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TRACK.4
? 市內剛落成的六星級飯店前,門衛修長挺拔的身影着上暗色風衣,不畏寒風執着傘柄為到訪的賓客提供最高規格的接待。
這樣的場景暖心之外,還賞心悅目。
因為門衛一個個像是挑選過的男模,身材修長高挑,眉眼俊朗如星,就是男人也會多看一眼。
可惜唐小姐卻手心發汗,眼睛裏只有霍子爵。
“在這裏放我下車吧。”
她的要求沒讓車速因此緩下,霍子爵目不斜視,專注于前方,“沒看外頭在下雨?”
口氣雖然不怎樣,但是他隐含的關心卻讓她心一暖,唐川寧正以為這男人是口嫌體正直,便又聽他開口,“昨天才洗車,在這淋雨要糟蹋。”
“………”
如果今天身旁的是查非,她會毫不客氣一拳過去,但因為是霍子爵,她只能違背本性奉承以對,可正因為是霍子爵,她才如此謹慎小心,生怕有誰見了亂傳,無故起風波。
由于這場無預警的大雨,等着下停車場的車陣綿長,好在車道上有屋檐擋風雨,她彎下腰發了信息給母親,食指無意識的敲着手機屏幕等回應,焦躁氣悶顯而易見。
空檔間,見他睨着自己,她立即縮回手,勉強擠出一句完全牽強的道謝,“真是麻煩您了,霍先生。”
倒是男人坦蕩蕩,大方接受她的心口不一。
“別在意,倒是下回說電話音量可以調小聲點。”
說得她臉色讪讪,原來他都聽見啦。
取了停車票卡,她才瞥見停車費用一小時就要三十元,嘴巴正要說這錢我出吧,後來想想眼不見為淨算了,反正他唱一首歌就能停上一年不只,她糾結什麽。
車子一停妥,她在車上磨矶老半天也不下車,就趴在窗上做賊似地骨溜着雙眼盯着外頭。
“怎麽了?”察覺她的怪異行徑,霍子爵也側目。
“這裏會不會有人偷拍,你知道的……通常停車場什麽的是狗仔最愛待的地方……”
他輕笑起來,“就算拍到也不用怕,妳看起來就像我的助理,還是最菜的那種……”
話還沒完,就聽車門被拉開又關上,那姑娘奔着朝電梯去,片刻也不猶豫。
目送她的背影,霍子爵獨自坐在熄了火的車內苦笑,“不就是想活絡下氣氛,有必要這麽較真?”
其實在甩上門的那一刻唐川寧就後悔了,霍子爵其實沒惹到她,從頭到尾都是她的賀爾蒙作祟,走沒幾步她就敵不過急速湧起的罪惡感,偷偷回頭看了他在車內的身影一眼,嘆了口氣,忍不住又折返回去,“這給你。”
突如其來的粉色口罩讓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後她直接出手,将印有無嘴貓的口罩霸道且堅定地挂上他耳後。
“好了,你要沒事就趕緊回去,出來蹓跶半小時也夠久了,更別說一個小時三十塊的停車費坑死人。”
他沒答腔,在副駕的置物箱內搗騰了會兒,掏出一把傘,“拿着。”
怔了下,她感覺自己嗓子有些幹,啞着聲道謝後才見他重新發動車子。
其實那把傘很沉,拿在手上有着相當的負擔,但唐川寧一路上都是跳躍的,那随手的善意,泯除了一早的不愉快。
電梯“叮”的一聲在十樓停下,她腳步略略遲疑,一間數過一間,最後在1021門號前站定。
兩母女有多久沒見了呢?上一次見面還是韓女士的生日宴,而她因為拒絕相親當衆被賞了巴掌,那一掌的餘韻遺留到現在,她甚至因此有了恐懼,害怕見到這個自己生命裏最親的女人。
才要按下門鈴,房門被拉開,從裏頭走出來的熟悉身影讓她張大嘴好半晌發不出聲。
“唐川寧!”查非一見她,臉色乍喜還怒,狠狠捏住她雙頰左右開弓。
她吃疼地嗚咽出聲,手裏的傘惡狠狠敲上他腦袋,“查非,你要把我捏死了!”
查非一聽立即松開手,目光在她身上打轉了一圈,“瞧妳都瘦了,是不是都沒吃飯?”
“那我改天跟你學學喔,瞧你多會照顧自己,都胖了不止一圈吧?”她捂着雙頰,與在霍子爵面前截然不同,伶牙俐齒得很。
“有妳這麽說話的嗎?”他側身讓道,領着她回到房內。
“我不擅長說謊。”久違的青梅竹馬,她有什麽好客氣。
查非連連擺手,“行行行,妳別拿我身材做文章,當了編輯嘴巴都利了。”
“那是當然,我這陣子感覺自己不得不從靠筆吃飯變成靠嘴吃飯。”
“傻孩子,有誰吃飯不用嘴的嗎?”查非大掌貼向她額頭,擔心這丫頭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魔怔了。
“我神志正常的很,倒是我媽呢?她喊你來的?”揮開他的手,唐川寧在房內東張西望起來。
“她在浴室內,怎麽,她剛剛也給妳電話了?不是說好這輩子老死不相往來的嘛。”
觑了他一眼,“她喝醉時的話不能較真。”
百般無奈打開廁所門,果不其然那位貴婦人正倚着洗面臺又沉沉睡去。
“你讓她吃了什麽?”看着洗面臺上的一堆白色藥丸,她分辨不出哪個是哪個,只好全抓到查大醫師面前。
查非立即黑了臉,“她錯把安眠藥當頭痛藥吃了。”
唐川寧蹲下身,拍拍老媽青春永駐的臉龐,“這下我要怎麽帶她回家?”
“我在這是幹什麽用的?”查非拍拍胸膛,一臉自信。
她恍然大悟,“真的不考慮搬家嗎?老是讓韓女士這樣使喚不累?”
“怎麽不累,但有得必有失,現在當醫生哪能閉門造車,沒多累積人脈往後怎麽混,多虧韓女士政治醫界人脈一流,就像昨晚的醫生聯誼會,所有國內知名的、海歸的外科醫生我全換過一輪名片,妳沒看她簡直是拚上老命在替妳找乘龍快婿,我倒是成了保證書似地,四處替妳佐證。”
“佐證什麽?”她扶起酒氣濃厚的母親,意态闌珊地問。
“證明妳打小就天然,絕對沒動刀變臉。”
唐川寧黑線滿臉,“以什麽身分?”
“以發小身份。”
這下她真的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你變性啦?發小我們自己說說可以,跟別人這麽說不怕誤會?”
“不怕,我自認男子氣忾還可以。”
她讓母親靠在自己肩頭上,一手環住她腰際,“那請問這位男子漢,你昨晚怎麽不阻止韓女士的推銷行徑,就是豬也得拱着才有好價錢,急着出售的肯定都有問題。”
查非甩着手上的車鑰匙,再三确認這姑娘此刻心情平靜才道:“這不就得知了新的藥廠代表是魏宸那混小子,她沒料想到當年讓他去不成美國交換學生,今天竟變成跟她平起平坐的身份,這才急了悔了。”
“喔,這麽巧。”唐川寧神情依舊淡然,像是今早才久違的聽見初戀男友的名字。
查非試探地問:“妳不好奇他後來怎麽了?”
她微一聳肩,“多多少少聽了些。”
一路沉默的走至電梯,她目光落在地毯上,顯得有些矇。
其實說心裏沒波瀾是假,畢竟當初分得如此轟動,從學生身份畢業的同一日,她也被逼回去當單身狗,人家還能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卻是半句話都回絕不得。
“所以妳也知道他仍舊去了美國,還拿了個碩士回來?”查非不死心的繼續追問。
“嗯,知道。”
“所以妳根本沒忘記他嘛。”一手幫忙扶着韓女士,他下了定論。
“是沒忘記啊,我又沒得失憶症。”她瞥了他一眼,只覺得他的話有邏輯上的錯誤。
查非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她繼續默不吭聲,卻覺得電梯來得太慢。
那天魏宸提分手,就是在醫學院的電梯前。
因為同年,她畢業時,他的醫學院都還沒念完,因為不同校,她一領到畢業證書,連學士服都來不換下就奔着到他們系上。
她着急的等着一個答案,着急的想知道他是不是得到了交換學生的機會,年輕的孩子滿滿都是夢想,她甚至開始找英文補習班,想學好英文去找他一起上進,可惜,最後只有可惜,魏宸莫名失去了機會,聽說那難得的名額,給了另一個醫生的兒子。
她記得最清楚的,是魏宸輕聲說她不懂人生不是有情飲水飽,更說她是陽光照耀下長大的孩子,不懂他那種人的陰暗,那時她慌亂了,低聲哀求他不要分手,但越是将自己低進塵埃,越是讓人看低,有時候感情不是那麽單純的東西,願意低頭的那方,往往就成了被輕易割舍的那一方。
“對了,他跟我問起妳。”電梯門在停場場緩緩開啓,查非還在找着自己的車,默默地又投了一彈過去。
她腳步停了下,又接着繼續走,“那你怎麽說?”
“看吧,還說不在意,真不在意會問我這些?說老實話,妳不會還在為那事介意,才一直不肯接受阿姨安排的相親?”
她點頭。
他沒有獲得幸福前,她不敢去快樂。所以聽見他過得好,她比誰都舒心。
“川寧啊,逝者已矣來日可追,妳千萬不要因噎廢食,老死在公寓裏很可憐的。”
查非有時洞悉人心,有時又呆蠢的很,她沒好氣的在他車前站定,疲憊的将韓女士摟緊,“我就不能跟一群老人老死在養老院嘛。”
還沒開車門,韓女士一個趔趄,滿肚子酸水全數吐到了她身上,霎時空氣裏飄滿酸味兒,唐川寧讓自己平靜會兒,默默替母親整理幹淨,再将人給扶進車裏。
“我已經聯系阿姨到家裏,方便的話,你替我送她一程吧。”抽出紙巾輕拭自個兒胸前的穢物,此刻她已經沒啥想法,就是想罵人也無從罵起,誰讓韓女士是她親生的媽呢。
“行、當然、義不容辭……”查非也知道情節重大,唐小姐現在是瀕臨爆發邊緣,要再要求她當個好女兒着實為難。
“謝謝你了,查非,我們的交情就這時候最深刻。”
她蹒跚的退後幾步,看着銀色轎車揚長而去,踩着淩亂的步伐直奔飯店洗手間。
好在六星級酒店什麽都有,她緊急處理下,盤算着待會是忍着回家換衣服,還是幹脆去買件衣服換上先。
只是一出女廁,還沒把手甩幹就見某個熟悉身影站在那兒等電梯,那人見到她時神色不變,倒是她一早二度驚吓,指着他高喊,“你怎麽還沒走!?”
霍子爵雙手插在口袋裏,一臉漠然,“一小時停車費三十塊,我就不能去吃個早餐折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