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月色如銀,
宛若一片輕紗攏在蘇公子的身上
。他目光微動, 看着眼前這位與自己當下“年紀”相仿的北蠻小皇子,不由露出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落在林清蟬眼中, 腦海中直接映出了兩個字:“慈愛。”
如果要解釋的話, 那就是一位長輩看着較有出息的晚輩時,露出的那種帶着些許認同和贊許的微笑。
林清蟬眨了眨眼, 再去細看時, 卻已經捉不到這份情緒了。
蘇公子上前一步,卻又轉頭望着林清蟬道:“我想與博王子借一步說話,你可介意?”
“我介意!”林清蟬梗着脖子道。
開什麽玩笑,自己把他帶過來, 怎麽可能成為被踢開的那個!
蘇公子挑了挑眉, 目光中卻并沒有尴尬或者生氣的意思, 而是搖頭輕笑了一下:“我就知道。”
他轉向博王子,道:“既然我的這位小朋友不願意離開, 那我只好當着她的面,開誠布公的與你談了。”
“沒錯, 我姓蕭,我是大楚三皇子,衡王,蕭世恒。”
一陣山風撲面吹來,吹得林清蟬渾身一寒, 禁不住抖了一下。
她深吸了一口氣,山風吹得她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甚至伸手拽進了身上的鬥篷。若是可以,她甚至想直接帶上兜帽,轉身回去。
天氣怎麽突然變冷了…
衡王,蕭世恒,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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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的林清蟬,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只彙成了一句話:“卧槽…”
十年噩夢,自己千辛萬苦想要躲開的,就是眼前的這個人。
然而千算萬算,哪怕自己一開始便選擇躲到了北境,居然還是躲不開。
林清蟬突然覺得很好笑,扪心自問,自己真的從未察覺嗎?
并不是,有幾次她有所感知,但是都被自己否定了。自己用書中的時間線來做證據,來說服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會是衡王,然而現實就是這麽打臉,打得啪啪作響。
事到如今,林清蟬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到來已經讓這個書中世界的時間線重塑,所有的一切怎麽可能還按照原來的世界繼續進行呢?
林清蟬百感交集,她垂下眼眸,壓下想要大笑出聲的沖動,笑自己的自欺欺人,笑自己的自以為是。
“清…沈公子?”蕭世恒說出自己的身份後,目光一直鎖在林清蟬的身上,雖然她看上去依然平靜,只是将自己的大半張臉重新隐在了陰影中,但是她微微顫抖的肩膀讓他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測。
林清蟬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調整好臉上的表情,重新擡起頭來,盡可能用一種平靜的目光看着蕭世恒:“衡王殿下,您有何吩咐?”
蕭世恒:“…沒事,看你似乎…有些冷的樣子。”
一旁的乞顏博在這中間也看出了些許的的端倪,他不由一愣,随即試探着問道:“難道,沈青你不知道…?”
林清蟬終于自嘲的笑出了聲:“我确實…不知道。”
她拱手一禮,朝着兩位皇子恭恭敬敬的一揖到底:“既然如此,兩位皇子盡管密談,在下這就撤出十丈之外,為兩位守着。”
說罷,也不管那兩位什麽表情和心态,轉身大步的走到了十丈的距離上。
蕭世恒定定的看着她,心情有些複雜,半天沒有言語。
乞顏博望了望林清蟬,又回頭看了看蕭世恒,忍不住道:“看上去,他似乎有些生氣了。”
蕭世恒轉頭望了一眼乞顏博,突然心思微動,開口問道:“敢問博王子,您對沈青,是如何看待的?”
“對沈青?”乞顏博愣了一下,下意識回答道:“善良,仗義。坦誠。你應該聽他說過,他救過我一命。”
“是嘛…”蕭世恒垂眸笑了一聲,道,“也許,這次真的是本王做錯了。”
林清蟬站在青陽道上,盡可能的将注意力放在周遭的動靜上。
山風徐徐,不遠處的兩個男人在談着些什麽,她已經完全沒有興趣知道了。那是大楚和北蠻的皇子,兩位皇子之間做的交易、達成的協議,自然都有他們自行負責。
他們彼此信任對方多少,彼此又能給予對方多少,也不是自己這個無名小卒所該操心的事情。
她現在需要操心的是,自己是不是又應該跑路了?
幽藍的光點在青陽道上徐徐飄舞,林清蟬思緒紛亂,居然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也想要觸碰這份藍色的幽光。
“你說過,這是鬼火,不能碰。”蕭世恒的聲音在林清蟬的身後幽幽響起,林清蟬回過頭,便看到那披着黑色鬥篷的男人,眼眸之中落滿了星辰。
林清蟬心頭一抖,臉上卻扯出一個無害的笑意:“啊,沒事兒,我就是吓吓別人而已。”
她故作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伸頭看了一眼乞顏博的背影,又問蕭世恒道:“這麽快就談完了?”
蕭世恒點頭:“我和他目的相同,理念相差也不大,而且,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麽,我能給的又是什麽,所以,一拍即合。”
林清蟬點了點頭:“行,那回吧。”
說完,擡腳便往前走。
走了沒兩步,她又突然停下,轉身看向跟在她後面的蕭世恒,忽的笑了下,自嘲道:“我又錯了,您是衡王殿下,應該走前面。”
她說着,便向後退了兩步,躬身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蕭世恒先行。
蕭世恒:“……”他目光微閃,眉頭也輕輕的擰了擰。
“沈青,你…”
“草民在,殿下您吩咐。”林清蟬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樣。
蕭世恒:“……你不必如此。”
林清蟬垂首躬身,一動不動。
蕭世恒嘆了口氣,繼續道:“既然這樣,那本王命你不必如此,你可敢抗命?”
林清蟬擡起頭,看向蕭世恒。
青陽道的山風撩起他的發絲,吹得他的鬥篷向後飛舞,不知為何,林清蟬突然想起之前的種種情形。
她想起那個在密道中隐忍着巨大痛苦的男人,那個立在院牆之上,淡笑着看着自己的男人,那個在城牆上,一劍擲出救下自己的男人,那個與自己在落日餘晖之下,騎馬并肩,閑庭信步的男人……
然而那個男人,卻已經無法與眼前的衡王殿下重合在一起了。
林清蟬再次垂下眼眸,心中已經有了打算,她恭敬道:“昔日不知是殿下,沈青多有逾越,殿下既往不咎,已是殿下的恩德。但是今日既已知曉,若沈青再枉顧禮數,那,就是我沈青的不是了。”
林清蟬擡眸,對上蕭世恒複雜的目光,繼續道:“沈青是鎮北大将軍沈雲的義子,在外人眼中,若沈青有何過錯,自然是‘子不教,父之過’,難免會牽連到義父,甚至會牽連到我的師父,牽連到整個鎮北軍。”
“沈青不希望自己的無知牽連到鎮北軍,還請殿下成全。”
蕭世恒看着林清蟬,心中五味雜陳。而此時的林清蟬也并非在說氣話,從現實穿越過來,十年間,已經讓她學會了尊重這個世界的禮數與羁絆。
更何況,眼前的男人說話再溫和,态度再親善,林清蟬也會記得,他在《躍龍》書中是個怎樣的存在。
還有自己的那個噩夢。
不過說起來,近一個月來,那個噩夢已經再沒做過了,林清蟬覺得,也許正是因為如此,自己才疏忽了吧。
蕭世恒微微嘆了口氣,沒再多說什麽,只是擡腳往前繼續走去。林清蟬沉默着跟在他的身後,兩人就這樣走着,仿佛再也無法并肩前行。
青陽道上兩邊的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林清蟬低頭走路,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着很多事情,以至于受過夜行訓練的她,居然沒有注意到樹叢中一閃而過的寒光。
一道羽箭突然破空而來。
“!”蕭世恒來不及出言示警,只得伸手一拉,将林清蟬攔在了自己的身後,然後擡手一劈,羽箭應聲而落。
第二支和第三支羽箭随之而到,林清蟬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便感覺自己被身前的男人整個環抱在了懷中飛掠了出去,而後便聽到“呲啦”一聲,似乎是衣料劃破的聲音。
這一聲聲音不大,卻讓林清蟬整個人清醒了過來。她繃緊神經,摒除掉心中的雜念,抽出腰間的長劍,凝神注目,足尖借力一點,向着來箭方向直接掠了過去。
樹上的箭手并非尋常身手,從他出箭的方式上便可見一斑。然而他藏身樹上,本就限制頗多,加上林清蟬此時心中正憋着一口氣,所以很不幸,在他還沒來得及擡手抵擋之時,便被林清蟬一劍刺穿胸膛,甚至來不及慘叫,便直直的從樹上跌落了下來。
林清蟬立在箭手藏身的地方,屏息探查了一番,确認周圍沒有別的埋伏,這才趕回蕭世恒的身邊。
蕭世恒黑色的鬥篷已經被劃破,胳膊上裏衣白色的布料帶着鮮紅的血跡翻了出來,在夜色中都顯得有些刺目。
林清蟬有些不好的預感,她急忙掏出火折子吹着,映着火光想要查看蕭世恒的傷口。
“沒事,先回去。”蕭世恒擡手攔住她,拉着衣袖想要蓋住傷口,卻被林清蟬不由分說的一把拉開。
傷口處,已經滲出了烏黑的血液。
“北蠻那幫王八蛋!”林清蟬氣急,忍不住罵出聲來,“就會用毒嗎?!這麽下作的手段真是跟他們主子一個德行!!”
林清蟬一邊罵着一邊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子,她擡手一抖,将帕子展開,然後在傷口的上方綁好,緊接着掏出一把小匕首。
“忍着點,有點疼。”林清蟬說完,不等蕭世恒應話,匕首便劃上了蕭世恒的傷口處。
中毒之處需要先行處理,否則會蔓延到身體各處,到時候很可能金石無效。林清蟬熟練的在他的傷口上劃了一個十字口,然後将毒血盡可能的擠了出來。
蕭世恒咬着牙,從始至終沒吭一聲。他看着林清蟬熟練的處理着傷口,然後幫他做了簡單的包紮,最後扶着他站起來,将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準備扶着他離開。
這樣的林清蟬,怎麽也無法跟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女人重合起來。
蕭世恒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些,你都是跟誰學的?”
“跟我師父。”林清蟬架着蕭世恒,快速往望北的方向行進,嘴上漫不經心的應了一句。
“恩。”蕭世恒頓了頓,“自己受過很多次傷嗎?”
林清蟬有些奇怪的轉頭看了他一眼:“殿下還是少說點話,小心毒氣攻心。”
傷口忽的一疼,蕭世恒瞬間沒了言語。半晌,他才再次開口道:“這個帕子,似乎是我的?”
林清蟬:“對。洗幹淨了一直沒機會還給你。現在居然又湧上了。”
鎮北軍大營近在眼前,林清蟬松了口氣,卻又囑咐道:“如果你現在覺得頭暈無力,就別說這麽多,保存體力要緊。”
蕭世恒只得閉上嘴巴,不再言語。
當蕭世恒被林清蟬架着回到鎮北軍的軍帳時,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衡王殿下受傷,這是沈雲他們最擔心也是最害怕出現的情況,幸好柳綿綿最近也留在軍中幫忙,加上林清蟬處理及時,毒素最終被盡數清理了出來。
只不過,傷口和已經散入身體的些微毒素,還需要幾日靜養才可以好徹底。
可是蕭世恒并沒有遵從柳綿綿的囑咐,第二日,他便叫來了沈雲和柳長風,這次還專門把林清蟬也叫了過來。
對于衡王殿下在林清蟬面前掉馬的事情,沈雲和柳長風已經聽林清蟬彙報過了。這對他們來說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倒是也不怎麽在意。
讓他們在意的,當然是殿下的遇襲。
沈雲面露憂色,試探着問道:“殿下認為,青陽道上的刺客,可與乞顏博有關?”
蕭世恒擡頭望了他一眼,幾乎沒有猶豫的搖了搖頭:“跟他無關。”
沈雲微微一愣:“殿下何以如此肯定?畢竟,知道我們在青陽道密會的人不多,乞顏博作為北蠻皇子,到底有幾分誠心幫助我們,都未可知…”
蕭世恒斜斜的靠在帳中簡易的床榻上,面色有些蒼白,嘴唇更是沒什麽顏色,然而他目光卻依然十分堅定的看着沈雲,道:“沈将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我們之前一直決定去找乞顏博,此時也不該再有何猜忌。”
“對方在我們密會乞顏博之後于青陽道埋伏襲擊,倒是剛剛好印證了幾件事。”
“第一,他們放箭的時候射向的是沈青,這說明他們并不知道我也在現場,也不知道真正跟乞顏博談判的是我。這也說明了,他們襲擊的目标并不是我衡王。”
“第二,刺殺沈青,對于對方來說,意義只有一個,就是挑釁,這說明對方此舉的目的,不過是讓我們懷疑乞顏博,并且逼我們放棄合作。”
“第三,這說明,我們的談判依然有效,并且可以進行下去。”
沈雲皺了皺眉頭,沉默了下來。
他的腦海中瞬間産生了一個疑問:“若對方刺殺的對象是沈青,為何最後受傷的是衡王殿下?”
林清蟬似乎看出了沈雲的疑惑,上前一步在沈雲面前抱歉道:“義父,是青兒無能,害殿下受傷…”
沈雲看了一眼林清蟬,眉頭擰的更緊了些,然而此時并不是教訓人的時候。
對于沈雲的反應,蕭世恒其實并不意外,作為常年守在邊境與北蠻對峙的鎮北軍,對北蠻皇族的看法自然與自己多有不同。這次能允許林清蟬帶着自己去談判,已經算是沈雲的開明了,此時自己受傷,而且還中了毒,這在沈雲大将軍的心中,必然已經把北蠻砍了無數次。
然而自己相信乞顏博,當然有着自己的理由,而且這份理由卻無法解釋給他們聽,解釋了他們也不會信,所以只能靠自己的身份,壓着他們相信下來。
北蠻未來的王,前世曾經與自己談判并且合作多次的乞顏博,到底是個怎樣的王者,蕭世恒心中自然是明晰的。
“本王與乞顏博做了個交易,”蕭世恒繼續道,“他回去後,會設法激将乞顏圖,三日後,乞顏圖會在兩軍之前叫陣。到時候,本王會出陣應戰,那是取他性命的最好機會。”
“三日後?!”沈雲和林清蟬同時失聲叫了出來。
“殿下,若是應戰,也理應由末将出戰!”沈雲急道,“末将為鎮北軍的大将軍,殿下不過游玩至此,在軍中并無任職,哪裏有讓殿下出陣應戰的道理?!”
蕭世恒卻呵呵一笑,道:“若只是你,你覺得乞顏圖會親自出來叫陣嗎?”
“他要的是本王,從本王入北境那一刻開始,他就在盯着本王的行蹤。他雖然不知道是我親自去了青陽道密會乞顏博,但是他一直知道我在望北城。”
“這些日子以來,望北城出了這麽多事,對于乞顏圖而言,拿下望北城最好,拿不到就弄亂它,也不錯。但是若能抓住本王,或者殺死本王,這無異于滅了大楚的國威,大漲他們北蠻的士氣。然後便可趁勢居功,一腳踢開已經病重的北蠻王,在其他擁趸的擁護下占了那個王座。”
“乞顏圖若是為王,那北蠻與大楚之間的和平很快便會消失。到那個時候,不止是北境百姓生靈塗炭,大楚上下,都逃不過戰火的焚燒。”
“沈将軍,”蕭世恒目光灼灼的望着沈雲,“敢問将軍,若本王不以自己為餌,日後大楚屍橫遍野的時候,本王又該如何自處呢?!”
沈雲仍不死心,拱手急道:“殿下請三思!您的傷勢…”
蕭世恒一擺手:“無妨,我已經派人去找裴家了,他們有吊命的人參,吃他兩根下去,出陣打一架還是可以應對的。”
沈雲看着一臉平淡的蕭世恒,心中有些想不通,這麽一個年輕的皇子,哪裏來的自信,可以在兩軍陣前取敵王首級?!
要知道,在他的記憶中,蕭世恒是個從未出兵打過仗,只是在京城中面對朝堂的皇子而已!
與神情變幻不定的沈雲不同,柳長風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他眉頭微擰,嘴唇緊緊的抿着,目光落在蕭世恒身上,卻含着複雜的意味。
蕭世恒眼神微微一側,便與柳長風對上。他頓了下,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繼續對沈雲道:“沈将軍放心,在此之前,若本王對戰時覺得吃力,便會及時撤回來。有将軍和柳參将等人在,想來本王也不會有所閃失,對嗎?”
沈雲擰着眉頭看着蕭世恒,作為鎮北軍的大将軍,他有權否決這位擅自出京的皇子在軍務上所做的一切決定。
但是他猶豫了。?(?^o^?)?泡ヾ(??▽?)ノ沫?(*??`*)?團(=^▽^=)隊? ?)?*??绾ヾ(^▽^*)))绾(*?︶?*).。.:*?整 o((*^▽^*))o 理??(ˊˋ*)??
從始至終,蕭世恒給他的感覺都很不同。他身上有着不似年輕人那般的沉穩與歷練,若說他這次是胡鬧,但是有幾個皇子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胡鬧?
跟何況,他自從入了北境,便屢次面對襲擊與暗殺,在這種情況下,若心智不堅之人,恐怕早就吓得退卻了,而他,卻步步向前,甚至一直還嫌自己靠的不夠前。
有皇子如此,到底是大楚的幸,還是不幸呢?
沈雲想到此處,不由擡眼望向依然斜靠在那裏的蕭世恒。他明明看上去并不強壯,卻有着常人無法比拟的堅實內在,這份堅定,又到底是從何而來呢?
難道說,是童年的那次經歷,讓他有了多于同齡人的成熟與果敢?
沈雲想到當年的事情,腦海中不由再次浮現出自己家姐的音容。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林清蟬,有些走神的想到,這孩子,長得越來越像她的母親了。
沈雲終于在心中打定主意,朝着蕭世恒拱手一揖道:“沈雲作為鎮北大将軍,統領整個鎮北軍。大敵當前,自然沒有道理讓游玩至此的皇子殿下出征應戰。”
“然而,沈雲必須感謝殿□□恤我北境百姓,面對北蠻乞顏圖這樣的王族,殿下既然選擇壯我大楚皇威,振我百姓信心,親自應戰,那我沈雲,以及鎮北軍上下,勢必成為殿下最堅實的後盾,确保殿下即使出陣,也不會有絲毫差池!”
蕭世恒聽着沈雲的話語,明白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大讓步。自己雖為親王,但是在軍中并無官銜,沈雲能在此時選擇相信自己,其實已經擺明了他的立場。
信任是相互的,自己将性命托付于他,他接下了。
“如此,多謝沈将軍。”蕭世恒點了點頭,其他的,已經無需多說。
衆人在蕭世恒的帳中又商議了一些具體的事宜,自始至終,林清蟬都默默的帶在最靠近帳門的位置,一言不發。
如是可能,她甚至都不想進到這個帳中來。
但是看着自己的舅舅和師父與蕭世恒商量戰術的時候,林清蟬突然又想起《躍龍》中的一幕。
彼時的蕭世恒奉命替自己的父皇出征,也是為了平複北蠻之亂,只不過時間上要比現在的時間晚上幾年。那一戰,沈雲重傷,北蠻新王乞顏圖戰死,弟弟乞顏博繼位,重新秉承了老王的治國之道,與大楚再次簽下了和平協議。
那時原主已經嫁給他做了王妃,卻從新婚之夜開始,便在家獨守空房了一年,也就是在這一年中,她的身體越來越差,最後被大夫确診為寒症侵入髒腑,宮寒體虛,日後無法懷孕。
後來林清蟬想了想,覺得雖然後半本書自己還沒看到,但是原主這一段的經歷,應該也是被人下了□□的結果。
現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提前了,只不過這次蕭世恒并不是代替皇帝出征,乞顏圖也還沒有當上北蠻王,沈雲也不是那個自己沒見過幾面的舅舅,而是撫養了自己十年的至親。
還有柳長風,書中對于自己的這個師父着墨不多,卻明裏暗裏的在他身上勾勒出一條暗線。
還有自己這個“林清蟬”,也并沒有嫁給衡王殿下。
林清蟬站在衆人身後,仿佛一個旁觀者一樣看着他們,突然有種久違的虛幻感。
這一切都那麽的不真實,卻又真真切切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不得不承認,這個故事的時間線,已經完完全全的不一樣了。
衆人的商讨直到傍晚才結束。林清蟬直到離開,也沒說過一句話。
蕭世恒目送着他們離開,直到林清蟬的背影消失在了賬外,才收回目光。
阿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帳中,他手中拿着一個木盒,對蕭世恒恭敬道:“殿下,這是裴老先生給您的第三顆藥丸。您…”
“拿過來吧。”蕭世恒有些疲憊的閉上眼,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身側。
阿影猶豫了下,走過去将木盒輕輕的放在了蕭世恒的身旁。
“殿下,您當真要這樣做嗎?”
蕭世恒緩緩張開眼,含着些許笑意看着自己的這位随從:“阿影,你說,我生于皇家,到底該如何做,才對得起這個身份?”
阿影一愣。
蕭世恒仿佛并沒有指望他來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道:“生于帝王家,自然有百般無奈,但是對我而言,我可以有私心,有私怨,但是面對江山社稷的時候,我又怎麽能往後退縮?”
“用最少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這種商甲都懂的道理,我怎麽能不去試試呢?”
蕭世恒微笑着看着阿影:“所以你說,這種時候,我吃這個藥,是不是很值得?”
“……”阿影看着自己的主人,原本就不善言談的他,更是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兩日後,又是一個無月的初一。
林清蟬躺在自己的帳中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着。
按照乞顏博傳來的消息,明日北蠻會在崖前列陣,乞顏圖會出陣挑釁,要求大楚三皇子親自應戰。
乞顏博用了什麽方法說服或者激得乞顏圖出陣,并沒有在傳來的消息中表述。
但是林清蟬卻基本猜到了。
蕭世恒的病,北蠻那邊是知道的。
他們知道他來北境,知道他來搶黑魔草,自然就知道他是為什麽來。
蕭世恒身邊那個給北蠻傳消息的人,勢必了解他的一切情況和動态,也正是因為這樣,乞顏圖才有着必勝的把握,願意在兩軍對戰的時候出陣立威。
他賭的就是蕭世恒的病。
林清蟬坐起身,終于下定決心偷偷去看看他的情況。她穿好衣服披上披風,悄無聲息的轉到蕭世恒的帳前。
此時子時已過,帳中卻還亮着燈,林清蟬俯身側耳細細的聽了聽帳中的動靜,裏面只有翻閱紙張一般的沙沙細響,間或傳來幾聲蕭世恒低咳的聲音。
“別動。”一把劍搭上了自己的脖頸,林清蟬身體一僵,随即無奈的嘆了口氣。
第二次了,又被阿影抓住了。
林清蟬慢慢轉過身,果然看到了阿影萬年不變的冰冷模樣。她嘿嘿幹笑了兩聲,慢慢擡手輕輕嘗試着推開搭在脖子旁邊的長劍,開口道:“我受柳姑娘所托,不太放心殿下的傷勢,所以…過來看看。”
帳中的蕭世恒已經聽到了動靜,此時也走了出來。他看到林清蟬的時候眸光微微一亮,随即對着阿影揮了揮手,阿影這才放下手中長劍,朝着蕭世恒一抱拳,便轉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林清蟬對着阿影的背景發出驚嘆,一轉頭,便對上蕭世恒略帶笑意的眼神。
“柳姑娘晚飯之後已經來複診過,”蕭世恒含笑道,“莫非,她托沈公子子時之後再來看看?”
林清蟬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讪讪道:“啊,是啊,你知道,男女有別嗎,人家一個姑娘,又不好半夜再來看看你的傷勢…畢竟明天你還要出門打架,要是…”
“那你為何不大大方方的進來看?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的伏在賬外偷聽?”蕭世恒毫不留情的打斷她的話語,繼續問道。
“我…”林清蟬一時語塞。
蕭世恒挑了挑眉頭,他以為,她會再次說出那句:“男男授受不親”的話來。
然而她沒有,只是抿了抿唇,開口道:“我記得,殿下您每個月的初一都會發病,對嗎?上一次,還是我們在青陽山密道的時候…”
蕭世恒眯了眯眼,注視着林清蟬。他猜到她會來,但是他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的說出來。
“你猜到了?”蕭世恒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
林清蟬望着眼前的男人,胸中突然有些氣悶。她看着他逐漸深沉下來的眸色,不由氣笑了:“殿下既然以自己為餌,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弱點暴露給對方,我這個外人又能說什麽呢?”
林清蟬說完,轉身便走,走了兩步卻又停住,轉身看着蕭世恒,一字一頓道:“明日在戰場之上,請殿下記得,若殿下有所閃失,鎮北軍中,陪葬的必然不止我義父一人。”
?(?^o^?)? 泡(*^^*)沫?(*??`*)?小(=^▽^=)說(*σ??`)σ檸( ?° ?? ?°)?檬? ?)?*??整(???????)?*。理?(*??`*)?
說完,她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蕭世恒望着她的背影,身體這才松弛了下來。他掩口壓低聲音咳了幾聲,有幾滴潮濕落入掌中,放下手時,果然入眼幾點殷紅。
明日一戰,怎麽會輸呢?蕭世恒自嘲的笑了笑。
她還是這麽不信任他麽?就像前世一樣。
卻又不一樣。
第二日一早,北蠻軍隊果然在崖前列陣,戰旗飄舞,戰鼓如雷。
陣中,一名身材魁梧的黑甲将軍沖出陣來,青陽崖下勒馬停住。
“北蠻大皇子在此,請大楚衡王出陣應戰!”
此言一出,大楚軍帳之中靜默了片刻,似乎在商量着對策,緊接着才響起戰鼓,就好像倉促應對一般。
乞顏圖心中得意,看來自己這次賭對了。
他安插在自己那個花花腸子頗多的弟弟身旁的暗樁終于起了點作用,乞顏博居然想到利用那蕭世恒的病情,并且想要親自出陣挑釁,逼得這個皇子出來應戰!
開什麽玩笑,這種好事怎麽能輪到那個雜種弟弟?乞顏圖想的十分理所當然。于是,他派人在乞顏博身邊動了手腳,使得他今日無法出陣,然後自己披挂上陣,并且在父王的病榻前擲下豪言,自己勢必取來大楚皇子的性命!
戰鼓聲聲中,蕭世恒身披銀色铠甲緩緩出陣,他的馬兒行進的不疾不徐,卻絲毫沒有退避的意思。
“乞顏圖,”蕭世恒停在對方面前不遠處,大聲道,“本王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