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2
在現今的大環境下,一個人如果存心躲起來, 尤其是有一定財富、地位的人, 真就能讓很多人很長時間見不到他。最起碼, 無法與他面對面溝通。
過去的兩個多月,賀既明住院、出院、走司法程序應訴、接受警方調查, 一直都在避開媒體舊識的過程中進行。
媒體被賀家的人甩掉, 只能苦笑認栽, 絞盡腦汁想別的辦法。
郁氏起訴剽竊設計創意的案件, 賀既明全權委托給律師, 不要說郁铮, 他連郁氏這邊的律師都不肯見。
這晚, 郁氏基金會有個很重要的慈善活動,郁江、伍美寧必須出席。那種場合,郁薇當然不能露面, 她本人也是打死都不肯去的态度。
這樣的話,家裏就只有郁薇和宋嫂,伍美寧可不認為後者能看住前者,就打電話問郁铮“要不然, 你安排幾個人過來看着她吧”
郁铮卻說不用,“沒必要用強制手段。別的事我來安排, 您忙您的, 不用擔心。”
伍美寧聽他說會安排, 心安不少。
郁江則對妻子說“都到這時候了, 薇薇要是還胡鬧, 真就沒法兒要了。”
伍美寧苦笑,交代宋嫂幾句,與丈夫準時出門。
他們離開半小時之後,郁薇就開車去找齊藍心。宋嫂沒攔住,忙打電話給伍美寧,伍美寧記着兒子說過的話,鎮定地說“不關你的事,随她去吧。”
狡兔三窟,賀既明這種業餘時間把吃喝玩樂、不良嗜好當事業忙的人,住所一向不少,郁薇和齊藍心知道的就有五處。
今晚,賀既明身在市中心一所酒店公寓。
在齊藍心的住處,郁薇給他打電話的時候,其實并沒指望他會接聽,可他當即接聽了,報出地址,說你來吧,很多事我都欠你一個交代。
她挂斷電話,立刻出門。
齊藍心哭的心都有了,不想去,可郁薇神色不對勁,一看就是出事的兆頭,去吧,又怕自己跟着遭殃。但她只糾結了幾秒鐘,就追上去,路上發消息通知魏曉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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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下,郁薇拿起手袋,手伸進去摸索一會兒,之後下車,把車匙丢給門童。
“薇薇,我幫你拿手袋吧。”齊藍心走到她身邊,“你頭發亂了,整理一下,好像也該補補妝。”
郁薇卻用雙手把精致的手袋死死攥住,邊走邊側頭凝視齊藍心,片刻後,有點兒神經質地笑了,“胡說八道什麽呢我好些天沒化過妝了。”
齊藍心很沮喪,落後兩步,四下張望,只盼着魏曉沖或郁铮快點兒到來。
夜色深濃,寒風凜冽,而這樣的時候,這城市中一些人正置身于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銷魂的光景,剛剛開始。
而那所謂的銷魂光景,兩女子已經很久沒涉足。
也不會再涉足。齊藍心走進電梯的時候,這樣想着。
電梯停下,郁薇跨出去,走了兩步,就停下來,愣在原地。
低頭跟着走的齊藍心不明所以,差點兒撞到她身上,擡眼見她一副活見鬼的樣子,心懸起來,但在同時,下意識地循着她視線看過去。
三個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站在幾步之外。
“郁、郁先生”齊藍心的心落了地。此刻,這對她而言,簡直是年度驚喜,也正因為太高興,說話都磕巴了。
郁铮對她颔首一笑。
“哥”郁薇聲音低不可聞,“你怎麽會在這兒”
郁铮給她一個安撫的笑容,又偏一偏頭,“不是要見賀既明麽走吧,我陪你去。你知道,我也想見他,但他一直不給機會。”
郁薇掙紮片刻,舉步走向賀既明的房門。齊藍心心裏有底了,腳步如常地跟在她身側。
郁铮、魏曉沖、劉雲落後兩步。
郁薇按響門鈴。
三個男人停在恰當的位置不會被賀既明在門內發現,又能适時上前進門。
門內的人應該是透過門鏡觀望之後,才把房門打開一道足夠供他觀察廊間情形的縫隙,“薇薇。藍心也來了啊”
就在這時候,劉雲疾步到了門口,一臂推開賀既明,一臂将房門大開。
動作一氣呵成,迅捷如獵豹。齊藍心看得有點兒傻眼。
郁铮抄着褲袋走進門去,只當沒發現賀既明已經變顏變色,“遲早要見,不如就今晚。賀先生,對不對”
丁潮和喬瑞杯中的酒未盡,兩個人還在閑聊。
“對失戀的各種狀态,有什麽觀感或是結論”丁潮問喬瑞。
喬瑞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轉動着酒杯,思索一會兒,說“有的像是戒煙,熬過最辛苦的那一陣,就再不會碰。戒不掉的話,可能惡性循環,可能在惡性循環中修成正果。
“有的像是賭徒戒賭單指那種真正嗜賭的人。要戒掉的時候,大多已經輸得傾家蕩産。戒掉的,以後要麽本本分分,要麽事業有成,總體來說,在外人眼裏是很有毅力,活得過得去。戒不掉的,要麽斷手斷腳,要麽不人不鬼慘。
“有的像是吸毒的人戒毒。不論能不能成,很長時間生不如死是必然。成功率有多低,你比我了解。成功戒掉的人,真就等于重獲新生。
“這會兒能想到的只有這些。”
丁潮又問“你呢屬于哪一種”
“我”喬瑞牽出似是而非的笑,“以前的戀情,都是戒煙的狀态,都成功了。現在麽,沒到失戀的時候,還沒真正分手。”
“這是婚戀問題中最讓人心痛、不甘的一種形态。相愛,但是出于種種考慮,選擇形式上分開。”丁潮苦笑,“你今天好像是不讓我死心不算完的架勢。”
喬瑞态度認真而柔和,“認識這麽久了,你了解我。我這種人,在戀愛三年之後,依然認為和男朋友結婚是天經地義,這種情況,一輩子大概只能有那麽一次。
“不是對未來悲觀,不是想把他捧得天上有地下無,這樣的說法,是很多因素融合到一起得出的結論。”
丁潮颔首,“了解。”
真愛過、結婚了、離婚了,對雙方都是傷筋動骨的劫難。除非以後遇到命中注定的愛人,否則,他們不會再掏心掏肺的付出只是,誰又敢說,曾經結婚的那個人,不是命中注定的
這是人一輩子到底能真愛幾次的問題,沒有定論。
“不對等的戀愛關系,就算有人願意嘗試,我也不想讓人遷就。奔三的人了,沒裝嫩當小公主的閑心,也沒時間。”喬瑞眼神有些複雜地看着他,“我早就被人慣壞了。要是氣兒不順,活神仙也遷就不了我這種貨,結果只能是不歡而散,甚至連朋友、哥們兒都做不成。”
到這兒,她已經把話說盡。
丁潮心裏不好過,卻更加欣賞她。
這就是他眼裏的瑞瑞,坦誠、直接、不矯情,如果有外人看着純屬作死的事,絕對事出有因。
當然,她這些讓他欣賞的因素相加,有時候會促成兩個結果決絕、殘酷。
可是,明明是善良、體貼的女孩。單說眼下,她只要他盡早脫身,不要在她身上投入更多感情。
在他面前,她與其說是敏銳,不如說是敏感,這樣剖析之餘貶低自己的情況,這是第一次。目的只是劃清楚關系界限,讓彼此及時止損。而這是出于她對他一定的欣賞與尊重,不然的話,早就鬧僵了他喜歡的瑞瑞,從來都不是善茬。
“謝謝你跟我說這麽多。”丁潮端起舉杯,“我幹了,你随意。”
酒杯送到唇邊的時候,他說,“以後叫哥,不準再叫丁醫生。”
甜美的笑容在她唇畔徐徐綻放,與他碰杯,與他一起喝盡杯中酒。
喝完杯中酒,他又說道“這會兒開始,我跟你只是酒友、朋友。和你相處的時候,我會盡量減免讓你抵觸的舉止。
“至于其他,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喬瑞捂了捂耳朵,“我可以當做沒聽到麽”
他輕輕地笑起來。
餐桌上有牛排、果蔬沙拉、紅酒。
郁铮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笑,“看起來,賀先生是打算跟薇薇長談。”
賀既明已經恢複了平時的狀态,神色鎮定地微笑一下。
郁铮轉到客廳,坐到茶幾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又做了個請的手勢,“賀先生,我要問你一些事。”
賀既明在居中的長沙發落座。
齊藍心走到金魚缸前,作勢看着裏面的小金魚。
郁薇坐到茶幾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手袋放在身側。
劉雲站到郁铮身後,看起來是安安靜靜、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其實呢,他算是全權負責郁铮一些私事的人。
郁铮對魏曉沖說“今天應該沒事兒了,你回家休息吧。”
魏曉沖走之前,提醒郁铮“郁先生,明天上午有個很重要的對外會議。”
郁铮失笑,“我記得。”這個特助,明顯是在懷疑他會親自動手,弄得自己也形容狼狽。是好心。但是話說回來,他自己動手又怎麽了設計師裏就不能有修理人的高手麽更何況,劉雲比他更在行。
魏曉沖見狀,放下心來,離開時腳步輕快。
茶幾上的水晶花瓶裏,有一束盛放的馬蹄蓮,美麗、優雅。賀既明無意識地看着,按着眉頭。
他要頭疼死了。
只是要跟郁薇私下見個面,委婉地試探一下,從而得知郁家到底想把他怎麽樣,做好最壞的打算這前提下,當然不會留助手律師保镖在身邊,卻沒想到,郁铮居然會陪着郁薇過來。
他瞥了郁薇一眼,皺眉,怎麽看,她也不像是智商城府見長的樣子。那麽,應該就是郁铮一直安排人盯着她的動向。
郁铮不會安排人盯着他。沒必要。他被控告的罪名不輕,現在警方已經限制他的活動範圍,很可能已經安排人監視郁铮不可能想不到,不會平白浪費人力。
這會兒,他倒是情願警方二十四小時監視,并且下一刻就很沉不住氣地來查訪他預感太糟糕。不為這個,幹嘛一直死活不肯見郁铮
失策了,到底還是自己失策了。
“賀先生。”郁铮凝視着賀既明。
賀既明只能打起精神,面對他鋒利的視線,“很多事,我很抱歉。”
郁铮似笑非笑,“你有沒有自首的可能”
同樣的話,喬瑞也問過。賀既明苦笑着搖頭,“沒可能,至于原因,你該想見的到。”那會帶來多米諾骨牌的連鎖反應,是賀家承受不了的。
郁铮眯了眯眼睛,“出事那天,你揚言要撞死瑞瑞的時候,怎麽想的嗯”
“那件事,是事趕事,真的,我當時喝醉了,并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這種話,就算面對警方,賀既明也是這麽說。都不用想就能确定的事兒。
郁铮又問“就當我腦子抽筋兒了,信了你這些話,那麽你呢,你有沒有向她道歉”
道歉賀既明思索着。上次喬瑞去醫院見他的時候,他有沒有向她道歉
忘了,真不記得了。
但是,面對郁铮的這種問題,他此刻必須要說“我其實一直都覺得很對不起她,那天真的是”
郁铮站起身來,走到他近前,忽然問了一個有點兒奇怪的問題“出院多久了”
賀既明說“半個多月了。”
語聲剛落,他聽到水晶粉碎落地的聲音,之後才感覺到頭部的疼痛,和接踵而至的劇痛。要在幾小時之後,他才想明白,水晶花瓶打在自己頭上之後,郁铮沒松開參差不齊的瓶頸,自耳際到面頰,在第一時間狠狠地劃了下去。
此刻,他不自主地發出短促的一聲哀嚎。
郁铮揪住他衣領,黑沉沉的眸子凝視着他“現在,告訴我,你有沒有向瑞瑞道歉”
“沒有應該沒有。”賀既明自知自己處于絕對的劣勢,又意識到是先前的回答激起了對方的怒火,只能實話實說,“她上次去醫院,跟我談了一些事,說了不少話,我真的不記得有沒有向她道歉。”
郁铮凝着眼前人,笑得諷刺、涼薄。
真有打心底生出的歉意的話,誰都感覺得到,而眼前這個人,就算跪地磕頭道歉,也只是出于形勢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