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論緣由夫妻情真
就這樣,李姝徹底在秀水坊住了下來。中途, 她打發玉娘回如意坊看了兩回, 囑咐墨染和封娘認真看家。
三個月後, 朝廷終于奪回了丢失的城池, 還擒獲了敵方若幹将領,把胡人往北趕了幾百裏路, 打到他們的老巢,繳獲無數戰利品。
大景朝大獲全勝, 本是喜事。然而,不幸的是, 龐皇後的父親,征北大元帥龐國公在征戰途中中了流矢, 經軍醫多方醫治, 苦撐一段時間後撒手人寰。好在, 龐國公死的時候,大軍已經控制了戰場主導權, 有王太師和嚴文凱在,龐家其餘男丁和一衆将士們,一鼓作氣, 打下了後面的大好局面。
噩耗傳來,皇後兩眼一插, 當場暈倒,太後也痛哭了幾聲。
朝廷裏本來有人預備參龐家養敵自重,以獲取功勞, 這下子都默不吱聲了。
西北軍不可一日無統帥,第二日,景平帝下旨,征北元帥失職,任胡人擾我邊境、奪我城池,念其扭轉戰勢,将功補過,不再追究。命龐敬淵統領西北軍,就地任職。
西北軍仍舊在龐家人手中,龐家人總算放下了心。但景平帝随即又發一道旨意,将随兩位監軍而去的一幹将領,挑了一些在軍中任職多年的精幹武将,安插進了西北軍各個營。有這十幾個人在,景平帝瞬間多了幾十只眼睛監控西北軍。龐家人頭先守護邊境不力,如今龐敬淵剛接手西北軍,也不敢和景平帝硬着掰手腕子,只得捏着鼻子認了。
其餘将領跟着兩位監軍大人一起回朝。
李穆川老早就打聽到了此次陣亡将士名單,他反複看了三遍,沒有找到自家女婿,終于放下心來,立刻打發人往家裏送消息。
李姝和肖氏聽得消息,終于放下心來。李姝立刻打發文崖往柿子樹巷去送消息,告訴老爺大爺并大奶奶,二爺快要平安歸來。
這三個月,李姝住在娘家雖然樣樣都好,但心裏從沒有一刻停下過擔憂。她有時候甚至做夢夢見趙世簡血肉模糊、或者被人砍掉了頭顱,被驚醒後,她需要摸摸慶哥兒的小腦袋,才能平靜下來。
肖氏高興過後跟李姝說,“聽你阿爹前兒說,此次跟去的将領,只要能平安歸來,定是都能往上升一升的。”
李姝吐了口氣,“阿娘,我倒不是在意官人升官不升官。若每回升官都這樣讓人心驚肉跳,我真不希望官人升官了。”
肖氏抱着慶哥兒,回答她,“女婿走文舉,升的慢,倒是平叛打仗,立功勞更快。可這又太危險,可見這世上的事兒,總是難兩全。想平安,就得慢慢熬,想快些往上爬,就得冒險。好在女婿回來了,往後,再不讓他出去打仗了。”
李姝對肖氏說道,“阿娘,官人快要回來了,我也要回如意坊了。這幾個月阿娘照顧的我越發懶散,我都不想回去了。”
肖氏笑了,“我倒不想讓你回去呢,我也舍不得慶哥兒呀,是不是呀,小乖乖?”說完,她在慶哥兒臉上親了一口。
慶哥兒已經半歲了,能穩穩地坐着了,兩顆門牙已經冒了尖兒,時常咬人。李姝每次喂他吃奶就跟上刑場一樣,硬着頭皮上。
多試幾回,她也找到了規律,前面正常吃奶的時候他不咬人,等吃飽了,他先歇一口氣,然後小嘴巴往後面退一點,沖她笑一笑,下面就是狠狠咬一口。每當他笑的時候,李姝立刻把食指伸進他嘴角,強行撬開他的嘴,成功解救出自己。
肖氏抱着慶哥兒舍不得撒手,“明兒你們回去了,我在家又閑着無事了,以後多帶慶哥兒回來玩。”
李姝點點頭,“阿娘放心,頭先慶哥兒小,我不敢抱他出去。往後他越來越大了,我可以抱着他到處走了,他也喜歡出門呢。”
肖氏養孩子經驗豐富,“小娃兒就是這樣,愛出門,出去看什麽都新鮮。”
當天夜裏,肖氏又整治了一桌豐盛的飯菜,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了頓飯。吃過了飯,李姝抱着孩子回房了。肖氏很快過來了,又塞給李姝兩個大紅封。
李姝忙推給她,“阿娘給我錢作甚,我來了白吃白喝近三個月,還勞煩阿娘天天給我抱孩子。慶哥兒這樣沉手,阿娘都累壞了。再說了,我也不缺銀子,前兒我公爹又給我送了二十兩銀子來了。”
肖氏又塞到她懷裏,“怎麽能不要呢?慶哥兒頭一回來,我們做外公外婆的,定是要給上門禮的,不能說住的時間長就免了這個。再說了,有你們在,這幾個月我整天都高興。我們慶哥兒整天哄得外婆笑哈哈,是我們慶哥兒孝順呢,這是外婆給慶哥兒的,是不是呀慶哥兒。”
說罷又說李姝,“這是給我們慶哥兒的,又不是給你的,你想要我還不給呢。”
李姝哈哈大笑,然後都收起來了。
肖氏忽然囑咐李姝,“等女婿回來了,你以後多抱着孩子去柿子樹巷,那是慶哥兒的正經阿爺和大爺大娘。你公爹對你們又好,女婿不在家,整日給你送東西送銀子,你也該表表孝心。”
李姝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阿娘說的是,說起來,自從我們家兩個姨娘進了門之後,我連雙鞋都沒給公爹做過。等官人回來了,我們以後多回去,慶哥兒估計都不認識自己的親阿爺呢。”
肖氏點點頭,“這才對,女婿不在家,你回娘家住,還說的過去。等女婿回來了,別再老往娘家跑。官哥兒不在家,我和你阿爹想的不行。慶哥兒幾個月沒去柿子樹巷,他阿爺定然也想他哩。”
肖氏和女兒說了一會子話,又和慶哥兒玩了一會,自己回東屋歇息去了。
李穆川正在等她,“都給了。”
肖氏點點頭,“都給了,她還不要,被我說了一頓。”
李穆川笑了,“那是給慶哥兒的,又不是給她的。”
肖氏笑道,“可不就是,我也這樣說的,她才收了。”
李穆川一邊翻書一邊囑咐肖氏,“明兒幫她們娘兒兩個收拾收拾東西,把家裏官哥兒的東西都給她帶回去。官哥兒三兩年也回不來,白放着放壞了。她家裏三兩個月沒個主子,定然樣樣都缺,你把家裏的吃食都給她帶一些。”
肖氏點點頭,“官人放心吧,我都預備好了。明兒讓黃老漢來送她們母子回去。”
第二日,肖氏和葉媽媽一起,給李姝收拾出了滿滿一車的東西。吃的喝的玩的,還有衣裳及各類雜物。黃老漢的車小,李姝帶着玉娘和孩子坐。肖氏讓福寶另外又雇了一輛車,專門放東西,并讓文崖坐在後面一輛車上。
李姝帶着大包小包回了柿子樹巷,回之前她沒有讓文崖回去遞消息。李姝很唾棄自己這種打人個措手不及的方式,這跟自己以前那些壞心眼的領導有什麽區。但屁股決定大腦,她想看看她不在的這些日子,家裏幾個人都是什麽狀态。
等李姝的車到了家門口,文崖叫門,墨染匆匆來開了門,立刻驚道,“二奶奶回來了。”
李姝嗯了一聲,然後抱着慶哥兒往裏面走。一路走來,地面很幹淨,等到了正房,屋子裏的擺設和她走的時候一模一樣,卧房裏也沒有太多灰塵,看來封娘是個比較愛幹淨的。
羅媽媽也過來了,“二奶奶回來啦,哎呦,奶奶不在的這幾個月,老婆子身上閑的要長毛了。墨染,快,去買些菜,晌午我給二奶奶炖個湯。”
李姝擺擺手,“不用去了,文崖,你帶着墨染和封娘把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打發車夫們回去,多給兩個茶錢。”
文崖低聲應了。
玉娘陪着李姝一起,先給慶哥兒換了尿布。慶哥兒一路坐車坐過來,被晃的想睡覺,李姝喂他吃了奶,拍兩下他就睡得跟小豬一樣。
李姝先讓玉娘往床上鋪了塊褥子,又給他蓋了小被子。九月份的天,已經有些涼了。慶哥兒已經穿上了夾棉的衣裳,李姝現在帶孩子完全摒棄了上輩子的觀念。這個缺醫少藥的時代,孩子一點不能凍着,寧可暖一點。
李姝自己也有些累了,躺在慶哥兒身邊,摟着他自己也慢慢睡着了。
玉娘給李姝也蓋了床薄被子,又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外面,封娘等人把李家送的吃食都放好了,單李姝母子的東西,有一些需要放到卧房裏。
玉娘讓她們先把東西放在廂房,等二奶奶醒了再說。然後又去廚房,吩咐羅媽媽中午做哪些菜。
趙世簡走後這幾個月,玉娘越發能幹,內事外事她都能上手,記賬寫帖子也難不倒她,廚下的事兒她更是抓的緊。二奶奶要奶孩子,不能淡着嘴,也不能吃太多,以防像大奶奶似的,長得太胖。
為了李姝的一口吃的,玉娘沒少操心。好在李家葉媽媽經驗豐富,知道許多富貴人家的方子。玉娘從葉媽媽那裏學到了不少,且她親娘李氏茶飯燒的好,玉娘又跟着李氏狠學了幾個月的手藝,後來每日自己親自下廚給李姝開小竈做飯。
羅媽媽幾個月不見玉娘,不意她忽然變得這般能幹。墨染擡頭看了一眼玉娘,然後又低下了頭。
等李姝母子兩個起來了,兩個丫頭又忙活了一陣,才把東西都收拾妥當。
李姝想了想,問墨染,“這幾個月,有沒有人上門?”
墨染回道,“回二奶奶,除了曲大奶奶來了一會,其餘并不曾有人來。”
李姝點了點頭,“玉娘,你把我阿娘給的各色吃食,收拾幾樣好的,讓墨染送到柿子樹巷去。等回來了,再給曲大奶奶送一些。”
衆人聽話地忙碌去了。
李姝在家苦等了七八天,終于等到了好消息,王太師等人明兒就能到京城了。
李姝高興的立刻讓兩個小厮去采買吃食,“二爺在外幾個月,風餐露宿,受了多少罪。等二爺回來了,就說家裏都好,不許說一個不好,都聽到沒有?”
大夥兒忙說好,玉娘笑道,“這幾個月,家裏本就無事,二奶奶把慶哥兒帶的這樣好,二爺看了不知多高興呢。”
李姝笑了,“慶哥兒要不認識阿爹了。”
羅媽媽笑道,“二奶奶不用操心,小娃兒,多跟他玩兩天,他立刻就認得了。二奶奶回來頭一天,哥兒除了二奶奶和玉娘,誰都不要,如今老婆子抱一抱,他都咧嘴笑呢。”
那頭,趙世簡跟着一衆人到了京城郊外。按慣例,外出從軍隊伍回來後,要先駐紮在郊外,經過各級盤查後才允許進程,以防有奸細或敵國細作混進去。
上午巳時,衆人就已經到了,王太師和嚴文凱立刻進宮面聖,其餘人在外等着。
趙世簡是賢妃的娘家人,嚴文凱直接把他帶回來了。留在西北,他要麽頭一個被龐家人除掉,要麽頭一個被拉攏。他勢單力薄,若龐家人有心報複,他哪裏能吃得住?若被龐家人拉攏,聖上定然不高興。嚴文凱如今多少和賢妃有些關系,自然不會把他留在西北。
到了下午申時,他們終于得到了可以回家的消息。趙世簡身邊沒有多餘的衣裳,只得穿了軍裝,和一幹将士們一起,直接策馬回城。
這馬是軍中的,今兒破例讓他們騎一回,明兒還要還回去的。趙世簡家裏地方小,還養不起馬。他原來學騎馬,也是頭一回跟着平叛路上學的,磨破了大腿,才剛剛學會。這回征北之戰,他有了屬于自己的戰馬。趙世簡無比愛惜,騎馬的技術也越來越熟練。
到了城門口,趙世簡老遠就看見了等在那裏的文崖,他放緩了速度,最後在文崖面前停了下來。
文崖見到他後,立刻大喜道,“二爺,二爺您回來了,小的恭祝二爺得勝歸來。二奶奶打發我一大早這裏等着,二爺,咱們快些回去吧。”
趙世簡點了點頭,下了馬,入城後,除非是軍方加急信件或者有特權的達官貴族,其餘人等一概不允許策馬騎行。趙世簡本來想把馬繩給文崖,想到他也不懂馬,還是自己牽着走了,文崖在旁邊跟着,一邊走一邊跟他唠叨。
“二爺,您剛走的的時候,二奶奶整日沒精神。後來,李家太太來信,讓二奶奶去秀水坊住幾天。李老爺又和咱們老爺商議,幹脆讓二奶奶就住在那邊,一來李太太和葉媽媽會帶孩子,二來二奶奶一個人住在如意坊,大家都不放心。老爺打發人給二奶奶送去了不少東西,還送過兩回銀子。二奶奶在那邊住了兩個多月,聽說二爺要回來了,老早就回來等着。這幾天,我們眼睛都盼大了,二爺總算回來了。”
說罷,還不等趙世簡回話,他又繼續叨叨,“二爺不知道,慶哥兒已經六個多月了,如今能穩穩地坐着,長得又白又胖,小腿特別有勁,別提多讨人喜歡了。二奶奶和玉娘兩個都快抱不動了,哥兒如今不喜歡坐在那裏,整日讓我和墨染輪番抱他到處看看。”
趙世簡笑了,“辛苦你了。”
文崖高興地搓搓手,“這都是我該做的,只要二爺能平安歸來,我們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主仆兩個說着說着就到了家門口,趙世簡瞬間有了近鄉情更怯的意思,久久沒去拍門。過了一會子,他整理了下自己的頭發,還沒等他進去,忽然,李姝從裏面出來了。
李姝在院子裏聽見馬蹄聲響,立刻跑出來看,然後就看到了自己日夜擔心了幾個月的人,眼淚刷地就下來了,然後沖了上去,抱着他,一邊流淚一邊說道,“官人,官人你回來了,我可想你了。”
趙世簡眼眶有些發紅,拍拍她的腦袋,“娘子,我回來了,咱們進去說罷。”
李姝擦了擦眼淚,點點頭,兩個人拉着手往院子裏走。走到門口,快要近來的時候,羅媽媽忙從廚房裏出來攔下了他們。
“二爺,二奶奶,先別進來。”說完,羅媽媽又去了廚房,端了個火盆出來。
“二爺才從戰場上回來,跨個火盆吧,去去煞氣。哥兒還小呢,靈臺清明,要是有什麽東西跟進來,哥兒要遭殃了。”
趙世簡點點頭,聽話地從火盆上跨過來。
李姝忙對羅媽媽說道,“還是媽媽老道,多謝媽媽了。”
羅媽媽笑了,“二奶奶不嫌棄老婆子啰嗦就好。”
剛進去後,大夥兒都迎了上來,行過了禮後,墨染伸手要接趙世簡手裏的馬繩,“二爺,我以前也給人家牽過馬,略微懂一些,二爺累了,讓我來伺候這馬吧。”
趙世簡想到墨染以前在豪門貴族待過,要是不先帝那回奪了一些爵位,墨染說不得還在大戶人家給主子小爺們當貼身小厮呢。
他把繩子遞給了墨染,“那你好生服侍他,需要給他吃什麽,你讓文崖去買。”
文崖羨慕地看向墨染,墨染懂得真多,識文斷字,懂大戶人家的規矩,居然還會養馬,最關鍵的是他長得又秀氣又白淨,不知道的,以為他是哪家的小爺呢。
墨染剛來的時候,見文崖是家裏之前唯一的小厮,萬事不出頭,以文崖為先,哪知很多時候文崖能力有限,他就開始慢慢嶄露頭角。
剛開始文崖頗是忌憚他,生怕他搶了自己的位置。我陪了二爺這麽久,你一個後來的,難道想把我擠下去不成?
慢慢地,文崖日漸感覺到了自己和墨染之間的差距。
當自己還在學習各個衙門裏官員都是幾品時,墨染能把朝廷裏各個官員家的一些親戚關系扯的清清楚楚,誰家兒子娶的老婆是誰家的,誰家和誰家有恩怨,他像說故事一樣都說給你二奶奶聽。
當自己終于能勉強幫着二奶奶記賬時,墨染随口就能背出四書五經的內容。李姝頭一回聽見墨染長篇背誦四書,喜得跟什麽似的,忙問他如何學的,墨染說自己以前是家裏小爺的貼身小厮兼書童,小爺偷懶,不好好讀書,很多時候的功課都是他代寫的。
李姝很高興,墨染這般能幹,她總算有個趁手的小厮了。但李姝并未疏遠文崖,這是家裏頭一個小厮,雖然能力有限,但文崖的忠心比誰都不差。
漸漸地,兩個小厮各司其職,墨染管外事,文崖管內事。
外面和官宦人家打交道的事情,李姝都交給墨染,還時常讓文崖跟着學。家裏采買及其他雜事,交給文崖,他細心,又有些婆婆嘴,也喜歡幹這些。
兩個小厮各領了差事,李姝又給他們漲了月錢,一個人一月三百文,玉娘也是三百,封娘只有兩百。羅媽媽最多,她是雇來的,每月工錢照着柿子樹巷費媽媽的例子,五百文錢。
李姝曾經擔心墨染嫌棄月錢少,這些在大戶人家做過的小厮,看慣了榮華富貴,趙家小門小戶,說不得他還有些看不上呢。
她也不想猜測,直接問墨染,家裏月錢比以前他服侍的大戶人家少,他可有想法?
墨染當場跪下來,“二奶奶,小的再沒有那些心思。不瞞二奶奶,小的在林侯府時,當日是從外頭買來的,因自小長得像個小女娘,頭先侯府裏也有不成器的老爺想欺辱小的,幸虧小爺收留了小的,還倚重小的。當時小的不是為了小爺給的賞賜後,而是為了報答小爺。後來,後來小爺被判了刑,小的被發賣,我們主仆的緣分也就到頭了。人牙子也想把小的賣給那些龌龊的人,多虧了二奶奶救下了小的。若不然,真被賣給那些肮髒人,小的只能一頭碰死了。如今到了二爺二奶奶這裏,家裏人口雖然少,卻沒有一個壞心人。平平淡淡,清清靜靜,多好的日子,小的怎麽會有其他想法。”
李姝當時嘆了口氣,“事情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以後安生過日子,如你說的,咱們家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幫我把文崖帶出來,以後家裏的事情越來越多,你一個人,有八只手也忙不過來。”
自此,李姝對墨染多了一分信任。
趙世簡把繩子遞給墨染後,就不再管他,只顧着和李姝說話。
李姝擡頭看看天,今兒天氣好,就拉着趙世簡一起在廊下坐下。剛坐下,立刻摸摸他的臉,“官人受苦了。”
趙世簡笑道,“沙場殺敵,雖然苦一些,但心裏特別痛快。娘子不知道,那些胡人多狠毒,到邊境擾民,男的殺光,女的過了十三歲統統搶走,剛出生的小娃兒,直接一刀賜死。不把他們殺死,我們大景朝所有百姓,都要遭殃。”
李姝聽得直打顫,想到小娃兒被殺死,立刻心裏揪成一團,恨聲罵道,“這些天殺的賊子,合該去死。”
罵完了,李姝立刻從玉娘手裏把慶哥兒抱過來。
“官人快看,慶哥兒長好大了。”
趙世簡從進門開始就看到了慶哥兒,眼睛一會兒盯着自己娘子,一會兒看着慶哥兒。慶哥兒也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很是好奇。
趙世簡哈哈大笑,“來,讓阿爹抱抱。”
李姝立刻拍了他一下,“官人還穿着軍服呢,趕緊的,封娘,熱水倒好了沒有?官人去洗洗,換上常服,再來抱慶哥兒。文崖,你趕緊去柿子樹巷,跟老爺大爺并大奶奶報信,二爺平安歸來。明兒晚上,我們去那邊吃飯。”
趙世簡想到自己身上說不定還有敵人的血,煞氣太重,不好抱兒子,立刻起身去洗澡。
李姝一直換了三桶水,總算把他洗了個幹淨。
等換過了衣裳,擦幹了頭發,趙世簡迫不及待地要來抱慶哥兒。
慶哥兒如今會認人了,哪裏肯讓他抱,見他如狼似虎一半撲過來要抱自己,立刻小嘴一撇,直往玉娘懷裏鑽。
玉娘尴尬地笑了笑,“二爺,想是哥兒跟二爺還不熟呢,過兩天就好了。”
趙世簡悻悻地縮回手,李姝忙過來把慶哥兒抱過去,然後回房給他喂奶。
慶哥兒吃奶的時候,趙世簡在一邊看着,慶哥兒見這人還不走,一邊吃奶一邊很不老實地用小胖腳踢趙世簡。
趙世簡做出被踢倒的樣子,慶哥兒覺得很有意思,又踢他,父子兩個就這樣玩了起來。
李姝把他的小腳捉回來,“每回都是這樣,吃奶也不老實,兩只腳定然要踢來踢去。”
等他吃完了奶,雖然仍舊不讓自己抱,卻靠在李姝肩頭,沖着趙世簡咧嘴笑。
趙世簡覺得自家兒子真是哪裏都好,看看,多好看,多壯實,又可人疼。他喜歡的摸摸他的小臉,又摸摸他的小腦袋,慶哥兒高興地咯咯笑了。
夜裏,兩口子一起帶着兒子,吃了頓飯。趙世簡吃了幾個月的軍糧,如今忽然又吃到家裏的熱飯熱菜,心裏感慨萬千。
“娘子不知道,軍營裏每天都死人,有人胳膊腿兒斷了,有人腸子流出來了。我運氣好,這回沒有受傷,同去的五品副将丁大人,一路上沒少教我東西,可惜他腿折了,如今走路還有些瘸。過幾天,我帶着娘子一起去看看丁大人。”
李姝點點頭,“我聽官人的。”
趙世簡笑了笑,“你看我,跟娘子說這些作甚。娘子只管在家裏帶孩子繡花,外頭的事情有我呢。這回若能升一升,娘子出去也能多一分體面。”
李姝把兒子遞給玉娘,揮揮手,讓她帶慶哥兒出去玩。然後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官人待我好,我心裏都知道。官人想說什麽,盡管跟我說。我又不是那等嬌養的富貴小姐,聽不得血腥。我也是讀過史書的,知道一将功成萬骨枯,知道沙場十去九不還。官人不和我說,還能和誰說呢。我喜歡聽官人跟我說這些,這樣我才能知道官人在想什麽,感覺自己和官人是一體的。”
趙世簡吃了口菜,又喝了口酒,“姝娘,一眨眼,咱們兒子都半歲了。我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你硬說我非禮你,我都冤枉死了,哈哈哈。”
李姝擰了他一把,“還說那些作甚,我一眼相中你了,怕你跑了,還不成麽?”
趙世簡自己又喝了兩杯,只有兩口子在,他有些熏熏然,開始什麽都往外說,“說起來,這麽多年,我一直想問娘子,娘子當日,為甚要抓着我不放哩?難道以前見過我。”
李姝的神情忽然柔和起來,“官人,我們的緣分不是從那年七夕開始的,官人就不要再問了,我們的緣分,是老天爺老早就安排好的。”
趙世簡也眯着眼睛笑,“娘子跟我弄鬼,我還能不知道,不過我願意跟娘子去。說起來,娘子也不是金枝玉葉,也不是貌若天仙,我卻能多次夢到娘子,可見是老天爺的安排。”
李姝也笑道,“官人不用想那麽多,咱們就這樣和和美美地過,豈不好?”
趙世簡笑了,“娘子說的對,以後,咱們好好地過。”
說罷,李姝忽然拎起了他的耳朵,“官人說我不是貌若天仙,難道在外面見過貌若天仙的?”
趙世簡一把摟住她,“管他什麽貌若天仙,我心裏只認姝娘是我的娘子。天色不早了,咱們歇下吧。”
李姝拍他,“我還沒洗澡呢!”
趙世簡一邊往卧房裏去,一邊哈哈大笑,“娘子,跟軍營裏那些丘八比起來,娘子簡直香得不得了。”
兩口子第二日又一起去了柿子樹巷,趙書良聽說兒子這回沒有受傷,心裏很滿意。
“想來你的官位又要往上升一升了,只是,你怕是要離開翰林院了。”
趙世簡想了想,“阿爹,兒子也不想在翰林院讀書了,反正兒子以後又不準備做三公,能中個二榜,就很滿意了。”
趙書良點點頭,“那你以後預備去做武将?”
趙世簡笑了,“這個哪裏是兒子能做主的,全看聖上和諸位老大人的安排。不論文武,都是為聖上為朝廷當差,兒子盡心就是了。”
趙書良不再說話。
趙世崇問他,“二弟,戰場上兇險嗎?看到二弟建功立業,我慚愧的很。說起來,我一向認為自己身體比二弟壯實,功夫也比二弟好,卻從來沒上過戰場。”
趙世簡忙道,“大哥守衛京畿安全,這是重要差事,不比戰場上輕松呢。我也是機緣巧合,才能跟着大夥兒去了兩回。兇險的緊,大哥你是咱們家的長子,阿爹還要靠着你呢,大哥可要保重自己。”
趙世崇笑道,“我也就這樣一說,我還是更喜歡五城兵馬司,那裏都是和我一樣的粗人。六部衙門裏要麽是兩榜進士,要麽是豪門貴族,我去了,要被人比到泥裏去了。二弟是正經兩榜進士,又立過功勞,到哪裏都是人中翹楚,連我出去,臉上都多幾分光彩。”
趙書良擺擺手,“好了,自家人,說那些客氣話幹什麽,吃飯吃飯。”
趙世簡又謝過父兄對妻小的照顧,大家都讓他不要放在心上,都是一家人。
趙世簡又帶着煦哥兒玩了一會,趙書良抱了抱慶哥兒,煦哥兒摸了摸弟弟的小臉,看到弟弟沖他笑,高興地指着弟弟對着孫氏啊啊直叫。
孫氏笑了,“煦哥兒喜歡弟弟呀,弟弟也喜歡你呢。”
李姝摸了摸煦哥兒的頭,“明兒去嬸娘那裏玩,弟弟近來最喜歡跟哥哥們玩。”
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頓夜飯,然後一家三口回如意坊了。
在家待了兩天,他又回到翰林院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04 14:37:22~2020-01-05 13:31: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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