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
流的高手,這番又是豁出命地死拼,故金蜈宮的人雖多,一時竟也無法突破她們品字形的防線。
狂號、怒叱,震蕩原野,刀光、劍影,閃耀空中,這場兇殺,繼續了足有半個多時辰,面繼光仍然盤坐中央,一動不動。
白衣羅剎強忍着內傷迎戰,幾度都差點倒下,奇怪的是,每到危急時,就好像暗中一股力量支持着她一般,驀地嬌喝一聲,銀刀一閃,又惡狠狠地奮力攻出。許多人就這樣死在那柄奇毒無比的彎刀之下。
霧美人和莫丹鳳都知此刻危機一瞬,不能有半點馬虎,只要金蜈宮任何一個人沖入圈內,武繼光便算完了。因此,各人都盡情把壓箱底的功夫施出,每一招都隐含十成功勁發出,也可以說,都是不要命的拼命打法。
三苗之神率同黑煞神、赤殃神二兄弟,再加同來的數十位高手,竟無法突破三個女娃的防線,心裏不禁怒極,嘿嘿一陣冷笑道:“爺爺今晚若不能把你們三個賤婢收拾,便枉為金蜈宮護法了。”
霧美人偷眼一看繼光,只見他此時頂上已蒸蒸升起二團青白色的薄霧,迷迷蒙蒙,籠罩在四周,心中不由暗喜,知道他已經快功德圓滿了。
立刻高聲喊道:“不要聽他們那些鬼活,弟弟快要醒啦!”三苗之神大怒,縱身一掌,劈面向符小娟攻去,這一掌之勢,疾若狂突,力道猛極,而且突兀萬分。
白衣羅剎避無可避,銀刀虛虛胸前一劃,左掌忽的迎出。
彭!旋風激蕩中,白衣羅剎驚叫一聲,噗塌!跌坐地下,三苗之神也被她那股玄陰罡煞魔功,震得踉跄連退三步。
就在白衣羅剎摔倒的瞬間,二條人影已急如箭矢,疾向繼光射去。白衣羅剎一急之下,驀地縱身而起,銀刀連閃,挾着一道飛虹,回空一卷。場中立起二聲絕命慘呼,二個偷襲的兇徒,竟被腰斬于地。
白衣羅剎攻出一式後,驀地一個踉跄,幾乎跌倒,連忙用銀刀拄地,哇,哇,又噴出二口鮮血。
此時,金蜈宮的高手們,大部分已被激怒,紛紛不要命地攻上,霧美人的一雙玉掌和莫丹鳳的一支長劍,已無法再擋這般瘋狂的攻勢,被逼得步步後轍。
三苗之神略微調勻了一下真氣,又箕張着雙手,一步步向符神小娟逼近。
符小娟喘息了一會,驀地一擡頭,銀色彎刀又緩緩舉到胸前,左掌凝足十成玄陰罡煞魔功,斜舉在左方。
她此刻的神态,已成了名符其實的“羅剎女”,披着一頭亂發,一件羅衫濺滿了鮮紅的血跡,連嬌靥上也斑斑累累,盡是血跡,雙目閃射着一種可怕的光焰。
三苗之神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兇徒,竟也為這種兇狠毒之狀,驚得心裏直發毛,他就從沒見過這宗可怕的兇狠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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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擡起的手掌,始終未曾擊出,雙方就這樣一直僵持着。
驀然,符小娟雙眼向上一翻,頹然向下倒去,當啷!銀色彎刀也摔落地下。
三苗之神一見,倏發一陣哈哈大笑,掌心一吐,一股急勁無俦的掌力,疾卷而出,這一掌如果打實,符小娟和武繼光均将變成肉餅。
勁風卷處,人影一閃,嘭的一聲,震天價響,三苗之神腳步踉跄,蹬!蹬!蹬!一連倒退了六七步,跟着一人朗聲大喝道:“住手!”
聲若龍吟虎嘯,直震得在場諸人耳鼓隐隐作痛,不由自主地齊把身形一窒,滿臉驚奇地向前看去。
就這時刻,武繼光已氣定神閑地屹立在三女中央,沉聲道““鳳妹,請你照顧小娟,待我來打發這批兇徒。”
陡的往前一跨步,沖到了三苗之神面前,冷冷地道:“乘人之危,算得什麽英雄?閣下既準備來中原稱雄,咱們不妨明鑼正鼓的拼一拼死活。”
原來繼光就在符小娟力盡倒下的剎那也已醒轉,伸手接下了三苗之神乘危攻出的一掌。
三苗之神猝不及防,被繼光一事震得血氣翻騰,連連倒退。駭然大驚之下,竟一時答不出話來。
繼光又逼前二步,長笑一聲道:“金蜈宮的人,既擅長群打圍攻,就幹脆齊上吧!不然,武某可要大開殺戒了。”
黑煞神與赤殃神此刻驚魂甫定,驀地一聲暴喝道:“小子,你狂個什麽勁?有種就接我兄弟二招!”
雙雙一縱身,一左一右攻來。
繼先閃目四下一瞥,除黑煞神兄弟以外,至少還有三五十個,勁裝疾服的苗裝大漢,虎視在旁,躍躍欲動。
再看自己這面時,白衣羅剝昏迷未醒,霧美人一臉疲憊之容,莫丹鳳的神色也十分黯淡,看樣子均已繼光受這群兇徒的群打圍攻。
心念一轉之下,一絲殺機直湧眉睫,已打了一個速戰速決的主意。黑煞神兄弟攻到,倏地往後一撤身,哈哈狂笑道:“上天雖有好生之德,武某卻無法再讓你們逞兇。”
陡的往前一趨身,一招二式,左攻黑煞神的“巨闕”“玄機”兩穴,右掌疾逾閃電地猛向赤殃神的“章門”穴拍去。
黑煞、赤殃,雙雙一聲,呼地舉掌迎出。
繼光長笑一聲,掌勢突變,但聽一聲狂嚎,赤殃神一個巨大體軀,竟被他一掌震得騰空飛起一丈二尺,噗通一聲,摔入一片衰草中。
黑煞神駭然一驚之下,只覺人影—閃,“血門”、“商曲”穴上,早着了一下,立時一個踉跄,萎頓地下。
三苗之神眼看手下二員得力助手,走不上二招,便傷在繼光手下,直氣得他兇睛暴凸,厲吼一聲,縱身猛撲過來。
但繼光此刻殺機已起,一招得手後,驀地一個回旋,急如鷹隼般,朝人群激射而去。
立時,人群響起一陣令人心悸的慘呼,叭噠,叭噠!至少有四五個人,在他這淩空一擊下喪命。而他卻絕不就此住手,掌法施開,就在人群中住來沖突,盡揀那些威力奇猛的狠招施出。剛猛無匹的掌風過處,一片斷臂殘肢,漫天激射,慘呼怒吼之聲震憾天地。
這是一場慘絕人寰、泯滅理性的大屠殺。但見一條淡煙似的人影,于人群中,突然急轉、上下飄飛,所過之處,血雨飛濺、慘呼頻頻,金蜈宮五十多個武士,就在頃刻之間被殺死了三十多個,只餘十餘人,兀自舞着兵刃,拼死頑抗。
三苗之神瘋虎似地和繼光兜了半天圈子,才好不容易地把他堵住,暴吼道:“小子,老夫才知你竟是這般心狠手辣!”
繼光哈哈狂笑道:“當你們金蜈宮指使穆天虹夫婦,慘殺中原武林人時,可曾想到這‘心狠手辣’四個字?小爺以牙還牙,自是天經地義。”
三苗之神怒極,厲嘯一聲,雙掌平胸推出一股威猛急疾的掌風,劃空生嘯,怒潮一般橫卷而至,其勢淩厲已極。
繼光嘴角隐泛冷笑,雙眉一掀,單掌倏劃一太極圖式,疾地往前虛虛一按,這一招彙是兩極混元乾坤手的起式,那麽急疾的掌風,一到他身前,就和石沉大海般,無影無蹤。
三苗之神不由駭然失色,驀覺一股無聲無息的巨大潛力,泰山一般壓到,想到閃避時,已是不及,狂嗥一聲,忽的被彈起七八尺高,尚幸他功力深厚,身子重心一失,立即斂氣凝神抱元守一,空中一個翻落,落下來才保了一個頭上腳下。
可是,內腑經兩極混元真氣一震,已經離開了原來的位置,張口連噴了幾口鮮血,自知若不趁這時逃走,決經不起對方再度的攻擊。
于是,強壓住一口上湧的逆血,一聲凄厲慘笑道:“小子,你不用得意,今晚的這筆賬金蜈宮主人早晚會加倍奉還。”
繼光面色一寒,冷冷地道:“我也煩你向金蜈宮主人傳個信,她這惡行若不更改,小爺早晚必來金蜈宮,梨庭掃穴,殺她一個寸草不留。”
三苗之神不敢再答話,高喝一聲道:“撤!”
人已率先飛起,急如星瀉地轉眼消失。
其餘的人見三苗之神已走,也一齊轉身飛馳而去。
繼光向場中血肉模糊的屍體看了一眼,不由慨然發出一聲長嘆,緩緩轉過身來,向符小娟走去。
只見霧美人正閉目站在一旁調患,莫丹鳳則怔怔地望着符小娟,不知如何是好。繼光走到她身旁,抓起她的手,按了按脈膊,黯然搖了搖頭。
莫丹鳳素來心軟,見狀不禁淚流滿面道:“她不要緊吧?”
繼光低喟一聲道:“看樣子似乎受傷不重,但脈搏卻很微弱,待我先把她的經脈打通,讓她醒過來再說吧!”
随命丹鳳把小娟扶起,盤坐地下,自己由斂氣凝神,緩緩把真氣調勻,倏地出手如電,連拍了她一十八處穴道。
稍停,又十指齊彈,點了她三十六處小穴,方才輕籲一口氣,把手停下,就這一會工夫,額上已沁沁汗出,面容也略現蒼白之色。
白衣羅剃符小娟,漸漸地蘇醒過來,莫丹鳳一見大喜,立刻從懷內倒出二顆其紅似火的丹藥來,一顆塞入符小娟嘴裏,一顆送到繼光面前道:“光哥哥,這是黃龍師伯練的回生丸,你也吃一顆吧!”
繼光搖頭道:“這宗靈丹配制不易,我又沒有受傷,何必吃它呢?”
莫丹鳳硬把丹藥塞到他嘴裏道:“你剛替小娟通穴,耗去很多元真,快吃下調息一會便複原了。”
繼光無奈,只得把它吞了下去,暗中把真氣運轉了一小周天。他的功力本來就深厚無比,稍經調息,便已複原,吃下那顆丹藥簡直就是多餘的。
這時,霧美人也已調息完畢,睜開眼來,格格一陣嬌笑道:“這次總算萬幸,沒有讓金娛宮的人得手,不然,我這姐姐可就罪孽深重啦!”
繼光忙道:“這次蒙姐姐全力維護,小弟感激不盡,倘當時真個不幸落到金蜈宮之手,那也是命該如此,何會怨你呢?”
他這聲姐姐原是順着霧美人的話風說的,但在霧美人聽來,卻十分受用,又一陣嬌笑道:“區區小事,還用得着謝嗎?只要你不嫌棄我這姐姐就行啦!”
擡起身來,理了一下鬓邊的亂發,妙目瞥向莫丹鳳道:“你們談談吧,姐姐該走啦!”
随又把得自摧花公子的那瓶解藥,遞給繼光道:“這個你帶着吧,萬一臂上毒傷再患,有這個就不怕了。”
莫丹鳳本來很看不慣霧美人那放蕩不羁的樣子,經這一戰後觀念大改,忙上前握着她的手道:“你打死了金蜈宮的摧花公子,他們必定不肯幹休,我們還是同走吧!”
霧美人格格笑道:“姐姐一生不知結有多少仇家,我倒不信他們能把我怎麽樣。”
繼光也上前叮咛道:“姐姐一身絕技,固然不會怕他們,但總以小心為宜,我們不遠送了。”
霧美人黯然點了點頭,眼看他倆麗影雙雙并排而立,心頭不禁興起無限感慨。自己年将三十,仍然孤形只影獨自一人,這在往常她并未察覺,這時觸景生情,不禁凄然淚下。
她是一個個性十分倔強的人,絕不肯把這種感觸讓繼光發現,仍然強綻笑容,對他倆擺了擺手,縱身躍去。
但女孩于們心細如發,她這種神态,絕瞞不過玉雪聰明的莫丹鳳,目送霧美人的背影消失後,突然輕輕一聲嘆道:“黛姐姐真是一個好人。”
繼光不知她的用意,随口漫應道:“嗯!”
丹鳳忽又若有所感地說道:“她很可憐!你以後應該好好對待她。”
“我……”繼光不禁愕然。
“是的,她很孤獨,我們都應把她當作大姐姐一般看待。”
繼光這才松了一口氣,輕籲一聲道:“當然。”
随把身子轉過去道:“娟丫頭不知醒了沒有?”
随口一句話,已隐然把師叔身份露出。
驀然……
一個冷冰冰的語音接口道:“哼!妄自尊大,娟丫頭豈是你叫的?”
白衣羅剎符小娟就象一尊冷面觀音一般,向他緩緩走來。
繼光暗道:“我身為師叔,如何叫不得?”
但,嘴裏卻絕不好意思說了出來,随即哈哈一笑道:“就算我妄自尊大好啦!”
略微向她臉上端詳了一番,覺得她除了神情稍現疲憊外,似已完全好了,遂又拱手一揖道:“這次多虧了你舍命相護,才使我免遭金蜈宮的毒手,真得謝謝你啦!”
小娟仍是那般冷冰冰的面容,冷笑道:“大概我剛才就是為了貪圖你這聲謝謝吧?”
繼光真拿她沒有辦祛,随又讪讪一笑道:“大家都累了一晚,我們趕快找個地方歇息,吃點東西吧。”
莫丹鳳看了白衣羅剎一眼,沒有表示意見,白衣羅剎則掏出一方素娟,滿面亂揩了一陣,又用手攏了攏亂發,不用說這就是同意的表示。
此刻東方曙光已經漸露,金黃色的朝霞從樹隙中直透進林來,三入略微整頓了一番服裝,又複向武漢疾奔。
X X X
且說繼光領着莫丹鳳、符小娟,一路向武漢疾馳。他們三人年齡相仿,只是因為赤地千裏符風的關系,繼光心理上總把白衣羅剎當作晚輩看待,所以,态度上和對奠丹鳳自然而然就不同了。
而符小娟的心理則恰恰相反,她從武繼光由長沙護送莫丹鳳去北京那時起,便對繼光一往情深,她只知愛其所愛,絕不去顧及什麽輩份不輩份的問題,繼光的這種态度,實在大大地刺傷了她。
事實上,越是這種冷僻、高傲的女孩,內心所蘊藏的情感越是豐富,一旦爆發出來,足可以把一座冰山溶化。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繼光自己并不覺得。而莫丹鳳卻早已覺察出來了,故對繼光總是若即若離,盡量讓他倆有接近的機會。繼光哪裏想到這裏,有時自然而然地便會把真情對莫丹鳳流露出來。
他們三人,表面上是同起同息,一路說笑。實際上內心的感情複雜已極。尤其符小娟更覺失意萬分,她幾乎不能忍受繼光的這種冷漠。
這天總算到達武漢,三人剛剛落店,驀然人影一閃,黃龍道長由門外大步走了進來,喜得丹鳳直跳起來道:“師伯,你也趕來了?”
黃龍道長滿面陰沉地點了點頭,丹鳳不禁一怔,由黃龍子的睑色,她已推測出必已發生了極其重大的事情。
果然,黃龍子落坐後,立時開言道:“丹鳳,你不必再在江湖瞎闖了,即速到你師父庵裏去。”
莫丹鳳不禁滿面詫異地睜大眼睛道:“為什麽剛剛出江湖便要我回去嘛?不!我不要回去。”
若在往昔,也許黃龍子會哈哈一笑置之不再堅持,可是今天卻顯得神情異樣,立時面色一沉道:“不行,你馬上就動身吧!一則你玄都寶笈上的武功還須繼續練習,再則,我意已決,難道你不聽師伯的話了?”
莫丹鳳自随黃龍道長學藝後,就從沒見他正言厲色過,這時見他如此,不禁淚眼汪汪地朝繼光看了一眼,低頭弄着衣角道:“侄女怎敢不聽師伯的話。”
黃龍子驀然一嘆道:“這就對啦。”
莫丹鳳不敢再耽擱,上前向黃龍子道了福,又對繼光和白衣羅剎說了聲再見,便低着頭向外急奔而去。
武繼光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呆呆地望着黃龍子,連丹鳳向他打招呼都沒有看見。
莫丹鳳走後,黃龍子又把目光朝向白衣羅剎道:“令尊可是赤地千裏符大俠?他已經專赴漠北,姑娘不如也
回到‘書淫’大俠那邊去吧,這樣亂跑會使令尊不放心的。”
符小娟一聽他爸爸已去漠北,不禁跳起身來道:“我爸爸去漠北了?不知幾時去的?”
“貧道是前月在‘書淫’處和他會晤,大約走有一個來月了。”
“爸爸也真是,連這種大事都瞞着不告訴我。哼,他不讓我去,我偏要去,我就不信,漠北會是龍潭虎穴,會把人吃了。”
對待符小娟,卻不能象對莫丹鳳一般,黃龍道長手撚長髯徐徐地道:“依貧道看來,姑娘此去有損無益,最好是不要去。以令尊的機智與武功,此行萬無一失,況且漠北廣闊無邊,你往哪裏去找令尊?”
小娟不禁默然,她是一個極其驕縱任性的姑娘,任何事情一經決定,旁人絕無法阻止。
她雖不便當面對黃龍子堅持,但心裏早已作了決定,當下起身告辭道:“你們想必還有極要緊的事情商量,我不打擾你們了。”
跨步往外便走,繼光忙從後追出喊道:“小娟,你回來,有話對你說。”
“有什麽話快說吧!”小娟頭也不回地答道。
“你單身一人,絕不能去漠北。”
“去與不去,你管得着嗎?”
“你這是什麽話?”
“我又不是莫宮主,那用得着你擔心?況且我也沒有那麽嬌氣。”
繼光不禁怒道:“你胡說!我不準你胡鬧。”
符小娟格格笑道:“別那麽大脾氣啦!我告訴你,我并不是莫宮主,就是不幸死了,除了我爸爸外,也絕不會有人心痛的!”
她雖明明在笑,尾音卻早變成了哭聲。話音一落白衣一閃,飒然越過高牆恍眼不見。
繼光連喊了二聲,不見回答,不禁黯然若失。
黃龍道長冷眼旁觀,暗中嘆息不已,暗道:“此子如此多情,将來不知要鬧出多少情孽牽累。”
但這事又不便直言開導,只有隐忍在心裏。繼光在院中怔了一會,方才無精打彩地返回房中。
黃龍子見他悶悶不樂,突然臉色一正道:“方今武林劫運已起,賢侄正應振奮精神,以圖負起挽救之責,怎可為那無關宏旨之事愁眉不展。”
繼光不由栗然一驚,很想解釋幾句,但知這宗事情說也無益,遂也正容道:“道長今日來此,必有重大事情,能否賜告一二?”
黃龍道長慨然一嘆道:“貧道本已身如野鶴閑雲,不再過問江湖之事,只怕這番為了救人之事,要大開殺戒了。”
稍頓一頓又道:“你可知貧道一再逼迫莫宮主前往三光神尼處的用意麽?自莫郡王被刺,以及後來江湖連續發生許多的事情,依貧道看來,均與莫郡王有極大的牽連,所以,在事情未明真象之前,實不應讓她常在江湖露面,況且貧道不日便待前往漠北,暫時也無法再照顧她。”
繼光一聽黃龍子也将赴漠北,不禁怦然心動,立時接口道:“晚輩随同道長一道前去如何呢?”
“若以你的武功來說,同去自然沒有問題,只是你尚有許多事情要辦,還是暫時不要去的好。”
“晚輩也已隐隐覺出,一切的禍患根苗都在漠北,況且家師萬裏雲煙陸通一去漠北,迄無消息,為弟子者不能不問。”
黃龍道長且不回答他的話,雙目炯炯地緊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哈哈一笑道:“貧道真個糊塗之極,相交許久,竟未問及你的身世,令尊可是……”
繼光忙答道:”晚輩迄今身世不明,更不知家父何人,此事也許師父知道。”
旋又黯然一嘆道:“如果師父他老人家真有個三長二短,那我真得抱恨終身了。”
黃龍道長不由地也為他那悲涼的語調感染得搖了搖頭,他為人率直豪邁,不願用那些無關緊要的話去寬慰人家。二人相對默然了一會,黃龍道長忽又開言道:“黃山論劍之期已經近了,你有把握奪那天下第一劍手,不妨一試,這就是你要把你留下的第一件事。
也許因為最近武林一再發生慘案,論劍之事可能延期,另有一樁極其艱苦之事也須你去辦的。”
“你當記得金蜈宮曾一再向你索取,那張當年莫郡王保舉旌揚随征俠士名單之事?如果貧道猜得不錯,武林不久将會發生比香車事件更為慘酷之事,為了武林正義,你應挺身而出為江湖伸張正義。”
“晚輩年輕力薄,這宗大事能擔當得了麽?”
“不用氣餒,以你現在的成就,再加上那支無堅不摧的寶劍,定可力阻兇焰。”
提到金精玉魄劍,黃龍子忽又問道:“金精玉魄劍據說另有一套本身的劍法,你可曾學會了?”
繼光伸手摘下劍鞘,雙手送到黃龍子手上道:“有倒是有,只是晚輩看不懂。”
黃龍子接過看了半響,驀然一嘆道:“可惜一代劍聖楚水長鯨陳大俠遠去漠北,迄今毫無消息,此人胸羅萬有,畢生深研劍術,必能悟澈其中的玄機。”
繼光不由心裏一動,他雖不認識楚水長鯨,也曾聽萬裏雲煙陸通一再提到過他,經黃龍子再一提,不禁十分向往。
暗忖:“楚水長鯨和鐵木道長、淩霄劍客。為上屆黃山論劍之一二三名,劍術精妙,必不致全部遇難,将來去漠北時,我倒得留心打探一番呢。”
黃龍子慨嘆了一會,把劍鞘交還繼光,立起身來道:“關于黃山論劍之事,你不妨去武當向淩風道長打探一番,貧道即日便将起程前往漠北。”
話落大步往外走去,繼光目送黃龍子走出店門後,心裏不禁躊躇起來,他唯一擔心的事,便是白衣羅剎會睹氣單身去漠北,她雖身懷絕技,終歸是一個弱女子,倘有閃失如何對得起赤地千裏符風呢?
他本想即時也趕赴漠北,但黃龍子說得那般鄭重,絕不是無的放矢,又不能不先行去武當。
于是,決心先到武當山見了淩風道長再說,如無別事那時還可邀同石逸結伴同行,主意想定,立時結帳上路趕往武當。
到達武當,遠遠便看見上清宮的那片巍峨建築,心裏一喜之下,倏把身法展開,捷如一縷輕煙,轉瞬山門已經在望。
驀然——
道旁一聲清喝,閃出四個佩劍的年青道士來,稽首施禮道:“尊客且請止步,不知來到上清宮有何貴事?”
繼光還禮道:“在下武繼光,特來拜見貴派掌門人淩風道長。”
淩風道長一派之尊,平日來訪的都是江湖負有盛名的成名人物,象繼光這等年青小夥子,可謂絕無僅有。更兼近月風雲緊急,武當山已加強戒備,那四個道士一見繼光如此年輕,又直呼淩風之名,不禁心裏犯疑,随又帶笑問道:“尊客技宗何派?來訪敝派掌門人,是慕名抑是素識呢?”
繼光急于見着淩風,見四個道士一再唠叨,心裏很不高興,随把眉一皺道:“在下地靈教主便是,和淩風曾有數面之緣,故來拜訪。”
說着舉步往裏便走,這四個道童都是武當派三四代的弟子,甚少江湖走動,根本不知有個地靈教,更不信象這樣一個毛頭小子便是一派之主,聽他口氣托大,越發犯起疑來,同時一齊一排站在路的中央将繼光擋住,沉聲喝道:“尊客請自尊重,貧道等并未聽說江湖有個地靈教,掌門師祖更不會與這宗邪魔外道交往,尊客來意如何,不妨坦率說來。”
邪魔外道四字一入繼光之耳,直氣得他劍眉掀動,冷冷的道:“這話可是淩風告訴你們的?哼……”
他沒繼續說下去,但只此一語足以激怒對方。就這時刻,路上突現一條人影,好快的身形,只幾個起落,已到了衆人面前,卻是一個精瘦漆黑的苗裝少年,背上斜插一把銀色彎刀,神态冷傲地向繼光一看,迅即向一個道士道:“貴派振掌門人可在觀內?希速予通報,本人有事面見。”
又是一個要見掌門人的,四個道士不禁一愕,反聲問道:“尊駕什麽人?”
“銀刀摩勒吳倫。”
“哪個門派的?何事要見家師祖?”
“哈哈,你這是問客麽?簡直是辱慢客人。”
這位銀刀摩勒吳倫可沒有繼光那麽好說話,倏地一聳身,竟從四道士的頭頂掠過,直向山門沖去。
繼光在旁,驀見苗裝少年背上那柄銀色彎刀,不由心裏一動,暗道:“難道他也是金蜈宮的?”
為要看個究竟,也立即把身形拔起,只一掠,呼地一聲,和苗裝少年不先不後落在山門之內。
銀刀摩勒誤以為繼光也是來武當尋事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低贊一聲道:“兄臺好俊的輕功。”
繼光在未明對方身份之前,不好意思不理會對方,也報以一笑道:“兄臺過獎啦!”
就在這說話的剎那,四個年青道士已從後面趕到兩人身前,随後也飛來一個背劍的中年道長,朗聲喝道:“二位擅闖武當意欲何為?”
銀刀摩勒仰天嘿嘿一陣冷笑道:“特來面見武當掌門人,傳送拘魂令蝶。”
中年道長一愕之下,也朗聲宏笑道:“這倒是新鮮事,武當派自開山以來,這還是頭一次!就憑尊駕這份膽量,便使我一塵子佩服之至。”
随即側身一讓道:“請!”
銀刀摩勒傲然一笑,對着繼光微一颔首,大步當先走去,繼光本想對那個道號一塵的中年道士說明來意,繼而一想,見了淩風自然認得,此時何必羅嗦,說不定又得費一番唇舌,便也舉步往前便走。
凡是來武當山的人都知這規矩,許多成名人物不願在此解下成名兵刃,多半預先把兵刃留在山下客店內,獨有這二個少年不知此事,而且認為是一種侮辱。
武繼光微微把眉一皺沒有出聲,銀刀摩勒卻是面露殺機地哈哈一陣狂笑道:“留下兵刃不難,你得露二手給我們看看呀!”
那個道士倒被他這句話說得怔在那裏,半晌方道:“尊客休怪,此是本山祖師所訂下的陋規。”
“哪個怪你呀?不是猛龍不過江,小爺若沒有二手,也不敢單人來到武當。”
銀刀摩勒已完全把用竟弄錯,認為這是武露當派有意刁難他,繼光也覺武當派此舉太過對賓客無禮,故任由銀刀摩勒發作,沒有表示意見。
一塵子見二個少年均已面含怒容,如果堅持解劍勢必動手,不讓他們解吧?山規如此怎可破壞?在這一行人中,他的輩份最高,此時不容再緘默了,忙上前道:“尊客切莫誤會,凡屬武林人,均知武當有解劍池,并非專對二位而設。”
銀刀摩勒來自蠻荒,哪知那些羅嗦過節,經這群道士們一再阻攔,已是野性大發,冷笑道:“見一個臭掌門,竟有這麽多羅嗦,去你的吧!小爺不會自己去麽?”
單掌突然往前一揮,人已騰身而起,直向大殿飛去。
但聽二聲悶哼,解劍池旁的二個道士,猝不及防,竟被他雙雙劈倒。
此舉不僅大出一塵意外,連繼光也未想到,等到發覺縱身追時,身後四個道士的長劍,已不由分說的四面攻到。
一塵道長也大喝道:“這人交給你們了,我去對付前面豎子狂徒。”
繼光真被他們弄得哭笑不得,眼看四支長劍,挾着絲絲劍氣湧向四周,倏地腳下一滑,暴撤五尺,大喝道:“你們簡直胡鬧!”
但,解劍池畔傷人,已成了武當的強仇大敵,四個道士責任攸關,幾乎眼都紅了,對繼光的話竟是充耳不聞,四支長劍寒光耀眼,又複攔腰卷到,繼光知道再解說也是枉然,身形倏地一閃,“貌合神離”身法展開,刷地一聲,又脫出了圈外。
這四個看守山門的年青道士,本來專有一套用以對付強敵的合擊劍法,二度未曾截住繼光,立時四下一分,縱身再進。
驀然——
一篷金芒驟雨一般,由側裏激射而來,立時,嘶嘶之聲大作,繼光和那四個道士全部都在威力籠罩之下,變生肘腋,繼光已無法顧及旁人,陡的一聲大喝道:“快閃!這是‘百足金蜈燕尾針’!”
呼!呼!虛空劈出二掌,人已借勢沖霄而起,脫出針網,但聽一陣凄厲無比的絕命慘呼響起,四個年青道士立時渾身血污,慘死地下。
繼光已經二見這宗歹毒無比的暗器了,這番在武當山發現,不禁氣憤填膺,猛地一縱身,直向發針處躍去,哪知到達當地,四下一望,只覺空山蕩蕩,不見半個人影。
四下查看了一會,耳聽上清宮鐘聲急響,一片慘呼怒喝,知已出了事情,霍地一旋身,正待奔向上清宮。
突聞一個蒼勁的口音,冷冷發話道:“武當派與你何仇,竟爾毒手頻施,你就看準上清宮內沒有人能收拾你麽?”
繼光不由駭然一驚,四下一看,原來自己竟已在不知不覺中,處在九個道士的包圍之下。細看這九個道士,除了發話的是一個年約六旬的紫面重瞳老道長外,其餘都是年在三十四十歲的英年,相信都是武當派的精銳。
眼看這群道士左手劍訣前指,右手長劍斜舉右方,一個個神色凝重,緩緩向前逼來。不由大急道:“道長們切莫自誤,還是趕快回宮應付強敵,在下并非你們的敵人。”
“哼!不是敵人,卻已傷了本派四個門下弟子,若果是敵人時,只怕整個上清宮也得被你毀了。”
紫面重瞳老道長說完這席話,更不容繼光再開口,健腕一抖,遙遙一劍削來,一片森森劍氣中,隐夾千條銳風,來勢淩厲已極。
繼光認得這一招是武當劍術中,最有名的“雨橫風狂’,凜然之下,不敢大意,腳下倒踩七星,微微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