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柳長曦帶着林清蟬來到襄河柳堤。
最大的那座畫舫在襄河之中緩緩前行, 正巧行至林清蟬他們所站位置的不遠處。
站在柳堤上, 林清蟬剛好可以看到那畫舫中的情形。歌舞升平,莺莺燕燕, 一扇半掩的窗戶透出某間雅間中的一角,
一名穿着清涼卻蒙着面紗的歌女正伏在蕭世恒的身側
,耳鬓厮磨。
林清蟬只覺仿佛兜頭潑下一盆冷水, 渾身上下涼了個通透。她愣愣的看着那座畫舫從眼前飄走, 看着蕭世恒伸手一拽,将那歌女拽進懷裏。
畫舫飄遠,裏面的情形再看不見。然而後續的畫面完全可以想象,以至于林清蟬楞在那裏, 半天都沒有動作。
柳長曦有些心疼, 卻又仿佛松了口氣。他暗暗握拳, 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
林清蟬不是一般的女子,她不應該忍受尋常人家三妻四妾之間勾心鬥角, 她這麽大氣,不輸男子, 她應該堂堂正正的擁有一份完整的感情!
柳長曦雙唇緊抿,直直的望着林清蟬,只是林清蟬并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只是目光機械的随着那座畫舫移動,直到它變成了燈火通明的襄河之上的一塊光斑。
柳長曦心頭微痛,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拽了拽林清蟬的衣袖, 低聲喚了一聲:“清蟬?”
“啊?”林清蟬這才回過神來,轉頭望向他。
只是那眼中神色有些恍惚,似乎還沒完全從之前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柳長曦眉心微微緊了緊,道:“要追過去嗎?”
“追過去?”林清蟬歪着頭看她,似乎要思考一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半晌,她才終于明白過來,趕緊搖頭道:“不用,追那畫舫做什麽?呵呵,其實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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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蟬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半晌,她才擡起頭,迎向柳長曦關切的目光。
“我們回去吧。”
柳長曦:“…好。”
兩人回衡王府的速度依然很快,林清蟬仿佛并不想多在河畔逗留,甚至不想在外面逗留。去襄河邊的時候,還是柳長曦拉着她,催着她快一點。而回去的路上,她卻一路快行在柳長曦的前面,始終沒有讓對方看清自己的表情。
何必呢。{泡{沫{書 {閣{獨{家{整{理}}}}}}}}
回到衡王府,林清蟬禮貌的對柳長曦表示了感謝,并且道了再會,便關上了自己的房門。
柳長曦站在門口,猶豫了半晌,終于還是沒有勇氣擡手再度敲門。
他曾設想着,也許林清蟬傷心之餘會找他喝酒買醉,也許他們還會恢複以前那般親密的兄弟關系,而不是現在這般無處放置的尴尬。
然而事實證明,自己真的想多了。
她寧可獨自回房,也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想要傾訴的欲望。
柳長曦微微嘆了口氣,只得轉身離開。
林清蟬沒有睡下。窗外月色正好,她怎麽可能按下自己的好奇心,躺下胡思亂想呢?
她翻出用系統積分兌換的那個名曰“千面”的面具,站在了鏡子的面前。
她在心中默默的想着那座畫舫,她想僞裝成那名身着清涼的歌女,她想去看一看,這位衡王殿下蕭世恒,到底會不會真的應了那句話——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面具仿佛讀懂了她的心思,忽的一下覆上了她的面部。
鏡子之中,“千面”的形狀經過幾番自行調整揉捏,真的讓林清蟬變成了那名歌女的模樣。
林清蟬很滿意。她換上夜行衣,附耳在門旁傾聽了片刻,确認四周沒有別人之後,才悄然開門,如同一只黑色的貓兒一般,輕巧的躍上了房頂。
這一路已經是輕車熟路,林清蟬不多時便再次來到了那道柳堤之上,尋到了那座畫舫。
那名歌女正巧被別人喚了出去,蕭世恒獨自坐在雅間中,不疾不徐的端起酒杯,輕輕一抿。
一杯酒就這麽将要抿完的時候,那名歌女終于再次走了進來。她雙手輕輕搭在蕭世恒的肩頭,俯身在他耳畔,呼氣如蘭。
“再喝點麽?”
蕭世恒執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頓:“你剛剛不是出去取酒麽?怎麽空手而歸?”
這歌女自然是林清蟬所扮,她微微一滞,手隔着面紗輕輕掩唇笑道:“人家只想着心事,倒是把正經事忘記了…”
這個歌女的衣服還是她剛剛換上的,“千面”是個好東西,連聲音和身材都可以幫她調整到位。只不過這歌女的一雙玉兔過于沉甸甸,倒是讓林清蟬有些不适應,舉手投足便顯得有那麽點…僵硬。
林清蟬攏了攏衣襟和袖子,在蕭世恒身側坐下,擡手為他斟上一杯清茶:“茶雖清淡,卻能醒酒。酒喝多了終歸是不太舒服的,不若你我飲茶清談可好?”
蕭世恒的眉心微不可查的緊了一下,随即松開。他不動聲色的擡頭望向那歌女,眼中如古井無波。
剛剛那歌女試圖近身,他反手将她拉入懷中之時已經暗中探查了她的情形,身體柔軟,并不似習武之人,而衣着之下也并沒有藏着兵刃暗器,想來确實是名普通的歌女而已。
只不過,他想不通,為什麽汲月樓要用這樣一名歌女來做接引人?
更或者,對方此次依然是試探?
蕭世恒垂下眼眸,低頭抿茶。
沒關系,他耐心極好,前世的最後,他已然知道汲月樓中都有哪些人,這一世就算有所變化,也不會很大,他的棋盤上,其實早就開始了博弈。
扮作蒙面歌女的林清蟬在一旁托着腮,看着蕭世恒的臉,突然咯咯笑了出來。
蕭世恒一頓:“有何好笑?”
林清蟬換了只手托腮,道:“笑您來這裏,卻只是喝酒飲茶。”
蕭世恒斜斜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言語。
林清蟬也沒再說話,她剛剛只是将歌女打暈,其實并不知道之前這歌女與蕭世恒的相處模式到底是什麽。幾番試探下來,對方似乎都不接招,完全讓她沒有繼續試探的方向。
如此一來,只能暫停下來,多說多錯,萬一露出馬腳就不太好了。
雅間的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名年輕男子緩步走了進來。
林清蟬擡眼看去,卻是微微一愣。
來人帶着一副面具,輕飄飄一撩長袍,便坐在了蕭世恒的對面。
蕭世恒看着對方的樣子,微微挑眉。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這男子便擡手一按,忽然按住了林清蟬的手腕。
林清蟬吓了一跳,有些驚訝的看向那名男子。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然後馬上被淩厲的目光所代替。他二話沒說,伸手便向林清蟬的心口拍去。
‘
林清蟬急忙向後急速後掠,最後在牆邊穩住了身形。
“你是什麽人?”那男子沉聲問道,“為何要假扮她人?!”
蕭世恒也已經站起身來,他面容冷漠的站在一旁,仿佛只是個看戲的人。
此地不宜久留!林清蟬對自己的處境十分清醒,索性翻身從背後的窗戶躍了出去。
那男子追到窗邊,伸手一抓,卻只抓住了林清蟬的一片裙擺。“呲啦”一聲,裙擺應聲碎裂,男子手中只餘一塊如絲的衣料,而林清蟬卻已經在畫舫之間躍出了幾個起落,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男子轉回身,朝着一直冷冷站在那裏的蕭世恒一抱拳,躬身道:“殿下受驚了。”
“這就是你們汲月樓的待客之道?”蕭世恒冷聲道,“若是本就無心,又何必主動聯系本王。”
蕭世恒頓了下,又補了一句:“裴公子。”
那男子身形一僵,有些訝然的擡眼看向蕭世恒。半晌,他才無奈一笑,擡手摘下臉上的面具。
果然是望北城裴家的公子,裴駿。
“衡王殿下果然智慧。”裴駿看着蕭世恒重新坐下,自己也坐到了他的對面。
兩人相視而坐,蕭世恒似乎也沒有責怪他與自己平起平坐的意思。
裴駿微笑道:“如此看來,殿下恐怕對我汲月樓早有了解,甚至有所部署,如今才會知曉甚多。”
“只不過,”裴駿擡手為蕭世恒斟滿清杯,又為自己斟滿,“只不過,不知殿下是否心意已決,要為那個位置拼上一拼呢?又是否真正明白那個位置的意義,是否明白我汲月樓願意出手的真正理由呢?”
林清蟬回到衡王府時,夜色已濃。
她将那身歌女的衣服換下來,又專門跑到府外一處街巷之中丢進了雜物桶裏,這才算松了口氣。
所以,剛剛的情形,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林清蟬細細回憶了一下,覺得蕭世恒似乎并不是尋歡作樂那麽簡單,他似乎是在等人,等的就是那名面具男子,而那名歌女,應該只是前菜而已。
可是他等那名男子又是要做什麽的?那男子又是什麽身份?是不是因為他與歌女早已達成了某種暗號,自己卻沒有及時響應,所以才露出了馬腳,被對方識破了?
大半夜的,林清蟬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混沌,但是躺下又睡不着,腦子裏全是畫舫上的畫面,包括蕭世恒看向她的眼神。
那麽清冷,一點也不像是個恩客。
可是之前在柳堤上看到他把人家拉到懷裏,也是沒錯的啊!
林清蟬覺得有些胸悶,索性起身走出房間,走到院子裏透透氣。
天上明月皎皎,星河瀚瀚,林清蟬擡頭望着天空,煩亂的心緒在這靜谧的夜空下終于平靜了下來。
“如此夜深人靜之時,林姑娘莫非是失眠了?”
一個聲音從房頂上響起,林清蟬一驚,驚得是在那人出聲之前,自己居然沒覺察到他的氣息。
順着聲音看過去,林清蟬便看到裴駿手裏拎着一個小酒壺,斜斜的坐在房頂之上。
月光之下,裴駿的笑容清晰可見。
他朝林清蟬招了招手:“林姑娘若是有心事,不若上來與在下一同飲酒賞月如何?”
林清蟬看着他一副放蕩不羁斜斜而卧的模樣,突然心頭一動。
剛剛在畫舫中的男子,身形似乎與他十分相像。
林清蟬眯了眯眼,足尖一點躍上房頂,在裴駿身旁坐下,卻沒有接他遞過來的酒壺。
“裴公子有如此雅興,卻怎麽是跑到我住的院子房頂上賞月?”林清蟬不鹹不淡的說道,“莫非從我房頂上看到的月亮更大、更圓一些?”
裴駿聞言朗聲大笑,笑聲順着夜色彌散開來,讓林清蟬不由皺了皺眉頭。
“裴公子,您真是一點也不怕把別人引過來啊。”林清蟬有些不滿道,“這夜深人靜的,大家都休息了,故意把別人吵醒,也不是很道德吧。”
“哦?故意?”裴駿急忙擺手,“不不,我只是覺得很好笑,倒是唐突了,若真有人被我吵醒,我願意道歉,道歉!”
林清蟬對裴駿這種人其實也沒什麽辦法,她感覺對方就像一只泥鳅,你試圖跟他過招的時候,他卻将勢頭一轉,滑不溜秋的便将力道卸在了別的地方。
林清蟬有些氣悶,眼珠一轉,索性再次試探道:“莫非裴公子也失眠?還是說,剛剛去了某些地方,卻沒有盡興?”
裴駿大大咧咧的一擺手:“怎麽會!京城的花街柳巷固然不錯,然而那種濃豔的美,怎麽能與當下月色這般的高雅之美相提并論?”
裴駿擡手灌了一口酒,唇角扯出一絲放蕩不羁的笑意:“對了,我聽聞京城襄河的畫舫十分熱鬧,若是林姑娘感興趣,改日可以繼續喬裝扮作男人,我可以帶你去體驗一下其中的歌舞,也是不錯的!”
林清蟬有些無語的看着裴駿,裴駿目光坦蕩,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感覺。
然而這話聽在林清蟬耳朵裏,卻總是多了些意思。
林清蟬還沒來得及多想,一個聲音便從身後涼涼的響起來。
“裴公子好興致。”
林清蟬回頭,果然,蕭世恒一身清冷的站在自己的身後,目光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裴駿。
裴駿拎着酒壺的手頓了下,随即再次擡起,往口中又灌了一口。
“看來在下剛剛的笑聲是大了些,居然驚動了殿下。”裴駿站起身來,朝着蕭世恒抱拳一禮。
蕭世恒淡淡的點了點頭,轉身看向林清蟬,緩和了語氣道:“這麽晚了,怎麽還沒休息?”
林清蟬撇了撇嘴,故意道:“有心事,睡不着。”
如此直白的回答,裴駿在一旁都忍不住微微挑眉,只得将臉轉向一邊,假裝沒聽見。
蕭世恒也是被噎的頓了一下,有心事就跑到房頂上和別的男人喝酒聊天嗎?
蕭世恒忍住心中陡然升起的無名之火,默然走上前,擡手拉上林清蟬的手。{泡{沫{書{閣{獨{家{ 整{理}}}}}}}}
他轉身對裴駿道:“既然我這未過門的王妃有心事,本王自當親自陪同解憂,裴公子還請早些休息,莫要再擾他人清夢。”
說完,也不等裴駿回應,便拉着林清蟬躍下房頂,向着屋內走去。
屋內一直燃着的油燈還剩下微微的光亮。房門關上,林清蟬一轉身,卻不留神直接撞進了蕭世恒的懷中。
蕭世恒雖然看上去比較清瘦,胸膛卻還是很結實的。林清蟬撞了一下,下意識便往後退,卻被對方擡手攬住身體,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徑直吻了下來。
林清蟬驚了,什麽情況?怎麽如此突然?!
這是她第一次被人吻,一種異樣的感覺如潮水般淹沒至她的頭頂。她有些慌亂,下意識想要推開對方,然而蕭世恒卻十分強硬,雙手緊緊的固定住她,吻得十分霸道。
并不是溫存綿長的吻,更像是在宣布主權的吻。
林清蟬一身武力在此時全無用武之地,她亂了,心亂神亂,身體的反應也亂了。她本能的覺得這樣不行,卻又有另一個聲音在她腦海中嘤嘤呢喃,拉着她向着無底的深淵急墜而下。
林清蟬的身體已經有些站不穩,心中的情感更是因為自我矛盾而顯得痛苦委屈。漸漸的,她的手軟了下來,不再抵抗,然而唇齒也并沒有順着迎合上對方,而是從眼角處落下一縷微溫的濕意。
蕭世恒察覺到了什麽,終于停下了動作。
他漸漸松開林清蟬,退後些許望向對方的面容,她眼角的一顆淚滴還晶瑩的挂在那裏,眼中的神色更是帶着氣憤和委屈。
“你…”蕭世恒的心口一陣鈍痛,滿心的情緒卻在對方的眼淚中,內化成了三個字,“對不起…”
“你是皇子,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林清蟬索性把心一橫,“我只是沒想到,平日裏溫潤如玉的殿下,原來關上房門,卻是如此不講道理。”
蕭世恒的指間漸漸扣進掌心,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剛剛的情緒。
當他看見她和裴駿坐在房頂談笑的時候,他的心頭便如同被人燃了一把烈火,那種感覺,居然讓他短暫的喪失了理智,只想迅速的占有她。
看着林清蟬的樣子,蕭世恒的解釋卻說不出口。他習慣了內化,習慣了被誤解,哪怕是面對林清蟬,都似乎沒有辦法坦白自己的心,
林清蟬擡眼看向他,眼中神色冰冷:“所以,殿下對別的女人也是如此霸道嗎?”比如畫舫之上的歌女。
蕭世恒微微一愣,随即搖頭:“不會。”
“果然…”林清蟬滿心委屈,“果然對別的女人都是溫柔的,只有對我才會這麽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