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準備,她新人入職無所事事,把沈霖的幾個重倉股翻來覆去看了看。
表現平平,甚至有幾只股票換手率極低,冷門得不行,公司業績也不上不下。長線短線都做不起來,沈霖重倉持有是在打什麽主意?
顧玫研究了大半天都沒摸出什麽頭緒,順手把這幾只股放進了重點監控對象。
公司十一點半休息,她走慢了兩步,沒跟上大部隊下樓,出門時公司的人基本都走空了。
剛走出大廈門口,就見兩個挂着霖則工作牌的女職員正拎着從超市買的東西回來,一路走一路議論。
顧玫跟她們擦肩而過,依稀聽了兩句話。
“什麽人啊,空降過來做總監?還是沈總親自找來的,不會是女朋友吧?”
“顧玫你都不知道?長信證券唐哲的女人啊,唐哲出入都帶着她!不過唐哲去年玩脫了,把自己玩進牢裏了,還連累了一大批人!沒想到顧玫居然安然無恙。”
“哦……理解了,前金主坐牢了,現在給沈總當小蜜來了。哎,早上她來的時候我都沒注意,下午仔細瞅瞅,是不是美得跟天仙似得?”
顧玫想不通這個結論是怎麽得來的。
但是人說得似乎又沒錯,她出獄是沈霖幫的忙,工作是沈霖走得後門,現在還住着他的公寓,可不就跟他養得小蜜一樣……
她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很成問題。
沈霖撇下周牧,大中午就回了公司。
一走進顧玫的辦公室,就發現她靠在椅子上歪頭睡着了。
天熱起來之後,很多職員都喜歡午休時間趴一會,他沒想到顧玫也有這個習慣。
他走到顧玫跟前,把自己搭在手臂的西裝給她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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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沒注意,一眼就掃見了她顯示器上的網頁——一百平米精裝公寓,拎包入住,設施優良,環境宜居。
他不傻,知道她這是要幹嘛。
顧玫其實已經醒了,她午睡本來就輕,一個大活人走進來給她蓋衣服怎麽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但她總覺着現在睜眼太尴尬了,還是再裝睡會等沈霖走吧。
可人沒走,站在她跟前半天不知道在幹嘛。
她歪得肩都酸了,很想站起來伸伸懶腰。
一睜眼,沈霖一張臉離得她幾乎只有半寸距離。
嚯?
趁她睡着偷親她是吧?
顧玫眼都不眨一下得盯着他,表情十足就一個意思——親啊,有膽子你就親。
☆、chapter.4
這是顧玫人生裏第一次看見人把“尴尬”兩個字寫在臉上是什麽表情。
基于對老板的尊重,她咬緊牙關沒笑出來。
但沈霖離得她太近了,近得她都能聞見他身上荷爾蒙的味道,這味道混合着襯衣洗滌液蒸發在陽光下的清爽和男式爽膚水裏酒精揮發出的凜冽,生生把她的感官神經都調動起來,她都不知道該把視線怎麽放了。
就這麽不尴不尬得跟沈霖對視了好幾秒,兩個人幾乎鼻尖碰鼻尖,她連喘息都小心翼翼,可沈霖依然沒直起腰來。
顧玫悄悄吞了吞口水,越發覺得自己口幹舌燥。
男人跟女人一旦越過安全距離就會産生化學反應。
體味、眼神、呼吸的頻率,肌膚的溫度通通能轉化成欲望的信號源,刺激多巴胺分泌,讓人産生愛情降臨的錯覺。
人類都進化到能自我禁欲的階段了,都還沒把這種繁衍本能丢掉。
顧玫幾次目光流連在沈霖的雙唇時都心裏一緊,只好認慫,伸手推他。
沈霖緩緩直起腰,表情微妙,唇線緊抿,還有點要笑不笑的意思。
尴尬是太尴尬了,但除了尴尬,還有些其他情緒。
說不上來怎麽回事,就是高興,從內心裏最深處汩汩往外冒的高興。
可大概是實在不知道說什麽能收場,兩個人都沉默得莫名。
顧玫一擡眼,看見了站在她辦公室門外的顏絮。
她不知道顏絮在這站了多久,但即便就幾秒,也已經把她跟沈霖剛剛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女人的第六感在同性面前尤其強烈。
她覺着顏絮喜歡沈霖。
“顧總監今天第一天入職,我擔心樓下的東西不合她口味,買了點零食過來,沈總也在啊……”顏絮手裏真的拎了一大袋東西,看起來很重,她鞋跟不低,走起路來都隐隐不穩,沈霖自然走過去接她的東西。
就在他低頭接過袋子時,她卻轉頭看向了顧玫,眼神裏流露出一股綿裏藏針的和氣,看得顧玫不太自在。
有句話怎麽說來着?
總有些女人,誤以為得到愛情的途徑是打敗其他女人。
顧玫突然很想見見周牧,他這個禁止沈霖在公司談戀愛的決定簡直英明神武到令人拜服。
“顏經理跟你住上下層,以後有什麽事需要幫忙的,你可以找她。”沈霖跟她說話時又瞥了眼她的顯示器,顧玫心一虛把浏覽器給關了。
“你現在住的房子,以前是周牧住着的。他結婚之後就搬出去了,正好收拾出來安置你。其他員工都住在八棟,四人一間,以後你跟他們玩熟了,有空也可以去他們宿舍走一走。”
顧玫聽出了他弦外之音,合着細雨花園還真是他們公司員工宿舍?
規格這麽高,很下血本啊……
怪不得霖則這兩年發展得這麽好,員工福利給得這麽舒心,沈霖太會籠絡人心了。
顧玫合計,要不就先住這吧?
正思索着,一不小心又跟顏絮四目相對。
她這才反應過來,沈霖的西裝還在她前胸搭着,她不急不慢地站起來把西裝理平整了之後雙手給沈霖送上。
沈霖接了之後就把西裝搭手上了,“這星期你什麽活都不用幹,建個虛拟倉,一星期之後我檢查你的交易記錄和持倉情況。”
說這話時他聲音端得很平,一點半點玩笑的意思都沒有,标準的上司交代下屬式平鋪直敘。
顧玫會意,微微點頭——她早就耳聞過沈霖的做事風格,工作就是工作。論起他的專業度,業內幾位她熟識的大客戶都稱贊不已。
“我要跟周牧出門一趟,立刻就得走,最快周末才能回,有問題打我電話。”他頓了頓,特意問她,“你應該有我手機號碼吧?”
顧玫怔住。
顏絮适時地說,“沈總不在的時候,顧總監有什麽事找我是一樣的。”
沈霖卻從兜裏掏了張名片出來給顧玫,“我得走了,下午三點的飛機,東西還沒收拾。”
話音還沒落,手機又響了起來。
是不能再耽擱了,沈霖接了電話就點頭跟顧玫示意,徑直往公司出口走。
可前腳剛要踏出大門,他又停住了,轉身跟前臺交代,“給顧總監的窗臺擺盆鮮花,蝴蝶蘭、小雛菊都行,你們一般女人喜歡什麽,你就給她擺什麽。還有,再給她買個顏色素點的沙發床,盡快買。”
前臺姑娘點頭如搗蒜地把老板目送走,正一臉八卦地想找人交流下情報,轉頭就見顏絮站在走廊窗口,抱着雙臂靜默不語。
哎,全公司誰不知道顏經理對沈總什麽心意?
可再真的心意頂什麽用,她在霖則幹了兩年了,就從沒見過沈總拿今天看顧玫的眼神看過其他人。
她是有點想不通,按理顏經理大眼睛白皮膚,長相不輸顧玫,做事又專業又幹練,公司裏最拔尖的女人就屬她了——還是沒入沈總的眼。
愛情這事吧,估計跟中彩票一樣,全憑運氣。
顏經理太不走運了。
往機場的路稍微有點堵。
沈霖到機場時被周牧一頓數落,“少看顧玫一眼她又不會跑了,知道時間緊張還非上公司走一趟,你可真是拿賺錢不當回事。”
“我跟你可不一樣,賺錢對我來說是不重要。不過這一趟你可去可不去的,怎麽不留下陪老婆?”沈霖意味深長,“老這麽隔三差五就往外地跑,你老婆沒意見?”
“這次不是小事,還是親自去一趟更放心。”周牧提起這茬就頭疼,“你說女人的需要陪伴,到底是需要多久?我這周末兩天都在陪她看電影、逛超市,今天說要走,她還氣我沒空陪她……以前每次回來給她帶點東西就行了,現在帶什麽都不管用。”
路過的地勤小姐暗暗抿着唇笑,看周牧的表情調侃味十足。
沈霖整理自己的證件,都懶得理他,“我早說了,你這種人壓根就不需要結婚,婚姻各種形式的意義你都沒法理解,一個人過是最好。”
他本意只是想揶揄周牧兩句,沒想周牧還真陷入了思考,他拍了拍周牧的肩,“怎麽,不是被我說兩句就想離婚了吧?”
“再想想吧,婚姻不是兒戲。”臨入登機口,周牧又想起來,“你把顧玫安排進公司我能理解,但放她在這麽高的職位,也不怕她被人說閑話?”
沈霖擡眼,“你是擔心她名不副實,做不起這個位置?”
“我擔心這幹嘛……你圖的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又不是真預備拿她當員工使喚賺錢的。”周牧提點,“我是在估摸,顏絮估計會不高興。她什麽性格你清楚,說話太直,沒準一不小心就能把顧玫得罪了,你可就劃不來了。”
“你還操這心?不如想想要是顧玫不小心把顏絮給得罪了,你準備怎麽給顏絮做思想工作吧……”沈霖笑着推眼鏡,“顏絮現在主要是給你做事,她回頭一發脾氣辭職了,你真還一時半會找不到能替代她的人。”
“難不成顧玫還能把顏絮給壓住?”周牧跟在沈霖後面走,滿面愁容,“我說什麽來着?禁止你在公司戀愛,你倒會來事,把顧玫這麽一顆定時炸..彈給埋進公司了……”
沈霖邁步往前走,不準備再搭他的話。
這一去,真忙了整一星期,回來時是星期天,趕上母親節。
沈霖從機場出來沒着急回細雨花園,提着行李箱打車回了趟舊區老宅。
S城早年只有舊區一小片,從前是古味十足的江南小鎮,連成一片的亭臺樓閣、小橋流水,後來政府在當時的荒郊野嶺劃了新城區,短短數十年,就發展成今日S市的璀璨繁華。而時光變遷,舊區的人要麽搬到了熱鬧的市區,要麽把舊宅拾掇成了古色古香的旅館、酒店,然而礙于政府沒把旅游業劃到S城的建設項目裏,宣傳有限,來觀光旅游的人一年到頭也沒幾個。
這兩年,舊城是越來越清淨了。
他爸在世時在這低價拿下了一個小園林,精裝了兩年,本來預備着拾掇個地兒安度晚年的,結果剛白了鬓角人就走了。
但他母親喜歡這,說什麽都不肯跟他搬到市裏去。
好在有傭人趙姨一直照顧她,一日三餐、添衣帶暖都不需他操心。住得久了,周圍不少鄰居都互相熟悉,有時還出去打打麻将,日子确實比他過得潇灑舒服。
前腳剛進門,趙姨就迎上來要幫他拿東西,“我說什麽來着,今天是母親節,你肯定得回來!我瞧瞧,又瘦了!正好我煨了一鍋冬瓜排骨,解暑消熱的,最合适夏天滋補。”
“外面怪熱的吧,趕緊去洗把澡!冰箱裏還有綠豆湯,我給你拿出來晾晾,你洗過澡出來吃。”趙姨這殷勤地招呼他,當媽的卻沒見蹤影。
沈霖卷着襯衣袖子往正廳裏走,沒兩步就能聞見白檀香細膩雅致的香氣,韻味綿長。
客廳鋪得是木地板,高跟鞋踏在上面嗒嗒做響,汪婉玲捧着個畫冊在沙發前來回踱步,等兒子進門了才慢悠悠地走過去,“回來的正好,幫媽看看,這顏色襯不襯我?”
沈霖接過來一看,又是旗袍店送來的畫冊。
他有時都覺着自己母親實在不一般,都快六十的人了,身材還保持得有條有款。出入都是高跟鞋,頭發時時都挽成一朵花,插着玉簪子。雖然很少化妝,皮膚卻還細白,端莊典雅地跟民國時代的富太太似得。
也只有旗袍才配她。
畫冊上是孔雀藍的盤領長款,腰側繡得是蘭花,料子看來是絲緞的——除了這些,他看不出其他什麽了,反正這些旗袍樣式在他眼裏全都一模一樣。
沒等他答話,汪婉玲拿着冊子又轉頭走了,“行了,就知道你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這點眼光都沒有,将來指不準被媳婦嫌棄成什麽樣……”
沈霖沒來由想起了顧玫玄關處一整面的高跟鞋櫃,是有些無言。
“哎……就是腰又粗了。”汪婉玲雙手搭在腰上,拿着畫冊比劃,“上回量的尺寸就寬了不少,這回再放兩寸,型都要沒了。”
沈霖直搖頭,“您都這年紀了……”
話沒說完,就被汪婉玲一個眼神給看怵了。
“前兩天李局長跟我說,你前一陣托他給誰找關系減罪是怎麽一回事?”汪婉玲笑着問他,“聽說還是個女的?”
沈霖不隐瞞,“她叫顧玫。”
“顧玫?”汪婉玲微微擡眉,輕描淡寫,“我不喜歡姓顧的人。”
☆、chapter.5
母親節對顧玫來說只是一個星期日。
六歲時她媽就醉酒出車禍死了,她現在回想起來,除了殡儀館的白花黑綢布,也記不起其他細枝末節。
何況她不喜歡自己的媽媽,一個總是酗酒、抽煙、賭錢的女人,一個處心積慮把孩子當籌碼來達成目的的母親,顧玫想不出任何要緬懷她的理由。
可饒是如此,今年卻有些不一樣。
她孤身來S市投奔愛情,走的時候毅然決然,誰攔都沒用,一件行李都沒帶,口袋裏只有一張八百塊的機票。
跟唐哲磕磕絆絆過的這三年,雖然受過委屈流過眼淚,但心裏是樂意的。
如今三年感情就這麽走到頭了,她一個人在這偌大的S市裏,除了陸洲韬,一個親朋都沒有。
後悔是沒後悔,再給她重來一次,她照走同樣的路。
就是有時候……還是想和親人說說話。
想了想,她還是給顧柏打了個電話。
顧柏只比她大幾分鐘,兩個人是雙胞胎,眉眼和輪廓都神似,性格卻大相徑庭。
“還知道給我打電話?”顧柏的聲音冷冷的,“你可真是出息了。以前還當你是被愛情沖昏頭腦,蠢點也蠢點,總有懂事的時候。現在倒好,犯法的事都做?姓沈的閑事管得真寬,就該讓你在牢裏蹲個三年五年的,免得你以為法律都能不當一回事。”
顧玫心虛,趕緊把話題轉走,“爺爺最近還好吧?”
“血壓有點高,不過醫生說生活和飲食注意點,問題不大。”顧柏語氣平平,“不過前兩天他還又說,不許你回來,不管你找什麽借口都不準回來。你都這麽大的人了,當年走得又潇灑,日子過成什麽樣都是你自己的事。”
“還有,沒什麽事少麻煩陸洲韬,人有自己的事要忙。”
“對了,沈霖的事,陸洲韬跟我說了。你愛喜歡誰是你自己的事,但做人規矩點,在外人眼裏你始終是我顧柏的妹妹。你再入一次牢是小事,可我丢不起這人。”
顧玫弓着膝蓋坐在沙發上,貓着腰連着“嗯”了好幾聲,生怕顧柏教訓起來她就沒完。
臨挂電話時,顧柏卻跟她說,“我現在在媽的墓前,你有什麽話想跟她說……我幫你轉告她。”
顧玫沒料到顧柏會大老遠跑到陵區去看媽,握着手機一時間無從開口。
顧柏說,“今天是母親節。”
可顧玫嗤笑,“你有沒有見過真正的母親是什麽樣?我見過。一個在證券營業廳門口擺地攤的中年女人,賣得是她手工編織的菜籃子和小玩意,一個小東西幾塊錢,她得編好久,日曬雨淋從沒休息過一天。賺的錢要用來給自己的女兒念書,買文具。有次我看她實在太辛苦了,就想給她捐點錢,可她不要,說什麽都不要。她教女兒,想要錢,就自己去賺,不能平白無故受人恩惠。”
“生兩個孩子就能被人喊聲母親了?女人都會生孩子,有什麽了不起的……”
這話她在爺爺面前從來不敢說,但顧柏懂她,只有顧柏懂她。
顧柏聆聽她所有憤恨不平的情緒,但依然神色平靜地将手裏的鮮花放在墓碑前,凝視着碑上的照片良久不語。
照片上的女人長發細眉,笑起來的眼睛星光熠熠,美得不沾風塵。
他這個妹妹,真是沒被好男人喜歡過。
所以到現在都還不懂,有些女人把自己的生活折騰得一塌糊塗,不是做錯了什麽,只是愛上了人渣而已。
這一整晚,顧玫都沒睡好。
第二天清早出門前,她在眼睑下用了好幾層遮瑕霜。
沈霖今天回來了,據前臺說來的還很早,給公司上下都帶了特産。
糯米糕。
男同事們對這種零食都不大有興趣,要麽就預備帶回去給女朋友或者老婆,要麽就随手送了女同事。
顧玫拆了一袋嘗了嘗,味道還行,跟麻糬一個類型,不過外面裹了層不知道是花生粉還是芝麻粉,氣味香甜。
她拍了拍手指,帶着周五整理好的一疊資料往沈霖辦公室去。
沈霖應門的速度倒是很快,可顧玫沒料到,她推門進去時,顏絮正坐在他沙發上。
沙發正前面的茶幾上放了個黑色的禮品盒。
顏絮從沙發上站起來,笑着跟顧玫說,“我回去工作了,你們忙。”
顧玫和她點頭示意,轉頭就見沈霖把禮品盒收進了書櫃的抽屜裏。
她往前上了兩步。
沈霖站在書架前問她,“來公司一星期感覺怎麽樣?”
顧玫說,“還行。”
他又問,“研究出來我最近在幹什麽沒有”
“進籌碼,做004582,長天科技。”顧玫微擡着下巴,與沈霖四目對,“最近互聯網概念股炒得很熱,你幾支重倉股都是網絡安全産業卻始終走線不溫不火。尤其是長天科技,這大半年的技術指标穩得不行,但從十天前起每天都在跌,但跌得又不到位,時不時還拉個長線起來釣人胃口。武山縣的糯米糕是出了名的,山裏有座普安寺也很出名——長天科技的張總信佛,每次做大決策前,總要去寺裏磕個頭心裏才安穩。”
“你看長天科技今天會怎麽走?”沈霖看了眼手表,“現在是九點二十。”
顧玫抿唇,“直接拉漲停吧。”
沈霖看了看她,走到自己座位前,拍了拍椅背向她示意,“過來坐,看你猜得對不對。”
顧玫猶疑,他的位置她可坐不起。
可沈霖一雙眼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得她覺着空調送風都涼飕飕的,只好挪着步子慢吞吞地往他跟前走。
……然而她的思想一定被施了什麽法術,不然怎麽會一看見他交易軟件上的幾條訂單就不受控地坐到他位子上,還禁不住好奇地拿鼠标往下翻了好幾頁。
沈霖的眼裏噙着笑,微弓下腰,右手搭在她握着鼠标的手背上,壓低了聲音在她耳畔說,“跟我保證,你不會把交易機密洩露出去。”
顧玫感覺她被石化了。
真不是誇張和修辭的比拟,而是一種從雙腳開始僵住,到四肢一點點麻木的感官體驗。
她指尖冰涼,沈霖的手卻溫暖無比。他掌心的紋路緊貼她肌膚的紋理,控制着她的手緩慢地移動鼠标指針。
這過程裏,每一秒鐘都被似乎放大了無數倍。
直到她看見了他五月之前的交易單,004582買入、004582賣出,再買入、再賣出。
九點三十,004582長天科技,漲停。
她志得意滿地擡起頭來看向沈霖。但與沈霖目光相接時她卻說不出話來。
她從沒被人用這樣一種眼光看待過。
他的一雙眼睛,沉靜到幾乎沒有欲望,坦然到如同赤誠了靈魂。
她刻意地避過他的眼神,內心裏卻有一個世界轟然塌陷,一磚一瓦碎裂地面的畫面直映在眼前——她從來沒見過唐哲拿這樣的眼神看她。
一次都沒有。
沈霖低頭看她手裏拿着的文件夾,“這什麽?”
“一堆沒用的廢紙。”她直接把文件丢進了沈霖的垃圾桶,“周五做的,策略趕不上行情變化。”
他輕笑,“什麽行情變化?”
顧玫說,“周五沒吃上糯米糕。”
沈霖突然伸出手,用拇指輕輕抹過她的唇角。
她坐在位子上完全沒反應過來,等回過神時,已經看見他手指上沾着的黑色細末——這回輪到她尴尬得耳根都紅了。
他漫不經心地問,“糯米糕好吃嗎?”
“……還成。”她拿手在自己唇角擦了擦抹,都要把唇膏給抹沒了還是心存疑慮。
“顧玫。”沈霖平心靜氣跟她說,“長天科技這事,全公司包括你在內只有三個人知道內情。周牧要是問起,你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要不他一準得覺着是我告訴你的。”
顧玫內心無語,“你不告訴我不就結了……”
她越發覺着周牧有這麽一合作夥伴真是人生艱難。
“我沒告訴你。”沈霖一本正經,“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行,怪她咯!
不過顧玫對他們內部怎麽做交易這事興趣不太大,一下班她就在手機上搗鼓菜譜類APP。
當天晚上,她花了整整兩小時做了一道西湖醋魚。
她這幾天的晚飯解決起來都很簡單,之前在超市裏買了芝士片、午餐肉、雞蛋,和一大箱方便面,每天還能調換口味吃。
她不大會做飯,但煮方便面無師自通。
而且她近兩天發現,可以用一種完全不浪費的方式來處理沈霖給她在冰箱裏準備的東西——煮面的時候丢點進去。
蔬菜,洗幹淨之後往鍋裏一丢,跟面一起煮熟。
生肉,洗幹淨之後用絞肉機打碎了往鍋裏一丢,跟面一起煮熟。
但冷凍櫃裏的兩條魚把她難住了,這玩意不能丢在面裏一起煮……
所以她突發奇想地在網上找了食譜要燒魚。
以前阿姨做菜的時候她偶爾在廚房裏觀摩過幾次。
她印象裏,燒菜就是先把肉啊、魚的放鍋裏炒一炒,放點調味料,擱點水蓋着悶——看起來不太難。
所以她依着菜譜裏的首先、其次、再次一步一步地來,除了好幾次險些被魚刺戳着手,居然還有條不紊地做到了最後一步。
悶着鍋蓋她都能聞見噴香的醬油和魚鮮味。
剛把魚從鍋裏抄出來,門鈴就響了。
跟老板住在對門最不好的一點,就是他還能在下班時間段随時找到你。
沈霖拎着一支紅酒站在她門口,“我想來蹭頓飯。”
顧玫想都不想就拒絕,她鍋裏是有兩條魚,可她不好意思跟沈霖說她的主食只有泡面啊。
但沈霖理直氣壯,“今天我生日。”
顧玫心想自己get了一個新技能。
生日當天蹭飯成功的幾率約等于100%……
☆、chapter.6
顧玫以前翻美容雜志的時候偶爾會瞥一眼末頁的星座運程。
她對金牛座的大概印象是,有錢、摳門、無趣、死板。
把沈霖對號入座來看,星座的準确率超乎了她的預期。
她心想……沈霖大概沒料想過自己的生日晚餐得吃泡面。
所以她端着兩碗煮好的面放到桌上時,特意跟他說,“過生日吃面條是習俗,這叫長壽面。”
有理有據,就是不說她廚房裏一粒米都沒有。
面很香,濃濃的芝士裹在面條上,整個碗裏滿滿都是午餐肉和培根,兩瓣煮雞蛋躺在湯汁裏——賣相極佳。
趁顧玫給兩條魚擺盤的空檔,他啓開了紅酒,找了兩只高腳杯淺倒了些。
顧玫本來心想沈霖今天過生日,尋思着是不是該找兩根蠟燭點上,可轉念一想又覺着不對——點上蠟燭不成燭光晚餐了?不行。
索性她就只放了兩顆小西蘭花點綴在魚頭上,端出去好歹有了點大廚風範。
有菜、有面、有紅酒,雖然簡陋了點,也似模似樣。
跟沈霖對面對坐下之後她舉起了酒杯來,“祝你……哎?你多大?”
沈霖說,“二十九。”
“二十九?”顧玫大驚,“你才二十九?”
沈霖下意識扶了扶眼鏡,問她,“我長得很老嗎?”
顧玫忙擺手,“啊……這倒不是。”
真不是,這麽一張斯文白淨、五官出衆的臉,跟“老”字半點都搭不上。
顧玫細想了想,“大概是你早兩年前就已經成績斐然,所以總認為你應該年齡不小了,做這行得有一定經驗積累才能成事。周牧三十五了吧,我還一直覺着你兩肯定差不了幾歲。”
她這話怎麽理解都是在誇他吧,結果人根本不拎重點,摸着自己的臉自言自語,“我看起來跟周牧一個年齡段啊?看來這兩年是老了不少啊……”
顧玫不想再跟他讨論這個問題,抿了一口酒,埋頭吃面。
沈霖舉着筷子去夾魚時,她又不禁擡起頭來看他,聚精會神地盯着他夾起一塊魚肉說,“這是我第一回做菜,你嘗嘗味道怎麽樣?”
他表情驚詫。
活了二十六年才第一次做菜,顧玫也覺着不太好意思。
是起過心思要給唐哲做頓飯當驚喜,可他一向不把這種事當成樂趣。
而且他總教育她,何必浪費時間做自己不擅長,且不需要做的事?
今天之前她都沒想過,第一個品評她廚藝的人會是沈霖。
顧玫小口咬着培根,微擡眼看他。
盡管她很不情願承認,但第一次拿自己做的菜招待客人,尤其是招待沈霖這種看起來很挑食的人……
她略感憂心。
“味道不錯。”沈霖細細嘗過第一口魚肉之後給出了肯定的表情,又夾起了第二塊送入口裏,“可你就天天吃泡面?”
“也不天天吃,昨晚去公司對面的商城打包了一盒披薩帶回來,大前天去小區對面吃的壽司,不好吃。”得他一聲誇贊之後,她頓時信心大增,“不過我現在有興趣做飯了,過兩天去報個廚藝班,以後每天變着花樣給自己做晚飯。”
沈霖突然看向她不說話了。
顧玫夾了塊魚放在自己的勺子裏,笑着說,“畢竟我這麽有廚藝天賦不能浪費嘛……”
可剛吃了一小口,她就笑不出來了。
“呸!呸呸呸——”顧玫把嚼了一半的魚肉吐在垃圾桶裏,簡直不能相信這種黑暗料理是她做出來!
又酸又鹹又腥還有點苦!
難吃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這手藝真是出神入化,全世界都不可能再有比這條魚更難吃的東西了!
她對沈霖都無話可說了。
“老板!這麽難吃的東西,你是怎麽吃下去的?”顧玫自覺真是敗給他了,“這種小失敗我承受得起,下次麻煩實話實說。”
沈霖微微咳嗽了兩聲,仰頭把他杯裏的紅酒一口喝幹。
她直覺不對,見他一直用手貼着喉嚨,慌忙湊上去問,“你是不是被魚刺卡到了?”
沈霖又重重咳了一聲,清了清喉嚨,卻還是不說話,對她點了點頭。
“能吞下去嗎?”她指着他的面碗說,“你生噎兩口面試試?”
然而沈霖卻對她搖了搖頭。
“你早說啊!”顧玫急得整個人都焦躁了,一把拿了手提包拽着沈霖出門,“走走走,去醫院。”
沈霖試圖用幹疼的嗓子說話,“沒這麽嚴重。”
顧玫堅持,“去醫院!”
細雨花園這一片住宅區離市區有一段距離,去趟醫院得半小時車程。
一路上顧玫都處于一種又好氣又好笑的狀态,當然她沒真笑出來,可細想起來這事真是無厘頭。
怎麽會有沈霖這種人啊……
難吃得要命的東西,他還能面不改色地往下咽,還能微微帶笑地說味道不錯。
這人啊,要麽是心眼實誠的爛好人,要麽是深谙如何能讨好女人的大情聖。
怎麽看他都不是前一種。
晚上來看診的人很少,沈霖停車的片刻,顧玫先進去幫他挂了急診,很快就有護士領着他們去科室。
看診的是個年輕大夫,招手讓沈霖坐下時說,“我一晚上都看了三個被卡了魚刺的人了,來,張口——張大。不舒服就喊‘啊’,能說話嗎?”
顧玫站在科室門口往裏瞅,她小時候被魚刺卡過一次,當時也就五、六歲吧,到現在都還記得硬邦邦的壓舌板抵在喉嚨口的感覺,很難受。
她往沈霖跟前靠近了兩步,小聲問醫生,“要緊嗎?”
“做個喉鏡吧,看不見刺,但食道有創口,不排除魚刺還卡在裏面的可能。”大夫一面龍飛鳳舞地寫病例,一面搖頭,“吃魚就是得小心,不能生吞……”
顧玫心虛地沒敢看沈霖。
折騰了将近一小時,魚刺終于取出來了,顧玫心裏一顆大石頭落了地。
就是想到沈霖過個生日還受了一遭罪,她不大過意得去。
回去的路上,她隔着車窗張望臨街的店鋪說,“要不我給你買個蛋糕吧?”
沈霖笑說,“都要十點了,蛋糕店早就關門了。”
她不假思索就說,“改天親手給你烤一個當補償。”
沈霖的唇線抿成細薄的笑容。
顧玫卻一臉信誓旦旦,大有準備一雪今恥的氣魄。
把車停妥之後,沈霖卻沒把車鎖打開。
顧玫松了安全帶,一拉門鎖沒反應,轉而用莫名的眼神看向沈霖。
沈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