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赦天下（上）
西風乍緊，莺燕無跡，深秋的長泠宮中，擺滿了盛開得驕傲而輝煌的秋菊，據說是因燕平愛菊，而從中原引進的名貴品種，若從郊外山坡上向裏眺望這座金秋的皇城，一片天際雲霞般的絢麗，陣陣菊香随風入人心脾…
燕平懶懶的斜靠在永定殿露臺上的軟塌上，層層帷幄高高挂起，秋日早上的暖陽照得他周身似有一層柔美的光暈…他聞着空氣中的菊花香，腦海中便浮現年幼時母親種的滿院菊花…
母親總說“何須妩媚争如意，一瓣芳心開淡薄…”，他因此酷愛這花中隐士，想必也是受母親影響吧？想起母親，他難免情緒低落…
母親有沒有愛過父親，他已不得而知，但是印象中，母親憂思綿綿，一生未斷過…可見女子未遇良人，是多麽的不幸…
“公子，沈太醫來了”正想着，侍琴來報。那沈飛雖然油滑，對鳳稚卻癡心一片，因此一月以來，他日日按時前來施針，倒是異常認真，希望燕平早日複明之心，不亞于任何人…
“沈兄弟，先不忙施針。小安去泡茶，今日我有話要和沈兄弟說…”燕平因想到母親，心中更覺不安，他素來不是多事多話之人，因此這會兒欲問沈飛和鳳稚之事，卻有些不太容易開口。
“嗯…那個…沈兄弟對鳳大人之情，真的是緣與真心嗎？”
“燕哥哥”，沈飛難得正色，規規矩矩跪倒在燕平跟前，雙手扶住他膝蓋。
“我不該拿治燕哥哥的眼睛要挾，其實，無論如何，我都會想法治好哥哥的眼睛，以報文夫人救命之恩，以酬燕哥哥知己之義。只是…沈飛不才，自知配不上鳳小姐，卻對她死心塌地，別無他法，才借機…燕哥哥放心，我縱然身死也願竭力換得她的垂愛。對鳳小姐之心，可對日月！”…
燕平聽完這些話，沉默了好久好久……
他自己縱然出身豪門，卻也只能算是一落魄書生，生性涼薄不愛與人交往，卻因賣畫而得奇遇，相識了多情多義的女兒國君王…可見，世上男女之情，焉有定數？…
想到這，他也不知道再問什麽，無奈說道“罷了，罷了…你只要答應我，實在鳳大人不情願，你也勿以此事相要挾。…須知強求之果，是不得和睦的…”。耳邊聽得沈飛心不在焉的應承于他…只得長嘆一聲“沈兄弟，煩請開始吧…”
這裏永定殿中，沈飛一如既往開始施針不表，且說此刻元德殿上，梁臣相、梁皇夫等人，正齊刷刷跪在大殿，皆是面色憔悴，沮喪落寞…
原來，此事已過去數月，丞相和皇夫都是一國貴重之人，總不能永遠囚禁沒有說法。因此在衆大臣的合力勸鑒下，今日押在元德殿，聽候女皇旨意。
元燕高坐金殿凝視着他們，衮冕上的珠串随着她的呼吸擺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大殿上誰也看不出她的表情，誰也難測君心…
梁卓自覺受此屈辱，生死已然看淡。而梁蕾月也不怕死，心中卻盤算了千萬說辭，只為梁卓要活下來。因此兩人各懷心事，倒并沒露出怯意，而那兩個侍君的臉上卻已血色褪盡，膝蓋發顫，恨不得逃離此等看不見的沙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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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相免禮！來人…給梁丞相看座”…正當這氣氛極其緊張之時，元燕終于淡淡開口，卻是吩咐梁臣相坐下。梁蕾月心感詫異，但她一世高官，自有骨子裏的威儀，因此并不多說，顫顫巍巍一旁依言落座。
元燕是個極其聰明的人，深知她坐天下乃是臨危受命，根基不深。又因燕平之事惹朝野議論，梁蕾月縱然愛子成溺，對西泠卻赤膽忠心，若為燕平罷黜于她，怕是惹出事端。
但若欺君也不降罪，也是難服天下。此事如何處理，極需斟酌謹慎，如今燕平既然安然無恙，便有心大事化小，卻不知以什麽理由處置…
“陛下，老臣自知罪孽深重，并不祈求赦免，只望陛下饒我兒一命，老臣縱死也絕無怨言，泉下定會向先帝請罪…陛下”梁蕾月椅上欠身，老淚縱橫！
“朕心中明鏡一般，要論此事一開始，梁卓本是無辜，只可恨他竟然敢在朕的後宮施算計，揭風浪，差點害死人命。怎能容得他性命？”
梁蕾月此生弱點唯有愛子，聽女皇這一言，吓得哪裏還顧得官儀，再也不敢坐着，匍匐跪地，竭力陳詞，翻來覆去的意思都無非是願意代死…梁卓見一向威嚴高高在上的母親如此卑微，心如刀割，不管不顧抱着梁蕾月，放聲大哭…
“這是…怎麽了？”時近正午，朝堂上，此事仍舊是風雲莫測。誰也不敢多說什麽…而就在此時，殿外竟然傳來燕平的這一句疑惑的聲音…
元德殿上，後宮沒有名份之人出現，是西泠絕無僅有的事情！元燕大吃一驚，不敢置信，燕平從來不過問朝堂之事，怎會突然來到元德店？忙看向遠遠站立的清瘦男子，一點不錯，正是她的燕平！
只見他一襲湖藍色錦段長衫，孤身長立，而遠遠的，是一群欲跟不敢跟、欲攔不敢攔的元德殿守衛侍從，見他已踏入正殿，一群人俱吓得魂飛膽喪，跪成了一片…而燕平俊面含笑，一慣淡定的他竟然神色激動，目閃淚花…
元燕見此也釋然，會心一笑。是啊，如今殿內殿外的侍衛，哪怕整個皇宮的臣子奴才，哪個敢攔他？燕平又不知規矩，自然是直入大殿了，只是不知他有何急事要即刻見她？她未及細想，趕緊吩咐左右，“快，速速扶住燕公子，小心讓他摔倒了！”
她這話方說出口，猛然想到，他一個人是怎麽進得這層層步階，寬闊難辨方向的元德殿的？侍琴小安如影随行，為何不見？他滿面喜色，玉面通紅，緊緊盯住她又是為了什麽？緊緊盯住她…盯住…！！
元燕心頭狂跳，霎時間手心冒汗，嗓子眼整個堵住了一般，呼吸困難！她紫眸圓睜，渾身發抖，從寶座上慢慢，慢慢的站立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