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1)
練竹君活了三千多歲,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輕松過。
不需要權衡各方利弊,不需要考慮龐然大宗的未來,不需要為了宗門利益妥協自我?, 沒有來自長老?堂、各峰主以及練家家族的掣制。
翠玉城裏宗門裏無人來救她們母女?, 魂殿之中九曲老?祖宗怒而将他們分離出寶相宗,這讓練竹君離開得毫無壓力。
她的權勢不如以往,但有大乘境的實力, 夠護自己的女?兒?徒弟們。原本需要她操心的這些跟随她出來的弟子, 也自有練绮音安排。
一群年輕人脫離宗門那盤根錯節令人窒息的環境,精神氣十足,做什麽不再?畏首畏尾瞻前顧後,可以放開拳頭盡情地?幹。
她看?着他們都覺高興,想着等将來練绮音和諸弟子的修為再?高些,站穩了根腳,也要出去?走走看?看?。
練竹君悠哉地?在院子裏喝着茶, 覺察到練绮音領着一人一狐進來,神念一掃,立即起身迎了出去?, 抱拳道:“二位裏面請。”
迎她們到正堂坐下。
她好奇了許久,問?秦鳶:“聽?聞狐族自占下主峰後, 就一直在挖土,不知是何緣故?”
秦鳶說:“狐族不是盜匪,不靠打劫為生。這次打寶相宗主峰, 是一杆子買賣,沒有可持續性。我?們現在的地?界, 水多、島嶼多,但土層全被之前天降雨瀑形成的洪災沖沒了, 運了土層回?去?,就能種植樹木植物,過些年就能長成森林,還能種植莊稼靈藥,自給自足。”
練竹君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心裏卻極為感慨。
狐族打下寶相宗,最看?得上的竟然是山裏的那點土?寶相宗的占地?大,去?哪裏弄不來那點土?長老?堂舍不得那點資源,低不下高貴的頭顱,結果把宗門和性命都葬送了。
練竹君又問?:“那二位此次前來所為何事?”
秦鳶說明來意,也解釋清楚緣由,說:“所以想請練前輩幫忙。”
練竹君這次是意外又震驚,沉默許久,起身,向?秦鳶俯身彎腰,便要行大禮。
秦鳶趕緊扶住練竹君制止她,說:“殿主不必如此。我?只是動動嘴皮子,幹活的是你們,此事成與不成,也全在你們。”
練竹君說:“你也別謙虛了。”
她的話音一轉,說:“寶相城是人族城池,若将問?心塔置于城中,妖族想要入問?心塔修煉,怕是會受到阻礙。”
別說煉制問?心塔的東西是出自人族,即便它是出自妖族,到了人族地?界,人們也不會讓妖進塔。妖族別說靠近塔,只怕連城門都進不來。
秦鳶說:“現在是如此,以後則不會。”
這話不僅練竹君,連胡阿呆都感到詫異。
秦鳶說:“天地?已變,人族和妖族都在改變。用不了多少年,曾經掌握語話權的人,會隕落在心魔大劫和大道清算中,人族年輕一代會成長起來替換掉老?的一代,風氣會變,世道會變,人們修仙追求的道路也會變。”
她緩了下,繼續說:“我?們狐族一直有煉心境修煉,想煉心有的是地?兒?,不差此處。再?說,誰要是攔住我?們妖族不讓其進問?心塔,我?們便不讓他們踏進我?們狐族地?界,斷他們進星辰海和天星秘境的路。”
練竹君長嘆着點頭,道:“也是。”她嘆息的是秦鳶的那句,曾經掌握話語權的那些人會隕落在心魔大劫和天道清算中。
天星界五千多年,無人一族成仙,寶相宗在短短幾天裏便有兩位渡劫境大長老?,一位死于心魔大劫,一位死于雷劫,也正是應了此話。
秦鳶說:“如此就說定了,不知練前輩什麽時候方便?”
練竹君笑道:“我?近來賦閑在家,随時有空。”
秦鳶笑道:“正好阿呆也閑得無聊,那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您先随我?們去?主峰看?看?煉制問?心塔需要什麽材料。阿呆于煉制一道粗得很,到時候還請你多指教着些。”
練竹君心說:“有這樣說自家老?祖宗的?”可敢給自己老?祖宗取個小名?叫阿呆,到哪都這麽喊的,也只有這一位。她應道:“自然。”
投桃報李。狐族送他們這麽一份大禮,她教月花花些煉器本事,不過是舉手之勞。
練竹君對練绮音說:“我?要去?主峰,你這幾日且低調着些,若是我?無法及時趕來,吃虧的可是你自己。”
練绮音說:“知道啦。”
秦鳶對胡阿呆說:“你跟練前輩去?主峰,我?跟練绮音再?在城中逛逛。”
胡阿呆說道:“好。”當即起身,便要準備離開。
練竹君趕緊叫道:“且慢!秦鳶才金丹境修為,若是誰朝她出手,怕是你我?誰都趕不及。如今寶相宗上小,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除她而後快。”
胡阿呆說:“她不會有事的。”說罷,腳下傳送符紋一閃,便卷了練竹君離開了。
陪坐在堂中的蕭靈蘊和方芳芳将目光落在秦鳶身上,一起看?着她。
練绮音直接湊到秦鳶身邊,說:“身上有保命法寶?拿出來瞧瞧,看?是不是真的放心讓你在外晃?”
秦鳶不緊不慢地?從儲物法寶中摸出好幾塊防禦佩挂在腰帶上,脖子上又挂了一塊,說:“保險吧?”
方芳芳滿臉無語地?看?向?練绮音,清清嗓子,無聲提醒。
練绮音盯着防禦佩反複打量,說:“你這是元嬰境的防禦符佩吧?”
秦鳶拿起一塊玉佩,讓練绮音感應下裏面的氣息。
練绮音以神念往裏一探,頓時駭得臉色慘白?。她叫道:“你們……你們狐殿這麽……不講究的嗎?”
蕭靈蘊問?:“怎麽了?”
練绮音說:“元嬰境的防禦符佩裏,封的是地?仙境雷力。”月花花和紫丫丫是真不要面子的,她倆可是地?仙,非大乘境重寶都不屑出于才是!
秦鳶又拿一堆防禦封符,問?練绮音:“要買嗎?這裏面封的是化神境雷狐的。”賣給人族當然是另一個價錢了。她按照化神境上品法寶的價報價。
練绮音說:“你怎麽不去?搶?化神境的上品法寶可以用無數次,可以煉制成本命法寶,你這個,一次性使?用。”
秦鳶說:“它的威力大呀,這可是雷屬性的集攻擊防禦于一體的法寶,遇到煉虛境的都能炸一炸。以你的家底,化神境頂多就是陪你練練拳腳。”
練绮音取出一疊大乘境的符紙,說:“遇到大乘境的我?也能砸一砸。”她直接報了個化神境中品價格的偷錢,說:“要是願意,我?全買了。”
秦鳶說:“可以,但我?不收靈石。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靈石,多到拿去?扔。你給我?全取成高階稀有靈藥種子。靈藥貴,種子便宜。”
她說話間又取出一堆八百年份的黃金菇,說:“這麽多修仙者,總有壽元将盡卻卡瓶頸無法晉階的,黃金菇不僅延年益壽,還能恢複點生機,值錢吧?一并換成其它靈藥的種子,要寶相宗主峰和藥園沒有了。”
練绮音無語,心說:“還惦記這個呢。”
秦鳶說:“不然我?打寶相宗幹嘛,做好人好事啦扶貧修仙界吶?”
練绮音接下黃金菇和防禦符佩,自己留了一批,換成靈石裝進修行戒指裏,擡眼看?向?方芳芳,說:“便宜你了,記得給我?一成好處就成。”
方芳芳說:“三日之後,來此交易。”
練绮音說:“你不會是想把這些往外賣吧?”
方芳芳對着練绮音沒什麽好遮掩的,說:“便是我?們想要留作?自用,師兄弟姐妹們能湊出這份靈石,也難以湊出這麽多靈藥,至多留點給師父治傷,旁的都要聯系買家的。”
練绮音知道她的難處,不便多言,但還是提點了句:“狐山的雷狐,除了秦鳶,有一只算一只,全是長老?,老?祖宗紫丫丫更是地?仙境。有這符佩,就能跟狐族搭上話,有個商議的餘地?。月華宗的情況比寶相宗更遭,你們總得盡早做打算才是。”
方芳芳輕輕點頭,說了聲:“多謝。”朝秦鳶和蕭靈蘊抱抱拳,便飛快離開。
練绮音對秦鳶解釋道:“月華宗,從宗主到一衆長老?讓魔族追得像喪家犬,根本顧不上底下的弟子。方芳芳的師父為護月影峰弟子受了重傷,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她帶着同出月影峰的三百多人,逃來寶相城。”
她的話音一轉,說:“不說那些掃興的事,帶你去?城中轉轉。”
她剛起身,便有一個穿着明霄堂弟子的人飛奔進來,朝練绮音抱拳道:“堂主,不好了,我?們在西大街的鋪子又讓人砸了?”
練绮音問?:“誰幹的?”
那弟子說:“是啓明峰的人,大弟子焦泰帶的頭,罵我?們是勾結狐族的覆滅寶相宗的敗類叛徒,還放火要燒我?們的鋪子。久安師姐正帶人在那結陣守護,但他們人多勢衆,我?們撐不了多久。”
練绮音起身道:“走,去?看?看?。”
秦鳶滿臉無語地?瞥一眼練绮音,說:“只是去?看?看?有什麽用。你過去?,不多是多加一夥人卷進戰鬥圈。你娘又不在,大乘境修仙者離開,城裏面另外的那幾位怕是有所察覺,說不定還會在暗中使?壞收拾你。”
練绮音的心念一動,問?:“你有什麽主意?”
秦鳶指向?蕭靈蘊,“你師姐負責打聽?消息的吧!”
蕭靈蘊點頭“嗯”了聲。
秦鳶說:“從明霄堂裏挑一批戰鬥力最強的,給最好的裝備,再?拟一份名?單,把帶着挑茬的那些……”她做了個平推的手勢,說:“挨個鏟了!沒有領頭的,就成散沙了,還能殺雞儆猴,再?把城中有話語權的那些拉到一起喝個茶,給寶月城重新定個規矩。我?也來!”
練绮音和蕭靈蘊齊齊側目。
秦鳶說:“憑我?們現在占據寶月宗主峰,有随時能打到寶月城的實力,我?覺得狐族在寶月城應該有話語權。明霄堂先把你們的對頭鏟一鏟,等回?頭狐族再?把那些不願意跟我?們好好說話的鏟一鏟,大家就能有事好好說,不用再?打來打去?的了。要不然這打打鬧鬧的,還不知道要亂到什麽時候。”
練绮音沉吟不語。
蕭靈蘊想了想,說:“堂主,他們總來找麻煩,我?們連買賣都做不了,如今這麽多人,全指着底下的買賣鋪子過活,總得考慮下生路。”
練绮音詫異地?說道:“誰說我?們只有幾個鋪子買賣過活?寶相宗在外面那麽多的産業,如今宗門都沒了,他們保不住産業很正常吧?我?以前手底下也是有些産業的,做生不如做熟嘛!”
她取出把鑰匙,遞給蕭靈蘊,“拿去?,挑最好的武器法寶,符箓、丹藥管夠。挑出來人,戴面具,省得露臉叫他們認出來,挨個伏擊給鏟沒了。”
蕭靈蘊抱拳領命,當即去?辦此事。
練绮音對那前來傳訊的弟子說:“你去?把久安師姐他們都叫回?來。區區一間鋪子,沒了就沒了,回?頭再?置辦就是。跟着焦泰來生事有哪些人,都記下來。”
那弟子抱拳領命而去?。
傍晚的時候,蕭靈蘊來報,“挑了三百人,都齊了。”
她請練绮音去?看?看?。
練绮音叫上正在院子裏架起爐子燒烤的秦鳶,說:“一起去?看?看?啊。”
秦鳶應道:“好啊。”她跟着練绮音穿過院牆上開的耳門,去?到隔壁院子。
從外面看?,這是兩戶人家,有不同的法陣籠罩住,外面的人看?不見裏面的情況。可在後院,法陣是相通的,牆院也拆了一段,連接起來。
明霄堂的弟子,大部分都安置在前院。
後院的弟子一般都是蕭靈蘊手底下的人。
秦鳶跟着她倆進到後院,便見寬闊的院子裏整整齊齊地?排成方陣,每個方陣橫排十一人,豎排九人,共九十九人,領頭一位合體境修仙者。
一百人組成個大方陣,各由一名?合體境修仙者帶領。
剩下方陣裏的九十九人,則是十人一隊,加上一個隊長。
他們全都戴着面具,披着同樣款式的帶帽子的鬥篷。隊長稍微顯眼點,披風上多了肩飾,鬥篷閃爍着耀眼的符紋,哪怕混戰中,都能讓人一眼看?到。
他們所披的鬥篷隐去?了身上的氣息,面具是特?意煉制的法寶,使?得每個人的眼形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嘴巴、鼻子雖然留有孔,方便喘氣和受傷吃藥,但上面有一層氣膜狀的東西擋住,讓人看?不清楚。
以秦鳶的眼力和嗅覺能力,完全分不出來他們之間有什麽區別,也認不出誰是誰。
這些人,連身高都看?起來一模一樣。
練绮音問?秦鳶:“能看?出他們是誰嗎?”
秦鳶搖頭。
練绮音問?:“用針對幻術的神通呢?”
秦鳶以天狐幻術裏的破幻術探去?,只瞧見他們鬥篷上、鞋子上布置幻陣的痕跡,他們的鬥篷、衣服的料子本身就是能隔絕神念探知的,看?不出來。
練绮音這才放心,對蕭靈蘊說:“聽?我?號令行動。”
她說完,請秦鳶出了院子,擡拂一拂,原本消失的牆又立了起來,兩邊的大陣又隔開。她對秦鳶說:“借你的名?頭一用。”
秦鳶應道:“好啊。”她出的坑人出意,讓練绮音借個名?頭坑人一把,明着坑,對方氣也白?氣。
練绮音招來站崗的弟子,把寫好的請帖交給她:“派幾個人,送去?城守府。”
秦鳶回?到燒烤架前繼續忙活,一旁本命鐵鍋裏的燙煲得差不多了,盛出來用食盒封好,又換了份食材煲湯。
練绮音躺在旁邊的躺椅上,瞧着直感慨,說:“我?見過廚修,也見過用鍋當法寶的,但第一次見到不是廚修卻用鍋當本命法寶,還拿來炖菜的。”
秦鳶手裏的鍋鏟往上面的雷紋上敲了敲,說:“它扛雷好用啊。”
練绮音道:“也是。好用比好看?實惠得多。”她又招來府裏新上任的管家練姝,吩咐道:“待會兒?城守以及府中的幾位大乘境大長老?、峰主們都要過來,就在這院子裏給他們設些坐位,備些瓜果酒菜。”
管家練姝領命而去?。
秦鳶說:“你倆長得有點像。”
練绮音說:“都姓練,她爹跟我?娘是堂兄妹。”
秦鳶忽地?一醒,問?:“你爹呢?”從來沒聽?她提起過她爹。
練绮音說:“死了,聽?說是讓我?娘一劍捅死了。”
秦鳶“啊?”了聲,沒好意思再?問?。
練绮音對此倒是沒什麽避諱的,說:“我?爹出自小世家,修煉上頗有天賦,才情出衆,唯有在女?色上有點拎不清。後來他想與我?娘結為道侶,允諾此生再?不碰別的女?色,我?娘,想是當初也對他有過幾分真心的。”
秦鳶“哦”了聲,問?:“你爹答應你娘的事,沒做到?”
練绮音說:“不僅沒做到,還在寶相宗大殿議事的時候,鬧到殿上去?。那侍女?跑到大殿外,大吵大嚷,宣稱懷了我?爹的孩子,喊我?娘姐姐,說是以後願跟我?娘以姐妹相稱。”
秦鳶呆了呆,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問?:“然後呢?”
練绮音說:“寶相宗是十大仙宗,那侍女?此舉是把我?娘的臉、寶相宗的臉往地?上踩。結果自然是我?爹死了,那侍女?和我?爹的屍體,連同一份斷絕書,送去?中州。沒幾天,我?娘才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後來生下我?,我?就姓了練。我?小時候有練氏子弟罵我?是沒爹的孩子,還說我?應該随我?爹姓,不準我?姓練,我?娘知道後,直接打到那人家裏去?,說孩子不懂事,不怪孩子,只怪家長沒教好,直接廢了那孩子的父母,逐去?挖礦,此後再?沒誰說我?不姓練了。”
秦鳶遞了份甜甜的果汁給練绮音,問?:“那侍女?的孩子呢?”
練绮音說:“得罪了寶相宗宗主,又死了最有出息的天縱奇才,後續乏力,就算我?娘和練家的其他人不做什麽,中州當地?的那些世家,一家踩幾腳,沒幾年就沒了。那侍女?送到中州沒兩天就沒了,死得悄無聲息。這事,還是我?讓師姐特?意去?了趟。”
中州?秦鳶想起紅玉買藥找的是一個中州的藥材商,問?:“你知道中州一個叫許長勝的嗎?”
練绮音以前不知道,但自從許長勝跟紅玉做過買賣,走前還曾示警,便讓蕭靈蘊打聽?過。她說道:“中州以前是五個小世家,現在剩下四個。許家如今算是中州四大世家之首,主要經營藥材買賣,交游廣闊,家主叫許淵,是大乘境修仙者。許長勝屬旁支,在外跑買賣,相當于外門管事。兄弟三人,老?大叫許長強,在中州經營藥鋪,老?二叫許長贏,原是在月華聖城,已經沒了。老?三就是許長勝,在翠玉城開藥鋪,前陣子做完跟你們狐族的買賣就撤走了。”
她的話音一頓,道:“中州離錦州不太遠,聽?說受到鬼靈界影響,許多死去?之人變成鬼靈出現,現在也亂了起來。不過,那些鬼靈的道行低微,偶爾有些鬼族過來,修行境界也都不太高,暫時局面可控。長清宗已經派人去?了錦州,聽?說在跟你們狐族的黑長老?接洽。”
她扭頭看?向?秦鳶,問?:“要不要我?幫你打聽?下錦州和中州的情況?”
秦鳶說:“不用了。”要打聽?,她自己打聽?。黑長老?他們那裏全是狐祖宗,個個本事比他們這些小蝦米厲害,他們只需要保重自己就好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塔地?聊着天,大半個時辰一晃而過,太陽都下了山,天色黑下來,城守練震、寶相宗的三位大乘境大長老?程知遇、豐慶、馬運長,以及兩位峰主葛麻、姬文德才聯袂而至。
守門的弟子見到他們,當即遵從練绮音的吩咐,把他們迎到正堂後面的院子。
六人進去?,就見化成成年人模樣的秦鳶正撩起袖子拿着湯勺在本命鐵鍋裏熬湯。濃香撲鼻,令人口齒生津。
她生得極美,手臂雪白?跟藕似的,就這麽撩起來露在外面。
程知遇看?得臉色一紅,叱罵道:“當天化日,撩袖子露胳膊,有傷風化!”
秦鳶看?看?自己的胳膊,毫不客氣地?說道:“你煮飯不撩袖子,把袖擺泡湯裏甩呗!別人撩袖子,你說傷風化,啧,傷哪的風化了?你對着一只按照人族年齡算不滿周歲的狐貍崽子的胳膊罵傷風化,你怎麽不說外面大街上跑的光屁股孩子傷風化呢!”
程知遇講不過秦鳶,扭頭對練绮音說:“叫我?們來此作?甚?”
練绮音早在他們幾個踏進院子就給蕭靈蘊去?了信,聞言笑眯眯地?起身,說:“自然是聊聊寶相宗的人總砸我?買賣的事啦。”
程知遇輕哧一聲,“些許小事,用得着叫我?們?”
來者是客,秦鳶給他們每人盛了碗湯,說:“有話叫做着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可不是些許小事。”說罷,笑笑的看?他們一眼,請他們喝湯。
方才他們幾個進屋的時候,練绮音直接給了蕭靈蘊一句:動手吧!
練绮音一人肯定是留不住他們幾個的。他們要是出去?,蕭靈蘊他們可就危險了。
豐慶的眉頭一跳,立即意識到不對勁,放下碗就要往外走。
秦鳶說:“來都來了,喝碗湯再?走呗。”
豐慶回?頭,陰沉沉地?說:“這湯喝了,怕是得要不少年輕弟子的命吧。”
另外幾人聞言也當場沉下臉,同進鎖定秦鳶。
秦鳶坐回?去?,取出塊防禦符佩擺在面前,便慢悠悠地?喝起了湯,說:“坐吧,別想着動手了。我?家老?祖宗趕過來的速度,比你們動手的速度快。”
她的手指點點玉佩,“地?仙境雷狐全力一擊,你們擋得住嗎?”手指撥過腰帶上的三塊防禦符:“這裏有全力三擊。”
她又把挂在脖子上的取出來:“要是加上這一擊還不夠。我?還多拿幾塊出來。實在不行,讓阿呆來一趟,反正她就在主峰,擡腿的事兒?。”
程知遇問?:“練绮音,你當真跟狐族勾結?”
練绮音說:“我?不跟狐族勾結,我?跟你們勾結麽?我?快死的時候,狐族是真能二話不說就跑來出手相救,有難處的時候,人家是真忙。你們呢?哪回?不是落井下石。明霄堂的買賣,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讓寶相宗的人砸了多少,你們是心裏沒數嗎?沒你們幾位在後頭撐腰,哪個寶相宗弟子敢在前任宗主頭上動土,哪個元嬰化神敢砸大乘境修仙者買賣?”
姬文德說:“這是寶相宗地?界,容不下別的勢力紮根落腳……”
秦鳶咳嗽兩聲,問?:“這位……那個誰,你剛才說什麽,我?咳了兩聲,沒聽?清楚。”
連主峰都讓狐族占去?,說這話,是真不怕打臉啊。
姬文德明白?秦鳶所指,臉色一陣青白?交加,氣得想要發?作?,又滿心顧慮。
豐慶覺察到城中打鬥的動靜,還有合體境的修仙者動手,知道他們如果再?不趕過去?,只怕今天會有許多弟子死在練绮音的手裏,擡腿就往外走。
練绮音說:“豐慶大長老?,我?若是你,就坐回?來好好聊聊。”
豐慶回?頭:“你們做此行徑,我?與你們沒什麽好聊的。”
練绮音說:“我?娘去?主峰的事,想必你們已經覺察到了。我?們明霄堂跟狐族談妥了,寶相宗的藏書樓、寶庫,依然留在寶相城。咝,這好像跟寶相宗沒什麽關系了,這是我?們從狐族手裏得來的。”
她說完,端起酒杯,朝着秦鳶舉杯,說:“多謝慷慨贈送。”
豐慶知道這是為了拖住他們,好取那些弟子的性命,可藏書樓于寶相宗太重要了。他坐回?去?,道:“什麽條件,直說。”
練绮音便把秦鳶邀她娘煉制煉心塔的事,一點點慢慢的仔仔細細地?告訴他們。
他們在府裏說着話,外面已經是亂成一團,合體境修仙者動手的法寶、法術光芒,跟煙花似的在天空炸開。
蕭靈蘊派出去?的三個合體境修仙者正跟另外好幾個合體境打成一團。
葛麻坐不住,起身道:“你們談着,我?出去?看?看?。”
秦鳶叫住他:“那個誰……”
練绮音說:“雲海峰葛峰主。”
秦鳶說:“葛峰主,你們不出去?,這事鬧到合體境就差不多了。大乘境出去?了,練前輩和我?家長輩,是不是也要出來摻合一下?區區弟子們鬥毆的些許小事,讓他們打去?哪,用不着驚動大乘境。明霄堂攏共才多少人,寶相宗可是有十幾萬呢。”
寶相宗十幾萬又不是人人敢到練绮音這裏來惹事。他們要對付的又不是十幾萬寶相宗弟子。
葛麻心痛自己的徒弟,沉聲道:“老?夫親手養大的徒弟,總不能眼見着讓你們宰了。”
秦鳶說:“當初能把你們幾個從雷海裏摳出來扔到寶相宗,是看?着你們還知道護底下的弟子,可如今你們讓門下弟子去?作?死,又怪得了誰?只許你們動手打人燒人鋪子毀人買賣,就不許別人打上門來?練绮音沒請外援,直接把你們幾個滅在寶相城,那是想給寶相宗留點香火,怎麽?你這是想出去?把明霄堂的精銳給滅了,斷明霄堂的生路?”
葛麻額頭上的青筋都冒起來了。
秦鳶說:“打疼了,下次才能記住。喝湯。”她捧着碗,慢慢喝湯。對于他們幾個,請他們喝點湯已經夠意思了,吃肉,沒門兒?!
她喝着湯,把面前桌子上的防禦符佩往練绮音那裏一掃,說:“你娘不在,送一塊給你護身。你回?頭煉制些這樣的封符給我?,等阿呆有空的時間,讓她多給我?封一些随身佩帶。我?太招恨了,總擔心什麽時候就被人偷襲了。”
幾人氣得面目扭曲,哪喝得下去?湯。要是有可能,他們真想把這兩人全滅在這裏。
可,真能打死秦鳶,冒個險也值。
關鍵是,那麽多防禦符佩挂在身上,他們幾個聯手都不可能一擊打死她。只需要碎一塊防禦符佩,近在主峰的月花花必定馬上趕來,到時候他們幾個也就是幾道雷的事兒?。
秦鳶喝了碗裏的湯,說:“都說無規矩不成方圓,寶相城這麽亂着也不是個事兒?,我?們重新定一定這裏的規矩?”
他們真不願跟狐族定規矩。
秦鳶說:“我?這呢,有兩個選擇。一呢,就是把寶相宗的人趕走或者殺掉,再?讓那些有心覓機緣的散修、小宗派、小世家過來。無論能不能在煉心塔裏過煉心關,對将來過心魔大劫都有好處,還能有寶相宗的功法、法寶助漲修為,這塔還是寶相宗的前宗主主持煉制,誰拿着這機緣都能直理氣壯,我?的想那些人族不會拒絕這樣的好處吧?”
此話一出,六人的面目齊齊扭曲。就連最能穩得住的豐慶和馬運長都臉色鐵青,死忍着才能沒當場翻臉。
秦鳶接着說:“要是你們不談,我?們就按照第一條來。”
豐慶說:“第二條是什麽?”
秦鳶說:“我?們狐族對寶相宗主峰沒興趣,還給你們……”
六人臉色再?次變了,眼神交彙,既動心又擔心。拿回?主峰,便意味着寶相宗還在,哪怕主峰全毀,重新另一個主峰,說起來寶相宗也不算滅門。
豐慶示意秦鳶繼續說。
秦鳶說:“寶相城撤去?護城大陣,城中三分天下。寶相宗、明霄宗、狐族,我?們三家說了算。我?們狐族會在城中建一個落腳地?兒?,還會安排長老?們輪流過來坐鎮。往後我?們在城中的買賣,以及去?星辰海、天星秘境的通行令拍賣,都由安排過來的長老?負責。當然,你們要是不同意,那我?們就還是第一條,把你們趕走,以後城裏的事就由我?們跟明霄堂商量着來。”
練绮音聽?着秦鳶說的話,再?看?幾人變成豬肝色的臉,都忍不住想笑。
十幾萬弟子的寶相宗,哪是那麽好趕的。可秦鳶現在幹的這事兒?,擺的态度就是,小弟子不管,挑頭的先打死。她要趕寶相宗弟子走,趕不趕得走另說,但一定會先把他們六個打死。
葛麻說:“此事我?們需要再?議議。”
秦鳶說:“沒關系,你們慢慢商議,我?不着急,讓他們在外面多打一會兒?。”
豐慶說:“應!我?們應!你們讓回?主峰,寶相城三分天下!”
秦鳶說:“我?們還得挖土呢。當然,別的地?兒?的土也可以挖,不一定非要全部是主峰的。”
豐慶說:“靠近狐族水域,原來的丹州地?界,尚有一片山林湖泊,歸你們了。那片土,你們愛怎麽挖,怎麽挖。”
秦鳶說:“那以丹州為界,丹州歸我?們,過了丹州是寶相宗地?界,再?有就是,從丹州到寶相城,得有一條往來商道,不然我?們在寶相城裏的三分之一怎麽管?”
豐慶懷裏的傳音玉符震動,顯然是剛收入門下的小弟子在求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趕緊說:“同意!”
秦鳶說:“光同意不行,得立誓。”說罷,擡眼看?向?六人。
只要煉心塔還在寶相城,還由他們說了算,寶相宗就還有喘息之機,争個将來。這對他們而言,已經是最好的選擇。豐慶迅速做了決定,與另外幾人商量。
說是商量,并沒有選擇的餘地?,甚至沒有拖延的餘地?。
幾人當即起誓,把丹州連同寶相城三分之一劃給了狐族。
練绮音不緊不慢地?給出個契書,要求寶相宗盡快歸還她和她娘以前執掌的産業,以及她新看?上的山頭。她說的話更有意思:“寶相宗現在沒有了渡劫境太上長老?,反正也護不住,便宜外人,不如便宜我?們,好歹我?們還算有幾分香火情嘛。”
程知遇真想撩袖子打人。
豐慶大大方方地?簽下契約,把這些讓給練绮音。
程知遇冷笑着問?:“明霄堂只有一位大乘,還是肉軀隕滅的,就能護住了?”
練绮音說:“真打起來,我?能拉來三個地?仙,我?怎麽護不住了?”
程知遇立即想到了練九曲、紫丫丫和胡阿呆,這三個全是不講理說翻臉就翻臉,說打人就打人的。一個比一個難惹,也确實是練绮音只要聯系上就能請來的。
他抱抱拳,懶得跟她倆再?多說,心急火燎地?跑出去?救人。
練绮音在他們剛踏出院門,便給蕭靈蘊傳訊,讓他們趕緊撤。
不一會兒?功夫,蕭靈蘊帶着一群負傷的明霄堂弟子撤回?來。雖說他們搞偷襲,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