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4)
凝結,旁觀者呼吸似乎也跟着停止,因為兩人的決鬥,連系着幫派的存亡。
“呀!”
暴喝裂空,劍芒打閃,雙方一觸即分,變換了一個位置,又呈對峙之局,第一個照面,什麽也看不出來。
又是盞茶工夫,厲喝再起,第二個照面,流宗門主退離原地三步,流宗門方面的高手一陣騷動,但沒有聲音。
此刻,有數條人影潛到岩石地邊緣的密林間,但沒人覺察。
天地會主跨步迫上,把距離縮回交手的位置。
流宗門主突地身形塌下,劍尖斜指側方地面,左手豎掌,作出一個極其詭異的姿勢,明眼人可以看出,他将施展某種邪門怪功。
天地會主原姿不動,似乎并不意外.冷森森道:“鮑門主練成了武林失傳的‘蟆劍神功’?”
流宗門主以變了調的聲音道:“華會主法眼不差,既識此名,當知此功厲害,要不要比下去?”
天地會主冷森如故地道:“鮑門主未免太小觑華某人了,人死留名,豹死留皮,縱然是明知道死也無卻步之理,何況一切尚在未定之數,請!”
一聲怪吼,流宗門主的劍玄奇至極地由下向上旋起,左掌配合着劍勢,萬分詭異地劃出。
天地會主也在此時展出一記怪招,以攻應攻。
“哇!”慘叫震栗了全場。
流宗門主身形連晃,棄劍坐了下去,面如紫血,天地會主也連打踉跄。
雙方的高手,飛彈擁近。
天地會主老臉煞白,但仍裝出不為意的樣子道:“鮑門主,承讓,大事就算如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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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會的高手,自是喜形于色。
流宗門方面,可就完全相反了!
天地會主道:“鮑門主,貴門的信物,是由閣下自毀,還是由華某人代勞?”
流宗門主張口射出一股血箭,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戳指天地會主道:“卑鄙、無恥,本座一時不察……”
天地會主口角一撇,道:“門主難道輸不起?”
流宗門主厲吼道:“本座沒有輸,是中了你這小人的奸謀……本門魯殿主被你們所擒,你……你在他求得的靈丹上做了手腳,本座……才有此失你……”
狂笑數聲,天地會主道:“鮑龍飛、要想成為江湖霸主,必須有過人的手段,你就輸在這一點上。”
流宗門主狂叫一聲,口血速噴,栽了下去。
暴喝聲中,“流宗門”的高手發動攻擊.于是,真正的殺劫拉開,雙方舍生忘死地混戰在一起。
天地會主劍掌齊施,穿梭在狂浪中。
慘號連連,縮短了搏命的時間;僅只盞茶光景,血的場面靜止了,岩石地上,陳屍壘壘,一道道紅蛇,婉蜒向低處。
“流宗門”全軍盡沒,“天地會”幸存的不足十人。
天地會主上前拿起流宗門的信物,高舉手中,仰天狂笑起來。
現在,他可以說是志得意滿,天下還有什麽比眼看勁敵倒在自己劍下更惬意的事呢?尤其是處心積慮,一心要居臨武林天下的枭雄,數十年的經營,今天如願以償,去了“流宗門”,再沒任何幫派足以與“天地會”抗衡了。
銅盤被抛起,被劍攪碎,變成零星碎片,散落在谷地上,這象徽着“流宗門”的殒滅,也代表江湖勢力的消長。
又是一陣震耳的狂笑,笑聲中,天地會主撿起金牌,高擎手中,幸存的手下,爆發出一陣歡呼。
天地會主揚聲道:“天地唯一會,江湖只一幫!”
就在此刻,一個冷極的聲音道:“華容,天道好還,且休得意。”
天地會主厲喝道:“什麽人?”
一條人影,緩步入場。
在場的全為之變色,天地會主下意識地一橫手中劍,脫口道:“是你,武同春!’”
武同春立定之後,才漫應道:“不錯,是我,姓畢的,你早該知道這一天會到來,人,必須為他的所為付出相當的代價。”
近十名高手,齊作了戒備之勢。
天地會主厲聲道:“武同春,你意欲何為?”
武同春冷森森地道:“這一問純屬多餘,二十年前的公案,必須了斷,武林的公義必須維護。華容,你如果想成為江湖霸主,得在霜刃之下取得性命!”
振聲一笑,天地會主道:“武同春,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武同春霜刃出鞘,目芒乍寒,一字一句地道:“華容,先父在天之靈,在等着你授首。”
近十名高手。緩緩前迫,天地會主并沒阻止。現在,武同春成了他唯一的障礙,也是他背上的芒刺,他必須不擇手段予以清除。
十幾條人影湧到,為首的是會主夫人符瓊花。
這一來,情勢又變,武同春孤身陷入重圍,華容夫婦,加上十餘名高手,他再強也立于絕對不利的地位。
符瓊花目光向全場一掃,陰笑道:“武同春,你定要跟本會作對?”
武同春道:“勢所必然!”
“你忘了你的身份?”
“什麽身份?”
“你是子婿,這關系能改變嗎?”
“那已經過去了,錦芳已遁入空門,她母女也是受害者。”
“這麽說,你是定意要橫屍此谷?”
“這一點讓事實來證明。”
天地會主獰聲道:“夫人,他自己說的,勢所必然,還是速作了斷吧!”
說完,身形略退,揮了揮手。
就在天地會主揮手之間,四名高手發劍攻擊。
白光騰處,慘號随之,兩名高手栽了下去,另兩名倒退不疊,但只這一瞬的現象,立即又有六名高手仗劍迫上。
暴喝聲中,血的序幕拉開,栗人的場面疊了出來,近十名高手,前仆後繼,亡命猛攻,武同春揮劍奮戰,劍出必見血。
這些高手,都是天地會中一時之選,全非泛泛,功力稍差的倒下之後,剩下的全屬強勁者,态勢穩定下來。
在車輪式的攻擊之下,武同春陷入了苦戰,而華容夫婦尚未出手,再耗下去,後果不問可知。
毫無疑問,華容在等待武同春真力大損之後,才會下殺手。
符瓊花似已不耐,旋身而進,揚手……一聲凄哼,符瓊花扶臂後退,高手群中爆出驚呼:“‘黑紗女’!”
人影彈退,場面驟然靜止下來。
“黑紗女”站在場邊,誰也沒有發現她何時來到,又如何傷了會主夫人。
天地會主老臉速變。
符瓊花厲聲道:“‘黑紗女’,你敢橫岔一枝?”
“黑紗女”冷冰冰地說道:“岔定了,今天只有一個結果,天地會主不是君臨天下,便是永遠除名。”
天地會主暴喝道:“‘黑紗女’,你少張狂!”
“哈哈哈……”’狂笑聲起,十餘男女自場邊出現,為首的是丐幫首座長老“鬼叫化”,除了白石玉和荷花之外,全是丐門弟子。
散開,排成一線,封住了出谷的一端。
武同春一揚霜刃,迫向天地會主,冷厲地道:“華容,準備出手!”
“黑紗女”接着道:“華會主,為今之計,你只有和武同春公平決鬥一途,如果混戰的話,本人将大開殺戒,我保證貴會在場的,無人能全身而退。”
武同春志在索血,不願多說廢話,沉哼了一聲,發劍向華容攻擊,天地會主被迫正面應戰。
兩名高手,逆襲武同春側背,“黑紗女”揚手之間,兩高手栽了下去,其餘準備出手的被鎮住了。
符瓊花厲叫一聲,攻向“黑紗女”。
四人兩對,各展殺手,狠命搏擊。
白石玉與荷花邊到場子邊緣,待機而動。
天地會殘存的高手,互相打個招呼,紛采行動,白石玉和荷花卷入戰中,驚心觸目的場面,再次疊了出來。
“呀!”尖厲的慘叫聲中,符瓊花栽了下去。
天地會主雙目盡赤,采取拼命的打法,與武同春舍死相拚。
“黑紗女”殺手連出,人影接連倒下。
非死即傷,天地會的高手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紛亂的場面結束,只剩下天地會主與武同春在作最後之争。
“鬼叫化”等丐幫高手,迫了過來。
大勢已去,天地會主亮出了袅雄本色,一輪疾攻之後,彈退數尺,仰天狂叫道:“天亡我也!”
回劍勒向咽喉。
同一時間,武同春的霜刃紮人了天地會主心窩。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袅雄授首,中原武林又渡過了一次風暴。
浮雲掩日,無雙堡一片黝暗。
武同春持劍木立在凝碧的墓前,現在,他再無牽挂,決心了最後之願--以死向亡妻贖罪。
他像一尊石雕,不言不動,面對凄冷的墓碑,霜刃慢慢橫起……“爹!”一聲稚氣未脫的叫喚,傳了過來。
武同春如觸電似的一顫,霜刃幾乎脫手掉地,側轉身,站在眼前的,是愛女遺珠,兩年不見,她長大了許多。
“遺珠!”淚水挂了下來,喉頭便住了。
“爹!”黑白分明的大眼裏,蘊起了淚光。
“嗆”地一聲,霜刃掉地,武同春抱起愛女,說不出半句話,淚水滾滾而下,他能向愛女說什麽呢?一陣唏噓之聲,起自身側,武同春放下愛女,淚眼模糊中,倚在墓側的是“黑紗女”,武同春拭了拭淚,向後挪兩步。
“黑紗女”站直嬌軀,冰冷地道:“武同春,是時候了吧?”
武同春按住紛亂的情緒,以自己聽了都覺刺耳的聲音道:“是時候了。”
“黑紗女”冷酷無情地道:“那你行動吧!”
武同春的目光轉向遺珠,內心陣陣痙攣,他想向愛女說句最後的話,但又覺得根本無話可說,淚水忍不住又流出來。
遺珠上前牽住武同春的衣袖。仰臉道:“爹,您為什麽要哭?”
武同春的心在滴血,猛挫牙,顫聲道:“遺珠,爹……是在笑,哈哈哈……”
他真的笑了,令人不忍卒聽的斷腸之笑。
遺珠連連拉扯武同春的衣袖,不安地道:“爹,不要嘛!我……,好難過!”
武同春斂住笑聲道:“遺珠,你……,恨爹嗎?”
搖着頭、遺珠道:“不,從來沒有,做兒女的,怎能恨父母呢?”
含着淚,武同春凄聲道:“你……真的不恨爹?”
“不!我喜歡爹,這兩年,我天天想您!”
“孩子,可是……爹對不起你,也虧欠你娘!”
“爹!”
武同春抱起遺珠,親了親,又放下,強忍住悲痛,道:“孩子,有人告訴你……娘是怎麽死的嗎?”
遺珠瞪大了眼,道:“娘沒有死!”
武同春心如刀紮,打了一個踉跄,道:“遺珠……你娘……是爹逼死的,爹……”
仍是搖着頭,遺珠道:“娘并沒死啊!”
武同春淚水挂了下來,傷心地道:“遺珠,你……為什麽要這麽說……這話是誰教你的?”
目光瞟向“黑紗女”。
“沒人教我,是真的。”
“遺珠,你娘……在墓裏,是爹……親手撿的遺骨。”
“那不是娘!”
“什麽?你……”
“爹!墓裏是一位阿姨,為了救娘,反而被燒死。”
武同春連退數步,栗聲道:“是誰說的?”
遺珠手指“黑紗女”道:“娘說的。”
心神懼顫,武同春幾乎癱瘓下去,這聽起來,不像是事實,兩眼直瞪着“黑紗女”,身軀籁籁抖個不住。
遺珠撲向“黑紗女”,搖着她的手道:“娘,你說話呀!”
武同春口唇嗡動了半天,才迸出聲音道:“這……這會是真的?”
遺珠揉搓着“黑紗女”的手臂,道:“娘,您不是說……我們一家人,要生活在一起了麽?”
武同春踉跄上前,手扶墓碑,望着“黑紗女”道:“凝碧……你……十年了……不!這不是真的。”
黑紗掉落,露出一張帶雨梨花的臉。
武同春雙膝一軟,癱坐下去,血液驟然凝凍,久久才悲聲道:“真的是你,凝碧……你沒有死,天啊!凝碧……”
凝碧還是沒開口,淚水泉湧而出。
武同春又掙紮着站了起來,回腸九折之後,咬牙道:“凝碧,能再見你一面,我滿足了,我沒資格求你原諒,我原本……無可寬恕,老天對我太仁厚……我還有何求,我實在太滿足了。”
說完,轉身拾取地上的霜刃。
“同着!”
悲呼聲中,凝碧彈身抱住武同春。
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沒有說話,只有唏噓之聲。
久久,凝碧以她本來的聲音道:“同春……我做得太過份了!”
“不,碧妹,我……死也難贖罪愆。”
“讓我們忘了過去,重新生活!”
“碧妹!”
遺珠怯怯地走近道:“爹!娘!”
兩人分開,另兩人現身,是白石玉和荷花。遺珠拉着白石玉的手道:“阿姨!”
凝碧手指白石玉道:“她就是你沒見過,我向你提過的芳碧妹妹!”
點着頭,武同春喃喃地道:“芳碧,碧字拆開便是白石玉……”
芳碧低喚了一聲:“姐夫!”
荷花也跟着喚道:“堡主!”
這一聲堡主的稱呼,使武同春想到自己的身份,不錯,他早已是無雙堡的堡主,目掃廢墟,悠悠地道:“我要重建無雙堡!”
目光收回,落在墓碑上,激聲道:“這墓裏的是誰?”
芳碧代答道:“‘接引婆婆’的弟子,為了救姐姐而喪生!”
武同春跪了下去,凝碧也跟着下跪。
浮雲散盡,豔麗的陽光照着這一雙劫後鴛鴦,掃除了廢墟的陰霾,也重燃了熄滅已久的情火。
劫火鴛鴦,破鏡重圓。
烽火俠侶,劍在江湖。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