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見她滿臉決然的堅持,蘇瑾難得允了她的請求,獨自一人轉身離去。
白允卻沒有徑直回到床榻邊,而是行至桌機前斟了一盞茶。
林香兒勉強撐着身子半倚靠在床頭,耳畔是那雪衫窸窣的聲音。
她的目光停留在被衾上,腦中不由自主的想象着他斟茶時的優雅,卻始終不敢擡眼看向他。
方才明明鼓起來勇氣絆住他,可不知為何卻心跳如鼓的不敢面對他。
或許是因為自鏡中看到前生過往,雖然那些都是很久遠的事情,早在上一世過奈何橋飲下那碗孟婆湯時就已然消散,可偏偏又在機緣巧合之下讓她知曉。
林香兒腦子裏被這些胡思亂想塞滿,回過神來的瞬間那雪衫的袖擺已然映入眼簾。
随之而來的是遞到她面前的茶盞,還有握着茶盞骨節分明的手。
林香兒怔了怔,雙頰莫名有些發燙,諸多紛繁思緒化作一片空白。
伴着熟悉的氣息浮現在空氣裏,他似乎俯下身子想她靠近。
她瞬間慌了神,連忙接過茶盞,卻又不小心碰到他微涼的指尖。
心口處的跳動在剎那間沖至頂峰,實在令她惶恐,險些就要撒了那滿滿一盞的茶水,簡直狼狽至極。
“小心。”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偏又在這時隔着她的手握住茶盞。
手背上傳來他掌心的觸感,而他的氣息更近,就噴撒在她鬓角散落的碎發上。
碎發不時撩過頸窩,愈發讓她不知所措。
最後還是就着她的手才飲罷了那一盞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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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玄宗秘境中開始,她就被心中不時湧動的情緒折磨得死去活來,而那些卻都是過往她不曾體悟的。
特別是在面對白允時。
驚惶之際,白允卻在床緣邊坐下,而後替她掖了掖被角,仿佛不經意間問道:“你要同我說何事?”
林香兒則被他問住,是啊,方才是她将他喚住,可才多大點兒時間,她就像鬼迷了心竅,竟不知道要同他說什麽。
事實上,方才她叫住他時,也根本就沒有想好要同他說什麽。
“這個……我……我想說……”她默默于指尖攥緊了被衾,嗫嚅之際不經意擡眼觸上了他的目光,才發現那一雙澄澈卻又深邃的眼眸竟目不轉睛凝視着她,等待她的接着說下去。
總覺得那雙瞳眸似乎和過往有些不同,原本清冷的瞳眸,此時在看着她時卻仿佛暗藏着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情緒。
林香兒仿佛被灼到一般連忙垂下眼眸,急中生智尋了個話題:“那人間天子執着之事,可找尋到答案?”
白允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慌亂,語調平靜的道來:“那狐妖曾陷害皇後秦氏,令她險些丢掉性命,被那時在宮中為質的敵國皇子撞見,那皇子早對秦氏存有仰慕之心,于是将她救下,又趁着歸國之際強行将她帶走。天子提前得知此事,卻也知道狐妖不善,便懷着不甘将她放走,怎料她才到敵國便患急症死去,天子得知她病逝亦每況愈下,至死尚為此事郁結。”
林香兒知道白允話中提到的皇後秦氏正是阿菱的生母,只是沒有想到那狐妖與天子糾纏了三生三世,到頭來天子心心念念的竟然是另外一個凡人女子,所以她才會不惜擾亂人間秩序成為一代妖妃,甚至加害于阿菱的母後和宮中其他的女子。
修行之人本該清心寡欲,她卻因為這三世的緣分徹底迷失了心性,這樣看來,卻又覺得她十分可憐。
想到這裏,林香兒禁不住嘆息了一聲,又問道:“那天子之魂呢?”
白允便也如實應道:“自前世鏡中看到過往,得知皇後至死也不曾背叛于他,終于放下執念魂魄歸于天地,入了輪回。”
“這樣啊……”前世鏡不會說謊,對于人間天子來說或許這已是最好的結局,她卻不知為何有些悵然若失。
沉默了許久之後,林香兒似歷經了一番掙紮,才嗫嚅的問道:“玄宗秘境裏,那間大殿中的可就是前世鏡?”
白允沒有說話,卻凝視着她點了點頭。
林香兒被蠱惑着迎向他的目光,卻覺眸光裏的他向被蒙上了一層霧,顯得那麽的不真實。
關于前世鏡中描述的過往,她有太多想要問他,卻每每在腦中浮現出身穿道袍的女子将匕首捅進他的胸口的那一幕時不由退縮。
她又掙紮了許久,最終卻換了個疑問道:“方才我聽到你與師父說的那些話,為何你們說情識被封印了?”
白允的面容上依舊看不出情緒的變化,可是毫無征兆的,他卻忽然朝她伸出手來。
看着雪袖在眼前放大,林香兒以為他的指尖要觸上她的側臉,好不容易平靜些的心跳便又不受控制的劇烈起來,于是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他的手便在幾乎觸及的地方頓住,最後只是停在她的發絲上,輕輕的摩挲。
他自始至終凝視着她,幾乎要将她镌刻進眼眸,那聲音也像蒙上了一層薄霧:“因你自小體弱,你師父才會封住你的情識,不過是為了讓你不被周遭所遇擾動,再因五識傷及髒腑。”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複才繼續道:“你師父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
他解釋得有些深奧,但她也明白了大義,才知過往情識淺薄,總是被師兄弟們嘲笑“愚鈍”或是“缺心眼”原是這個來由。
可是既被封印了情識,為何自第一次見到白允,她的心裏就總有些奇怪的感觸萦繞着?
難道這也是因為前世鏡中描繪的那些前世糾葛。
白允的手還停在她的發上,由發梢蔓延至她的頭頂輕柔的摩挲。
他原本微涼的掌心卻傳遞出些許溫良的暖意,讓她禁不住沉迷。
她才閉上雙眼,感受他在他發間的觸碰,卻在下一刻被他的另一只掌自背後一推,整個人都沒有防備的靠進了他的懷中。
林香兒驚詫的睜開雙眼,卻被一片雪白蒙蔽了視線。
倚靠着的那片胸膛沒有心跳,卻讓她的心禁不住震顫。
他收緊雙臂将她更深的擁入懷中,将輕柔的吻散落在她的發上。
“終于找到了……”聽着他在耳畔輕聲的呢喃,她很快就已沉淪,雙手竟緩緩擡起,攥住那片滑膩的雪衫,而後環上他的背脊。
而他還在她耳畔絮語:“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永遠都不會……”
不知是因為情識被打開,還是因為知曉了前世鏡中的那些過往,縱使一切未曾言明,林香兒卻覺得和白允的距離似乎一下子近了許多。
她的視線開始變得越來越離不開她,他才剛剛離開一會兒,她就開始盼望着他出現在屋子裏。
她甚至怨恨自己的身子不争氣,必須卧床歇息,不能走出這間屋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甚至連再次見到師父的喜悅也被對白允的期待所掩蓋。
林香兒覺得自己病了,是比身子上的舊疾更加嚴重的一種急症,無論是吃藥還是從師父那裏渡來的靈力都絲毫不能緩解。
這般消沉的狀态一直持續到白允來給她渡氣的那個傍晚。
依照師父之前的說法,因為林香兒在玄宗秘境中受到巨蛟煞氣的侵蝕,又因承受不住打開情識的沖擊,身子一夕之間垮了大半,諸般舊疾也被觸發,還損及魂魄,需要頻繁的注入靈力來維持。
這需要耗費大量的靈力,所以僅是靠着他一個人靈力是遠遠不夠的,于是才提出由他還白允輪流為林香兒輸送靈力。
可是蘇瑾始終對白允懷有戒心,頭幾次都堅持親自為徒弟渡氣,不許白允靠近,而一貫不受人擺布的白允卻也難得沒有與他争執。
然而很快蘇瑾就撐不住了,終于在林香兒的勸說和拒絕渡氣下放棄堅持。
即便如此,林香兒還是需要依靠源源不斷的靈力才能維持。
這時候白允适時站出來,不過三兩句便令蘇瑾接受。
于是在蘇瑾反複叮囑和威脅之後,白允依舊淡漠如常的行至屋中,将門鎖上。
感覺到熟悉的氣息一點一點靠近,林香兒倚在床頭閉上雙眼。
只要單獨與他相處,她的心就控制不住的狂跳,然而她知道接下來的疼痛應該很快就能掩蓋住這些奇怪的感觸。
由于她的身子過于虛弱,實際上是難以承受這些外界渡來的靈力的,所以在渡氣之時,四肢百骸都要承受着錐刺般的疼痛。
事實也正如她所料,白允的修為更加深厚,靈力也更加精純,所以當他的掌心貼上她的背脊,将那些氣澤渡進她的血脈中時,她忍不住蹙緊了雙眉。
好不容易挨過了一陣子,她卻再也承受不住的倒進了他的懷裏。
他以雙臂将她籠住,低頭看着她密布薄汗的額際和微微喘息的朱唇,而後捧起她泛紅的臉道:“很難過嗎?”
林香兒費力的掀了掀睫羽,有氣無力的仰頭看着他點了點頭。
原以為他會說些安慰的話,告訴她忍一忍就過去了,卻沒有想到他如綢的墨發忽然朝她垂落下來,而後就在兩人交纏的烏發之中,他竟傾身至她極近之處,将兩瓣薄唇輕輕碰上了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