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日上三竿。
冷一凡醒轉,由于是套房,門簾低垂,光線不很充足,難以判斷時間是早晚,不過他從自己的精神狀态感覺出已經睡足了。
起身,正待下床,突然聽到一陣鼾聲,心頭登時一緊,是誰?公然在人卧榻之旁鼾睡不醒?
定睛循聲望去,不由又是一震,一條人影蜷曲在桌邊地上,似乎好夢正酣。
殺手,以殺人為業,竟然被不速之客侵入房中大睡而不自覺,這實在太丢人了,要是對方心懷不軌,真還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冷一凡有些哭笑不得。
“嗯!”地一聲,鼾聲停止,人坐了起來,是個須發呈灰的老者,懷中抱着一根竹棍和一個酒壇子。
睡眼朦胧地仰頭張口打了個大呵欠,口裏喃喃地道:“這一覺睡得真過瘾。”
冷一凡立即下床,他已經看清據地而眠的赫然是“武林判官”,自己人,丢人也就丢不到哪裏了。
武林判官爬起身,把空酒壇順手一抛,人坐上了桌旁的椅子,“咕咚咚!”空酒壇滾到了房角停住。
“南常北判湊在一起,這可是盛會呀!”
“真想不到!”冷一凡感到無話可說。
“老夫借你的地方打個噸,你覺得很不是味道對不對?”武林判官偏起頭來問。
“在下……只是覺得警覺性太差。”
“那你錯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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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關你的警覺性,是老夫耍了點小門道,讓你能睡個好覺,而老夫也醉了,所以将就在地上打個盹,人老了,經不起勞累,得注意保養。”
冷一凡省悟過來,武林判官定是弄了迷香一類的東西,自己才沉睡如泥,一點知覺都沒有。
他同時想到江湖秘客曾說過,已經請了一個能指證劍中劍歐陽軒的人專程趕來開封助力,這人定是武林判官無疑了。
自己現在是應無敵的身份,他直接找了,這推斷應該很正确,人家既然是趕來助陣的,禮數上當然該講究一點。
“您老是專程到開封來的?”
“唔!你應該早就知道。”
“在下先謝過!”抱了抱拳。
“用不着,老搭檔了!”
“嗳,砸了……”
冷一凡突然想到隔壁房間是邝師爺包下來的,定然住的有他的人,自然跟武林判官這一大聲交談,豈不底子全洩。
“什麽砸了?”武林判官一驚。
“隔壁房裏……”
“哦!這個……隔壁是有兩個客人,不過老夫已早做安頓,他們不睡到過午不會起床,雷也打不醒。”
“噢!”冷一凡不得不佩服這塊老姜,他随即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在下向你老請教一件事……”
冷一凡走過去在另一張椅上坐下。
“什麽事,你說?”武林判官擡目問。
“有個叫米三鳳的老太婆你認識麽?”
武林判官像被人在屁股上紮了一針,忽地蹦了起來,吐口氣,又坐了回去,陣子裏寒芒灼灼,直盯在冷一凡臉上。
這不尋常的反應,使冷一凡吓了一大跳。
“米三鳳?”連聲音都是激動的。
“是的。”
“你怎麽認識她?”
“她半夜裏自己找上門來……”接着,冷一凡把跟對方談買賣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對她……老夫豈止是認識,簡直太……”武林判官的目光移向空處,似乎在回憶什麽,久久不說話。
“你老怎麽啦。”
武林判官喃喃地道:“她……應該有足夠的本事解決自己的問題,為什麽要找上職業殺手,這……到底怎麽回事?”
冷一凡困惑至極地望着這老殺手。
“大半生過去,以為一切都已煙消雲散,想不到已了卻又未了,唉!”武林判官一聲長嘆,似有無限感慨。
冷一凡插不上嘴,照這情形看來,很可能牽扯到感情上的問題,而這種問題,局外人是不容置評的。
尤其在輩份上雙方差了一代,他對武林判官的過去可說一無所知,對米玉鳳更是完全陌生,唯一牽連的是米三鳳找上他談買賣。
“老夫一到開封,便替你做了件事。”武林判官主動轉了話題,他似乎不願再提起米三鳳。
“哦!”冷一凡兩眼發亮。
“跟你接頭生意的叫邝師爺?”
“是的。”
“指揮邝師爺的是個姓荊的老者?”
“這……是個老者沒錯,他……”
“他并非你想象中的對象。”
冷一凡大為失望,他滿心希望邝師爺的主人便是“劍中劍”歐陽軒,現在卻被武林判官一句話否定了。
“那他是什麽來路?”
“目前還不知道,不過不難查出來,據老夫的觀察,他們都是聽命于人的人,至于聽什麽人的令,得進一步查證。”
話落,又道:“他們曾提到浪子,你知道為什麽?”
“他們提到浪子……”冷一凡很感意外,想了想道:“他們曾經派了個叫春芳的女人纏住在下,目的當然是監視在下的行動。正巧那女的又挨了黑刀,會不會他們懷疑是浪子幹的?”他故意說浪子而不用在下二字,目的當然是慎防隔牆有耳。
“老夫已經從江湖秘客口裏了解了一般狀況,情勢的演變相當詭谲,我們必須設法理出一個頭緒來。”
冷一凡點點頭。
“你目前應該抱的态度是以不變應萬變,盡量沉住氣,能拖則拖,能磨則磨,逼出對方的原形,老夫不便久留得走了。”說着站起身來。
“現在是大白天,出入客棧……”冷一凡只說了半句,言下之意很明顯,以武林判官這副形象,必定會引起有心人注意,鐵面無常和武林判官出現在同一客店中,勢将在開封城造成極大的震撼。
“放心,這點瞞人的本領老夫還有。”
故作神秘地笑笑道:“樓下後邊便是廚房,打雜人等都從後門出入,知道麽?”
冷一凡深深點頭,以武林判官這等人物,在客店下人之間混進混出,當然是不值一道的小事。武林判官出套房,走了出去,接着是隔壁房門被拉開的聲音。
至于這江湖老精怪玩什麽把戲,冷一凡也無意去過問了。
漱洗完畢,坐到外間他心裏依然放不下米三鳳-一米三鳳究竟是何許人物?
她與武林判官之間是什麽關系?
她為什麽也找上職業殺手?
米三鳳的氣質與風度證明她不是普通的江湖人物,她怎麽也介入了這場買賣風波之中?
為什麽?
武林判官應該知道,他為什麽避而不談?
提出交易的四方面彼此間是什麽關系?
嚴格地說,問題只剩下兩方面,許一劍已指明對象是賈依人,已不算是問題,只是原因不明而已,邝師爺方面的問題,到現在沒指出對象,本身來路也沒交代。
不見紅和米玉鳳看起來是同一個問題,他和她肯付巨額代價只是想知道邝師爺這一票生意的對象和買主來路。
照這麽看來,自己的目的是恐怕要完全落空了他有些啼笑皆非之感,到頭來自己被蒙在鼓裏。
“咚咚咚!”隔壁房傳來敲門聲,接着是小二的聲音道:“客官,兩位還沒用早點,兩頓合一頓麽?”
沒應聲。
房門被推開的聲音,然後是一聲“咦!”
冷一凡心中一動,隔壁房裏是邝師爺安的樁子,目的是監視自己的行動,武林判官在他們身上做了手腳,說不過午醒不來,聽小二那一聲“咦!”顯然已發現情況不對,張揚起來倒是不太好。
于是,他輕輕拉開門,悄然步了過去,停在門外。
擡目一看,為之大吃一驚。
房內兩人全倒在地下。
小二在兩人之一的身上探索,低聲自語道:“這是什麽手法,竟然摸不出路道?”顯然他不是普通小二。
冷一凡立即明白過來,這小二定是邝師爺栽在此地的暗樁,以店夥掩飾身份,上一次春芳被三個混混帶走,他點出了北門外破廟顯然是有意的。
小二換了另一個人,穴道仍然解不開。
冷一凡不想點破他的身份,悄然轉身回房,故意放大了聲音叫道:“小二……你來一下!”
小二趕緊跑過來,朝門裏探頭。
“客官剛才是叫小的?”臉色很正常,毫無異狀。
“是呀!”
“對了,客官還沒用早點,是不是……”
“都什麽時辰了還用早點,早飯午飯,攔腰一杠,你幹脆送酒菜來!”冷一凡笑笑的說。
“是!”小二恭應了聲。
突地,一個聲音接了話道:“送雙份,酒要上等的山西老汾,整壇,帳算在本人的名下好了。”
小二急閃開身。
冷一凡幾乎“啊!”出聲來,但他忍住了,接話的竟然是不見紅,不見紅明裏來找他,還要跟他喝酒,這實在太意外了。
不見紅朝小二揮揮手道:“快去!”然後大大方方地進入房中,根本沒征求冷一凡的同意。
冷一凡只好請對方坐下。
“應老大,咱們好好喝上幾杯。”
“歡迎!”
“在下對住在對面樓廊的客房。”
“喚!同店,那太難得了。”
冷一凡口裏說,心裏卻有些震驚,想不到不見紅也投在同一家客店,而且是隔着天井房對房,顯然這是刻意安排的。
不用說,這邊的一動一靜,全在對方眼底。
說起來,自己是太大意了,竟然沒想到清查一下周遭的環境,隔壁有人,小二是對方安排的。
不見紅又住在對面,還有什麽秘密可守,他知道不見紅現身必有目的,絕不是想喝酒,但他不準備開口,要等對方自己說出來。
“應老大,書歸正傳,你考慮好了沒有?”
“無從考慮。”
“這話怎麽說?”
“對方還沒有指出點子,也沒透露本身路數。”
“這麽說……這筆買賣算是還沒定?”
“已經定了”
“你……”
“你老兄應該明白,這種買賣只是口頭一句話,一句話便是契約,不能任意反悔或是改變的。站在區區的立場,除非是買方的行為違反了區區的規矩,否則不能出爾反爾,就如你老兄,立場也沒交代清楚,只是憑空一句話。”
“應老大,你說出來在下便會有交代。”
“如果區區說出來的根本不是你老兄所想象的,豈非白壞了買賣的規矩。”冷一凡說的煞有介事。
“在下以人格擔保,不入第三人之耳。”
“可惜區區現在無法奉告。剛剛說過了,區區還設真正進入情況。”
小二端來了酒菜,菜很精致,酒是原封的汾酒,一拍開泥封,酒香便直鑽鼻孔,即使是不會喝酒的也會受到誘惑。
擺整舒齊,斟上酒,小二退了出去。
“應老大,先喝酒,別的慢慢再談。”
“請!”
兩人默默吃喝了一陣。
“應老大!”不見紅宜先開口,神色很凝重:“如果你我都是心存顧忌,誰也不願意先說出對象,問題始終無法解訣。算在下向你低頭,先抖出來,不過話說在頭裏,在下一旦揭了底,你可不能再吐出個‘不’字,如何?”
“區區同樣以人格擔保!”冷一凡的确很希望打開這僵局,被蒙在鼓裏是相當難受的事情。
“好!”不見紅凝重地點點頭,然後以手指蘸酒在桌上寫了個“無影”。
冷一凡愕然,這“無影”代表什麽?
“應老大,如果對方有這兩個字在其中,你就不能接,至于代價在下早已聲明,照原價一厘不少。”
說完,不見紅定睛望着冷一凡,如刃目芒十分怕人。
“這算什麽?”冷一凡不解。
“就是如此!”
冷一凡真的傻了眼,他想不到對方會來這麽一手,說了等于沒說。
照常理推測,不見紅所要維護的對象名號中有這兩個字,當然,他無法進一步追問,那是白費。
“好!”冷一凡只好點頭:“區區有了進一步消息,必定提出交換。”
“應老大,一言為定了?”不見紅相當慎重。
“當然!”
“咱們幹一杯表示信守。”
雙方照了杯。
消息很快傳到了如意酒樓的旅館部,但消息并不完整。
第一個消息是天亮之前有一個神秘的蒙面客拜訪了應無敵,談話的內容不詳。
第二個消息是不見紅與應無敵喝酒談心,雙方似無敵意,不見紅做的東,談話的內容同樣不詳。至于武林判官也光臨,這一節最重要的是被眼線忽略了。
姓荊的老者與邝師爺緊急會商,他們倆也在喝酒,因為現在正是午飯的時刻,喝酒是很正常的。
“邝師爺,我們一件一件來,先說蒙面客,他會是誰?找應無敵的目的何在?既然蒙了面,當然是不願別人見到他的真面目,這……你的看法如何?”
邝師爺手按酒杯,靜靜想了片刻。
“他是何方神聖無法臆測,除了知道他蒙面沒有別的線索。至于他找上職業殺手,只有談買賣了。”
“難道沒有可能是應無敵的朋友?”
“據在下所知,應無敵從不交朋友。”
“會不會對我們的事有影響?”
“應該不會,職業殺手圖的是一個利字,他可以接我們的買賣,當然也可以接別的買賣了,這件事我們只有靜觀其變。他要是另接了生意,一定會有行動的,他只要一有行動,便逃不過我們的眼線,到時候不難找出端倪。”
“真可惜春芳受了傷,要不然我們就可以完全掌握應無敵。”
“未見得!”一個冷峻但不失嬌媚的女人聲音接上話,春芳已站在暗門門邊,臉色微顯得有些蒼白。
“你怎不躺着?”姓荊老者現出愛憐之色。
“再躺我這身肉就會爛掉。”春芳噘着嘴。
“春芳,多躺少動傷口才複原的快。”
“複原個屁,這種地方留個疤什麽味道?我發誓要找到那缺德的,一寸寸的剝他的皮,再把他的肉喂狗,再……”怨毒之情,令人心寒。
“好啦!寶貝,你快去歇着吧!”
“不要……”
“怎麽不聽話了呢?”
“我要站在這兒聽你們講話嘛!”
“嗨!”姓荊的老者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又轉望邝師爺:“我們來談第二件,不見紅與應無敵是生死冤家,他怎會找他喝酒談心?”
“喝酒是事實,談心則未必,誰也沒聽到他們談的是什麽,他們這類人物講究的是風度和氣派,不會橫眉豎眼。也許他們在算舊帳,也許在談了斷的方式,對我們的計劃不可能會有任何影響。”邝師爺分析得頭頭是道。
“照你這麽說。什麽事也沒有”?
“就事論事,本來……”
一句話未完,一個黑衣漢子匆匆來到明間門外:“禀師爺,悅來客棧方面有消息傳來,請師爺……”
邝師爺立即起身步向廳門。
不一會,他又回到明間廳裏來,神色變得十分難看,一望而知傳來的絕對不會是什麽好消息了。
邝師爺坐回原位,深深吐了口氣,目泛生荊的老者。
“荊老,情況有了變化。”
“怎麽說?”“我們派在應無敵隔壁房裏的兩名弟子被人點了穴道沉睡不醒,下手的手法十分詭異,扮店小二的餘香主竟解不開……”
“有這種事?”姓荊的老者目芒大張:“結果呢?”
“現在還躺着,餘香主無能為力。”
“真……他媽的!”姓荊的老者重重拍了一下桌子:“邝師爺,你剛才分析的完全推翻,我們再來研究一下,制人的目的何在?”
“這……”邝師爺窒了好一會才接下去道:“當然是怕他們的耳朵。”
“那就是說他們所談的是秘密?”
“極有可能。”
“誰下的手?”
“訪客、主人都有可能。”
“看來你得馬上過去一下!”
“是!”
邝師爺起身離座。
“慢着,老夫忽然想到件事。”姓荊老者閃動了一下目芒:“不見紅當年被應無敵一劍弄得無顏立足江湖。現在,他們仇人見面,不見紅遲遲不采行動,他的耐性真有這麽好?而且還公然跟仇人共桌而飲,又同投一店,這當中難道沒有文章?”
“也許不見紅沒十分把握立即行動,采取緩兵之計,做周全的打算。”
“應無敵不是呆烏。”
“在下去找機會探探應無敵的反應。”
“還有,邝師爺,別忘了昨晚我們談話時那聲冷笑,從各種跡象看,我們不僅有了敵人,而且是可怕的敵人,你必須随時提高警覺,應無敵不是也說過他回了一筆更大的生意麽?老夫看此中大有蹊跷。”
話鋒頓住,臉上抖露出一片使人股栗的殺機,沉下臉又道:“夜長夢多,傳話給他,第一件事立即付諸行動。”
“恐怕有困難。”
“什麽困難?”
“應無敵還沒肯定接手。”
“邝師爺,錢能打動人心,也能打瞎人眼,打,不計代價,甚至加倍,這件事非完成不可。”姓荊的老者似已下了最大決心。
“好,在下遵辦!”邝師爺深深點頭。
“你們說傳話給誰呀?”春芳突然插了嘴,顯然她并不明白兩人在談的是件什麽事,才有此一問。
“春芳,這件事你別過問。”姓荊的老者擠出了一絲笑容。
“我是外人?”
“誰說的。”
“那為什麽要瞞着我?”
“寶貝,不該知道的你最好不要知道。”
“哈!”春芳扭動了一下腹腔,嘴皮蜒起老高,兩只媚眼斜向一邊:“我充當賣身的陪男人上床,胸脯上挨了刀差點送命,結果還不許我問,這……”
“春芳!”姓荊的老老板起了臉:“你做的是執行命令,別忘了你的身份,要是事情辦不好,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春芳臉色一變,不再吭聲。
“邝師爺,你快去,照老夫說的去辦!”
“是!”邝師爺舉步出門而去。
“寶貝!”姓荊的老者又換過一副面孔:“別生氣了!”
“哼!”春芳仍嘟着嘴。
“你是老夫的心肝,但有別人在的時候你不能太任性,被主人知道了不太好,來!老夫給你換藥!”說着,站起來。
“不要!”
“你怎麽啦。”
春芳嘆道:“我知道你打的什麽歪主意,不行,這樣傷口會裂開……”
“老夫保證規矩!”邊說邊走過去,把春芳擁進暗間。
邝師爺匆匆趕到了悅來客棧。
剛進門,扮小二的餘香主便迎了上前來,這時辰是客棧最清靜的時候,掌櫃的去午休,夥計們也各找地方打噸。
新的房客沒落店,原有的房客該走的早走了,不走的也呆在房裏,是以兩人可以毫無忌憚地交談。
“那兩個小子怎麽回事?”邝師爺劈頭就問。
“被人點了穴道。”
“解開了沒有?”
“手法怪異,屬下解不開。”
“現在呢。”
“已經自己醒過來了,點穴居然還能定時,實在是邪門!”餘香主搖搖頭。
“可有紮眼的人物上門?”
“紮眼的倒是沒有,不過……午前有對年輕夫妻投了進來,男才女貌。看上去是練家子,還沒發現有什麽不對。”
“姓應的此刻不在?”
“沒見出門。”
“好,目前情況很謎離,你要特別留神!”
“是!”
邝師爺朝後進走了過去。
冷一凡适時正站在樓廊上,一手扶着欄杆,邝師爺踏進天井時他就看見了,但他裝作沒看到,把頭仰得更高些。
他知道邝師爺一定會來,因為他們派在此地的手下連續發生事故,同時雙方的買賣還沒洽實。
冷一凡心想:“照武林判官的指認,上次被迫與自己見面的老者并非自己要找的人,自己并非真正職業殺手,這筆買賣還有做下去的必要嗎?”
心念之間,邝師爺已上了樓。
房間是邊間,門旁邊便是樓梯門,人一上樓便等于到了。
“應大俠,你好!”
“哦!原來是邝師爺,請房裏坐!”冷一凡回身肅客,但神态之間保持着慣常的冷漠。
兩人進入房裏坐下。
“春芳姑娘的傷怎麽樣了?”冷一凡故示關切。
“還好,再過五七天就可複原。”
“師爺今天光臨有何指教?”
“應大俠!”邝帥爺面色凝重,十分認真的樣子:“聽說大俠的對頭不見紅也住在這家客棧中?”
“唔!”
“他是沖着大俠來的吧?”
“也許是,但這是在下個人的私事,與買賣無關,師爺怎麽會關心到這檔事上來?”冷一凡猜不透對方意向,淡淡地反問。
“敝上十分關切。”
“喚!那是為什麽?”
“怕影響我們所談的買賣。”
“在下保證不會。”
“雙方和解了?”邝師爺緊迫了一句。
“也許有可能……”冷一凡心中一動,來了個打蛇随棍上。
他意料到不見紅到自己房裏來把酒晤談的事對方已得到消息,索性裝昏,來個模棱兩可。
“那太好了!”邝師爺點點頭,加上一個微笑。
“是呀!”
“應大俠,這麽大的過節而能達成和解,這表示大俠你人如其名。”話中之意,應無敵名為無敵,不見紅非服輸不可。
“不過……”話又轉了彎:“區區說句多餘的話,江湖上爾虞我詐,大俠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他表示了關切,還真煞有介事。
對一個職業殺手表示這種關切,的确不合時宜,冷一凡心裏暗笑,但表面沉冷如故,誰也摸不透他心方裏在想些什麽。
“在下對任何小事都不會掉以輕心。”
“當然!當然!”邝師爺不好意思地笑笑:“區區說過這是句多餘的話,以應大俠的閱歷能耐,蚊子飛過也能辨出雌雄,沒人敢拿刀口當枕頭,不過……區區是一番誠意,想到什麽就說什麽,請別見怪。”
在這種接觸之下談誠意,的确令人發噱。
“哪能說見怪二字,在下十分感激!”話鋒一頓之後又道:“邝師爺是專為了不見紅這檔事而來?”
“可以這麽說,買賣還沒結果,如果節外又生枝,要是時機正好來到,應大俠不能兼顧的話,豈非誤了大事。”
邝師爺一直表現得很誠懇。
冷一凡對這樁買賣已經感到不耐,主要是武林判官指出被逼見面的老者,并非自己要找的對象。
另外就是對方一再拖延,态度暖昧,從開始到現在,設提絲毫有關對象的線索,這與買賣的原則不合,說不定其中有什麽花招。
自己不但被對方牽着鼻子走。還被蒙在鼓裏,虛耗了時問,也耽誤了該辦的正事,今天非趁此見面的機會攤牌不可。
“邝師爺,鼓不打不響,在下有句話要敲明……”
“請說!”
“記得在下曾說過,為了貴方的買賣在下回了一大筆買賣……”冷一凡故意頓下來察看對方的反應。
“是!區區記得。”邝師爺沒什麽明顯的反應,沉穩得像個石頭人。
“在下做事一向喜歡明快,讨厭拖泥帶水。”
“應大俠的意思……”
“別再說什麽時機不時機,指明對象,在下自己去安排。貴方只管驗貨付錢,否則的話,就取消這筆交易。”
冷一凡斬釘截鐵,不留任何讨價還價的餘地。
邝師爺面現難色。沉思了好一會。
“應大俠,區區……不能完全做主,得請示敝主人,這點務請大俠暫時忍耐。”
“在下說一不二。”冷一凡有意不受脅。
“至少……得給區區請示的時間?”
“今晚如何?”
“這……”
“不願意?”
“應大俠,這未免太倉促了!”
“那就明天此刻,過時買賣就算取消。”
“好,區區這就告辭!”
“不送!”
邝師爺拱手離去。
條件談妥,冷一凡心頭輕松了不少,既然吃餌的不是要釣的魚,只有讓脫鈎放餌再釣了。
他起身步向門邊,想透口氣,眼睛直望對過,隔着窗子門對門,住的是不見紅,此刻房門緊閉,看來不見紅不是出門便是在休息。
目光再移,不由大驚意外,全身每一個細胞似抖都在剎那間縮緊了。
在距不見紅的房間的第三道門口,一雙俪影相依憑欄,男才女貌,天生的一對璧人,赫然是音音和“金劍手”曲君平夫婦倆。
這的确是冷一凡想不到的意外,彼此會在客棧重逢。
冷一凡腳跨出門檻,張口想打招呼,突然猛省到自己目前的身份,趕緊把将要出口的聲音吞了回去。
窒了一窒,步出房門,站在欄杆邊用眼角偷窺。
音音和“金劍手”曲君平歡欣地在低聲交談,望都不曾向這邊望一眼,他倆真的不知道相對憑欄的是冷一凡的化身麽?
冷一凡從音音想到了女殺手巧姐兒。
妹妹已有理想的歸宿,姐姐身在何方?
照江湖秘客透露的消息,巧姐兒一自在暗中随着自己,她為什麽避不見面?
音音朝這邊瞟了一眼,臉上設任何異樣的表情,就像一個陌生人看到另一個房客,只一瞥又掉過頭去,與曲君平緊緊偎着。
冷一凡心頭起了一陣莫名的感慨,潛意識中自然也有妒忌的成份,并非妒忌別人,而是妒忌別人的情。
夫妻倆出現在開封不是偶然,投入悅來客棧也不會是巧合,毫無疑問是江湖秘客的安排。
對!故作不識,方便行動,冷一凡想通了。
為了自己的事,勞動了這麽多血性朋友,冷一凡又不由感慨系之。
“蹬!蹬!”聲中,有人登上樓廊。
冷一凡有意無意地轉過臉去,一看,心頭緊了起來,來的赫然是許一劍。
不用說,許一劍定是為了在上清宮外所提的那筆生意而來,說過考慮三天,他怎麽提前來到?
“應老大,打擾!”許一劍抱拳行近。
“是許兄,有何指教?”
“能借一步說話麽?”許一劍如電目芒在閃動。
“房裏請!”冷一凡擡手向房間。
兩人進了房,在桌邊坐下,房門設關,這樣可以減少被人竊聽的機會。
“應老大!”許一劍迫不及待的樣子,聲音很低:“本來約定三天來讨回信,但情況有了變化,只好提前來見你老大……”說到這兒頓住。
“唔!”冷一凡不接腔,唔了聲靜待下文。
“那點子明天一早将啓程前往洛陽,如果在中途找機會下手将十分便當。”許一劍壓低聲音說。
冷一凡心中一動,賈依人為什麽要去洛陽?
關于這買賣江湖秘客是知道的,何以沒消息傳來?
音音和曲君平正巧現身客棧,與這事有關麽?
看樣子許一劍已完全掌握了賈依人的行止,目前最大的問題是許一劍為什麽肯化五幹兩黃金的代價買賈伊人的腦袋。
這幾個問題當然得不到答案。
如果有答案,就不成其為問題了。
“應老大,行動的時機在下可以安排!”許一劍見冷一凡久久無言,又補上了一句。
“言之過早!”
冷一凡漫應了一句,但心裏卻在電轉着念頭,看樣子許一劍要殺賈依人是志在必得,他倆之間有何深化大恨?
在情況未明了之前,根本無法采取對策,唯一的辦法是拖,從速設法與賈依人或江湖秘客聯系。
“應老大的意思……”
“區區說過要考慮三天。”
“可是”許一劍似乎很急的樣子:“良機不再,如果任今姓賈的遠走高飛,這筆交易再也休提了!”
“區區一向言出不改!”冷一凡冷聲問答。其實他心裏在想:許一劍是成名人物,如果他與賈依人之間有仇怨,應該自己解決才是武士的正當行為,為什麽要借助職業殺手?許一劍并非什麽大豪大富的人物,何以願付這吓人的代價?
“應老大是否有誠意做這筆買賣?”
“當然有!”冷一凡不假思索地回答:“區區本來就是幹這行當的,會把生意雙手往外推麽?只不過基于職業該有個考慮而已。”
“應老大對姓賈的難道有什麽顧忌?”
“區區一向活動在南方,對北道很生疏,對姓賈的可以說一無所知,談不上顧忌二字,剛剛說過,是基于職業上的考慮,知已而不知彼,盲目地接了下來。将是不可原諒的錯誤,許兄明白吧?”
“在下明白,應老大的意思是不管任何對象,必須先摸透他的底,比如身世、武功、嗜好、江湖背景等等。”
“完全正确!”
“這些在下可以就所知的提供。”
“哦!許兄說說?”冷一凡倒是很認真,他要聽聽許一劍對賈依人到底了解多少。
“咳!”許一劍幹咳了一聲,清清喉嚨,向門窗方面望了一眼,然後才以僅能讓冷一凡聽到的聲音說道:“姓賈的是個孤兒,身世不明,被惡積如山的關外屠夫‘狼人’關雲漢收養,十三歲就開始殺人,手段殘酷,十八歲便已博得‘粉面狼’的外號……”
“喲!”冷一凡不自禁地喚出了聲,以他所知,賈依人是音音的族兄,想不到他會是惡名滿關外的“狼人”的義子。
“怎麽?應老大……”
“說下去。”
“他的武功得自‘狼人’真傳,性好女色,曾經有一夜奸殺三名稚女的傳說,在下實在……”
“如何?”
許一劍咬咬牙,眸裏透出了很極之色,吐口氣又道:“在下聽能奉告的就是這麽多!”
冷一凡呆住,心想,賈依人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