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日頭越過正中線,一個書童阖上書房的門緩步退下,他是顧府配給公子的書童,本以為公子是個清心寡欲之人,沒想到家中早已娶了妻子。
公子作息素來規律,如今過了晌午,因為夫人竟連飯都不吃了,他倒要瞧瞧公子的夫人是個怎樣的妙人。
屋中的紅綢還未卸,寡淡的屋子有了人氣,這屋子早就買了,當時只想着萬一有一天她能住,如今竟真的實現了,也不枉他一次次的添置東西。
待筆停下,鳳冠霞帔粉白的面色一個妙人躍然紙上,旁邊還有一幅,女子也是紅衣,可憐面色慘白剪水秋眸緊閉。
明日的回門是他從未想過的,要不是知道安茴兒她重生了會自己躲着宋書香,他怎能放她回去。
只是花姨那邊,他該如何?
“夫人安。”
青白衣裳,頭上頂了兩個包,這是誰家的娃娃?
“你是誰?”
丹唇美目,黛眉如遠山,白皙的膚色透着粉,身材窈窕,就說是仙宮裏的仙女下凡他也是信的。
尤其一雙水盈盈的眸子,像是桃瓣上落了露水靈氣逼人。
這人傻了不成,愣愣的看着她半天也不說一句話,正要去問問邵攸寧這是不是個啞的稚氣的話就傳來了。
豆子知道自己逾越了,連忙低頭,“回夫人,小的是公子書童。”
他還有書童?看來他在縣城的日子過的很是自在嘛。
安茴兒揉了揉酸痛的腰,她第一次來縣城自然挑花了眼,如今過了晌午也不知邵攸寧有沒有給她留飯。
“你家公子呢?”
“回夫人,公子在書房呢。”
提了裙擺朝書房走去,“邵攸寧。”
木門被兀的推開,拿畫的人慌了神。
邵攸寧匆忙的将畫收起,随便拿了一本書在手中,慢悠悠的說:“茴兒在家也是這樣無禮?”
安茴兒讪讪的摸了摸脖子,她在家很淑女的,只是面對邵攸寧她偏偏淑女不起來了。
邵攸寧趁着安茴兒低頭連忙将手中的書掉了個,清了清嗓子,“何事?”
“你吃飯沒。”
安茴兒咽了口塗抹,她是想問給她留飯沒。
“飯剛剛做好,一起吧。”
小書童布着菜,臉憋的通紅,低着頭戰戰栗栗的,像這吃飯的不是人是什麽洪水猛獸。
“你還好吧?”
豆子瞧着安茴兒精致的臉蛋兒臉更紅了,連忙道:“沒事,沒事多謝夫人關心。”
“先下去吧。”
“是。”
溫和的臉上綻放笑意,可豆子覺得公子眼神裏有敵意,再細瞧去還清風霁月的模樣定是他花眼了。
“話真多!”
安茴兒深吸一口氣,人在屋檐下該低頭那就低頭,陪着笑臉,“是我不是。”
阿娘想她嫁一個好的,所以她留到了及芨,在七裏村她算是老姑娘了,娘雖然從不催心底那能不急,不然前世哪至于宋書香三言兩語的就求娶了她。
今生她還要躲着宋書香,嫁給邵攸寧算是最好的出路,按了按眉心,“母親知道我們成親嗎?”
母親?是阿娘,她倒是懂禮數,眸子裏終于多了份暖意,“還不知。”
“明日…明日你先回去和母親說說,我也先和娘說說,免得到時候……”
“難堪?”
話是這樣說,但是!能別說的那麽直白嗎。平白無故的換了夫君誰家的阿娘不擔憂。
邵攸寧盛出一碗米飯朝安茴兒遞過去,“難堪那也要看誰給的,要是茴兒給的……”
“我能給你什麽難堪?”
“那最好,我是怕茴兒好了傷疤忘了疼,對了,我才想起宋陌之是宋書香的哥哥,要是你嫁給宋陌之怕還能和你表妹當妯娌。”
“嗝!”宋陌之?宋書香!都是姓宋的她怎麽沒多想些。
“不不不!萬一宋書香做出奪兄之妻的事來,那我豈不是要浸豬籠!不行,不行。”
邵攸寧瞧着安茴兒撥浪鼓似的頭輕咳一聲掩蓋住笑意,看來這丫頭還不算傻,老老實實的呆在他身邊最安全。
“吃些魚,補補腦。”
“……”你才沒腦子,吃就吃又不用挑刺。
“什麽時候去接你?”
“你同意了?”邵攸寧低頭吃着東西面色無異,安茴兒忍住內心的激動,“後日早上我陪你去見見母親,如何?”
“嗯,吃飯吧,食不言。”
不言就不言,安茴兒低頭吃起了魚,不用自己費勁挑刺吃的自然歡脫,白皙的臉頰鼓鼓的,嘴巴嚼個不停,生怕吃晚了就被搶走了。
安茴兒放下筷子旁邊的人還正在吃,這人吃飯比她還細嚼慢咽,瞧着這人一身煙灰色的衣裳又不是多大年歲幹什麽穿這樣深沉的顏色。
“我給你買了衣裳,呆會兒你試試吧?”
邵攸寧怔怔的擡起頭,一絲絲甜油然而生,從心尖爬到嘴角偏偏還得忍着,抿了抿嘴。
安茴兒想着剛剛那食不言的話連忙說:“我完吃飯了,可以說話。”
“嗯。”
這是大約她試衣服還是同意他可以說話?
修長的手指拿過杏黃色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薄唇輕起,“呆會兒把衣服拿來吧。”
“這就去。”
青色的袍子将原本溫和的人多了份淡雅,像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尤其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說什麽應該都不會引人疑慮才對。
“袖子短了。”
“是嗎?”安茴兒懷疑的走過去,白色包邊的袖口剛剛頂到手腕的骨頭處,下擺還好,不細瞧也看不出什麽。
“呆會兒我給你放放就是。”
“你會縫衣裳?”
瞧着邵攸寧一臉不敢相信甚至還有些瞧不起的意味,安茴兒順手捏了捏邵攸寧的臉頰,“姐姐的嫁衣可都是我自己繡的,厲害吧。”
手很暖像兒時一樣暖,邵攸寧拿下臉上的手,冷聲道:“這動手動腳的毛病跟誰學的,還是對別人一向如此?”
她倒想對別人動手動腳的,那裏有人啊!
“我就是瞧着你臉挺嫩的,試試手感。”
邵攸寧輕拍了一下安茴兒的額頭,雙手背在身後,教育孩童一般,“姑娘家家的別沒大沒小,什麽姐姐的,這些花姨都知曉嗎?”
她當着阿娘面也歡脫但是還注意着度的,剛剛是過頭了。
福了福身子,“茴兒知錯。”
“我去顧家了,晚上晚些回,別……”
“什麽?”
“無事,走了。”
他剛剛想說別等他了,想來怕自己多想了吧,他與她而言就是個最合适的避難所,弄的他們兩情相悅一樣自己真的可笑。
“我能去瞧瞧嗎?”
邵攸寧停下了腳步,轉臉看向安茴兒,安茴兒見人停了以為有了希望,連忙道:“一個人在這裏未免無聊了些,我保證乖乖的呆在你身旁。”
安茴兒上輩子那裏都沒去,今生一來便想對跑跑。
邵攸寧別開了那水盈盈的眸子,以前總不知道這個倔強的丫頭這樣好說話。
“帶上帷帽,不許亂摘。”
“好好好。”
府中很大,比她見的福澤園還大,安茴兒跟在邵攸寧身側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衣袖,悄聲道:“他們不會攔我吧?”
剪水般的眸子有些怯意,像是剛剛出山林的小兔子,可愛的緊。
邵攸寧招了招手,安茴兒聽話的墊了腳尖,邵攸寧湊到安茴兒的耳側輕語道:“傻子。”
低沉的聲音帶着笑意,透過帷帽溫熱的氣息在耳畔萦繞,耳朵被他弄的癢癢的,安茴兒氣惱的掏了掏耳朵,“你才傻子。”
“邵夫子好!”
安茴兒被響亮的聲音吓了一跳,朝邵攸寧身後躲了躲,待跨入了門檻兒,“明日可是要回門的,你不好好巴結我,小心我不幫你說好話。”
安茴兒跑了一天晚上剛剛洗完澡就趴在床頭睡着了,邵攸寧進來瞧了一眼,一盞茶的時候就離開了。
“為什麽要嫁給他?”
男子臉色煞通紅的眼睛裏盡是氣憤,淡淡的黑影在眉間萦繞,修長的手指劃過女子濃密的睫毛,眷戀溫柔,“留下了陪我些時日,等過些日子我就去陪你。”
修長的手指撥蜷曲的手指,鋒利的刀在食指上滑動着,“你的手冷了,不暖了,很不好。”
将蜷縮的手放在了臉頰,嘴角挂了淺淺的笑,“這次換我來暖你可好?”
白皙的額頭相對,像是戀人間的呢喃,“不要怕。”
鋒利的刀将食指切了下來,幹淨利索,若不是那人眉目含情怕以為這人是他的仇人。
一小節指節落入了手心,魔怔一般對着那指節說起了話,“茴兒若是你不嫁他該多好,你為什麽要忘記我們的誓言呢?”
修長的手指劃過白皙的臉頰,溫柔依戀,安茴兒覺得周身發冷身上似有塊大石頭,努力的用舌頭頂起上颚終于渾身一輕。
一身虛汗,她又做夢了。
若是不錯那人是邵攸寧!黑夜中伸出将手伸開,只能依稀的看出影子,左手食指的指節發涼似乎還蘊藏着他眼眸中的冷意。
她一直以為她的夢都是前世的瑣事,若是真的邵攸寧真的切了她的手指?會不會還有更離譜的事!本以為以今生嫁給邵攸寧是安全的,如今想來思細極恐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起身點起一盞油燈,緩步到小桌胖到了一杯茶,還未喝完,暖黃的燈光下一個精致的木螞蚱栩栩如生,想着剛剛的夢安茴兒心煩意亂的将螞蚱撫到了地上。
喝完一半的茶也放在了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