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陸景初态度冷淡疏遠,常寧郡主起初因為他來赴約而生出的那點子自得之意,更是因為他不鹹不淡的一句反問霎時消失得一幹二淨。
溧陽王府和晉王府雖不親近,但這麽多年的來往總是免不了。“璟哥哥”這個稱呼,她喊的機會不多,可之前那幾回也沒見他如此排斥。常寧郡主擡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陸景初,見他側首為那只沒眼力見蹦上椅子入了席的狗順毛,她眼底流露出一絲怨氣來。
莫非在他眼中,她堂堂一個郡王府的郡主還比不得一只只會搖尾乞憐的小畜生?
“璟……世子,你真的要娶孟家庶出二房的那個丫頭嗎?”抛開所有的心緒,常寧郡主調整好心态,揚起一張小臉,問起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即便衆人皆道陸景初美中不足,不堪良配,可她就是不受控制地喜歡上了他。原以為只她不嫌棄他的眼睛,有一日終可如願嫁給他,又豈料成帝橫插一腳,竟是直接賜了婚。
她一想起那道賜婚的聖旨,就暗惱自己下手晚了一步。
早知如此,她應該早點讓父王進宮去求賜婚的。
只不過如今也算不得晚。
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想錯過他一絲的神态變化。
然而對面的人神色自始至終淡淡的,聞言眉眼不動,只問了一句:“這與郡主有何幹系?”
“當然有關。”常寧郡主從來不是一個知道繞彎子的人,當即脫口道,“因為我想嫁給你。”
陸景初淡淡地應了一聲,“哦。”然後微微動了一下頭,似是轉向常寧郡主,道,“那又如何?”
“孟家根本不是誠心想跟晉王府結親的。孟伯言嫌棄你,舍不得親閨女孟瑤,才扯了那庶出二房登不得臺面的孟媛來搪塞,孟國公府根本就是沒把晉王府、沒把你放在眼裏。”說着,她死死地盯着陸景初,“就這樣,璟哥哥還要這門親事?”
這一回陸景初笑了,笑得常寧郡主後背生寒,“郡主這是在指摘陛下的賜婚登不得臺面?”
“……”
陸景初停下為小白順毛的動作,緩緩地站起身,道:“本世子的婚事雖是禦旨所賜,但事先也是知情的,郡主今日所言本世子權當沒聽過,若日後再有人嚼舌根子……”話說了一半,他突然止住,轉而道,“今日來赴約,為的是告訴郡主一句話,人貴有自知之明。”
Advertisement
小白跟着一起跳下了椅子,陸景初又道:“我雖目不能視,但連小白都不碰的吃食,你以為本世子會動?”
這一句讓常寧郡主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見陸景初牽着小白要走,常寧郡主下意識地起身去攔,慌亂間帶翻桌上放着的湯盆。
啪!
湯盆落地生花,碎瓷片與湯汁齊迸。小白動作靈敏地躲開,陸景初雖避開了些許,但墨藍色的錦袍還是沾上了一大片暗漬。
不顧幾乎要哭起來的常寧郡主,陸景初在小白的牽引下徑直離了廂間。
趙宇守在屋外不遠處,見陸景初出來,他立刻迎了上來,喊了一聲,“公子。”
屋裏的動靜不大不小,他正好聽得一清二楚。他家世子爺的一張嘴,還真是半點顏面也沒給那常寧郡主留。
敢情主子答應來赴約就是為了怼一下常寧郡主?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陸景初的神色,十分乖覺地道:“公子的廂房裏已經備好了衣衫。”
那常寧郡主身上的胭脂味兒他站在外面都能聞得到,自然知道依着陸景初的脾性,出來第一樁事就是換了這沾了胭脂水粉味的錦袍。
果然,聽了這話,陸景初緊皺的眉頭松開了些許。
他是绛湘樓的常客,在這裏他有固定的一間不容外人踏足的雅間。
牽着小白進了雅間,陸景初聽見小白低嗚了一聲,便開口吩咐趙宇:“去準備些酒菜過來。”
酒是他的,菜是小白的。
趙宇應了一聲,自去尋小二。
绛湘樓一樓,一個身穿鵝黃色裙衫的小姑娘身形靈巧地躲開大堂裏來來往往的客人,摸到樓梯處,飛快地往樓上跑去。
等她身影消失在二樓樓梯的轉角處,一個管事模樣的人領着幾個家丁追進了绛湘樓。
小姑娘沿着二樓的門廊一路逃,幾乎所有的房門都關得嚴嚴實實,陡然間,她看見一間廂房的門開着,眼睛一亮,才要躲進去,就被一聲嬌蠻的怒罵呵斥住了。
得,屋裏人心情不好,估計也沒善心收留她。
孟媛識趣地退了出來,眼角的餘光瞥到那群人已經走上了樓梯,她暗道不好,慌不擇路時意外地闖進了一間門扉虛掩的雅間。
顧不上欣賞一只狗坐在椅子上扒桌吃飯是何等稀奇,孟媛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轉,打量屋裏可以容她藏身的地方。
山水畫屏上映出一道人影,行動間似是在更衣,孟媛呼吸微微一窒,放棄躲到那邊去的打算,又見那狗吃得投入歡快,沒有察覺自己,孟媛心裏一權衡,最後以極其迅速的動作鑽到了桌子下面去。
桌子蒙着一塊厚布,四邊幾乎垂到地上,孟媛躲進去,從外面還真看不出來。
然而孟媛不知,早在她踏進屋子的那一刻,屏風那邊的陸景初就已經聽到了動靜。等他換好衣裳出來,聽見小白低低地嗚咽了一聲,陸景初抿起嘴角,擡步朝桌子的方向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陸景初腳步頓住,随即改了腳下的方向,面門而立,“進來。”
“世子?”房門被推開,來人見到屋裏人先是一驚,随即恭敬地道,“小的給世子爺請安。”
“你是誰?”陸景初沉聲問道。
來人自報家門,原來是孟國公府長房的一個管事,姓劉。
陸景初挑了挑眉,淡淡地問他:“劉管事是來尋本世子的?”
劉管事下意識地搖頭,反應過來對方根本看不見自己的動作,他有些悻悻然,只得開口道:“小的是來尋人,不小心驚擾了世子,還請您多多包涵。”
“呵,尋人?”陸景初淡笑了一聲,“可找到了?”
雖是笑言,但言語間已流露出不滿之意來。
平日裏對這位晉王世子,劉管事也是知道些的,明白此刻自己的打擾已經惹得他不快,劉管事趕忙道:“小的這就去找,不打擾世子了。”一邊說,一邊笑着退了出去,還順帶着将門關好。
站在屋外,劉管事擡起手拿袖子胡亂地揩了一把頭上的汗,而後才瞪了眼站在一旁噤若寒蟬的幾個家丁,壓低了聲音,罵道:“沒用的東西,找不到二小姐,你們都收拾收拾滾出府去吃自己吧。”
屋裏,桌下。
聽着外面劉管事的聲音遠了,漸漸地消失不見,趴跪在桌下的孟媛咧了咧嘴,又側耳聽屋裏的動靜。待聽得那勞什子世子的腳步聲似乎又轉去了屏風那邊,孟媛舒了一口氣,一只手悄悄地捏住桌布的邊,準備掀布溜之大吉。
然而,桌布才被掀開一點,她甫一擡眼,冷不丁就對上一雙烏黑圓溜的眼和一只毛茸茸的狗頭……孟媛被吓得低呼一聲,見那狗似是要鑽進來,她立即調轉了方向,打算從桌子的另一邊鑽出去。
悶頭從相反的方向鑽出,孟媛站起身,隔着桌子看向另一邊龇着牙的金毛大狗,小腿微微一顫,一時竟忘了屋裏還有人,只顧小聲恐吓對面霍霍磨牙的某狗,“你別過來哦,不然我就……”她随手抄起桌上的一只茶盞,“砸你。”
小姑娘威脅狗的聲音輕細軟糯,半點兒唬不住狗,只聽得那狗“汪汪汪”沖着她叫了兩聲,緊接着她就聽到一聲輕笑從背後傳來。
孟媛一驚,下意識地轉身,不防身後的人站得極近,她這一突然轉身,秀挺的瓊鼻一下子就遭了殃。捂着鼻子“嘶”了一聲,孟媛擡頭驚恐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見他眉眼精致,恍如芝蘭玉樹,不由微微愣了一下,回過神來以後卻立即地避開了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我就是想借你這兒躲躲。”方才她在桌下聽得清楚,劉管事稱這人為“世子”,不管他是哪個王府的世子,都不是她能夠得罪的,所以這會兒她很老實地解釋了一回。
陸景初靜靜地聽完,薄唇輕啓:“他找的是你。”語氣篤定,繼而又側過頭淡淡地問她,“那人卻是為何要找你?”
孟媛之前躲起來的時候想過說辭,要是被發現了只說劉管事是個人牙子,可這會兒卻不能這樣說了,只支支吾吾地說自己是不小心招惹了劉管事,具體緣由卻是只字不提。
覆在眼上的白绫剛剛已經被解下,陸景初望向孟媛站着的方向,隐隐約約看到一團鵝黃色的影子,薄唇微掀,“嗯。”
沒了下言。
“我,先走了?”孟媛試探地問了一句,見陸景初不理,她也懶得再開口,又見之前還一副兇相的大狗正乖乖地趴在地上不動,瞅準了時機,拔腿就跑了。
奉命出去辦了點兒小事的趙宇一回來,正好看見一個身穿鵝黃色裙衫的小姑娘逃也似的從自家主子的雅間裏跑出來,他心下一驚,快步進屋,只看到自家主子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桌邊喝茶,而吃飽喝足的小白正蹭在他的腿邊阖目睡覺。
“公子,剛剛那位姑娘是?”趙宇好奇地問道。
陸景初放下茶盞,擡頭,道:“孟家人。”
小姑娘身上環佩叮咚,珠釵玲珑,定不是孟國公府的丫鬟,再加上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軟嫩,年紀約莫是十三四歲。幾下一合計,陸景初不難猜出,那小姑娘不出錯就該是他未過門的小妻子了。
“趙宇,查一下孟家大房和那位孟二小姐。”
趙宇不明所以,只依舊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