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聽挑唆堂前擊鼓
你道是何事?原來是那文進財, 流連賭場多日, 欠了巨額賭債,把房子抵給賭場,還是不夠還債, 被賭場打個半死。
錢氏和金童也被攆出來了, 錢氏恨他害得她們母子流落街頭,也不管他當時已經去了半條命,直接把他丢在大街上,自去謀生了。
可金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錢氏年齡也大了,母子兩個啥也幹不了。沒辦法, 錢氏只好重操舊業,因她三十幾歲的人了, 接的都是些下九流的客人,掙的資費也少, 但好歹母子兩個能果腹。
過了一段時間,錢氏每日疲于掙命, 實在受不了這種日子。她看着兒子和張老鼠一模一樣的面孔,想着張老鼠也沒個正經婆娘,文進財如今在大街上要飯,也管不了她了,索性直接帶着兒子去投奔張老鼠了。
張老鼠如何不知道金童是自己兒子,但他嫌棄金童是個病秧子,啥也幹不了, 跟個祖宗似的,沒得還要他這個當爹的養活他。自己也一把年紀了了,平日都是饑一頓飽一頓,如何還能多養兩個人。
可錢氏是誰,她直接厚着臉皮帶着兒子住在張老鼠那兩件破屋裏不走了。張老鼠家雖然比不上文家的屋子,可好歹能遮風擋雨,比她在外面租兩間屋子當暗門子強多了。
張老鼠無法,只得讓錢氏母子住下了。但他自己就是個窮鬼,實在沒法養活這母子,他也不想受那個累,但錢氏有法子治他。
張老鼠是個老光棍,突然見到兒子他娘,如何能不想親近,但錢氏每回都問他要錢,張老鼠生氣,“咱們都有兒子了,算起來也是一家子,如何還問我要錢?”
錢氏笑道,“既是一家子,我們母子兩個明日的嚼用還沒有着落呢,官人總得周全我們的衣食罷?”
張老鼠無法,每次只得把兜裏的錢掏幹淨。錢氏也不再幹那營生,平日自己到外面幫人縫縫補補,母子兩個總算能安身立命。
再說那文進財,他可沒人收留。他本想去找李家,可現在這幅鬼樣子,他又覺得無臉去見人,又怕女兒真的不認他,心裏傷心難過,一直在街頭流浪。
這一日,他正在街頭随意亂轉,期待能從哪裏讨碗飯吃,一個不小心,卻撞到了一個穿着得體的人身上。
文進財一疊聲鞠躬賠禮,“對不住,對不住,小的眼瞎,沖撞貴人了。”
對面的人本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忽然看了他一眼,笑道,“喲,這是文大官人不是,這是怎地了?怎麽看起來像逃荒似的。”
文進財見被熟人認出來了,覺得丢臉,忙用破爛的袖子遮住臉,“大官人認錯了,小的告退。”
那人搖搖手裏的扇子,“我說文大官人,跟我有啥不好意思的,咱們在一起吃酒取樂的時候,您可不是這樣慫的啊。大官人家裏都出了貴人了,怎地還混成這個樣子啊,這也太給貴人丢臉了。”
Advertisement
文進財頓了一下,擡頭看了對方一眼,他仔細想了想,實在想不起對方是誰,但他以前的狐朋狗友太多了,一起吃酒賭錢,事後忘了也是正常的。
文進財尴尬地笑了笑,“大官人說笑了,我如今不過是個臭要飯的,怎能和貴人扯上幹系。”
那人又笑了,“這裏說話不方便,今兒我也無事可幹,文大官人若不嫌棄,我請大官人洗個澡,換身幹淨衣服,再吃頓飯,當年風流倜傥的文大郎,多少小女娘大街上偷看你,怎能這樣蓬頭垢面。”
說罷,不等文進財拒絕,直接拉着他走了。
洗漱幹淨、換上新衣的文進財,又是一幅斯文儒雅中年大叔的模樣,不清楚的人誰也不會相信一個時辰之前,他還在大街上要飯。
文進財平白受人恩惠,有些不好意思。
那人笑道,“某姓陳,名紀言。文大官人不用客氣,論起來,咱們以前也在一起耍過的,朋友有難,我豈能袖手旁觀。”
文進財拱手道,“陳大官人高義,只是我如今身無長物,實在無以為報。”
陳紀言驚奇道,“文大官人怎不去投奔女兒?文大官人難道不知道?”
說到這裏,陳紀言看了下四周,低聲道,“令嫒如今已經是東宮四品良媛娘娘了,有她在,文大官人還愁什麽呢?”
聽到這話,文進財眼裏火熱了起來,“當真,我也聽說她嫁給了貴人,可也不太清除到底是哪家貴人,沒成想她居然這樣有出息?”
說完,文進財眼裏又暗淡了,“可她早就不是我女兒了,可恨我被毒婦挑唆,當日把她送給旁人,斷了父女情分。”
陳紀言笑道,“文大官人多慮了,百善孝為先,你是她親生父親,好歹也養了她不少年,如今你衣食無繼,難道她不該孝順您。”
文進財遲疑到,“我要如何去找她呢?我找她,萬一她說她已經過繼出去了,我也沒有理由把她要回來啊。”
陳紀言低聲道,“要回來估計是難了,昔日過繼的事情,某也有所耳聞,文大官人當日親自簽的過繼文書。況且,若她姓文,根本沒有選秀的資格,論起來就是欺君。文大官人白養了個女兒,送給李家,如今他家倒是沾了不少光。文大官人總得為自己以後想想,難道就這樣一直要飯,若被外人知道了,良媛娘娘也丢臉。您去鬧一鬧,總能得些銀錢,以後大官人改邪歸正,好好過日子。大官人論年紀也不是很大,把那毒婦休了,再娶房良家女子,生兒育女,豈不美哉。”
文進財猶豫問道,“陳大官人是讓我去找李家嗎?”
陳紀言揮揮手,“嗨,找李家作甚,李家也是精窮,住的院子還沒我家的大。大官人要找,就找您正經女婿。”
文進財吓得直搖頭,“不行不行,好不好的,把我當刺客殺了也白殺。”
陳紀言神秘一笑,“我自然不是讓文大官人去宮門口鬧,你可以去告狀嘛,就是李家騙走你的女兒。等您的貴人女婿知道了您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他手指縫裏漏一點,您吶,一輩子就吃不完用不盡了。”
文進財眼神閃閃爍爍了半天,吭哧吭哧憋出一句話,“那,哪個衙門能管這事兒呢?”
陳紀言高深莫測一笑,低聲道,“不若直接去刑部擊鼓,不過,文大官人可能要遭些罪了。刑部大堂的鼓,不是誰都能敲的。且大官人是以民告官,得先打二十板子。”
文進財頓時吓得臉都白了,“二十板子下去,豈不要了命?”
陳紀言道,“富貴險中求啊,大官人去了先敲鼓,衙役打板子前,定要高升呼喊,我是太子敏良媛的親爹,狀告她不認老父。您把這個喊出來,衙役們心裏沒底,下手就有所保留,不敢真傷筋動骨,定然不會要了命的。”
文進財猶豫不決。
陳紀言見他這慫樣,生氣了,“文大官人當日的風采哪裏去了?難不成想天上白掉好處給您?算了,我高估了您,你還是繼續去要飯吧。今兒這衣服和飯錢,算我打發了咱們以前的交情。”
說罷,陳紀言擡腳就要走。
文進財忙拉住他,“陳大官人莫惱,我都聽您的,陳大官人為我好,我豈能不知好歹。”
陳紀言這才又坐下了,“這樣才對嘛,文大官人天生富貴命,合該去享福的。”
在陳紀言的幫忙下,三日後,文進財敲了刑部衙門的大鼓。
衙役再三問他,真的要敲鼓?
他鼓足了勇氣,敲!!!
這一敲,就沒有了回頭路,頓時在東宮激起了一片水花。
文進財敲過鼓,刑部按流程把他拖上堂,他張嘴就是一連串的訴訟,“我要告京兆府七品官李穆川,騙我過繼女兒;我還要告東宮太子敏良媛,不認老父親。”
刑部和京兆衙門經常有來往,升堂的刑部官員正好認得李穆川,更知道東宮良媛,聽他這樣一說,頓時心裏直打鼓,但規矩不可廢,他給左右衙役使了個眼色,然後高聲說道,“你以民告官,先打二十大板。”
衙役把人拉下去,打了二十大板。衙役們知道上官的意思,故而手下留情,看起來血糊糊的,其實并未傷筋動骨。
但這,已經讓文進財疼的直掉眼淚,早知這麽疼,他不該聽姓陳的,一兩銀子還沒摸着,先挨一頓痛揍!
打板子的衙役認識李承祖,忙去把這事兒告訴了他。
李承祖驚的跳了起來,立刻給上官告假,直奔京兆衙門,通知李穆川。李穆川也立即向府尹俞大人告假,回了家。
因事涉東宮,刑部尚書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情。
尚書大人人老成精,如今太子掌權,這樣不光彩的事情,何須暴露出來。他摸了摸胡須,沉吟道,“說起來,這是殿下的家事,還是先通知殿下。”
說罷,他直接告訴升堂的五品官員,“你去讓在場的人莫要聲張,我進宮去禀報殿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李家這邊,一家人被這消息驚的都坐不住了。
李承業道,“兒子一直在暗中關注文家,前一段時間去見他家還老老實實的過日子,怎地這麽快就鬧起來了。”
李穆川道,“必定是有人在後面搗鬼。”
肖氏急道,“這如何是好?”
李姝安撫她,“阿娘稍安勿躁,大姐姐當初過繼,是正經簽了文書的。當着一衆街坊鄰居,我們若不救她,不知道她要流落到什麽地方了!”
一家人正忙亂的時候,忽然金寶進來了,在正房門口,他彎下腰,“禀老爺太太,肖家榮大爺和榮大奶奶來了。”
衆人迷糊了一下,才明白,是肖青榮夫婦來了。
李家人都好奇,他二人來做甚?但上門是客,又是近親,豈能拒之門外。
李承業出去,把肖青榮夫婦迎了進來。
小夫妻二人進來後,先給姑丈姑媽行禮,衆人厮見後,分賓主坐了。
肖青榮直接了當,“姑丈,文家的事兒我也知道了。”
李穆川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肖青榮又道,“姑丈,這事兒跑不了是平家的手筆。我最是知道平三郎的,整日無事,就想着怎麽給太子妃娘娘和敏良媛娘娘找麻煩。姑丈放心,我如今已經不和他來往了,咱們是正經親戚,我怎能給他賣命,豈不讓人戳我的脊梁骨。”
李穆川沉吟道,“依你看,要如何破局?”
肖青榮問道,“姑丈,當日簽訂過繼文書,有哪些人在場?”
肖氏忙道,“你姑丈和京兆府的一位衙役,我和你姝妹妹,再有,就是歡喜街的一衆街坊鄰居,我們都不認識。”
李姝插嘴,“阿娘,還有一個人,那個人牙子,叫湯老鬼的。”
肖青榮急忙道,“聽說當日文家婆娘想把良媛娘娘賣了,要賣到哪裏,只有這婆娘和人牙子知道。這婆娘定然不會承認要把娘娘賣到不好的地方,這個人牙子是關鍵。”
肖青榮站了起來,在屋子裏打轉,“以我對平三郎的了解,他必然也會開始控制證人,文大官人說不定已經被他控制住了。姑丈,我們要找到那個人牙子,要趕在平三郎前面。不然,若坐實了姑丈誘騙他過繼閨女,良媛娘娘就沒有參選資格,連姑丈都是欺君。”
李穆川表情嚴肅,“我不過一個七品小官,手裏無權無勢,如何去控制證人。”
肖青榮又開始打轉,半天後問,“良媛娘娘和太子妃娘娘關系好,姑丈能不能和龐家搭上話。”
李穆川又沉默了。
肖青榮心裏直罵,這個姑丈也太耿直了。你閨女靠着人家閨女,你平常也不知道多去走動走動。
李姝忽然在一邊插嘴了,“龐家那裏,說不得能搭上話。”
肖青榮喜道,“妹妹有辦法?”
李姝起身,直奔房間,找到了當初勇國公府三公子龐敬淵給的那個荷包。
李承業一眼認出來了,“妹妹還留着這個!”
李姝笑道,“七八年了,它總算能派上用場了。”
肖青榮聽說了驚喜道,“既這樣,我陪着姑丈和表弟一起去勇國公府,總得去試一試。”
李承業想了想,“姝娘一起去。”
四人稍微收拾了一下,去了勇國公府。
國公府是豪門貴族,門口的奴才譜擺的比李穆川還大。
聽說他只是個小小七品官,以為是來巴結的,連那荷包看都沒看一眼,就攆他們走遠些。
正好有個管事路過,聽說是敏良媛的家人,踢了那個門房一腳,“狗東西,良媛娘娘和我們太子妃娘娘好的跟一個人似的,你倒在這拿大,這樣沒眼色,誰給你的膽子,我怕你就是要去莊子上再學學規矩!”
李穆川忙打圓場,“也是我們不常來,倒讓大家不認識我們。”
管事陪笑道,“李大人要找我們三爺嗎?我們三爺正好不在呢?”
李穆川尴尬一笑,他自來不會求人,不知道要如何說了。
李姝在一邊插嘴,“不是我阿爹要找龐三爺,是我要找龐三爺。”
管事見是個小娘子,心裏直打鼓,難道三爺在外面惹了什麽風流債。
李姝笑道,“管事不必擔憂,龐三爺欠我個人情,許諾我若有困難來找他。我把這個人情攢了好幾年沒舍得用,如今遇到難事,于我來說難于上青天,于三爺來說,不過是擡擡手的事情。管事放心,不是違法亂紀的事情,就是借兩個人用用。”
管事聽說是借兩個人,頓時心放下了,勇國公府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于是,管事把四人引進去,直接去了龐三爺的書房。
龐三爺今兒正好在家,聽說有人來讨債,心裏也好奇,就過來看看。
進入書房,李家四人給他行禮。
龐三爺仔細看了半天,一個不認得。
李姝拿出荷包,“這是三爺的東西,今日物歸原主。”
龐三爺見到那個荷包,仔細想了想,終于知道李姝是誰,笑了,“原來是小娘子你啊,快請坐。”
四人坐下了。
李姝不含糊,直接到,“有件事要禀報三爺,我姐姐,嗯,就是東宮敏良媛,她是過繼到我家的,當日她後娘要賣了她,我阿爹不忍心姐姐流落煙花,伸手救了她。在街坊鄰居的幫助下,迫使她後娘不敢把她賣給人牙子,把人給我我家。兩家當場簽了過繼文書,你情我願。姐姐入了宮做了貴人,他生父今兒去刑部衙門告狀,說我家誘騙他過繼女兒,還狀告良媛娘娘不認親生父親。我們要找幾個當日的證人,但苦于手裏無人,所以來請三爺幫忙。”
龐三爺端着茶杯的手頓了一下,“哼,平家就愛出這些下流招數,看似告的敏良媛,實則心懷不軌。”
肖青榮心裏暗攢,龐三爺不愧是豪門子弟,一眼就看出了關鍵,哪像姑丈,沒頭蒼蠅一樣亂轉。
龐三爺甩甩袖子,“都知道敏良媛是太子妃娘娘的左膀右臂,卸了這胳膊,下一步就該是我姐姐了。哼,你們放心,我定不會讓他們得逞。你們留個人下來,跟我的人一起把這事兒辦了,要快。”
說罷,他看向李穆川,“李大人家常也來坐坐,晚輩見了您都不認得。”
李穆川拱手道,“下官官職低微,若上門,恐人說拉關系走後門,平白壞了貴府的清譽。良媛娘娘在宮裏多得太子妃娘娘照顧,下官心裏已是感激不盡,怎敢再來添麻煩。”
龐三爺心裏直笑,敏良媛心眼子那樣多,這個養父卻是個迂腐的書呆子,旁人若有這關系,早來送禮了,也不至于還是個七品小官。不過,老實些也好,不惹事。
龐三爺又客氣道,“李大人客氣了,都是為聖上為朝廷當差,何分官職高低。李大人放心,良媛娘娘過繼的事情,整個東宮都是知情的,只是沒到外面說罷了。這事兒我定辦妥了,您且先去,我去叫人。”
李穆川拱手,“下官把犬子留下,供三爺差遣。”
說罷,李穆川告辭,龐三爺着人用府裏的馬車好生相送。
李穆川走後,李承業給龐三爺鞠躬,“學生見過龐大人。”龐三爺身上是有官職的,正經四品武官,李承業見了他雖不用下跪,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
李家雖不登龐家門,但李家什麽狀況龐三爺了解的一清二楚,“聽說李公子中了舉人,李大人教子有方,良媛娘娘在宮裏也多了一分體面。”
李承業客氣道,“三爺謬贊了,學生慚愧,只中了副榜。”
龐三爺哈哈大笑,“比我強多了,我連個秀才都考不中,只會舞刀弄槍。”
李承業也笑道,“三爺保家衛國,這是大功德,比我這書生可中用多了。”
二人一邊說一邊朝外去,龐三爺很快點了個管事,帶着幾個心腹之人,讓他們随着李承業一起,去找當日的證人。
作者有話要說: 荷包:我被雪藏了這麽多年,我好難啊,哭唧唧~~
--------------------------------
看在今天肥章的面上,請親親們給新坑《賣油娘與豆腐郎》一個收藏吧~~感謝在2019-12-07 11:11:46~2019-12-09 12:12: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妙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會飛的魚 10瓶;開開心心看文 8瓶;書生一笑 5瓶;28314659、于舒穎 2瓶;20930773、三讓、ltjenny、伊人阿攀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