,進出一句話道:“沒有!”
“那你們因何分手?”
“這個……”
“你只管照實說出來?”
“是……是……這樣的,離堡之後,我去追蹤一個人,回頭時,師姑已失了蹤!”
“事實真是如此?”
韓尚志硬起頭皮道:“是的!”
“鬼堡主人”頹然向後一例,悲聲道:“三日之前,她自個兒回到堡中,在她母親靈前哭了半日,忽地運掌自決……”
說至此,已咽不成聲。
韓尚志狂叫一聲,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往後便倒。
不知過了多久,但覺濤聲盈耳,睜眼一看,自己躲在堡門外礁岸之上,身旁,坐着淚痕班剝的母親,他一骨碌翻起身來,道:“母親,孩兒不肖……”
“孩子,一切都過去了!”
“師祖呢?”
“你師祖因你慧姑之死,痛不欲生,你師祖母死後,他把全部愛都灌注在女兒身上,這一死,對他的打擊太大……”
“母親,孩兒百死亦不足償其幸!”
“孩子,我已經把事實真相全部票告他老人家,他原諒了你!”
韓尚志忍不住又珠淚紛落,道:“媽,可是孩兒不能原諒自己!”
“別說傻話,其錯還是在我,我該早早告訴你,但,唉,又格于門規!”
“門規”
“是的!”
“孩兒不明白?”
“賽嫦娥王翠英”用手一撫愛子的頭,道:“孩子,你師祖已允許為娘的把一切經過告訴你……”
韓尚志一抹淚痕,激動的道:“母親,孩兒期待這一刻的到來,已經很久了!”
“孩子,‘鬼堡’門規,本門武學,非得堡主準許,雖親為子女,也不許傳授,而且嚴格規定堡中一切不得宣洩于外,違者死……”
韓尚志倒吸了一口涼氣,道:“這似乎太過份……”
“孩子,你不能妄事批評,聽我說,由是之故,所以武林中但知有‘鬼堡’之名,而堡主或其門人,迄無人知……”
韓尚志惑然的點了點頭。
“賽嫦娥王翠英”接着道:“鬼堡門人,藝成之後,離堡各安家業,每年的八月,各門人回堡聚會……個月,切磋所學,并接受師尊傳受新研初創的絕技,二十年前的八月,又逢聚地之期,那時你師姑尚未出世,堡中除了你師祖母外,只有你小師叔—個随待,事情在這次聚會時發生了離奇而恐怖……”
韓尚志精神不由一振,聚精會神地傾聽。
“你師祖母忽地被人以一種獨特的手法制住穴道;心神失常。”
韓尚志駭然道:“什麽人有此身手,能進‘鬼堡’……”
“事情還不止此,本門傳派之寶,‘鬼谷全書’竟然被人盜走!”
“哦!”
“當時你師祖暴怒如狂,嚴令你大師伯,你父親,我,和張師叔四人,三年之內,務要探個水落石出……”
“結果呢?”
“三年期屈,我四師兄妹回堡覆命,竟然一無所獲。”
“這成了懸案?”
“聽我說,就在那時,恰好你師祖母産後亡身,你師祖哀痛欲死,把你師祖母的遺體,塗之防腐之藥,保存在堡中秘室之內,你師祖自誓,從此永不離堡,常伴妻靈,并撫育遺嬰,就是你師姑東方慧……”
韓尚志不由痛苦的哼了一聲。
“當時厲聲傳命我四兄妹,兩年之內如仍不能追出做案的元兇,就不必活着回堡,從此永絕師徒之義……”
韓尚志栗聲道:“兩年之後,師祖真的下手了?”
“不,你師祖未投‘鬼堡’之前,在武林中號稱‘昊天一怪’,可想見他怪僻的程度,他當時不過是一句氣話,想不到種下了慘禍之因……”
韓尚志血行逐漸加速,心也跟着抨怦而跳。
“賽嫦娥王翠英”面上罩起一層怨毒悲憤之色,咬牙切齒的道:“那惡賊竟然假冒你師祖,向韓張兩莊先後下毒手,經過的情形,你張師叔已經告訴你了,當天我恰好有事外出,歸來時,莊中已被血洗,僅有的一個活口,便是張少坤,但已奄奄一息
韓尚志眼中煞芒暴射,顫聲道:“兇手是誰?”
“賽嫦娥王翠英”不答所問,繼續道:“可憐你師叔‘毒龍手張霖’始終認為是你師祖下的手,毫無怨言,竟然自決以全師命……”
韓尚志身形幌了兩幌,幾乎立腳不牢,他明白了張師叔臨死所說的全師命,和不許索仇收屍的話,原來他至死還不知道血案真相。
“無巧不巧,你大師伯突然不速而至,他力勸我随他回他的那邢家莊暫住,因為當時我已懷了你妹妹韓尚香,同時奄奄垂斃的張少坤,也得救治,慘禍之後,心神皆喪,所以我聽從他的話……”
說至此,面上的怨毒之色更濃,一頓又道:“我當時判斷這血案決非你師祖所為,第一,他雖然怪僻,但并不殘忍,不會用這種絕滅人性的手段對付門下,第二,他早已自誓永不離堡,第三,退一萬步說,是他做的,定會留‘血骷髅’标記于于廳壁……”
“那兇手到底……”
“不久之後,你大師伯要求我嫁給他……”’
“什麽,大師伯?”
“我答應了,在冥冥之中,我有一種感覺,我能找出真兇
“可是,母親嫁的……”
“賽嫦娥王翠英”慘然一笑道:“孩子,你說餘丙南?”
“是的!”
“他就是你大師伯!”
韓尚志愕然退了一個大步,道“大師伯姓邢……”
“那是他的化名,其實他本人就是‘天齊教主餘丙南’,化名投入‘鬼堡’是一項極毒辣的陰謀……”
“哦!”
“殺師母,盜‘鬼谷全書’,冒師父之名屠殺韓張兩莊的,就是他!”
韓尚志登時血脈責張,目皆欲裂,向空一揮掌道:“餘丙南,天齊教,哈哈哈哈,我韓尚志如果不把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留下‘天齊教’半個活口,誓不為人:“
“孩子,冷靜一點,聽我說完,我自從獲悉他的出身之後,心裏更肯定了所想不差,只苦于沒有實據,而且師命在耳,師門失寶必須尋回,十餘年來,我像是一個失了靈魂的人,忍辱偷生,餘丙南一直把張少坤認做是你,所以你的真正身世,不能洩露,否則後果何堪設想……”
“所以你忍痛不認骨肉……”
“是的,孩子,天幸你居然練成絕藝,血海深索仇有日了!”
“媽……”
“孩子,你知道餘丙南何以要投入‘鬼堡’門下?”
“這個孩兒已有所聞!”
“你知道?”
“是的,由‘混世魔王’的口中獲悉的,餘丙南之師‘寰宇一怪’,曾想君臨天下,而被師太上祖歐陽明擊傷成殘,所以他要報複……”
“正是如此,孩子!”
“母親,坤弟和香妹之死……”
“賽嫦娥王翠英”神情一黯,凄然泣下道:“少坤銜我的命令,候機搜查餘丙南的秘室,終于得回了師門至寶‘鬼谷全書’,然而事機不密,終被發覺而遭追殺,少坤事敗,我與你香妹,立陷危境,尚香最終也遭了不幸……孩子,事情就是這樣!”
韓尚志咬牙道:“母親,孩兒就此拜別!”
“你将何為?”
“索債!”
“憑你一人之力?”
“足夠了,還有‘黑白雙妖’随行!”
“孩子,別低估了‘天齊教’?”
“孩兒知道!”
“凡事謀而後動,不可恃匹夫之勇?”
“孩兒理會得!”
“家恨夫仇兒女債,難道為娘的要袖手?”
“媽,您該留在師祖身旁,小師叔一人豈能兼顧全堡,萬一‘天齊教’和那一幹漏網的魔頭,卷土重來,‘鬼堡’豈非要面臨土崩瓦解的局面?”
“這個……”
“媽,盼您成全孩兒的志願,獨索血仇!”
“好,孩子,你去吧:祝你一切順利,事畢之後,即到‘鬼堡’來見娘一面……”
“媽,那是必然的,恩仇了時,孩兒當奉母以終天年。”
“孩子,恐怕……”
“媽,什麽?”
“沒有什麽,你去吧!媽已接受了這一片孝恩!”
複仇的熾烈意念、沖淡了母子分離的悲哀情緒。
韓尚志拜別母親,離堡登程。
此刻。真相己明,他不必再在暗中摸索,他有了一定的目标,雖然,他有太多的悲愁和憂傷,但,他暫時的抛開了。
越過石梁,第一眼觸及的,是東方慧高踞石上的墳墓。
他的心,再度滴血。
他躍登東方慧的墓前,用淚水和心聲,作為憑吊。
“恭候掌門人!”
“黑白雙妖”已雙雙現身,侍立一例。
“我們走!”
韓尚志一擺手,當先飄落巨石之下……
一聲嬌脆的聲音,倏告傳來:“弟弟,我找得你好苦!”
随着話聲,一個美絕天人的紅衣少婦,俏生生地綽立身前。
她,正是“蜂後慕容黛”。
慕容黛突然現身,的确大出韓尚志意料之外。
“黑白雙妖”俏悄私話道:“她好美,天仙化人!”
“确實是人間絕色!”
韓尚志一怔之後,急迎上前兩步道:“姐姐,那日‘舍身岩’……”
慕容黛面現愧色道:“弟弟,首先我向你致歉意,我沒有完成……”
韓尚志面色大變道:“難道吳小眉已經……”
“她失蹤了!”
“失蹤?”
“不錯,離奇的失蹤!”
“怎麽會呢,她重傷垂斃……”
“你走後的第二天,我因饑餓難當,到後面想尋點充饑食物,也僅只是半盞茶不到的工夫,回頭入房時,她已不在房中。”
韓尚志用手一拭額上的冷汗道:“她借你的‘紫元丹’可活七日,她這一失蹤,豈非兇多吉少?”
“不一定!”
“為什麽?”
“劫持她的人,可能救她不死!”
韓尚志額上青筋暴露,目射煞芒,冷俊的道:“她被誰劫持?”
“你看!”
慕容黛遞過一張素箋,韓尚志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了過來,一看,上面寫着:“字示冷面人韓尚志,十日之內,攜同“佛手寶發”,前來‘九曲岩’接回尊夫人吳小眉,過時不候!”
字條後面,畫了一枚古錢。
韓尚志皺眉道:“九曲岩,在什麽地方。”
“連環套之後,五十裏山間!”
“這古錢是什麽人的标志?”
“這個……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知道!”
随着這冷冰冰的話聲,一個蒙面婦人來到距衆從不及三丈的巨石之旁。
韓尚志正待張口,那蒙面人一搖手,立即接下去說道:“這故古錢的主人叫‘通寶羅剎’,一甲子之前,名喪江湖!”
“是個女的?”‘
“不錯,是個女的,孩子,你目前應該先赴‘九曲岩’是為上策!”
慕容黛秀眉微颦,向蒙面人道:“尊駕何方高人?”
“失魂人!”
慕容黛一愣道:“失魂人?”
“不錯!”
韓尚志原先見他母親“賽嫦娥王翠英”蒙面而來,正待出聲,卻被她搖手示止,只好不予說破。
“失魂人”冷冷地注定慕容黛,道:“你是蜂後?”
慕容黛粉面大變,殺機陡起,她有個規矩,凡被人當面道出她“蜂後”的名號,她必殺對方,當然,她做夢也估不到“失魂人”會是韓尚志的母親。
“失魂人。我要殺你!”
“憑你還辦不到!”
“那你無防試試?”
韓尚志橫身一攔,向慕容黛道:“你不能這樣!”
慕容黛冷冷的道:“這是我的規矩,弟弟,除了你之外,不容任何人破例!”
“我請求你破一例!”
“她是你什麽人?”
“這個……”
“失魂人”接口道:“慕容黛,這個你不必問,不過我警告你,希望稱不要在這純潔孩子身上打主意,你的年紀可以做他的母親!”
慕容黛粉面立呈鐵青,這句話她委實受不了,厲聲道:“失魂人,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紅影一劃,繞過韓尚志,一掌劈向了“失魂人”。
“砰!”
掌勁互接,雙方各退一個大步。
慕容黛冷哼一聲,再次攻出一掌。
“失魂人”雙掌互搓,一揚一放,一道怪異的勁風卷處,慕容黛拍出的如山勁氣,竟然消卸得無影無蹤,真氣随之一洩。
慕容黛這一驚非同小可,彈身疾退數尺、伸手懷中一抓,“奪魂針”已扣在手中。
韓尚志可知道這“奪魂針”的厲害,當下大喝一聲道:“慕容黛,我不許你出手!”
慕容黛目光朝他一膘道:“韓尚志,你憑什麽?”
韓尚志被這句話問得一窒,的确,他憑什麽不許她出手?但“失魂人”是他的母親,他又豈能坐視不理,當下一橫心道:“不憑什麽,就是不許你出手!”
“哼,她是你什麽人,值得你如此……”
“這你管不着!”
“如此,我的事你更管不着!”
韓尚志索性橫到底,身形一欺道:“我管定了!”
“你管得了嗎?”
“你無妨出手試試看?”
“韓尚志,你以為我不敢?”
“你只要敢撤出‘奪魂針’我就劈了你!”
“失魂人”兀立當地,不言不動,她似乎有意讓韓尚志慕容黛鬧翻。
“黑白雙妖”心目中只有韓尚志一人,這時已欺身上前,一左一右看定了幕容黛,蓄勢待發。
空氣在一時之間,驟呈緊張。
幕容黛玉牙一咬。竟然滾落了兩串淚珠,憤然道:“韓尚志,你這忘思負義的東西、如果沒有我,你早已做了泉下之鬼,想不到你竟然以這種手段對付我!”
韓尚志俊面一變,愧疚之念,油然而生,但他此刻勢成騎虎,頓感無詞以對,的确,若非慕容黛兩度援手,他不能活到今日,當然,更談不上報仇雪恨。
“失魂人”顫聲道:“孩子她救過你?”
“是的!兩次!”
“失魂人”長嘆一聲道:“孩子,盼你好自為之,我走了!”
聲落,人已在數丈之外,徑朝“鬼堡”沒去。
慕容黛幽怨至極的朝韓尚志道:“她到底是誰?”
韓尚志遲疑了片刻,終于道:“她是我母親!”
慕容黛粉腮又是一變道:“她是你母親?”
“是的!”
“你何不早說?”
“她不願讓人知道她的身份!”
“但你已告訴了我?”
韓尚志尴地的一笑道:“我不想瞞你!”
慕容黛面色一緩,幽幽的道:“她不許你和我交往?”
韓尚志默默地點了點頭。
慕容黛毫不放松地又迫問一句道:“那你的意思呢?”
“我……”
“喂,怎麽樣?”
“和從前一樣!”
慕容黛芳心大慰,她一生沒有嘗過真正愛情的滋味,在這遲慕之年碰上了韓尚志,而被他顫倒,她明知這愛不會有結果,但她不能自己。
而韓尚志雖是存着一種知恩感遇的心理,但下意識中,仍不免被她的絕世姿容所報,這是人性的弱點,任誰也不能例外。
慕容黛一指“黑白雙妖”道:“這兩位是誰?”
韓尚志道:“敝門下沈家骐,馮瑛英,他倆是夫妻!”
“哦,男才女貌!”
她當然不知道眼前這一雙少年夫妻,就是十年前,武林黑白兩道聞名喪膽的“黑白雙妖”。
“黑白雙妖”對韓尚志依誓為主人之外,對其餘的任何武林人,都自持身分,所以半言不發。
韓尚志一擺手道:“我們走!”
慕容黛道:“赴九曲岩?”
“當然!”
“你帶在身邊?”
“什麽?”
“佛手寶笈!”
“佛手寶笈”已讓黑白雙妖埋藏在‘死亡谷’山沿之中,即使在手邊,他也不會考慮真正的用以交換吳小眉,當下一搖頭道:“沒有!”
“可是古錢主人‘通寶羅剎’……”
韓尚志冷哼一聲,打斷了她的話道:“她既敢劫持吳小眉,我不會放過她的!”
“如果她以吳小眉的生死作要挾呢?”
“涓觯到時再說吧!”
四人先後起身,取道奔向“九曲岩”。
路上,慕容黛道:“弟弟,你得了‘續命金丹’沒有?”
“得到了!”
“你真的尋到了‘神州一醜’?”
“當然,不然那來的‘續命金丹’!”
“唉,想不到吳小眉會出了意外,弟弟,姐姐我實在問心難安!”
“事出意外,姐姐也不必自責太深,目前以急速救她脫因為要緊,只是古錢主人‘通寶羅剎’何以會挾持吳小眉而要脅我交出‘佛手寶笈’令人難解?”
慕容黛連搖道:“也許其中另有蹊跷!”
一路翻山越嶺,兼程而進。
九曲岩——
險峻挺拔,寸草不生,像是由無數怪石堆疊而成,遠遠望去,像一座其大無比的鐵塔疊峙在群山之中,呈螺旋之形,九旋而至岩頂。
日正當中,四條人影來到岩前。
他們,正是韓尚志,慕容黛,和“黑白雙妖”。
衆人擡頭一望這奇形古怪的莽岩,齊打心裏冒出一絲寒意。
韓尚志略一打量形勢之後,道:“你們在岩下等我……”
慕容黛立插口道:“我跟你上岩!”
“目前這‘通寶羅剎’意圖未明,還是我一個人上去為妙:“
“兩人去彼此有個照應。”
“還是由我一個人上去為妥,對方留柬只約我一個人!”
“弟弟,我只是不放心……”
“通寶羅剎又不是三頭六臂,姐姐你放心好了”
“嗤!”
一聲冷笑,倏告傳來。
四人游目疾掃上下,竟然未發現絲毫蹤影,而且那笑聲;是近在咫尺,四人立身之處,前面是巨岩,其餘三方林木都在;十丈之外,這笑聲的來路,可就驚人的。
接着一個森冷的聲音道:“通寶羅剎雖無三頭六臂,你冷面人也未見得有什麽了不起!”
語冷如水,似遠又近,以四人的超人功力,竟然測不出聲音來處,但有一點可以認定的是這發話的人,如果不是“通寶羅剎”本人,那必是她的門人弟子之流。
韓尚志冷哼一聲道:“尊駕是誰,何必藏頭露尾?”
那聲音道:“冷面人,你踐約來了?”
“不錯!”
“一派掌門氣派不凡,居然還有随身侍衛,不過‘九曲岩’只許你一個人上去!”
慕容黛可聽不下這帶刺的話,粉腮一寒道:“九曲岩又非龍潭虎穴,我慕容黛愛上就上!”
“你何不試試看?”
慕容黛怒哼一聲,嬌軀猛彈,就朝山岩的第一曲射去……
“姐姐,不可!”
韓尚志出聲阻止,已是不及,慕容黛身形已将近岩壁。
突地——
慕容黛口裏發出一聲悶哼,身形倒彈而回,如強星般下落。
韓尚志這一驚非同小可,身形掠空而起,淩空劃了一道圓弧,正好接住慕容黛下落的嬌軀,退回原處,一看,不由寒氣大冒。
只見慕容黛瑩白如玉的前額之上,隐隐現出一故古錢的血影。
慕容黛一翻身,從韓尚志懷中脫出,站在地上,粉腮餘悸猶存。
韓尚志關切的道:“姐姐,你沒事?”
“沒有什麽,皮肉之傷!”
方才的聲音又起:“這僅是一個警告,如果膽敢再闖的話,古錢将嵌入腦內!”
慕容黛憤憤的哼了一聲,道:“暗箭傷人,算什麽人物!”
“白妖馮瑛英”突然悄聲道:“掌門人,弟子已知其中蹊跷!了若指掌”
“你說說看!”
“這山岩必定中空,鑿有小孔,人在山腹之內,憑孔外望,而決不虞被外邊人發現,唯其如此,所以聲音傳來如遠又近
韓尚志一點頭道:“你推測不錯,我明白了!”
那聲音又告傳來:“冷面人,閣下可以登山了!”
韓尚志這下可留上了神,果然,那聲音是發自岩腹之內,估量距離,約在三丈左右,曲環距地約五丈高下,當即冷冷的道:“閣下以這等手段,傷了在下同行之人,來而不住,非禮也!”
話聲中,身形原地筆直的彈起,一揚手,數縷指風,呼嘯而出。
“洞金指”約五丈之內穿金裂石,他這一全力施為,其勢非同小可,只聽“嗤!嗤!”連聲,石俏紛落,岩壁之上,立現數孔。
岩腹之內,傳出一聲驚呼。
韓尚志身形未落,就空一彈,登上了第一道環曲。
所謂環曲,僅是天生的一種螺紋曲線,由腳至頂,一共九環。
韓尚志不循螺紡曲線,身形筆直拔升,如彈丸跳擲般節節升高,顧盼之間,已到岩頂,只見怪石嶙峋之中,端坐着一個白發如霜的老太婆,雙目緊合,對于韓尚志的到來竟是不理不睬,恍如未覺。
韓尚志本是挾憤而來,但一時之間不便發作,冷冷的道:“前輩就是‘通寶羅剎’?”
老太婆目合如故,僅嘴唇微張道:“不錯!”
“在下韓尚志,應約而來!”
“通寶羅剎”冷冷的道:“你倒真是個信人!”
韓尚志不由氣往上沖,口發一聲冷哼道:“前輩為了一雙‘佛手寶笈’,竟然不惜以卑鄙手段,綁架一個重傷垂危的少女,不怕武林人齒冷!”
“你說什麽?”
“通寶羅剎”厲喝了一聲,雙目倏然張開,兩道電炬也似的日芒,直照在韓尚志的臉上,老臉一片驚詫憤怒之色。
韓尚志被對方的目芒所迫,下意識的退了一步,暗付:這老婆子好精湛的內功,當下一字一句的沉聲道:“以前輩的名頭,而做出這等為人所不齒的事……”
“你把話說清楚一點?”
“難道前輩想耍賴不成?”
“娃兒,你越說越不像話,老身要你來此,乃是為了……”
韓尚志不屑的接口道:“為了佛手寶笈!”
“不錯!”
“所以先綁架人作為要挾?”
“通寶羅剎”突地站起身來,聲色俱厲的道:“綁架什麽人?
“在下的未婚妻吳小眉,一個重傷垂危的少女!”
“胡說!”
“前輩真的想賴帳?”
“這話從何說起?”
韓尚志殺氣騰騰的道:“如果吳小眉有了三長兩短,我将拆平九曲岩!”
“娃兒,你別信口雌黃!”
“哼,你自己去看!”
說着把字條扔了過去。
“通寶羅剎”接住字條一看,登時老臉變色,白眉倒軒,高叫一聲道:“春兒出來!”
一陣軋軋之聲過處,一雙丈許高下的石筍,緩緩移開,露出一個洞穴,一條人影,穿洞而出,赫然是一個花信年華的女子。
韓尚志不由抨然心驚,看來這“九曲岩”決非等閑所在。
那女子身着黑衣黑裙,外罩黑色風披,頂上烏絲如墨染,加上膚理白哲,別有一番動人風韻。
“你自己看!”
黑衣女子接過那字條一看,道:“這不是徒兒寫的!”
“通寶羅剎”冷笑一聲,轉向韓尚志道:“娃兒,你弄什麽玄虛?”
韓尚志恨恨的道:“玄虛,在下正要請教前教弄的什麽玄虛?”
黑衣女子插口道:“冷面人,字條是我留的,不錯,當時床上是躲着一個女子,我放下字條之後就離開,而且這字條不是我留的那字條!”
韓尚志心中疑團衆生,難道真的另外有人劫持吳小眉,更換字條,但天下那有這麽奇巧的事,可是看“通寶羅剎”師徒的神氣,似乎又不假……
黑衣女子又道:“我留的字條只是請十日之內到‘九曲岩’一談,旁的未曾提及!”
韓尚志心中不由大感焦燥,如果吳小眉是被旁人所擄,以她重傷垂危之身,後果确實不堪設想,當下沉凝十分的道:“前輩所說,在下可以相信嗎?”
“信不信由你!”
“如此在下告辭!”
“慢着!”
“前輩還有話說?”
“當然,我命人傳訊要你來此,當然有話說!”
“請講!”
“你的‘佛手寶笈’如何得來?”
“在下沒有奉告的必要!”
“通寶羅剎”老臉一沉,道:“娃兒,你還是坦白說出來的好?”
韓尚志蹩了滿腹怨毒,無處發洩,對方承認留字條而否認劫持吳小眉,但目的卻是為了“佛手寶笈”,吳小眉的失蹤,對方的話當然不能盡信,當下冷冷一哼道:“如果在下不說呢?”
“恐怕由不得你!”
“未見得!”
“通寶羅剎”老臉驟寒,大聲喝道:“春兒,把他拿下!”
黑衣女子口裏應一聲,人随聲進,出手抓向了韓尚志,這一抓之勢,不但快逾電閃,而且奇奧莫測。
韓尚志心頭一凜,一式“浮光掠影”,鬼魅般的閃了開去……
“噫!”
掠“噫!”聲中,黑衣女子忽地停手不攻,但韓尚志的一掌已經淬然劈出。
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