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鳶的臉上有點癢,像有什麽毛絨絨的東西在臉上蹭。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隐隐約約看到一只小奶狗在面前嗅來嗅去。旁邊還有一只灰裏透着棕,身上夾雜着幾撮白毛的小奶狗,把在她跟前拱的小奶狗擠開。
奶狗獨有的嗚嗚、嘤嘤聲在身邊一聲跌一聲,明顯不是一條發出來的。
她睜大眼睛,視線逐漸清晰,好幾只小奶狗在她的跟前擠來擠去,往旁邊的柔軟的灰色毛皮上爬。
什麽情況?
秦鳶有點懵,誰把一窩狗崽子扔到她床上?
她想着問問媽是怎麽回事,張嘴大喊一聲:“媽——”,喊出來的卻是“嗷——”的一聲奶聲奶氣叫喚。
秦鳶以為聽錯了,再喊一聲:“媽——”依然是類似小奶狗的叫聲。
她頓覺驚悚,再次喊了一聲媽,發出來的仍然是嗷嗷聲。
忽然,壓迫感襲來,旁邊湊過來一顆特別大的狐貍腦袋,與她臉貼臉,鼻尖貼鼻尖,狐貍嘴裏的的腥臭味,差點沒把它熏暈過去。
狐貍在她跟前嗅了兩下,拱了下她,便挪開了頭。
秦鳶只感覺心跳都吓停了!
不對啊,她的心跳已經停了……吧!
她正在後廚切菜,突然頭暈,之後迷迷糊糊中隐約聽到有人說是腦瘤壓破血管……病危通知書什麽的,後來又像睡過去了,做夢似的變成一團雲飄呀飄,又似在海水裏起起伏伏,身邊好像擠了特別多的人,大家裹在薄膜中互相踹來踢去的,後來她又特別餓,卻睜不開眼,于是閉着眼睛到處找吃的……似乎是在喝奶。當時好像知道自己在做夢,還調侃自己是夢回奶娃時……
秦鳶吓得心髒直哆嗦。她不會是已經挂了,然後投胎了吧?還是投了個畜生道?
怎麽會投個畜生道?她沒幹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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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兩個哥哥,一個考公上岸,一個出國讀博,家裏的粵菜酒樓沒人繼承,抓她繼承父業。
她大學畢業就跟着老爸學做菜。
自家孩子,老爸教得特別上心,告訴她,想學廚師,先學刀工,這一學就是三年。
眼看刀功練得差不多了,要學掌勺做菜了,倒在了後廚,然後投胎到了狐貍窩?
總不至于她一個大活人,讓野獸抓窩裏了吧?
秦鳶戰戰栗栗地扭頭朝自己身子看去,入眼是灰裏夾着黑,黑裏帶着棕,棕裏飄着幾撮白,幹巴巴,枯草似的毛。
狐貍幼崽,長得跟小土狗似的,還是特別瘦,看起來營養不良的那種。
秦鳶趴在地上,看着面前相互擠來擠去的小狐貍崽子,悲從中來。
她才二十四歲。
挂了就挂了吧,下輩子不來人世間,不當人了……還是讓她當人吧!怎麽都比做狐貍強!
她這投的什麽胎,毛色混雜,毫無品相,一看就是串串品種,醜到自己都嫌棄。
秦鳶壓制不住心頭的悲傷,嗷嗷地嚎啕大哭,那哭聲都跟狗崽子似的,嗷嗚嗷嗚的,聽得她更加悲傷,哭得更大聲。
突然,啪唧一聲,一只毛絨絨的大爪子打在腦門子上,力氣之大,打得她翻了一個大跟鬥,腦袋嗡嗡的,還有點暈。
秦鳶被打愣了。
嚎啕聲戛然而止。
她仰起頭,朝着大爪子伸來的方向看去,入眼是一只灰色的母狐貍,表情兇狠,眦牙咧嘴,嘴裏發現威脅的嘶吼聲。
這表情不像是對着自家幼崽,更像是對着敵人。
秦鳶扭頭看看左右,只看到一堆圓滾滾的狐貍崽子屁股,同窩兄弟姐妹們正面朝狐貍媽媽的腹部屁股對着她,努力吃奶呢。
它們已經各就各位占好位置,壓根兒沒空搭理她。
只有她,被母狐貍一巴掌打得滾出了狐貍幼崽堆。她的左右兩邊空蕩蕩只剩下鋪窩的枯枝幹草,沒別的,很顯然,母狐貍的眦牙對象就是她。
秦鳶心說:“我能讓你一只狐貍兇了?”她嗷嗷嗷嗷地連續幾聲叫喚,學着母狐貍眦牙,然後哭得更大聲了,嗷嗷嗷嗷嗚嗚嗚嗚……
好傷心啊。
變狐貍了。
這麽醜的狐貍。
怎麽活呀。
忽然,巨大的壓迫感伴随着野獸的嘶吼聲傳來,眼前像有什麽龐然大物籠罩而下。
秦鳶又一次止住哭聲,打了個哭嗝,仰起頭,就看到剛才還在奶孩子的母狐貍已經站起身,五條蓬松的狐貍尾巴孔雀開屏般高高豎起,柔軟的毛像風吹過稻田般來回拂動,宛若海浪起伏。
自帶特效,氣場十八米八!
有點吓人。
是有敵人來了嗎?
秦鳶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山洞外,什麽都沒有。
等等,不對!五條尾巴!
什麽品物的狐貍有五條尾巴!
秦鳶扭頭朝着母狐貍看去,仔細确定,真的是有五條尾巴。
妖怪啊!
她再朝旁邊的那窩小狐貍崽子看去,每只小崽子的身後都拖着兩到三條小尾巴。她再回頭看自己的,三條光禿禿的尾巴拖在身後,宛若三條小泥鳅。
什麽情況?秦鳶覺得腦子不夠用了。
狐妖?狐貍精?
忽然,後頸被刁起,刺激得她本能地蜷起身子,如同被母貓叼着的小貓崽子。
母狐貍叼着她,走出山洞,飛檐走壁般蹿過樹木草叢,往前飛奔。
斷壁殘垣,雪白剔透的玉石柱子倒在雜草中,斑駁的古樸氣息感撲面而來,仿佛這裏已經荒廢了數千年。
樹木遮天蔽日,四周郁郁蔥蔥,處處鳥語花香,又是另一番童話般的森林景象。
秦鳶欣賞着美景,心想:這是狐貍媽媽看我哭得厲害,帶我出來遛彎散心?
狐貍媽媽兇歸兇,還是有一顆愛孩子的心。
有點被安慰到。
秦鳶又覺得,做人得接受現實。腦瘤壓破血管,無了,投胎成妖怪崽子,起步點也不算太低……
她的心念未了,忽然失重感傳來,渾身一輕,緊跟着摔在橫在地上的一截幹枯樹幹上,又再一個翻滾掉到了樹幹底下,落在松軟的落葉堆上。
沒摔疼,但有點摔懵了。
什麽情況?
秦鳶晃了晃摔得有點暈的腦袋,仰起頭看向狐貍媽媽。
狐貍媽媽低頭看了它一眼,轉身,五條大巴尾一甩,頭也不回地蹿進森林裏,一溜煙地跑遠了。
秦鳶趕緊爬上枯樹幹,看着狐貍媽媽都快跑沒影了,吓得大喊:“媽——”
發出來的聲音是“嗷——”,但她想,親媽是能聽得見孩子叫喚的。狐貍的聽力那麽好,不會聽不到孩子的喊聲。
事實證明,狐貍媽聽到了。
因為它跑得更快了,腳下生風,騰空而去,朝着窩的方向。
秦鳶深吸的第二口氣憋住了,一起憋住的還有喊聲。
狐貍媽不是叼她出來兜風,是把她叼出來扔了。
就因為她哭?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在森林裏,野獸崽子的叫聲,容易把捕食者引來。
難道是狐貍媽覺得她愛哭愛叫,怕把野獸引來害了別的孩子,就把她扔了?
又或者因為她長得太瘦小,一看就是不好養活的,索性先放棄了?
這是在野外,她剛剛還叫了,會不有會危險?
秦鳶吓得趕緊爬下樹幹,縮在了枯樹底下。
她剛鑽進去,重物撞擊樹幹的聲響傳來,還有木頭碎塊掉在面前。
一團陰影從眼前刷地一下子過去。
她順着那團陰影,視線往上,一只翼展一米多長的鷹猶如起飛的戰鬥機,以四十五度角拉升,飛上高空。
她這是從鷹爪子底下死裏逃生。
秦鳶吓得拼命往枯樹底下鑽,努力地把自己藏得更深。
她不想害怕的,但控制不住渾身哆嗦。
讓狐貍媽扔了,怎麽辦呀。
能不能活得下去呀。
她這麽小,沒有野外求生能力的呀。
捕獵要怎麽捕?她還沒兔子大呢。吃蟲嗎?
秦鳶腦補了下那畫面,就覺得腸胃翻湧,還有點餓。
剛才兄弟姐妹們都在喝奶,她在哭,一口奶沒吃着,就被扔出來了。
秦鳶後悔了,她早知道不哭了。
可哭不是正常的嗎?誰接受得了,做了二十四年的人,投胎成一只狐貍?
妖怪狐貍。
秦鳶扭頭看向自己的尾巴,三條呢!
如果是普通的狐貍幼崽,肯定狗帶了,除非遇到好心人撿回去收養。
這地方一看就是深山老林子,旁邊的廢墟遺棄了不知道多少年,一點人煙跡象都沒有。遇到捕食者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遇到好心人的概率……別指望了。
她得自立更生,作為妖怪崽子,哪怕是剛出生的幼崽,加上曾經是人類的智慧,怎麽都能有點野外存活能力的……吧。
秦鳶又挺沒底氣的。
她上輩子在一線城市長大,見過的野外風景是城市周邊的農家樂,以及旅游區,看到的野生動物是猴子,峨眉山上會搶包的那種。
她對于純野生動物的野外生存了解,僅限于一集動物世界。
非洲大草原的獅子大象,大象的幼崽被獅子捕獵恰了,大象為了報複獅子和為了消滅敵人于嬰幼兒時期,把落單的獅子幼崽踩死了。
這裏是森林,不是草原。
這裏有鷹。她是只狐貍妖怪幼崽。
情況不一樣,毫無參考性。
不過,作為一只妖怪,說不定有特殊能力天賦神通呢?
雖然從她家狐貍的毛色來看,不像很高大上的樣子,但能成妖怪,總是不一般的吧。
秦鳶又回頭看看自己光禿禿的三條小尾巴,如今只有這能帶給她一點生存自信了,還有一點點希望。
三條尾巴的幼崽,五條尾巴的狐貍親媽。狐貍親媽還能騰空飛起來,怎麽看都像是可以修煉的。
現在是狐貍幼崽醜了點,說不定可以修煉成人,變成美美的,迷倒衆生的狐貍精呢。
她還沒享受過大美女的待遇呢。
這麽一想,好像情況沒有那麽壞,投胎成狐貍也不是那麽糟糕到難以接受。
哭就不要再哭了,再哭就不是被親媽給扔了,而是直接小命沒了。
秦鳶在樹幹底下團成團,努力回想自己上輩子看過的書:修仙小說裏的修煉是怎麽寫的來着?
雖然這很不靠譜,但這是她唯一能嘗試的出路了。
試一試,總比坐以待斃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