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遇貴人
馬車在風雪裏行了将近一天,已經到了人困馬乏的地步,趕車的車夫縮着脖子在官道上慢慢的挪,路面有些打滑,他不敢走的太快,好在車裏坐着的兩個人也是好說話的人,不僅給的車錢公道,而且從不催他趕路,眼見着就要到安陵縣城了,這趟買賣也就要結了。
車夫正一仰一合的打着瞌睡,冷不防從車裏探出一個人來,他在車夫肩上一拍,然後簡單利落的吩咐道:“前面有座城隍廟,我家公子累了,便先去城隍廟裏歇歇腳吧。”
車夫自然是歡喜的,他在車外凍了一天,如今能到廟裏暖和暖和也是好的。
他把馬車停在廟門口的大樁子邊,從車尾巴上系的麻袋裏掏出一把幹草丢到馬跟前,便撩開了車簾子。
先前傳話的小哥先從車上一躍而下,繼而伸出手來去接車上的人,“公子當心,這路忒滑了些。仔細腳下。”他話音剛落,便從車裏傳出嗯的一聲,繼而一雙白底黑緞面的皂靴探了出來。被喚作公子的人把手輕輕搭在小哥的臂上,穩穩的落在了地面上。
他緊了緊身上的狐皮大氅,自顧自的往廟裏走去,一壁走一壁吩咐道:“春榮,把車上烤好的栗子分給車夫一些,還有那半壺燒酒也便贈予車夫吧。”
春榮幹脆的應了一聲,回身又鑽到了車裏,出來時手裏已經多了一個牛皮包和一個酒壺,他把東西往車夫手裏一塞,擠了擠眼睛道:“我家公子可是地地道道的大好人吶!”
那車夫喜上眉梢,假意推辭了一番終究是接過了。他笑得合不攏嘴,心裏暗暗嘀咕道:“這樣好的人我倒是見過的,只是這樣心善,而又長得這樣好看的男人我倒還是頭一回見。”
秦祯剛走到門口,腳步便是一滞,跟在他身後的春榮不明所以的問道:“公子怎麽了?”
秦祯沒有答話,默聲走了進去,春榮這才看見供桌腳下歪着兩個灰頭土臉的人,他怕兩人冒犯了自家公子,連忙作勢要去叫醒兩人。誰知秦祯竟伸手擋住了他,然後徑自輕輕走到兩人面前。
他彎腰探了探兩人的鼻息,“還有氣,春榮,把車上的藥箱拿來。再把水壺和點心也拿進來。”
春榮便知他家公子這是善心又泛濫了,他雖覺得不大樂意,可是既然公子已經吩咐下來,他也只得照辦。
等到春榮拿回了一應物什,才驚訝的發現秦祯竟把身上的大氅脫給了半躺在地上的兩人。
他這下再沒忍住,直接抱怨道:“公子,天寒地凍的,你把衣服給她們做什麽?”
秦祯不悅的回頭看他一眼,吓得他立刻噤了聲。
“還杵在那做什麽?”秦祯一壁查看身旁兩人的傷勢一壁低聲對着春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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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榮不得已,只好将藥箱和水壺遞了過去。
秦祯便打開水壺滴了些熱水在兩人唇上,這兩人看似是母女,母親傷勢極重,而女兒則是得了風寒。
他不動聲色的取出幾粒丸藥放進姑娘的口中,又命春榮喂她喝水。等到春榮嘟囔着應了,他才又仔細去查看婦人的傷勢,這婦人身上的衣物都浸着血漬,看起來像是挨了打,暴露在外面的肌膚上則滿是傷痕。
秦祯開始對這對母女好奇了起來,看她們也不像是難民,怎麽會落得個如此田地?
他一邊想着,再往下看時,只見婦人的膝上濡着血污,他一怔,只經手一觸,面色便是一凜;“春榮,我們現在就進城去。”
春榮那邊還憋着一肚子氣給秋梨喂水,聽到秦祯這麽突然的一句,手上便是一抖,壺裏的水一下子傾倒在秋梨的臉上。秋梨原本因着饑寒交迫已經意識模糊,吃了秦祯給的藥又喝了些熱水後便有些好轉,此刻她只覺得面門一陣火熱,俶然便驚得睜開了眼。
映入眼簾的便是春榮那張有點尴尬的臉,她驚叫一聲,兩條腿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就把半蹲着的春榮踹了一個仰叉。
她還要再哭喊,秦祯已然冷着臉站到了她面前:“不識好人心。”
秋梨摸了摸臉上的污漬,怯怯的打量了一下秦祯,他身量颀長,穿着一身白色的狐裘,袖口上是點點紅梅。她不敢細看他的臉,可即便是簡單的一瞥,她也被他的美貌驚得差點失了神。她慌亂的低下頭來,只把目光放在他一雙皂靴上。“我沒有。”
說着她便低頭看了看披在身上的銀狐大氅,江氏此時還昏睡不醒,她上身覆蓋着大氅,面色已經恢複了好些。秋梨此刻便明白是眼前人好心救了她們母女。
“謝謝公子搭救。”秋梨帶着哭腔對着秦祯深深一拜,“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他日小女子定然竭力報答公子的恩情。”
許是路途過于無聊,秦祯竟起了玩味的心思,他嘴角淡淡一揚不假思索的說道:“你拿什麽來報答我呢?”
正在收拾東西的春榮聽到這裏也暗暗看了一眼秦祯,卻又被秦祯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秋梨被秦祯的問題難住了,她噙着嘴角想了好一會,卻沒想到如何報答,委屈的眼裏泛起了淚花,原想着此人是個正人君子的,可是如何他看人的眼神都不對了呢?
她豈知秦祯只不過是一時興起想要逗她一下,此刻看到她委屈的不能言語,這才溫聲道:“罷了,這個問題等你想明白了再回答吧,不急在這一時。”
秋梨有點驚訝,什麽叫做不急在這一時?等到她想要細想時,春榮已經走上來一把把她從地上攜了起來,她一個站不穩,差點就要往前倒去,已經就要轉身的秦祯鬼使神差的伸出了左手,他的手臂很有力,秋梨下意識的扶住他的胳膊,這才站穩了腳跟。
春榮正彎腰去扶江氏,所以不曾看到這一幕,等到他把江氏背到身後,秋梨不由分說的阻攔道:“你們要把我阿娘帶到哪裏去?”
秦祯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這一句,便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你要是還想要治好你娘的腿,便跟着我們走。”
秋梨一時愣住了,江氏的膝蓋還在滴着血,瑟瑟的寒風從門口吹進來,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秋梨再望一眼已經走到馬車旁邊的秦祯,只好對着春榮點了點頭:“這位小哥,麻煩你了。”
春榮他心直口快,他一邊背着江氏往外走,一邊咕哝道:“你這丫頭,怎的喊我家公子為公子,卻要叫我這位小哥?”
秋梨沒想到春榮會這樣問,以為他是生氣了,便連忙賠罪道:“是我疏忽了,小公子莫要生我的氣。”
春榮聽到這一聲公子,心裏歡喜的不得了,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笑,便看見秦祯站在車邊又望了他一眼。他心下一陣緊張,連忙小跑了幾步,把江氏安頓在了馬車上面。
秋梨看了一眼馬車,腳下磨蹭了好一會猶豫着該不該上去,這兩人看起來倒是良善,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這兩人有什麽壞主意,她和她娘豈不是落入魔掌了?
秦祯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知道這個時候和她多說無益,他此刻擔心的是江氏腿上的傷。所以他索性也不說話,只是從袖中掏出了一枚楠木牌放到了秋梨手上,秋梨接過一看,立時被驚得目瞪口呆,眼前這個美的不可方物的公子,竟是聖上禦賜的禦醫!
她胸腔裏的一顆心突突跳起來,雖說她不曾進過京城也不曾見過比縣令更大的官,可是手裏這塊沉甸甸的錾金楠木腰牌着實鎮住了她。
她看着秦祯已近彎腰去上車,便也忙不疊的跟了上去。
走到車門口,秦祯把手一伸:“上來。”
秋梨方要說不必,秦祯已經撈起了她細細胳膊,一下便把她拉到了車上。
“多謝公子……”秋梨又低着頭道謝。然後把腰牌雙手奉還給秦祯。
秦祯不露聲色的把腰牌收了起來,春榮見狀又嘟囔道:“你還說不要我聲張,可是你自己卻要把老底透給人家了。”
“春榮,你去外面和車夫坐在一起吧……”秦祯淡淡瞥他一眼。
春榮立刻吓得脖子一縮嘴一閉,外頭那麽冷,他這小身板可不夠凍得吧。
車夫原本以為可以多在城隍廟裏休息一會,誰知這身子還沒捂熱乎就要繼續趕路,不過他也不不甚在意,想着快些進城找個落腳的地方也好。所以他只看了一眼有點灰蒙蒙的天,便揚鞭往縣城去了。
秋梨坐在車裏,方覺得身上沒那麽冷了。馬車緩緩動起來了,她才吞吐着開口問:“敢問公子這是要去京城麽?”
春榮覺得好笑,又要多嘴,秦祯已經開了口:“我是從京城回來的,我要去安陵縣。”
秋梨一聽,霎時變了臉色,口中連連呼道:“不行不行,我們不能去安陵縣,我要下車!”
秦祯被她突然的反應吓了一跳,他臉色微寒,聲音裏透着質問:“為何?”
秋梨不願說話,只是執意要下車,倘若再回到那個鬼地方,豈不是羊入虎口麽!她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又怎能再回去?
可是她越是執着,秦祯越是好奇:“我看你們母女也不像是作惡之人,難不成你們是吃了什麽官司,想要逃命不成?”秦祯看着兩人狼狽摸樣,倒真有幾分像是犯人。
秋梨被他嗆的生氣了,脫口便道:“我們是要去逃命,可我們不是逃犯,更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秦祯被她的情緒逗笑了,圓潤的唇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好,我相信你們不是壞人,可是這安陵縣如何就去不得了?據我所知,這安陵縣乃是一方富庶之地,各業興旺,百姓生活也是安居樂業,實則是個魚米之鄉。你為何怕到此處來?”
的确,在秦祯的記憶裏,安陵縣是這樣一個地方,他從小在此處長大,直到十歲随着娘親進京城,才遠離了這安陵縣。可是此刻眼前的這個小丫頭竟然避安陵縣不及?
眼見着這丫頭不像是撒謊的樣子,他便放緩了語氣徐徐誘導:“剛才那個牌子你也看到了,我是聖上禦賜的大官,所以你不能欺瞞我,你若是欺瞞我,便是欺瞞聖上。”說完,他煞有介事的指了指袖口,秋梨知道那是他放腰牌的地方。
她無奈的絞了絞手指,終究是如實說道:“我阿爹被叔伯害死了,我和阿娘也差點被他們害死……”
作者有話要說: 秦祯就是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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