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1(修)
十一月的晚間,喬瑞開車去往醫院。
她受傷了,右腳鑽心的疼。透過後視鏡,看到自己頭發淩亂,臉上有擦傷。
全拜郁薇所賜。
郁薇是她小姑子,她婚姻生活中的頭號難題,姑嫂之間一直相敬如冰,一小時前,起了劇烈的沖突。
她騰出一手,悻悻地從儲物箱裏找出梳子、濕紙巾,把長發梳理整齊,擦淨臉。
手機響起,是郁薇打來的。
喬瑞接聽。
郁薇急切地問:“你到底從賀既明那兒拿走了什麽?”
喬瑞說:“證據。”語畢,瞥一眼副駕座上寬大的手袋。
“什麽證據?”
喬瑞語氣冷冽:“讓他吃牢飯的證據。”
郁薇瞬間暴躁起來:“喬瑞,賀既明是我未婚夫,我們就快結婚了,這些還要我提醒你麽?你就算對我的成見再大,也不該在這時候添亂吧?記住,你身份是郁太太!”
“我是為你好,你再糟糕,也不該嫁給一人渣。再見。”喬瑞挂斷電話。
沒過多久,手機再次響起,是婆婆伍美寧打來的,語氣不善,認定兒媳婦欺負女兒了。
喬瑞身上疼、心裏氣,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沒說幾句,就敷衍着結束通話。
沒過幾秒鐘,伍美寧再次打來,這回和丈夫郁江一起,輪番訓斥喬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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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瑞聽兩個人的話越來越重,沉默下去,最終做出妥協,答應立刻趕去錦苑面談。
趨近錦苑的時候,喬瑞發現有車子尾随,是賀既明。
她厭惡地皺了皺眉。
賀既明涉嫌強/奸,受害方是她的小堂妹。
如果郁薇與賀既明結婚,成為郁铮的妹夫,她寧可離婚。
不,就算郁薇與賀既明的婚事黃了,她也可能與郁铮離婚。這一次,全看郁家的态度,給不給她絕對的支持。
深夜,言骁開車回往錦苑。到了臨近小區的沣西路,車抛錨了。找了一圈兒,發現沒帶手機,應該是落在了辦公室。
只能把車留在原地,先回住處。下車後,他找出警示牌,放在車前方。雖然已經是三更半夜,這裏又是僻靜的路段,還是有必要防患于未然。
入冬了,夜風涼飕飕的。緩步走了一段,兩輛車從他身邊快速駛過,有男子氣急敗壞的語聲隐約入耳:“我撞死你個軟硬不吃的玩意兒!”
言骁挑了挑眉,不知道這是哪個二百五半夜抽瘋,視線下意識地追随兩輛車前行。事故就發生在下一秒:
位于後方的銀色跑車驟然加速,撞向前面的黑色轎車。
黑色轎車随之加速,終究是沒能躲過,只來得及在車身相撞之際調轉車頭。
砰然巨響的同時,兩輛車已經離言骁很遠,視線極處,他似乎看到黑色轎車一側的車門打開,有淺色身影越出,滾落地面。
之後,周遭恢複靜寂。帶來的只有滿滿的壓抑,和莫名的恐懼。
報警。言骁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手摸着衣袋,才想起沒帶手機。
他惱火不已,快步跑向事發地。
銀色轎車的車門打開,有男子身形搖晃着下車,剛邁出一步就倒在地上。很明顯,撞別人的同時,他傷得也不輕。
路旁,淺色人影慢慢地站起來,走到男子身邊,探身打開男子座駕的後備箱。
長長的頭發,身形窈窕。
她走到車後方,在後備箱裏翻找一下,取出一根鐵管,拎在手裏,背在身後,折回到男子面前,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後退兩步。
言骁預感不妙,擔心女子有過激行徑,把事态弄得複雜:她什麽都不做的話,就是絕對的受害方。
言骁高聲喊道:“警察!住手!”緊急情況,只能謊稱警員——說了也不見得震住對方,不說就一定鎮不住。他心裏只恨這段路太長。
女子充耳不聞。
男子扶着車身站起來。
女子握着鐵管的手到了身前,雙手握住前端,狠力揮出,擊打在男子腿部。
男子立時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滿地打滾兒。
女子視若無睹,亦步亦趨,再擊打男子,已是不管不顧沒頭沒腦的架勢。
——這一切發生的時間累計,只有兩分多鐘。
眼看着就要出人命了。“住手、住手!”言骁跑到女子近前的時候,氣喘籲籲。女子對他的趕至,卻是毫無所覺的樣子。
言骁繞到女子身後,拼力鉗制住她,奪過鐵管,“瘋了吧你!?”
女子掙紮片刻就力竭,不再動,只是喘息着,定定地望着蜷縮着身形、痛苦呻/吟的男子。
言骁這才忙裏偷閑地打量她。她手臂擦傷嚴重,鮮血沁出單薄的米色上衣,觸目驚心,撥開遮擋住她面頰的長發——
“喬瑞?”他滿臉訝然。
喬瑞緩緩轉頭,看着他,眼神近乎狂亂,閃着難以言喻的光彩。
擺明了已經神志不清,都沒認出他。不知道是過度的憤怒,還是撞車受傷所至——她頭部也受傷了,有血跡順着額頭淌到了面頰,臉上也有傷。
言骁轉頭望向男子,借着路燈光,認出對方居然是賀既明。
言骁把喬瑞拖到路邊,拍拍她的臉,“清醒一下,手機給我。”得打120,把這兩個大半夜玩兒命的送醫。
這一句,喬瑞聽進去了,推開他,趔趄着走向自己的黑色轎車,輕聲說:“在車裏。”
言骁先做的是檢查兩輛車的情況。其實,這是他趕至現場的首要之事,但遇見的是倆瘋子,他這個正常人,也被帶的忘了正常的步驟。
檢查完車,确定沒有後續危險,他看到喬瑞在車裏沒章法地翻找着什麽。
言骁抿了抿唇,自顧自探身從置物架上拿過她手機,撥了120。收線之後,他走到賀既明跟前,“你怎麽樣?”之前檢查車子情況的時候,他直接無視賀既明了。反正就那樣了,他也不是醫生,真幫不了他分毫。
“別報警。”賀既明悶了好一會兒,有氣無力地說了這麽一句。
與郁铮一樣,賀既明是國內頂級男裝設計師,個人有個風吹草動,就會被對家利用輿論攻擊。
這時候清醒了,怕事情鬧大,之前又是怎麽回事?言骁俯身,用僅有的醫學常識判斷賀既明的傷勢。起碼是雙腿骨折了,喬瑞下手……也忒狠了點兒。
這期間,聞到濃烈的酒味。他明白過來。
有兩輛車路過,都是車速放緩,繼而駛離。
白色跑車風馳電掣地趕來,驟然剎車,停在路邊。神色慌張的女子下車,跑到賀既明身邊的時候就哭了起來,“你怎麽了?怎麽會傷成了這樣?”
來人是郁薇。
“離開這兒,趕緊帶我離開這兒……”賀既明說。
郁薇連聲說好,警惕地望向言骁,懷疑他是喬瑞的幫手。
事實上也差不多。言骁一邊眉毛揚了揚,走回到喬瑞近前。
喬瑞抱着一個大大的手袋,無力地倚着座椅,看了他一會兒,總算認出來了,“言骁?”
言骁把手機遞還給她,“對。”他們是校友,他高她兩屆,同在一所院校就讀期間,又都是跑酷俱樂部的成員。那時候,交情不錯。
醫院。
喬瑞右腳跟腱斷裂、多處外傷,有輕微腦震蕩,要留院觀察。
言骁好人做到底,全程忙前忙後,把她安排到VIP病房,天亮後才離開,承諾下午再來看望。
喬瑞躺在病床上,等到八點鐘,撥電話給父母:“我在外面,臨時有事,要耽擱三兩天,會讓同事幫我用病假應付。那件事,你們多費心。”
随後,又打給小姑:“把果果接到你那兒吧,替我照顧幾天。再幫我找同事請幾天病假。”
果果是她養的貓兒子,一只漂亮的英短藍白,一歲多了。總看不到她,再沒小姑照顧,會鬧情緒。
之後,喬瑞檢查手袋裏的東西。救護車趕到,她第一時間請醫護人員保管,在那之前,一直抱在懷裏。萬幸,沒有損壞。
于是,她又通知好友莫雲央來取證據。雲央在律師事務所工作。
郁铮格外心累地回到B市。
他出差在外,幸好離B市不是太遠,能從速趕回來。
去醫院的路上,幾通電話之後,他了解了昨晚事故的大致情形——僅限于那場事故,之前發生了什麽,沒人能告訴他,不是壓根兒不知情,就是含糊其辭。
到了醫院,特助魏曉沖已經等在停車場,待他降下車窗,有條不紊地告知喬瑞目前情形。
有驚無險,沒大事。
郁铮扯松領帶,對魏曉沖打個手勢,“去忙吧。”
手機響了,郁铮掃一眼屏幕,見是母親打來,接起。
那邊的伍美寧問道:“去看瑞瑞沒有?”
“還沒。”
“昨晚我聽你妹妹說了一些事,當下就打電話給瑞瑞,态度很差,話說重了。”伍美寧說,“單說那通電話,我應該跟她道歉。但是,在她和薇薇之間,我第一時間無條件偏袒的,肯定是薇薇。”
“瑞瑞沒跟我提這事兒。”喬瑞從不肯打他親人的小報告,又或者,根本就懶得計較。
伍美寧說:“我想去看看她,方便麽?”
“算了,緩幾天再說吧。”有隔閡在先,短時間內,婆媳不見更妥當,“目前的情況,喬家應該都不知情,您別跟人說漏嘴,好麽?”
“我理解,她一定不希望親人都跟着擔心。另外,今天你抽空過來一趟,有不少事情要跟你商量。”
“好。”
通話結束之後,郁铮把手機調成靜音,閉目休息。
回來了,反倒不着急見她了。
他們是正在着手離婚的夫妻。
夏季,一次争執之後,長久的沉默期間,看到對方前所未有的痛苦、疲憊。
“離婚吧。”她說。
他問:“不愛了,沒感情了?”
她說是。
于是,他說好。
之所以這麽久沒離成,起先是他覺得需要冷靜一段時間,看過她拟定的離婚協議之後,又與她在財産分割方面産生了分歧。
他們婚前做過財産公證,婚內有過幾項數額不算大的共同投資,她意思是撤資或幹脆讓給他,他跟她态度相同。
喬瑞說:“結婚又不是投資,財産方面,我覺得自己吃虧了,你不給我也會争取,相反,你白送我也不稀罕。”
他說:“你跟我結婚兩年多,我有義務讓你在離婚後比結婚前手頭更寬裕一些,這樣才能放心。”
“有義務?你該不是活在一百年前吧?”她半是認真半是調侃。
“随你怎麽想,死活不答應的話,離婚這事兒就先放放。”
僵持不下,喬瑞提出分居,要搬到婚前的住處。
“本來就樓上樓下住着,跟分居有什麽區別?”他也來了脾氣,擺出談公事的态度,“我不配合的話,這婚就得離個十年八年的——形式上的分居狀态,太容易破壞掉。”
“圖什麽?你才沒那麽傻。”
“你不尊重我意願,我不介意采取不理智的應對方式。”
就這樣陷入僵局。
之後彼此都忙,進入秋季,在家裏碰面的時候都少:他要确保幾場秀萬無一失,十月參加時裝周和一系列活動。繁忙度一般,但是需要頻繁出差。期間回來兩次,又趕上她出差或是在外應酬。
這樣也好,足夠彼此冷靜下來,理智地面對婚姻的裂痕。
有人結婚不是因為相愛,就有人離婚不是因為不愛。
戀愛三年、結婚兩年,走到這地步,并不是感情淡了,起碼,他依然愛她。很愛。
絕大多數日子裏的喬瑞,優雅、理性、甜美,少數情況下的喬瑞,任性、固執、暴躁。
有多大的誘惑力,就有多大的殺傷力。
這樣的階段,出了這樣的事故,始料未及。
不是不想盡快看到她,但是,見面後說什麽是個問題。
她主動打給他的時候,他因為當時已知的賀既明骨折昏迷的消息,劈頭蓋臉地問是不是她幹的。
她說對。
他又問她是不是瘋了,怎麽會有這種二百五的行為。
她說去問你爸媽。
他說你給我等着,我回去再跟你算賬。
她說我等着。
——這會兒想想,真是糟糕至極的一次通話。
見了面,言語再引起她抵觸反感的話,他們的婚姻,就真完了。
十一點鐘,郁铮走進喬瑞的病房。
喬瑞正倚着床頭查閱郵件。
他走到病床前,和她對視好一陣,他目光從平靜轉為柔和,開玩笑:“怎麽不提前告訴一聲,吓着我了。”
喬瑞摸了摸下巴,“有這麽慘?”她照鏡子的時候,感覺倒還好。
郁铮微笑,坐到床邊,說了賀既明的現狀,問她:“你得幫我梳理一下整件事。昨晚的事,起因是什麽?”
喬瑞說:“他放話撞死我,我想讓他生活不能自理。就這樣。”
“起因。”郁铮強調這一點,“什麽事引發他放狠話并施行?”
喬瑞很明确地告訴他:“無可奉告。你已經不在我信任的名單內。”
他神色鄭重地問,“只給我一句準話,導火索是不是你跟他之間的實質性沖突?”
“是不是的區別在哪兒?”喬瑞皺眉。
“如果是你親友引起,我可以尊重你的态度,等着你給答複。如果是你,那是另外一回事。”這一刻,他眉眼凝着沉郁,和一股子狠勁兒。
喬瑞斂目,撓了撓額頭,“不是。”她明白他的意思,就又補充一句,“不是他欺負我。”
郁铮明顯放松很多,又歉然一笑,“抱歉,我很自私。你跟別人,不一樣。”
“懂。”喬瑞牽了牽唇,“我們要離婚,不是因為相互憎惡。”
“……中午想吃什麽?”他岔開話題。
喬瑞認真思考一會兒,“肥牛熱湯面。”
郁铮立馬拿出手機,手指滑動屏幕,“我先查一下你适不适合吃。”
喬瑞笑出來。
過了一會兒,郁铮說:“等我去給你帶回來。”她沒到嚴格忌口的情況,不吃辣,不吃發物就行。
喬瑞有些意外,“叫外賣也一樣。”
“不一樣。”他舉步出門。
她難受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想念家的味道、祖母與母親做的家常飯菜。
她想吃的肥牛熱湯面,是做法最簡單的那一款:香蔥炝鍋,加水燒開,煮肥牛片撈出備用,用原湯煮手擀面,放入備用肉片和小油菜等青菜。最後調味,末了淋香油、撒一點蔥花。
這些,他是知道的。
不能沒頭沒腦地去喬家請長輩做面給她吃,讓相熟的店做一碗味道盡量相近的面,還是可以的。
作死作成了花貓臉,一條腿還要瘸一陣,也是不容易了,飲食上應該對她好點兒。雖然,面食只有剛出鍋的時候味道最鮮美,但她應該不會計較。
她廚藝是煎蛋能糊掉、煮面忘放鹽的負分水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一向很遷就體貼下廚的人。
喬瑞津津有味地吃面期間,莫雲央打來電話,語氣是少見的嚴肅:“我相信,你在與賀既明的事故發生之前,就已斷定起因。”
喬瑞把通話語聲調低,“事實呢?”
“你拿到的監控錄像,我看了,事态的嚴重與惡劣性質,超出我預料。”莫雲央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種情況,我一直以為,只會在新聞頭條裏看到,離我們很遠。”
喬瑞似提醒又似開玩笑:“撞車鬥毆事件,在你生活範圍內,發生的概率也很低。”
“是,我命好,有個随時随地跟人玩兒命的二百五閨蜜。”莫雲央玩笑之後,鄭重詢問,“之後呢?這事兒特棘手吧?”
喬瑞如實說:“之後怎麽樣,我真不知道。該做的都做,別的就不是我說了算了。”
“這是一定的。”
喬瑞看一眼郁铮,猶豫幾秒鐘,說:“截圖相關錄像,模糊受害者的樣子,發給郁铮,可以麽?”
莫雲央立刻說:“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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