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老爺子在那邊捂着臉,大概是覺得沒臉見人吧, 有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 上行下效,就算他一輩子清名, 讓人知道了他家裏這麽亂, 就會覺得他年輕的時候也是一樣貨色。
也就是說他一輩子的名聲就這麽……
瘸了一條腿的趙易山還在那邊嚷嚷:“跟我沒關系啊!我都沒見過她!一定是弄錯了!”
那個女的突然伸頭出來:“沒弄錯, 之前在KB酒吧你撩我來着, 當時咱倆都喝醉了, 就去開了房,第二天早上我有事先走了,但好歹是一夜夫妻,我還記得你長啥樣。”
趙易山:……
這就是私生活混亂的下場。
“但是害人不對。”謝遲皺着眉頭, 低聲道:“這件事換個解決辦法吧。”
“趙家的确欠你的,但你害人的手法也過了,所以你們兩邊兒都有錯, 我這麽說沒問題吧?”
“沒問題……”老爺子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很冷靜的道:“他們的确做的不對, 這次是活該。”
沒出人命算萬幸了。
鬼嬰不太情願,但是謝遲又說了:“不如讓趙家供奉你, 直到你可以再投胎為止, 但是這段時間之內,你不許再鬧事,還要盡你供奉的責任,保護一下趙家……嗯, 你不願意的話保護老爺子也行。”
鬼嬰就有點猶豫了,它其實也不太想魚死網破,就是小孩子的想法多半任性,而有些事兒一旦開始做了就停不下了。
如今有好的臺階可以下的話,它也不介意往下走走,當然主要是打不過,所以只能跟人家講道理了。
它想了很久,最後點了點頭,勉強答應下來了。
見它識相,謝遲很滿意,又去問趙家:“你們願意嗎?”
趙昌不太願意,那兩個便宜爹也不太願意,但老爺子很滿意這種處理方式,畢竟老爺子是商人,商人講究合則兩利,能兩利為什麽非要互相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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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诩就在旁邊海豹拍手,他是不太會處理這種事,主要是情商不太夠,也學不來師妹那種簡單粗暴的處理手法,于是就只能喊666了。
“至于這位……”看着那個女人,雲诩以拳抵唇,咳嗽一聲:“你以後,她命中無子了,這段時間你也把她折騰得不輕,也算就此了事了吧?”
鬼嬰是恨的,但它到了最後還是想回這個女人的肚子裏,其實它只是想要出生而已,對于那個抛棄了自己兩次的女人,情感也複雜的很。
小嬰兒低着頭,半晌沒說話,最後默默點點頭,答應下來了。
“剩下的就交給師兄了?”謝遲拍拍手,抱着團子站起來:“那我先回房間了。”
“好的師妹。”雲诩揮揮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給那個小鬼打個玉棺,再教一下這家人怎麽供奉鬼嬰就行了。
謝遲抱着團子回到了房間裏,踢掉鞋子往床上一撲,抱着團子打了兩個滾,然後低聲道:“我想我媽了。”
她印象裏母親的記憶已經很淺了,只記得是個清清瘦瘦,又很漂亮的女人。
印象裏她的母親總是在哭,從她很小的時候起就是這個樣子。
第一次見母親哭,是謝遲三歲的時候,她指着門前的樹下,一臉天真的問自己的媽媽:“媽媽,那個人為什麽一直蹲在樹底下啊?”
媽媽突然就開始哭泣,而且是抱着她嚎啕大哭。
小小的謝遲也是後來才意識到,母親看不到……
也不想她能看到。
後來,也就是五歲左右,母親送她到了師父那兒,謝遲……就很少再見到她了。
最後一次見她是十五歲那年,下了火車以後,謝遲在花店挑了很漂亮的一束玫瑰,她帶着玫瑰回去看自己的母親,發現自己的母親不在家裏,從鄰居嘴裏才知道,母親已經生病住院很久了。
但是母親從來沒有告訴她。
她去了醫院,那個一向清瘦的女人身形單薄到了可怕,就像薄薄的紙片,躺在雪白的床上,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聽到聲響的時候卻艱難的轉動脖子,将自己的臉朝向門的方向。
“是阿遲嗎?”
她說:“媽媽對不起你。”
“對不起。”
那是……謝遲最後一次見她。
團子在謝遲懷裏有些無措,她能感知到謝遲情緒不佳,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麽做,就可憐巴巴的伸出小觸手,去摸謝遲的臉頰,軟軟涼涼的小觸手一點也沒平時跟鬼打架時候的兇悍,溫柔的像是多用一點力,就怕摸碎了謝遲一樣。
“謝謝你安慰我。”謝遲抱緊了小團子:“其實也沒有那麽難過,就是……有一點點的不開心。”
因為一直知道,母親的去世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自己就沒有活下去的欲望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那個她從來不肯提,但一直放在心裏的男人,也就是謝遲的父親。
她最後的那個道歉,第一次對不起,指的是這些年她沒有履行過母親的責任,讓年紀小小的女兒就遠離家遠離母親,她覺得虧欠。
第二個對不起,指的是,她做出了自私的選擇,去跟那個人團聚了,留下女兒孤單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她覺得虧欠。
這兩重的虧欠,無法彌補,變成了她深深的愧疚。
“我們睡覺吧。”謝遲不願意再去想了,那些沉重的東西想起來讓人很難受,而且想那麽多也沒有好處,還不如睡覺。
小團子一直縮在她的懷裏,表面上的一層陰氣不斷的動蕩,就好像她在使勁兒一樣,她哼哧哼哧賣力了許久,都沒有像那天一樣,成功的弄出一個人形來。
可是她心裏很着急,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着急,只知道在剛才的那一瞬間,她很想能夠擁有一雙手臂,緊緊的抱住謝遲,很想出長嘴巴來,親親謝遲。
但不管她怎麽賣力,都沒有像之前那樣成功的幻化出人形,小團子就很委屈,呆呆的看着謝遲的臉。
謝遲已經睡着了,秀氣的眉眼顯得比平時溫柔許多,但她醒着的時候,安安靜靜,笑起來又自信又漂亮,又是不同的風景。
謝遲真好看啊。
小團子呆呆的想,她從來沒有見過比謝遲更好看的人,那種好看對她而言像陽光一樣,是溫暖的,但又不會像陽光一樣燙傷她。
讓人眷戀,又貪心的想要更多。
可是像這樣的陽光,會有很多人喜歡吧?小小的一只團子,明明腦子都還不太清楚,卻無師自通了吃醋和危機感。
像是一只護食的狗崽子,得到了一塊肉骨頭,于是看周圍的什麽東西,都覺得他們随時會撲上來,跟她搶。
大概是危機感太重了吧,小團子憋了憋,黑氣湧動的更厲害了,最表面上的那一層黑氣慢慢的溢散,形成了一層薄薄的霧,在她身體周圍盤旋。
盤旋了大概兩圈吧,又猛然的縮了回來,随着噗的一聲,像雞蛋破殼的聲音,一只雪白的手臂猛然的從團子身上鑽了出來。
只不過這只手臂看起來很幼嫩,也就三五歲的模樣,細細的手指白白嫩嫩的,蜷縮了兩下,然後就呆住不動了。
大概是因為團子沒想到,她那麽賣力,費了半天的勁兒,最後只長出一只手臂來,還是一只小小的嫩嫩的手臂。
就很丢人,很挫敗。
她猛的把那只手臂又縮了回去,重新把自己變成了一只普通團子,假裝剛才的事情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要再偷偷吃一點東西才行……說不定就可以像之前那樣,完全的恢複了。
謝遲可不知道自家小團子大半夜幹了多驚悚的事,她變成了一只獨臂團子!
謝遲睡得很好,尤其是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沒有任何壓力,睡的就更好了,不過起的也挺早,大概六點左右吧就醒了。
她先帶着團子下去跑了一圈,鍛煉了一下身體,又吃了一點早餐,然後正好收到了鐘不越的消息。
之前列出來的那個名單裏,不少鬼都已經完成執念轉世投胎去了,其中也包括那個想中考的。
它要求還挺高,給它出套卷子讓它自己做,它覺得不快樂,偷份中考卷子印出來,讓它在家寫,它覺得沒儀式感。
最後是特意到了中考的那教室裏,人家在上面考試,它在地底下考試,考完心滿意足,讓自家老師給批改完了,就投胎去了。
謝遲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反正挺複雜的,今天鐘不越已經帶着一個鬼坐車去它的老家了,跟它很有可能已經去世的父母團聚一下,還活着最好能見見人,如果去世了也沒關系,就掃掃墓。
謝遲跟鐘不越交流了一會兒,覺得這事兒差不多能了了,她也得回去了。
趙易河親自送謝遲去的機場,打工的錢師兄已經給她轉賬過去了,但是趙家人又給包了個大紅包。
送到機場以後趙易河就走了,表情還挺尴尬的,主要是他爸媽正鬧離婚呢,趕着回去勸。
雲诩也匆匆走了,去醫院看他朋友。
謝遲提着行李,給師侄發了行程。
師侄很快就回複了,估計要來機場接她。
很快就到了地方,謝遲下了飛機,正準備給師侄打個電話,然後就在人群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她來不及躲避,因為那個人也看到她了。
“寶貝兒!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