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竺葵
? “要說窮……”李媽想到了,“夫人家的佃戶謝閏生家怎麽樣?那可是村裏頂窮的一戶了!老身還真想不出誰比他家窮!”
“是嗎?”趙氏眼前一亮,她對這些佃戶沒什麽了解,“他家有沒娶妻的光棍兒嗎?”
“那是自然的,那麽窮,哪有錢娶媳婦兒啊!”李媽獻寶似地道,“謝家老大,叫謝什麽來着……記不得了,今年都二十了吧,也沒娶上媳婦兒,聽說他還是個酒鬼!家裏已經窮成那樣了,還整天喝酒,這日子當然就越過越窮了!酒鬼脾氣都不好,喝醉了是要打女人的,後莊的老吳不就是酒鬼嗎?喝醉了天天打媳婦兒,你看他媳婦兒都被打成什麽樣了!”
趙氏聽她這樣說,頓覺滿意極了,“好,你這就去把他找過來!”
李媽稍有些猶豫地道:“只是……只是這人是個無賴,只怕不會願意出多少錢買那賤人!”
“沒關系,也不差那幾個錢,只要能讓那賤人吃盡苦頭,錢少些也無所謂!”趙氏恨恨地道。
李媽出門去了,不久,就帶了一個年青人來到前廳見趙氏。
趙氏平日裏不怎麽在村子裏走動,對村子裏的人認得的不多,在她看來,那些窮鬼也不值得她認識,這年青人她自然是不認得的。
“夫人,這就是老身所說的謝家老大,名叫謝林!來謝林,快問夫人好!”李媽伸手拽了拽謝林的衣角。
趙氏想起李媽跟她說的謝林的事情,擡眼看了謝林一眼。
謝林身材高大,足足八尺有餘,看起來挺壯實的樣子,皮膚是小麥色,大約是常年在田間勞作曬出來的。他穿着一身打滿補丁的破夾襖,五官不算精致,但還耐看。若是好好打扮起來,說不定還是一個挺不錯的後生。
但謝林剛一走近趙氏,趙氏便聞到了他一身的酒氣,而且還是那種劣酒的刺鼻氣息,不由得微微皺眉。
“夫……夫人……好……”謝林眼神朦胧,有些口齒不清地說道,“我……我們家今年的租子可是交了的,你找我來做什麽啊?”
也怪不得謝林要覺得奇怪,他家是地主謝永貴家的佃戶,租了謝永貴家兩畝田,每年也只有交租子的時候才會到謝永貴家來,這時租子已經交過了,他實在想不到這地主婆找自己來做什麽。他對謝永貴一家都沒什麽好感,總覺得地主婆找自己來是絕對沒什麽好事的,心中已經多了幾分提防。
謝林一開口,一股沖鼻的酒氣熏得趙氏鼻子十分難受,她皺起了眉頭,擡手用手帕輕捂住了鼻子,一副很明顯的嫌棄的樣子。
謝林其實并未喝醉,趙氏的這些小動作落在他的眼裏,讓他心裏很不痛快,他早就聽人說過這地主婆不是什麽好人,平日裏也沒少剝削他家。看趙氏如此,他忽然起意捉弄,故意向趙氏走進了兩步,露出一臉醉态的笑:“夫……夫人……找……找我莫非有……有什麽……好……好事?”
若非為了那個紅杏,趙氏可真是一刻都不想跟謝林待着。但轉念一想,把紅杏嫁給這種人,豈不正是将她推入了火坑?這謝林看起來完全就是個酒鬼,再加上一副十足的無賴相,誰嫁他那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
想到紅杏日後悲慘的樣子,趙氏心裏就很高興,看着眼前的謝林居然還挺順眼。也不管他這一身酒氣沖人,開口道:“小子,你真是走運,平白地撿了個媳婦兒!”
“媳婦兒?”謝林一頭霧水,“什麽媳婦兒?”
趙氏也不多解釋,揮手招呼謝林跟着自己來。
謝林不知原由,但想來這地主婆也不會把自己這樣一個窮光蛋怎麽着,也就跟着去了。
趙氏帶謝林來到柴房前,讓李媽把門打開。
門一開,謝林一眼就瞧見,屋裏靠牆坐着一個姑娘,那姑娘全身被繩子捆着,閉着眼睛,小臉髒兮兮的,看不清楚相貌。衣服上破破爛爛的全是血跡,顯然是被打得不輕。門一開,那姑娘微微側過臉去,似是還不能适應這突如其來的強烈的光線,但很快,她就望向門外,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謝林一陣揪心,雖是不相幹的人,但看到這姑娘如此凄慘的模樣,心中也是大為不忍。對一個柔弱女子下此毒手,那下手之人當真歹毒至極!
“就這丫頭,”趙氏沒有注意到謝林的表情,指了指屋裏的白英,“賣給你當媳婦兒,只要一錢銀子,怎麽樣?”
謝林有些厭惡地側過身去,倒不是厭惡那屋裏的姑娘,而是覺得趙氏這副嘴臉實在可惡之極。
“我不要!”謝林的聲音冷了下來。
趙氏有些意外,回頭看了白英一眼,恍然道:“我知道了,你是覺得這小賤……小丫頭不好看?李媽,去拿布來,給她擦擦臉……我說謝……謝林對吧,你放心,這丫頭長得挺不賴的。”
謝林在意的根本就不是白英長得好不好看,而是對趙氏這種完全不把窮人的性命放在眼裏,就像賣牲口一樣随意買賣的做法十分厭惡,他才不想當她的幫兇呢!
李媽随手找了一塊抹布,沾了點兒水,就往白英臉上糊去。
白英不知道那塊髒兮兮的抹布本來是用來擦什麽的,鼻中聞到一股馊味兒,讓她幾欲嘔吐,但她這肚子裏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了,也吐不出什麽東西來。
雖然抹布很髒,但也擦去了白英臉上的血跡和污漬,露出白皙嬌嫩的肌膚來。
趙氏得意地拉過謝林,讓他站在白英的面前,勸道:“看看,是不是長得挺美?便宜你這小子了,就要你五一錢銀子,你就偷着樂吧!”
謝林并沒有去看白英,依舊搖頭道:“不要!”
李媽在一旁似乎想到了什麽,插嘴道:“你是不是擔心這丫頭是殘花敗柳?放心,這丫頭還是黃花大閨女,幹淨着呢!這一點兒老身可以保證!”
“就是,就是!”趙氏跟着說道,“一錢銀子,最多也就在窯子裏跟個□□睡一晚上,哪比得上買回家一個黃花大閨女,天天都能睡!”
謝林聽她說得不堪入耳,心下甚是厭惡,便要轉身離開。
忽然,一個細細柔柔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
“救……救我……”
謝林一呆,低下頭去。說話的正是白英,她一眼看到謝林的時候,便覺得這人眼中帶着善意,并非是邪惡之人,所以才會開口向他求救。
她的聲音很小,也就只有站在她面前的謝林聽到,趙氏和李媽離得遠些,并未聽到。
說完這句話,她再也沒了力氣,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謝林心中一顫,忽然想到,如果他就這樣離去,這姑娘若是再被毒打,只怕就活不成了。雖然素不相識,但既然讓他遇上了,也是緣份,總不能什麽也不做,就這樣眼睜睜地由着她去死吧!不管怎樣,先救下來再說!
“哎……這姑娘……”謝林故意大聲喊了起來,“不會是死了吧?”
“哪能呢?”李媽慌忙跑過來,摸了摸白英的鼻息,“活着呢!這丫頭裝死,踢兩腳就醒了!”
說着,擡腳就要向白英身上踢去。
謝林拉住李媽道:“還是算了,這副樣子,就算我買回去,給她治傷也得花錢,一錢銀子,實在是劃不來啊!”
趙氏聽出了他的意思,這是嫌貴啊!但只要謝林肯買下她,趙氏也不怎麽在乎他出多少錢。
“你能出多少錢?”趙氏問。
“一……”謝林比出一個指頭,“一文錢!”
“什麽?”趙氏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她見過漫天殺價的,可沒見過殺價殺這麽狠的。
一文錢,也就能買一個包子!這小子竟然想用一文錢買一個大活人!
她給謝林的價錢已經夠低了,依市場價買一個丫環,就算是個七、八歲的小丫環,最便宜也得一兩銀子,何況是個成年丫環?之所以只要一錢銀子,也是考慮到謝林家裏窮,要一兩銀子他肯定出不起。原本想着就算是謝林還掉一半,好歹也有五十文錢,沒想到這小子一殺到底,竟然只出一文錢!
果真是個無賴啊!
“不行!”趙氏斷然拒絕,這價殺得跟白給一樣,她可接受不了。
“夫人,你跟這丫頭有仇的吧?”謝林露出一臉壞笑,“要不然也不會專門把她賣給我,不是嗎?你是想讓她嫁了我這種人,天天過不上好日子,對不對?”
謝林想想趙氏的做法,再看看那姑娘一身的傷,也就想到趙氏要把那姑娘賣給他的真實意圖。否則找村裏別的光棍,随随便便賣上一兩銀子也不成問題。
趙氏被他說破自己的想法,臉色就有些不自在了,板着臉不說話。
“你們家這麽有錢,有沒有這一錢銀子根本無所謂吧?可對我來說,那可是好多錢!”謝林繼續道,“夫人放心,若是這姑娘到了我的手裏啊,我一天就給她吃一頓飯,還得是稀飯!一天三頓打,什麽髒活累活全都讓她幹,保證不會讓她有好日子過,怎麽樣?”
這話說到了趙氏的心裏去了,按謝林的說法,那丫頭被他買回家去,簡直就是生不如死!真若是給謝林折磨死了,也怪不到她頭上去。
“好!”趙氏點頭,“一文就一文,就當送你了!”
當下便讓李媽拿出白英的賣身契給謝林,不過她還是多留了一個心眼兒,讓李媽找賬房先生過來,又寫了一個契約。
“在這裏按個手印兒,”趙氏指着那契約,“你要保證不把紅杏轉手他人才行,否則這紅杏還是不能算你的人!”
她忽然想到,若是這謝林窮瘋了,找個有些錢的人家把紅杏賣了,說不定那家人疼惜紅杏,又讓她過上了好日子。她要的是紅杏永遠不能翻身,所以必須讓謝林保證不把紅杏轉手他人。
那張契約的內容也很簡單,就是讓謝林保證不會把紅杏轉手,若他再轉手第三人,則轉讓紅杏給謝林的契約自動作廢,紅杏依舊算是謝永貴家的丫環。
謝林本就沒有要把那姑娘轉手的意思,也沒有反駁,按下了手印。
賬房先生這才寫下一張轉手的契約,讓趙氏和謝林雙雙按下手印,紅杏便被轉手到了謝林的手裏。
趙氏将契約交到謝林手中,卻又指着謝林剛剛按過手印的那張保證不轉手的契約強調道:“你可看清楚了,要是你把紅杏轉手他人,這張轉讓契約就不成立了,紅杏也就不再歸你所有!”
“知道了,都說多少遍了……”謝林不耐煩地道。
将契約揣進懷裏,謝林回到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