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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

人的腦際……

飛雲堡主垂頭喪氣地一聲長嘆,羅浮子面色陰沉沉地望着武繼光逝去的人影,貪婪、嫉恨,交織在他心頭,腦際如電旋般疾轉:“怎樣才能設法除去這個勁敵?怎樣才能把那罕世奇珍金精玉魄劍奪到手中?……”

就這時刻,武林人深所信賴的太岳莊主穆天虹偕同那位美妾離魂妃子,突然神秘地由林中走了出來,身旁還多了一個手搖折扇的中年文生。

他仍是那般滿面春風地對着在場的人拱手哈哈一笑道:“各位興致不淺,如此深夜,猶在此間賞月。”

飛雲堡主因曾和他口角相争,只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羅浮子的臉上卻突然泛起一種異樣的色彩,慌亂稽首道:“不瞞穆兄說,我等又一次栽跟鬥啦。”

穆天虹故作驚詫地道:“江湖居然還有人使得道長栽跟鬥?”

“穆兄何必往貧道臉上貼金?”

随用手一指那輛香車道:“香車雖經飛雲堡的王兄截下,人卻讓他大搖大擺地走了。”

“這般說來,人已朝了像羅?”

“老的倒沒見到,只來了那個小魔崽子。”

旋又一聲長嘆道:“那魔崽子武功奇奧,功力絕倫,連名震三湘的鸱目姥姥竟也敗在他的手裏,唉,這兩個魔頭若不鏟除,武林人将無寧日了!”

穆天虹微嘆一聲道:“兄弟雖有掃蕩群魔,維護武林正義之心,無奈人微言輕,又複缺少志同道合之人,只有眼看着劫運形成而束手無策。”

羅浮子陡地目射奇光道:“穆兄俠名滿天下,只需登高一呼,必定群山響應,貧道不才,倒願為穆兄一盡綿薄。”

随又對着怔在那裏的飛雲堡主稽首道:“王兄何不請過來談談?”

飛雲堡主于悲痛失望之餘,正思廣結後援,以便對付香車主人,只因和太岳莊主,曾經一度口角,故不好意思走過來,此刻經羅浮子一喊,正中下懷,立刻大步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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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岳莊主就象沒有以前那回事一般,滿面堆笑地迎上前來,拱手哈哈笑道:“王兄一向可好?”

“托福,托福,一切還是老樣,只是……只是……唉!一言難盡。”

太岳莊主忙安慰道:“貴堡所發生的事,兄弟業已盡知,不瞞兄臺們說,關于那魔頭的巢穴,經兄弟派人暗中一再偵察,近已得到線索,一挨人數足夠,便可進行犁庭掃穴。”

又替那中年文生對兩人介紹道:“此位乃是漠北妙筆書生文宇屏,特來拜候中原武林道的友人們。”

羅浮子與王強忙趨身上前,握手寒喧。

那中年文生神态之間極為冷峻,只傲慢地微徽把頭一點,紙扇輕搖,卻把一雙滿含詫異色彩的目光向負手站立一邊的武當高手石逸投去。

太岳莊主穆天虹一眼看見石逸,立時如發現異寶般,忙問道:“那位世兄,是什麽高人門下高足?”

羅浮子餘怒未息地冷哼一聲,道:“武當淩風道長的師弟石逸。”

太岳莊主察顏觀色,已猜測到他二人之間,必定曾經發生過不愉快的事,立時跨步上前,含笑招呼道:“久仰石兄,人中之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穆某實是仰慕得緊。”

石逸為人機警異常,人雖呆立一旁,早把這些情形看在眼內,覺得穆天虹其人,口說仁義,實際內藏奸詐,一心要看看他究竟搞些什麽鬼,他正待繼續聽下去,穆天虹已走了過來,向他搭讪,遂接口冷冷地答道:“石某江湖末流,哪值得莊主如此看重。”

穆天虹哈哈一笑道:“石兄太自謙了!如不嫌兄弟冒昧,何不也請過來談談。”

石逸漫聲答應着,随同穆天虹緩慢走到羅浮子等身旁,幾人一齊席地坐下。

穆天虹口若懸河,縱談天下大勢,舉凡武林中所發生的大小事情,他無不和親自目見一般,說得頭頭是道。

羅浮子與飛雲堡主不由深為動容,而石逸卻是愈聽愈覺懷疑,漸漸地,穆天虹把話歸人正題,驀然開言道:“難得諸兄對兄弟如此推心置腹,此間不是談話之所,何不請到敝莊,再從長計議?”

羅浮子撚着長髯點頭,道:“穆兄所言極是……”

就這時刻,林中陡起一陣夜枭夜的怪笑,穆天虹臉上顏色驟變,陡喝一聲道:“什麽人?……”

聲随人起,猛向林中撲去。

穆天虹起步較早,故先一步到達,不料,剛入林中,一陣急風撲面,一條入影巳迎面撲到,倉促之間,無暇詳察,翻掌一推,已打出一股掌力。

那條人影,驀見他掌風襲到,身形倏然一個回旋,呼地一聲從他身旁擦身而過,急如箭矢地往密林中穿去。夜黑,敵明我暗,穆天虹縱使身懷絕技,也不敢冒然再進,竟聽任他從容脫去。

就在太岳莊主穿入林中的同時,妙筆書生也已趕到林邊,雙掌一挫,縱身搶入,驀見一條黑暗繞樹一閃。妙筆書生向以心狠手辣見稱,腳下猛地一加勁,疾逾奔電地伸出手向黑影抓去。

那黑影似乎行動十分迂緩,手指剛剛觸到對方衣衫,正待吐勁之時,驀然一陣寒氣循着手指遺體而入,不禁大吃一驚,趕緊撤身收掌。

但,就在這一猶豫間,黑影早巳蹤跡不見,怒極之下,正待揉身追入,穆天虹已在身後,沉聲發話道:“敵暗我明,文兄不可輕進!讓他走吧!”

兩人撲了一個空,低頭退出林外,羅浮子等也已迎了上來。忙問道:“穆兄可曾發現什麽了?”

太岳莊主面色陰沉地哼了一聲道:“被他逸脫了。”

以穆天虹的聲譽和武功,竟會讓來人從容走脫,可見來人也絕非易與之輩,大家不禁為之心裏一寒。

突然,妙手書生文宇屏一聲冷哼道:“不好,兄弟着了他們的道兒!”

穆天虹駭然一驚,道:“什麽?文兄遭了人的暗算?”

妙筆書生把手掌一伸道:“你們看,這是一種什麽功夫?”

穆天虹把文宇屏拉到月影下,捋起手臂一看,只見那只潔白的手掌已全部變成了黑色,一條條的黑煞絲,直從手掌延展到小肘之上,不由大驚道:“這不是武功所傷,而是中毒,咱們快回莊去吧!這毒萬萬延遲不得!”

妙筆書生文宇屏早于發覺情形不對時,把穴道閉住,一見穆天虹那種驚惶之色,不禁長笑一聲道:“中上這點點毒,不見得便能要我文某的命,只是中原武林道上竟有這種暗中使毒傷人的小人,實使兄弟齒冷。”

羅浮于若有所悟地道:“我明白了,這必定是那只老毒蟲所下的手。”

妙筆書生忙問道:“此人究竟是誰?”

“此人便是江湖人稱‘百毒尊者’的那個老怪物,擅長施用百毒,現已經被那魔崽子收容為爪牙了。”

妙筆書生雙目一睜,嘿嘿一陣冷笑道:“有朝碰在我文某手裏,我要叫他知道文某的厲害的!”

此刻天色已漸近微明,穆天虹再度催促大家上路。一行人魚貫登程,剎時便消失在一片迷蒙的曉色中。

再說武繼光回到旅店之中,細細把事情前後一想,覺得今晚的事情實在太過明顯了,明眼人一看便知,可惜的是羅浮子等人成見太深,竟不使自己有解說餘地,旋又想到,香車既在此間發現,這個暗中搗鬼的人,必定也在此地,何不在此再停留一天,暗中訪察一番呢?

一個人正自靜坐沉思之際,驀然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傳入耳內,正待起身外出,突然人影一閃,剛才林中所見的那個武當門下的弟子石逸,已閃身飄進房來。

武繼光對他甚具好感,一見他走入,忙起身拱手道:“石兄夤夜辱臨,有何賜教?”

石逸毫不拘束,就勢在椅子上坐下道:“特來與兄臺閑談數語。”

不待武繼光答言,又複說道:”剛才兄臺在林中所說,小弟俱都深信不疑,此時想來,更覺兄臺之猜想與小弟之疑窦,已不謀而合。”

武繼光不知他說些什麽,只睜着眼睛望着他,靜候下文。

石逸接着又說道:“小弟不但懷疑有人暗中搗鬼,而且這搗鬼的人是誰,也約略猜着了幾分。”

武繼光這才恍然大悟,立時接口道:“石兄不愧名門高弟,見事甚明,你我既然一見如故,何不把心中所懷疑的人各自寫在手心,看看是否相同?”

石逸大笑道:“妙極!”

于是,各在手心寫了幾個字,同在燈下,攤開一看,兩人又同時發出一陣會心的微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原來兩人都一般寫的是:“太岳莊主穆天虹。”

石逸忽又開言道:“兄弟原來疑心到此點,只因剛才介紹了一位漠北宋的妙筆書生文宇屏,才兄弟有所懷疑,可能是穆天虹派來……”

武繼光突然接口道:“漠北來人?……”

石逸黯然點頭道:“家師鐵木道長偕同楚水長鯨陳子亮、青城淩霄劍客一去漠北永無消息,小弟無時無刻不想前去打探一番消息,只因近來驚耗疊起,不得不延到香車之事告一段落後,再邀幾個友好同行,如今既已發現漠北來人,倒想從他身上得到一點蛛絲馬跡呢!”

石逸這一提起,頓時又勾起武繼光對師傅萬裏雲煙陸通的一片孺慕之情,驀然一聲慨嘆道:“小弟何嘗不是一樣,家師萬裏雲煙陸通也是一去漠北,永無消息,實使兄弟寝食難安。兄臺如有此意,待此間事了,你我便起行如何?”

石逸突然立起身來道:“不瞞兄臺說,小弟已偕同羅浮子等應太岳莊主之邀,前去太岳莊,此刻乃是大家休息之時,偷空而來,委實不敢久耽,俾免他們生疑,漠北之行以後再說。”

武繼光久就有心一探太岳山莊,當時心裏-—動,不由脫口道:“兄弟暗中跟随前去如何?”

石逸略事沉吟道:“兄臺仇蹤遍地,這等涉險之事本不應使兄臺前去,但兄臺既如此信賴兄弟,自當坦誠相告。”

随手用茶水在桌上劃了一個奇異的符號,道:“此是本門所用緊急求援符號,兄臺如必欲前去,可暗中循此符號前進,不過,那太岳莊主奸狡無比,暗中必定有人從事攔截,兄臺總以小心為宜。”

武繼光把頭連點道:“兄臺顧慮極是,小弟自當留心,但兄弟想深入虎穴,一切尤宜小心。”

繼光豪邁地一笑道:“兄弟既然存心進入虎穴,對于生死一律就不放在心上了。”

石逸說完,躬身一拱,呼地穿窗而出,縱身一躍而去。

繼光心中得着一個這種進入太岳莊的好機會,心裏不由興奮萬分,同時更為石逸的那種豪氣所感動,暗忖道:“即令沒有旁的事故,為了朋友的義氣,也應涉險前去,為他打接應才對呀!”

當下,匆忙把身上裝束了一番,又放下一塊銀子在桌上,正待縱身出去。

驀然……

風聲疾動,兩條高大人影奔電般射進房來。

正值風聲緊急,遍地仇蹤之際,武繼光無時無刻不在戒備之中,立時舉手一扇,把燈熄滅,目光一攏,挫掌跨步,便待攻出。

來人突然嗤地一笑道:“大哥難道連我老偷兒也不認識了?”

武繼光收掌一笑,遂把太岳莊主業已邀請羅浮子與飛雲堡主等前去大岳莊,自己拟去追蹤之事向二怪說出。

四海神偷迅速向百毒尊者瞥了一眼,哈哈一笑道:“這事我和老毒蟲早已知道啦,還和他們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呢!”

遂從懷內掏出一面閃閃亮光的玉牌,遞到武繼光手裏道:“這是老偷兒從穆天虹身上順手牽羊得來的東西,暫時就放在大哥身上好啦。”

武繼光接過玉牌細細一看,只覺這面玉牌面積雖只有二寸來寬,卻雕刻了許多東西,正面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頭蜈蚣,反面刻了八個篆字“衆志成城,信誓旦旦”。

一時之間也看不出是何意義,猜想定是一種令符或信物之類的東西,當時便順手往懷內一塞。

百毒尊者突然道:“大哥既欲追蹤穆天虹,那就小心點去吧!

“我等也得走了。”

返身一轉,已當先飛走。四海神偷哈哈一笑道:“也許我們三人殊途同歸也說不定,老偷兒也得走了。”

飒然風響,也走得無影無蹤,武繼光知道他們有着十天的賭賽,此刻正在較勁呢,遂亦朗聲一笑,便向窗外躍去。

循着石逸所說的方向,往前疾趕。果然,在高城不遠之處便發現了武當獨門暗記方向所指,卻已棄路登山。

遂立刻轉變方向向那亂山中奔去,一則他十分關心新近結識的朋友石逸,再則穆天虹此次邀請羅浮子和飛雲堡主以及漠北來人,名義上雖是私人的交往,實際關系着整個武林劫運,他必須把這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循着所作的标記趕了有一個多時辰,突然發現,标記業已中斷,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了,不由大吃一驚,暗道:“不好!難道石逸已經遭了危險?”

隐在附近,又搜索了一遍,仍不見一絲痕跡,心裏不由躊躇起來,這種情形有二種可能,一是石逸已沒有機會再留下本門暗記,再不,便是已被太岳莊的人發現了他所留下的暗記,而予毀滅了,這一來,不由心中更急,暗忖道:“他們就是行蹤再秘密也不可能不露一點行藏,我就不信找不到他們。”

心裏雖在暗中思索,眼光卻不斷地四面搜索。突然,白影一閃,白衣羅剎符小娟忽從一條幽迳中走了出來,一見武繼光不由驚喜萬分,倏喊一聲道:“武繼光,你也來了?”

縱身便向他身上撲來,她為人坦率天真,只知愛其所愛,絕不顧及當時舊禮中的那些男女授受不親的嚴格界限。

一到身邊,便把一顆臻首直投到武繼光懷內,一雙玉臂,緊緊把他脖子繞住,興奮得半響說不出話來。

她近來實在太孤獨可憐了,赤地千裏符風因要對付他的敵人,就把她安頓在一位隐居的唯一友人處,可是這位朋友天生怪癖,終年也難得和人說幾句話,試想,象符小娟這樣一個天真好動的姑娘,和這樣一個象死了一半的老怪兒住在一起,怎不把她憋死?

住不上幾天,她便偷偷地跑了出來,她在江湖之上,不但沒有半個朋友,兼以仇蹤遍地,還須時時戒備,這種精神上的苦痛,确非一般常人所能忍受。

武繼光木然地任由她擁抱着,只覺一陣陣的幽香直向鼻孔中沁入,生理上竟突然起了一種反應,本能地也把雙手伸了出去,将她環腰一把抱住。

他這動作只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并未經過大腦,兩人就這樣默然缱绻了有一盞熱茶的時間,武繼光突然頭腦一清,暗中叫苦:“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呀?……”

猛然把手一松,正待把她推開,忽然,他發現那張美麗而熟悉的嬌靥比以前憔悴多了,此刻竟滿面都是淚珠,緊偎在自己胸前,那種楚楚可憐的樣兒,哪象是個江湖人人色變的白衣羅剎呢?

武繼光心地最是仁慈,實在不願也不忍再去刺傷她,遂輕輕撫着她的秀發,柔聲道:

“小娟,你最近從哪裏來?可曾見着你爸爸?”

符小娟緩慢仰起那張隐含淚光的矯靥,黯然搖了搖頭。

五月仲夏季節,她只穿了兩件薄薄的白紡綢衫,越顯得體态輕盈,弱不禁風,兩人肌膚相親,武繼光不禁又起一陣莫名的沖動,他幾度想俯下頭去,吻那兩片鮮紅欲滴的櫻唇。

但,他畢竟是一個守禮君子,心頭一蕩之下,趕緊凝神祛慮,把雜念排除。很自然地輕輕推開了環繞在脖子上的兩只雪藕般的玉臂道:“如今風雲緊急,你爸爸不在身邊,你不該出來亂跑,萬一遇上強敵怎麽辦?”

符小娟突然把他一推,咯咯一陣狂笑道:“那有什麽了不起!本領平常的,那是他們活該倒黴,自尋死路,如果真正遇到武功高的,拼死了也就算啦!哈哈哈……”

笑聲中,充滿着凄涼意味,顯然她的這宗笑聲,并不是狂妄驕傲,而是發洩。半晌,笑聲一斂,轉過身去,輕輕一嘆道:“反正象我這種人,死了也不會有什麽人傷心惋惜的……”

武繼光見她忽然又傷心起來,也不知她受了什麽委屈,忙又趨前兩步,走到她背後,柔聲道:“你不應該作這種想法,你知道你爸爸是如何愛你啊!如果你真的遭遇到什麽危險,他必定會很傷心的。”

“唉,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還年輕,我不能也不願意把大好青春虛擲在那渺無人煙的深山。再說,我也不放心你,你的處境不是比我更為危險嗎?同時,你又沒有一點江湖閱歷,真叫人擔心死啦!”

若在以往,武繼光不會為這些話而深受感動,但如今情形不同,自和赤地千裏符風敘過師門的淵源後,彼此已經是自己人了,論輩份,小娟該是他的師侄女,只以彼此年齡相仿,他不好意思把那‘賢侄女’三字喊出來罷了。

此刻見她對自己那樣的關心,不禁大為感動,遂輕拍着她的香肩道:“你不必替我擔心,我自己會當心自己的,你最好還是回去吧。等事情水落石出,我會去看你的。”

“不!不!我要你—路同走。”

符小娟扭着腰肢,把一顆臻首亂搖。

這一來,倒使武繼光大感為難起來,只因此行兇險萬分,自己有無危險都難說得很,把她帶去,萬一有什麽兇險,将來怎對得起師兄赤地千裏呢?

更何況,大家的目标就是她父母,如果和她同行,不是更易引起旁人的誤會嗎?因此,半響都沒有出聲。

符小娟霍地身軀扭轉,幽幽地道:“我知道你很不願意,但是自從和你認識後,我就一刻也不想和你分開。唉!我這叫春蠶作繭,自尋煩惱……”

緩慢移動腳步,向一裸大樹下走去,這一句話,說得十分明顯,無異把她的心思赤裸裸地吐露出來,繼光就是呆子,也不難聽出來,不由心頭一顫,暗中叫糟道:“原來她竟是這樣富感情的人啊,可是……唉……”

猛見她已走到了一株高大垂楊之下,仰首蒼穹,呆呆出神,大眼角下的眼淚,映着陽光,就象兩顆晶瑩的明珠,那種悲痛欲絕之态,不禁又使他心頭一震,同時心裏也十分不忍。

他深深知道,象她這樣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孩子,如此赤裸地把心裏的話向對方吐露,已經是十分委屈了,如果再對她刺激,一個處理不當,極易引起難以想象的後果,忙又趨身毫到她身旁,緩慢地道:“我并非不願和你一道走,而是此行兇險無比,你犯不着和我一同涉這個險。”

符小娟突然轉過身來,無比興奮地道:“你答應了?”

語音中充滿了驚喜,她根本就沒有去想那些兇險的事。

繼光輕輕嘆了一口氣,把頭一點,卻沒有做聲。

就這時刻,一陣強猛的破空之聲響起,呼,呼,三條人影急如箭矢地射來,暴喝一聲道:“好小子,原來你在這裏……”

兩人一驚之下,霍地二下一分,白衣羅剎羅裙飄舞之下,疾若一陣飄風,猛向來人撲去,素手連揮,疾攻三式。

繼光閃目一看來人,竟是‘風塵三友”,出聲叫喊的就是那以莽撞聞名的“莽頭陀”,忙喊道:“小娟,快住手!是自己人!”

但,莽頭陀早被她一陣急攻,逼得連撤了七八步。氣得他虎目圓睜,怒吼道:“野丫頭,你真個要和我和尚動手?”

這當兒,繼光早已縱身上前,把小娟攔住。“怪叫化”也哈哈大笑道:“你這丫頭,真是野得可以啦!”

符小娟自懂事以來,所遭遇的不是打就是殺,尤其每年一次的駕車春游,都不啻就是出來和人打架。也就是說,凡來找她的人,全部是仇敵,因此也就有着—種特殊的警覺性,此刻見錯打了光哥哥的朋友,不禁一怔,怪叫化在旁一打趣,更使她不好意思,一轉身躲到繼光身後,只是吃吃地憨笑,活脫脫地現出一副少女嬌憨之态。

武繼光此刻已擺出一副師叔的姿态,正容說道:“這麽大的人,還這般孩子氣,快過來,我給你引見,他們就是名滿江湖的‘風塵三友’,怪叫化、莽頭陀、髒道士,三位老前輩!”

符小娟把嘴一嘟道:“誰還是孩子呀?”

娉娉婷婷,走了過來,向三人規規矩矩地一一行禮。

這一來,莽頭陀的脾氣,再也發不起來了,搔着頭皮道:“免禮!免禮!我和尚今天這頓打就算白挨啦!”

小娟噗嗤一笑道:“你老人家武功高強,哪會被一個晚輩打着呢!”

莽頭陀最喜歡戴高帽子,小娟本來生就一張讨人喜歡的面龐,再這般嬌嗔地連叫了幾聲老前輩,直逗得這位莽頭陀滿心歡喜,哈哈大笑道:“好,好,算你說得有理,這頓打,就算和尚給你的見面禮好啦!”

這話一出,又引起大家的一陣哄然大笑。

說笑了一陣,已把見面的那種不愉快的空氣一掃而空,怪叫化對繼光上下打量了幾眼,把眉一皺道:“最近風聲較前更為緊急,老弟你何故又換上了這身裝束?而且好象唯恐人不知似的把兩件寶物都佩在外面?”

由他這微帶責備的口吻中,可見這位叫化對他十分關心。

繼光微微一笑道:“大哥責備得極是,但此舉并非小弟本意,而是四海神偷和‘百毒尊者’兩位‘老弟’的主意,他們認為,既然自己堂堂正正,并未做見不得人的事,何必要掩飾行藏?小弟亦同意他們的說法,想我武某,真金不怕火煉,何懼那些魑魅!”

怪叫化突然睜大眼睛失驚道:“你說什麽?那兩個老怪物會是你的老弟?”

這不僅怪叫化迷惘不已,就是髒道士和莽頭陀也覺奇怪萬分。

繼光笑着把那場賭賽對大家敘述了一遍,接着又道:“他們兩人,這兩位老人家倒對我頗有幫助呢?”

怪叫化大笑道:“老叫化過去只知兩個老怪物行為怪誕乖張,想不到竟是如此天真人物,別看這種幾近玩笑的行為,今後對你複興地靈教倒是挺有用呢,他們兩個可能是你最有力的輔佐呢。”

旋又面容一正道:“老叫化正要找你,有一項重要事情和你商量,此間不是說話之處,且随我來!”

幾人随着怪叫化,飛馳到一個小小的破廟之內停下,踏進店門,只覺一陣濃烈酒香直撲入鼻孔。

原來破廟的一角土竈之上正溫着一大缸酒,爐火燕熊,裏面似乎還煨了什麽。

怪叫化咧開大嘴嘻嘻一笑道:“今天算你兩人有口福,怪叫化正煨了兩只‘叫化雞’和一缸紹興酒,咱們邊吃邊談吧!”

幾人七手八腳,把火裏的雞子扒出,敲去面上的泥土,立時香氣四溢,露出兩只又肥又嫩的油雞來。小娟拍着手笑道:“這種滋味我還是頭一次嘗到呢!”

莽頭陀又找出了兩個破碗,把溫好的酒倒出兩碗來,大家席地而坐,把雞撕開,慢慢吃着,怪叫化咕嚕嚕把一碗酒—氣兒喝幹,這才怪眼一翻道:“你到這地方來,可是追蹤太岳莊主穆天虹?”

繼光點頭,随把武當弟子石逸告訴他的話以及自己的疑點,說了一遍。

怪叫化道:“老叫化早就疑心此人深藏不露,笑裏藏刀,絕不是江湖一般人所傳言的那種人物,此次他邀請羅浮子及飛雲堡主秘密會商,不知又要搞些什麽玄虛?”

繼光詫異地道:“這事大哥何以得知?”

髒道土噗地把一塊雞骨吐出,接口笑道:“為香車之事,我們連腿都跑斷啦,若連這一點點消息都打聽不到,風塵三友便算栽到家了!”

說完,端起破碗,“咕咕嚕嚕”地喝了兩大口酒,又道:“再告訴你一個消息吧!獨霸兩川的‘川中五鼠’,已聯袂而來,要找太岳莊主算帳,這場熱鬧,有得瞧啦!”

繼光勃然動容道:“就是害死莫郡王的‘川中五鼠’?”

“不是他們還有誰?”

繼光立時劍眉掀動,憤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因莫丹鳳的關系,愛屋及烏,把莫郡王被殺之仇,引為己仇。

怪叫化察顏觀色,早知其意,突然端容道:“你切莫沖動,我們暫時還是來個坐山觀虎鬥,随時見機行事!”

繼光覺得近來之事,已越來越複雜,千頭萬緒,簡直無從推斷,低頭沉思了一會,猛然擡頭,對着怪叫化道:“小可有幾項不解的事情,須向大哥請教:“第一,這個假冒赤地千裏符風的人,為什麽要這樣做?如果說是嫁禍,有一兩次也就夠了。何以一而再,再而三,難道他就不怕引起武林公憤?”

“第二,假定此人便是太岳莊主穆天虹,他這樣做,目的何在?”

“第三,川中五鼠何以要害死莫郡王?想那莫郡王既是那般禮謙下士,難道手下便沒有幾個得力的人?”他還待繼續說下去,怪叫化已哈哈大笑地把他的話截住道:“夠啦!夠啦!就這三點,已夠怪叫化說上三天三夜的!”

“第一項,你說得很對,如果專為嫁禍,有一次兩次已經足夠,何以一定要引起武林公憤?這點,老叫化認為有兩種可能:一是為了掩護他的另一項陰謀,而故意使武林各派把目标集中在此事之上,另一項可能,也許是一種偏激的報複行為。

至于你所說的第二項,那不過是一種猜測罷了,穆夭虹這個人确有可疑之點,此人被稱為太岳莊主,而大家都不知道太岳莊在什麽地方?如果是正派人士,何不堂而皇之地把莊址告訴江湖人?此其一。

“此人外貌忠厚,實際內藏奸詐,那‘春風化雨’外號,純是沽名釣譽,從那次假郡主哄騙各派人士及推舉他為武林盟主這二件事,便把他的企圖全部暴露。此次秘密帶來一個漠北來客,更足啓人疑窦。老叫化此刻難下斷語,我們且等到了那裏,再看情形,便不難推測他的用心了。”

“至于莫郡王之事,老叫化也可把莫郡王之歷史大概告訴你,你也許可從這裏面推測出許多問題來。

“想那莫郡王,身為先皇驸馬,食邑三湘,經路西南,深為朝廷倚重,聲威何等顯耀。

就以歷次朝廷的賞賜來說,所積累的異寶奇珍,也不知有多少,怎會一朝身死,便只剩下一個弱女和一個老蒼頭呢?”

“況且莫郡王平日恭謙下士,門下奇人異士甚多,也不至于輕易被川中五鼠害死呀?此其二。”

“依我叫化猜想,又有兩項可能,第一,莫郡王帶領衆多的屬下人中,必定有人和川中五鼠勾結,才能順利得手。”

“第二,留在長沙郡王府的屬下們,一聞郡王被害,明欺郡主是個弱女,便把所有珠寶財物劫奪遠揚……”

怪叫化說完這番話,見繼光只是默然靜聽,并沒有提出半句疑問,又補充道:“這些話,只是我叫化的粗淺看法,事情決不會如此簡單,等以後再慢慢研究吧!”

就這說話時間,一缸酒早已不知不覺中喝幹,莽頭陀站起身來,拍拍肚皮道:“肚子也飽了,你這叫化也唠叨夠了,咱們該走了吧?”

怪叫化遂也站起身來,對繼光道:“我們還是分開走吧!老叫化等先走一步,一路替你留下暗記,你們慢慢随後跟來,此行關系重大,務望小心。”

叮咛已畢,三人縱身一躍而去。

白衣羅剎符小娟,也懶洋洋地站起身來道:“那怪叫化唠唠叨叨,盡說這些無關緊要之事,真把我聽厭了。”

武繼光可就不同了,他雄心勃勃,暗暗以天下之不平為己任,怪叫化所說,雖是一鱗半爪,卻都耐人尋味。他正自一人低頭沉思之際,小娟的幾句牢騷話一吵,把他從沉思中驚醒,遂也站起身來道:“怪叫化雖平日游戲風塵,滑稽突梯,但這些話,确實不無道理,同時更可以作我們了解事情真相的參考呢。”

兩人離開破廟,一路又循着怪叫化所留的暗號繼續追蹤,漸漸地,已于途中發現敵蹤。

幸好兩人‘步步青雲’輕功身法神妙無比,所有穆天虹于途中所留下的攔截之人,都被他們輕巧地閃過,直到次日傍晚,才到達一個險峻無比的山口,而怪叫化所留的暗號,也突然不見了。

繼光把符小娟拉到一旁,低低地道:“太岳莊主的巢穴,可能就在這山口之內了,我們小心點,進去吧!”

符小娟小嘴一撇道:“要進去就大搖大擺地沖進去好啦,何必掩掩藏藏?”

繼光不以為然:“假如不這樣,何以能探得他們的秘密?”

就這時刻,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二人趕緊把身子往一叢灌木後一躲,呼呼,五條人影急如奔馬地由山徑飛來,直向山口奔去。

繼光心裏一動,暗道:“莫非川中五鼠到了?”

那五條人影剛到山口,驀然,暗影中一聲暴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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