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護犢之情
眼看梁卓他們都走遠不見，梁丞相頹然坐在玉階上，定定的看着眼前昏睡的燕平，和仍舊綁着的面如土色的鹹福宮掌事…
梁丞相眸中眼淚在夜色裏晶瑩閃爍......她喃喃說道“若我的舜兒珠兒還活着，我梁蕾月又何必舍不得卓兒這不成器的小畜生…望先帝、列祖列宗原諒老臣的不忠不孝吧…我只有一個卓兒了，若他如此不開心，老身生有何意啊…”
她噙着眼淚自言自語般的說完這些，紫眸中漸漸換上暗沉之色.......
她喚過那掌事，疲倦的緩慢開口“你若想活，速把卓兒給你的金銀珠寶一概都扔了吧…若想家人都活，北宮牆外早有一馬在等候，你速速帶上此人，連夜快馬加鞭，趕往西單海岸，拿我令牌，找相府梁主事，她會領你們混入遠洋商船，你帶着此人一起，遠走中原，…”
她頓了頓，又無奈的說道“本相不願殺人，他從哪裏來便讓他回哪裏去吧…你…便和他一起長留那裏永不許回西泠！事情妥當後，你的家人，安家金銀，我都會送來，從此再無人會暗害你。否則，你想想，你今做下此事，梁卓也罷，本相也罷，會讓你和你全家活着嗎？”…
鹹福殿掌事汗如雨下，點頭如搗蔥…梁丞相便再不說話，看她一眼，松開捆綁，掉轉身，揮手示意她速速離去，”去吧，若想活命，一刻不許耽擱…“………
夜色中，安靜的月兒高挂柳梢，遠處仍舊鼓樂悠揚，笑語宣天，又有誰會知道，一場生離死別，就在眼前…
......
第二日午後，元燕，巧乙，鳳稚三人才迷迷糊糊醒來，彼此看看衣冠不整的模樣，都暗自不好意思…
“啓奏陛下，永定殿侍琴求見”…
“嗯？喚她進來”…
侍琴進得殿中微微擡眼，只見元燕睡眼惺忪的，斜插金釵，半露酥胸…忙收起目光，低眉暗笑，說道“陛下，鹹福殿雖不愁早膳午膳，可都這會兒了，公子必須吃藥了…”
“吃藥？哦…是，那還不去？”，元燕宿醉未全醒，迷迷登登的吩咐。巧乙鳳稚略整衣冠，準備告退回去。侍琴也應聲“是”，便招呼端藥的小婢往鹹福殿內閣走去…
“啊？侍琴你往哪裏去？”元燕揉着太陽穴，不明白的問道。…
“去伺候公子喝藥啊？”…
“那你不回永定殿在此轉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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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琴笑道“陛下…昨晚可是醉糊塗了？不是你讓掌事姑姑來接公子過來的嗎？”…
“啊？”元燕實在想不起來，巧乙和鳳稚也面面相觑。侍琴見她們醉到這種地步，隐隐覺得不安“公子到這會兒還在睡麽？”…
侍琴此話一出，元燕立刻有些着急，忙直起身子，和侍琴一起往鹹福殿內閣走去…
……
......
整個長泠宮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天塌地陷一般！從三天前的午後開始，皇城便緊閉，元燕和巧乙鳳稚率領長泠宮所有的禁軍侍衛，分頭把大大小小的宮殿全部搜遍，奈何三天三夜下來，仍舊毫無消息…
宮燈高照禦花園，元燕身穿金甲，腰佩青鋒寶劍，呆坐在花廳中，面如死灰…
夜風吹過她淩亂的青絲，千絲萬縷的飄揚…西泠女皇的臉上竟然沒有怒氣，沒有愁緒，沒有着急，唯一有的表情，只有那無比深切的——恐懼！
侍琴，小安已經哭到雙目赤腫，馭劍卻不在，他仍在各宮中瘋狂的不死心的一遍遍搜尋，龍巧乙面色頹廢，汗濕銀盔，一向冷靜的鳳稚也愣愣呆坐，六神無主…
此時，太師魚奉姬和君慈匆匆來到花廳，魚奉姬低首行禮“陛下，此時老臣說要冷靜，陛下勢必聽不進去。但陛下多一分不冷靜，公子便多一分危險！”元燕聞言目光終于肯移動，怔怔看向老太師，看向魚君慈…君慈也盯着元燕…
他的燕兒妹妹縱然是西泠天下最有權利的女子，可是她無父無母無有至親長者，孤單的撐着一個國家王朝…她縱然是所有人心中高高在上的女皇，在他心裏，卻永遠是兒時那個任性驕傲狡黠的燕兒妹妹…
他心中酸楚，移步走上前，像小時侯一樣，摟住她的肩膀，前額抵住她的額頭…這動作是兒時他們為互相勉勵而經常做的，自從長大後他們已多年未如此親昵了…元燕見他這樣，便再也控制不住，伏在魚君慈肩上，痛哭失聲…
過了好久好久，元燕緩緩離開他的肩膀，咬了咬下唇，玉手擦去眼淚，仍牽着君慈，對魚太師說“太師，有話請講”
“陛下，本來，宣召公子的鹹福殿掌事失蹤，此事本并不難猜，為何至現在問不出一點端倪？宮裏遍尋無果，估計已不在皇宮中。那麽，宮裏宮外能周旋的如此天衣無縫的人，并不多…！”…
鳳稚目光中閃過光芒，又很快暗淡下去“若說最大的嫌疑，自然是…但我已反複問過梁皇夫，依我的經驗看來，他的确以為公子在永定殿，至少并不知公子下落，絕不像在撒謊…”…
“嗯，梁皇夫雖然是相府公子，一國之父，但他年輕驕橫，心計縱然多，卻無只手遮天的能耐，但…”魚奉姬沒往下說，元燕在內幾個人都是絕頂聰明的，只是驟逢驚天變故方寸大亂罷了，此時冷靜下來，焉能不明白魚太師的話？…
“速傳梁丞相進宮議事！”…
“且慢！”魚奉姬開口“陛下，無證無據，宣丞相觐見也無法盡快得知公子下落。”…魚奉姬停了停繼續說道：
“解鈴還須系鈴人，若此事真與梁大人有關，公子便會安全很多，梁相性格厚道，縱然可能為子鑄下大錯，但肯定不會害了公子性命。陛下不必要太過擔心。”…
元燕沉默不語，鳳稚巧乙聞言微微點頭，魚太師便又說“要想讓丞相速速說出公子下落，只有一個辦法…”她停頓看向衆人，元燕她們怔怔看着太師，半晌，三人異口同聲的說道“敲山震虎！”
☆、第五十九 無奈帝王家
元德殿殿高數丈，金磚鋪地，七十二根飛鳳鑲金柱，金碧輝煌！是西泠女國政治權利中心，除了正常上朝，帝王百官一般只有盛大慶典重大國事才會在此…
而此時女皇高高坐在數尺金階上的紫金雕鳳寶座上，偌大的元德殿中充滿了一種冷峻威壓的氣氛。元燕未穿朝服，卻頭戴獅子盔，身披一副金葉攢成的西泠铠甲，柳眉倒豎，粉面罩霜，真個是威風凜凜！
鳳稚龍巧乙也是一副戎裝，腰懸寶劍，臉色嚴峻。殿下一排帶刀侍衛，也個個披甲戴盔，所有人都面向着大殿上跪着的三個俊美華服的少年，難抑滿殿的殺氣騰騰！
梁卓等人奉召前來，三人見此陣勢，都吓得心頭狂跳，不知所措。元燕數天未睡心力交瘁，已無耐心再跟他們周旋，當即厲聲問道“說！你們把燕公子藏在哪裏？今日說清楚則罷，若不然，即刻叫你們人頭落地！”
梁卓見她如此無情，好不悲傷。大悲大恨之下，反而不害怕了，他跪直身子，大聲說道“陛下要殺我們，易如反掌，何必要找托詞？大都司沒日沒夜，來問了多少次，我該說的都說了，再無話講！”
元燕雖早知問不什麽來，聞言也難免生怒，拔劍相向，咬牙切齒的說“反了！竟敢頂撞朕！你既求死，朕便成全你，來呀！速把三人綁與祭壇！治個…冒渎天顏之罪，時辰一到，即刻問斬！”…
三個美少年已經綁縛在祭樁上，紅日也一點點升起，沙漏聲聲似催魂......元燕高坐元德殿，眼睛一直望着大殿外，求情的大臣來了一批又一批，她一概不準情，而心中焦急，每一刻每一分都是痛苦煎熬！………
炮響過兩遍，眼看時辰要到，元燕臉色慘白如紙，，紫眸圓睜充血，額頭滲出密密層層的汗珠，眼望祭壇，眼底漫上絕望…
正在此刻，殿外終于有人闖入，大聲高喊刀下留人…
梁丞相跌跌撞撞闖進元德殿，灰白的發絲在額前縷縷散散，滿面俱是悲怆之色…元燕見她上殿，吊着的心終于放下一半，她按下心頭狂跳，盡量讓語氣聽不出急切，說道“梁丞相愛子情深，朕十分清楚！只是皇夫竟敢對朕惡言相向，朕若輕饒，皇家尊嚴何在？丞相下殿去吧，不必再說什麽”…
梁蕾月是何等人？怎會不知元燕今日殺梁卓是假，意在她是真？！否則，梁卓頂撞她，本來可大可小，豈會非殺不可？
但元燕何其聰明，若說為燕平，自然無憑無證就殺皇夫難服天下，她如今只說冒犯女皇之罪，因此梁丞相雖讓大臣一個個過來求情，意圖造成元燕的壓力，但元燕不準情，又有誰可以說沖撞帝王無罪？…
她也知女皇不可能不顧忌她而真殺了梁卓，所以拼死一博，遲遲不出現，只盼女皇見她無動于衷，只得相信她與燕平失蹤無關，只要她能頂得住壓力，女皇肯定只能回心轉意準了大臣的求情。
但眼見午時三刻頃刻間要到了，祭壇綁着的是比她性命還重要的嬌兒，她哪裏還能繼續等待？她只得匆匆趕往元德殿，她跨入大殿那刻起，她便知道，其實這場博弈，她早已無勝算…
“卓兒年幼無知，求陛下開恩，老臣知道燕公子下落，願以此換卓兒性命！此事俱是老臣一人所為，卓兒全然不知，老臣句句是實，再不敢隐瞞”梁丞相說完，整個人像突然老了十幾歲一般，無力的伏地跪拜…
......
元燕等人聽聞燕平已送回中原，俱大驚失色，元燕更是肝膽俱裂，似乎都能聽見自己心碎裂的聲音！她當即傳令先軟禁梁蕾月，梁卓等人，并吩咐立刻備她的烈焰寶馬，繼而頭也不回，匆匆步下金殿，腳步如飛，直往外走去。
鳳稚巧乙面面相觑，當然知道她的意思，暗叫不好，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
“陛下，陛下，梁丞相既然深謀遠慮，怕是此刻公子早在大海上了，航線未知，不知何時能找到，陛下一國之君，怎能遠行？”鳳稚巧乙俱齊齊跪于君前。…
“朕顧不得這許多了”元燕邊走邊說，一刻不停留。
“我等雖知陛下與公子情重，但若陛下此刻丢下一切遠走異域，我西泠百姓如何看陛下？”…
“此生不求帝王業，只為雙燕未了情！”元燕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完，牽過烈焰，翻身上馬！摧馬欲走…
巧乙鳳稚緊緊拉住馬頭“陛下！陛下這樣做，對得起先帝和大公主嗎？”…
元燕聞言，稍作停頓，痛苦的別過頭去，咬緊牙關說道“你們…讓開！”…
“陛下，若公子在眼前，也決不會喜歡看您如此，公子為陛下大業都甘願與皇夫侍君為伍，陛下萬不可辜負了公子的情義，也萬不可陷公子于不義！”…
元燕聞言，勒緊缰繩仰天長嘯一聲，壓不住的悲痛欲絕！…
“陛下，臣願代陛下前去追趕，臣以性命擔保，無論如何，臣會帶回公子！”龍巧乙手抓馬鞍，跪地急切擡頭，殷殷看着元燕…
“不，還是臣去。”鳳稚此刻要比她們兩冷靜一些，她立起身來“陛下可記得，當日曾經親口對微臣說過，陛下是西泠女兒，絕不會做對不起西泠之事！”
元燕聽此言如遭重擊！想起當日承諾，不由的眼淚如梭，左右兩難…
“陛下，龍大人新婚燕爾，不宜遠行。臣帶侍琴小安，發快舟船隊，千裏泊一船，可船船相通訊息，不尋回公子，絕不回西泠面君！”…
“還有我！我也去。”遠遠的，馭劍接過鳳稚之話，露出難得的嚴肅，認認真真的向元燕垂首行禮，請求遠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