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愈挫愈勇
秦祯低眉看着她素白的手指上捏着的銀票,大大的元寶印章刻在銀票正中央,紅色的印泥和她白皙的手指形成鮮明的對比。他猶豫着看她,那目光裏全是潋滟的星辰,略一遲蹬,他就笑着接過她的銀票,不過只拿了一張,“安陵縣的房子不算貴,一百兩就綽綽有餘了,剩下的那一張,你們好生留着,日後用得着。”
秋梨的指尖摩挲了好幾下銀票,最後還是乖乖聽話收了起來,“那便謝過恩公,是我們拖累你了。說起來恩公你也是剛到安陵縣,碰上我們這樣的,也算您太倒黴了。”
哪裏是倒黴了?秦祯從來沒覺得哪裏不好,不僅如此,反而覺得每天能見到她是一件難以言表的樂事,安陵縣不大不小的地界,有了她,才覺得不陌生。
更難得的是,她信任他,把他當作一個可接近的人,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他本來早就有了準備,這樣一來,順水推舟的事情,只等着過穩妥日子了。
他把銀票收好,遞給她一個蟹黃包,“嘗嘗看,聽說這東西金貴的很。放寬心,你托我的事情,我一定辦好。”複又轉身問春榮,“老宅子的事情可辦妥了麽?”
秋梨怯怯接過他手裏的包子,那股誘人的味道讓人覺得愉悅,她笑着咬上一口,眉眼都彎起來,入口濃香,恰似他說不清道不明的關懷。擡頭看他和春榮交待些事情,她便自顧自取了包子給江氏,母女倆用完了早飯,終于不再打饑荒,江氏面皮薄,三番五次的受着秦祯的關照,她這會更感嘆情誼的價值,好在當年結交了溫汝瀾,雖然遭遇着千萬種不幸,可是絕處逢生,倒教她又尋到一個良善的人。
秦祯那廂和春榮說完話,再轉頭看秋梨,她臉上的陰雲除了多半,想來是個不記仇的人,這會已經自我排解好了,“你們的難處不說我我也知道,”秦祯眼角的餘光瞥向院子,他以為倘若馮氏是個機靈的人,就要想方設法留住她們母女才對,看來是他算錯了,撒出去那麽多銀兩,權當是買個教訓,有些人,真是不值得相與。
時間也過去的差不多了,秋梨看着外頭陰恻恻的天色,催促他:“恩公,我瞅着這天色是要下雪了,你們快趁着天兒好走罷,省的落了雪,又冷路又滑。”
秦祯點頭,她客氣的很,想的也總是周到,他總是不想拂了她的心意,笑着道好,“你們好生照顧自己,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只管找我就好。下了雪天冷,你們別凍着了。明早我必然帶着好消息來。”
他雖然長着一雙劍目,卻不叫人覺得可怕,反而賞心悅目的緊,清泉一般的眸子,亮的攝人心魄,秋梨看着他退到了門外,也失魂的跟了出去,道了好幾聲恩公慢走,看到他白色的鶴氅灌了風,袍角飛起,他在風口裏回頭看她,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她越發覺得感激,直到他點點頭上了車,她才覺得眼眶熱的難受,什麽時候,開始這樣依賴一個人,恨不得把所有的難過都交給他?秋梨不知道,慢慢把心沉到谷底,踢踏着回了房門。
江氏招她坐在床頭,看她一張粉面越發的精致,人面桃花不說,那眉,那眼,都漂亮的不像話,她的寶貝女兒,已經是個婷婷玉立的嬌人了。她既開心又惆悵,兒女大了,便讓她多了心事,這幾日裏她仔細觀察,秦祯的一舉一動都透着一股不可言傳的意味,她心裏已經明白了七八分,說起來也不算是一件壞事,可是難保這秦祯不是個繡花枕頭,面上一套,背地裏一套,她不得不防着他,可還是不得不仰仗着他。
她嘆氣,覺得頭疼,想到當年在秦府和溫汝瀾一起納鞋底的時的場景,汝瀾的繡工好,她按她的花樣子做鞋,兩個人說說笑笑,也算是一段靜好的歲月,時過境遷,十來年不見面,也不知道汝瀾可還記得和她的約定。
這樣的心思自然不能告訴秋梨,她做母親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孩子的心事,秋梨是個心思澄澈的人,根本沒想到過這些,她也不想攪了她的爛漫,走一步看一步罷。
這樣到了下半晌,那個順路去廬州送信的馬夫回來了,粗犷的大漢,滿臉都是胡子,踏着大步子站在而房門口喲喝:“老劉,你讓送的信我送到啦!恩主如今在何處?”
劉花匠聞聲蹒跚着出門迎他,把他招呼到院子裏坐下,他接過大碗牛飲一通才擦了嘴道:“俺們還沒進家門呢,就先到你家來報信了,”大漢從懷裏掏出來一封信箋來,“這是那家人給的回信,老劉啊,你是不知道,那人家的富貴真是想都不敢想,高門大院,一條街面上全是他家的鋪子,一爿接着一爿,讓人看的眼暈,我進一家鋪子要找他們當家的,那夥計橫的很,嫌俺身上有味,你說,有錢人咋那麽多講究?”
秋梨站在耳房裏偷偷打量他,聽他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在廬州的見聞,她阿娘的娘家,富貴自是不消說,幾百年的香粉世家了,生意做到了關外,連外藩的人都知道。他們究竟攢下了多少基業,恐怕連她那幾個舅舅都算不清楚。秋梨往常只是每年回去一兩次,那樣的大家子,她見識了也體驗了,只是讓人覺得不自在,若不是有外祖父外祖母,她恐怕不想進那樣的宅院裏去,所以自從外祖父外祖母過世,她也就不再去廬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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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聽馬夫說起來那頭的盛況,真個是夢一場,這些與自己又有何幹呢?她蒙着面巾出了門,在劉花匠面前站定,“辛苦劉大爺,辛苦這位大伯送信。”
聽到她軟糯糯的聲音,劉花匠忙把信遞給她,“這是廬州來的書信。小姐收好。”
那馬夫聞言也打量她,一身藕色的襖子,系着一條素色的襦裙,雖然蒙着面巾看不清楚臉,只是這通身的氣質已經讓人将她和常人分別開來。馬夫忙不疊的向她道好,還從懷裏摸出了兩貫銅錢來,她詫異的接過,只聽馬夫開口道:“這位就是秋家小姐吧?我見你去過花田。沒想到都長這麽大了。”他是個爽快人,大笑幾聲又說道:“這兩貫錢是收信的一個夫人給我的,說是讓我捎給小姐的喝茶錢。”
“那夫人是什麽相貌?”秋梨瞥了一眼手裏的兩貫錢,暗暗有點喪氣,出手這樣‘闊氣’的人,想來除了那一位,也沒有旁人了吧?
果不其然,那馬夫道:“是個大臉盤小眼睛的婦人,四十上下,臉上紅紅的,腕上套了四五個金镯子,通身可氣派啦!”
是了,是那個大舅母,也是江家的主母。她幾個舅舅要麽是不務正業,要麽是閑雲野鶴的,碩大的家業,全落在她大舅母一個女人頭上,好在她是個精明的人,精打細算的功夫當數一流。只是摳門的緊,也專橫的緊,她垂着嘴角掂了掂手裏的錢,能給兩貫喝茶錢也不錯了。
“勞煩了大伯給我們送信,這貫錢您手下罷。”她取了一貫遞給馬夫,推脫了好半天,他終于收了,信送到了,他也就沒什麽事了,笑呵呵和劉花匠打個招呼就起身走了。
秋梨想了想,把另一貫錢塞給了劉花匠,“劉大爺,這幾日全仰仗着你們照料,這貫錢您拿着買壺好酒喝。”看到劉花匠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神色,她又道:“劉大爺,不說旁的,您願意收留我們,就是我們最大的幸運了。過不了多久,我和阿娘就走了,怕到時候着急來不及,這會先提前跟您道個謝。”
她說話欠了欠身就走,進了房門便撕開了信,一口氣讀完,心也涼了半截,雖然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還是覺得傷心,她哭喪着臉把信塞給江氏,“阿娘,沒轍了,我就知道那個厲害的大舅母不會管我們的。”
江氏也接了信,越讀越心酸,看了看那落款,她欲哭無淚道:“真見識了什麽叫做牆倒衆人推,這會子咱們倒成了拖油瓶,誰也不待見我們,說什麽生意周轉不過來,說什麽宅子地方小,我呆了十幾年的地方,我自己能不知道麽?單我那小閣樓,便寬敞的可以住下我們母女,可見是他們嫌棄我們。”
“阿娘別生氣了,反正也沒報什麽希望麽,若是舅舅們同意接我們回去那是皆大歡喜,要是不接,于理我們也沒什麽好怨的,總歸是旁人的基業,我們哪有只張着嘴等飯的道理?”秋梨一壁收拾包袱,一壁擡眼瞧江氏,“眼下只有一條路子,就是咱們自立門戶,叫那些瞧不起咱們的、落井下石的人看看,咱們也不是随意給人搓扁了捏圓了的。”
她既是鼓勵江氏,也是在給自己信心,這個時候,一點都不能亂,也一點都不能灰心,天助自助者,她們要是就此在自暴自棄了,就什麽指望都沒了,與其想着依靠旁人,還不如自力更生,其實她也有了打算,只是還沒完全成型,只等着有了‘新家’,再付諸實踐。
江氏看她鬥志昂揚的樣子,也頗慰藉,把信揉成一團扔進了碳盆裏,火星一蹿,火舌一下子就把信箋舔了個幹淨,徒增煩惱的東西,不如棄而遠之。
本來她們帶的東西就不多,收拾下來也只有兩個小布包,秋梨看着收拾出來的細軟,長舒了一口氣,常說老天總喜歡把人逼到絕境,再絕處逢生,置之死地而後生麽?只要留着一絲骨氣在,又何愁出路?
只等着夜盡天明,熬出希望來,也熬出一條康莊大道來。
作者有話要說: 嗯,是個勵志文~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