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正卓,宜寧今晚過來怎麽把那兩塊銀元落我這了?”趙慧珍不解的問道。
“你先幫她收着吧。”
電話那端的蘇正卓随口應道,語氣尋常的沒有丁點端倪,趙慧珍也知道蘇正卓的性格,知道眼下問不出什麽緣由,佯裝不知的應了一聲,臨挂電話前又交代道,“那你哪天有空過來拿回去吧,好歹這是你爸留下的唯一的東西。”
“恩,我知道了。”蘇正卓說完後就挂了電話。
他從楊樹遠離開後便一直坐在沙發上,直到暮色漸暗下來,客廳裏沒有開燈,昏暗的不甚光亮,他這才微不可微的伸展了下僵麻的手腳,起來往樓上走去。
一直走到程宜寧先前住過的主卧門口,他原本是要繼續往他自己的房間走去,然而那腳步卻像是生根發芽的黏在了原處。
反正都已經走了。
他心想道,這才推門進去看了一眼。
許是因為時間倉促,程宜寧帶走的東西少的可憐。他進去後便怔怔的走到衣櫃前面,推開櫃門,唯獨裏面的衣物少了一些。
她就帶走了幾件換洗的衣物。
他的視線所及之處,主卧裏的擺設一切照舊,甚至于連她平常一直放在床頭邊的哆啦a夢的公仔都沒有帶走。
那個公仔還是結婚那年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他極少會送這些東西給她,總覺得是稚氣的不值一提,剛好在她生日那天吃完飯後路過一家禮品店,都已經快要走過那家店門口了,他見着她還略為不舍的回頭望了幾眼。
“我第一次看到戴項鏈的哆啦a夢,好神奇——”她像是回應着他的不解,說時又回首望了一眼身後櫥窗裏的大公仔。
其實是極為普通的公仔,不過是被店主獨具慧心的放了條裝飾的項鏈上去,倒顯得比尋常的公仔要讨人喜歡一些。
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難得走回去買下了那個公仔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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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為了這麽個極為普通的禮物,他甚至記不清她高興了多長時間。
其實剛結婚的時候她還是很喜歡笑的,一點點小事都能樂呵上半天,即便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也是笑意盈盈的,眉梢眉尾裏沾着點清淺的喜氣,和沉默寡言的他正好是兩個極端。
那段時間正是他創業初期最難捱的階段,有時候通宵達旦的加班加點,還要時刻應對客戶的各種刁鑽要求,手上那點捉襟見肘的創業資金随時都會接不上周轉,每天都有很多棘手的意外狀況等着他去處理,加上長時間的失眠,一段時間下來,他精神一直高度緊繃着,嚴重的時候腦袋脹痛的像是要裂開來似的,甚至吃了雙倍劑量的鎮定片下去都沒有作用。
那段時間她卻突然前所未有的對烹饪感興趣起來,每天下班回去後都嘗試炖各種湯煲。也不知道是她剛學烹饪的緣故還是怎麽的,尋常的百合蓮子銀耳之類的湯,都能被她炖的黏黏糊糊黑乎乎的看不出原來的食材,味道自然也是怪異的難以下咽。
“正卓,我炖了兩個小時的成果,你嘗嘗看味道怎麽樣?”不管他多晚回來,她就像是裝了定時鬧鈴似的,總會立馬起來跑到廚房裏,沒一會手上就端着熱乎乎的湯水到餐桌那邊要讓他喝掉。
“可能加了黑糖的緣故,賣相不是很好,不過我自己嘗過了,味道應該不算太差,就是我買的黑糖味道重了一點,等買的這包吃完了,下次我買包新的口味——”她估計也看出碗裏粘稠的湯水賣相不好,偶爾還會和他解釋起來。
他自己心事重重的,加上她炖的湯水味道說不出的怪異,他其實毫無胃口。不過是見着她滿心期待的,不忍掃了她的興致,也都是憋着氣喝下去。
說也奇怪,許是度過創業初期最難熬的階段,他的失眠焦慮症也不知不覺的跟着緩解消失了,她對烹饪的熱度不知為何也就終止了。
用她自己的話說是天生就沒有下廚的天賦,後來她便極少下廚了。
蘇正卓沒有開燈,在昏暗中一點點掃視過去房間裏的任何細節,一切都照舊,照舊的仿佛不過是她出門去了趟外面而已。
可是他知道,這是趟沒有歸期的遠行。
蘇正卓一直呆在主卧裏,直到房間裏的最後一絲光線都被夜色吞噬掉,許是被那黑暗籠罩包圍着的緣故,外面極遠處的道路上的路燈居然也探了點微乎其微的光亮進來,他步伐緩慢的走到了大床邊,甚至都沒有先去脫鞋換衣,僵硬的躺在大床上,借着枕邊那點依約朦胧的氣息,他這才閉目休息起來。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蘇正卓忽然又擡手把旁邊的公仔挪近了點,卻是毫無睡意。
他清楚的知道着,久違已久的失眠症又蠢蠢欲動的死灰複燃了。
程宜寧回到周小蕾那邊,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雞肉都炖爛了,不過應該不影響湯的味道——”周小蕾端菜出來時碎碎念道。
“恩。”程宜寧覺得自己體力都快要透支了,等周小蕾把菜端上來後,她就喝了滿滿的一碗湯下去。
“我廚藝還可以吧?”周小蕾信心滿滿的問道。
“恩,比我好多了。”程宜寧點頭說道。
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正兒八經的湊在一起吃飯了。周小蕾興致高。昂的,自己又開了一聽啤酒喝了起來。
“啤酒就是解渴,下次等你身體好點了,我們再約時間出去吃烤串喝紮啤。”周小蕾喝了兩聽後意猶未盡的提議道。
“小蕾,我很慶幸有你這個朋友——”程宜寧忽然擡頭說道,雖然都是些泛濫的老話,卻是她此時從心底裏說出來的。
“瞧你這說的什麽話!我們還用得着說這些?”周小蕾不以為意的應道,她的酒量也不算太好,才喝兩聽下去,臉頰就有些潮紅起來,和程宜寧說話時,眸光也是亮晶晶的。
“以後我不在身邊的話,好好照顧自己。”程宜寧緩慢的開口說道。
“我知道,你準備去哪個城市?”其實周小蕾早已猜中程宜寧的打算,借着酒意,她輕抽了下鼻翼問道。
“還沒想好,暫時先去c市吧。畢竟那是我們讀大學的城市,我還熟悉點。過陣子我應該會去新的城市。”程宜寧應道。
“恩。老徐還在那裏,聽說混的不錯,你到那邊後要是碰到困難了可以去找他,或者我先提前給你打聲招呼?”周小蕾提議道。
“不用了,那邊我還挺熟的,不會有問題的。”程宜寧不假思索的回絕了。
“你剛到那邊又要租房子,要是手頭緊張的話盡管和我說一聲——”下午程宜寧去醫院後,周小蕾随便打聽了下,就得知了程竟興公司頻臨倒閉他又住院的消息,她知道程宜寧這會手頭多半有些緊張,繼續開口說道。
“我自己還有點積蓄的,你放心好了。”周小蕾越說下去,程宜寧便覺得心頭愈發酸楚起來,這種發自肺腑的真心,她甚至在粱舒娟和蘇正卓的身上都沒有得到過一分一毫。
這麽多年下來,幸而她還有周小蕾這個朋友。
周小蕾酒量比程宜寧還差,吃完飯後程宜寧收拾了下廚房,周小蕾胡亂擦了把臉就回到卧室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程宜寧跑了這麽一天,加上接連出的虛汗,她身上黏糊糊的頗為難受。她到周小蕾的浴室裏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來時才覺得精神好了很多。
外面已是深夜幢幢,她又走到卧室裏看了眼周小蕾,她依舊沉睡着發出規律的呼吸聲響,程宜寧把卧室的燈關上,這才提着行李離開了周小蕾的住處。
這一天下來告別太多,而她唯獨不願意和周小蕾留下告別的畫面。
因為這是她心裏僅剩的一點餘溫了。
a市的酒吧。
李曉嫒坐在吧臺上慢悠悠的喝着手上的雞尾酒,察覺到身邊有男士過來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看,她倒是依舊旁若無人的喝着手上的酒。
直到李曉嫒慢悠悠的把手上的雞尾酒都喝了大半,唐嶼安這才開口說道,“李小姐,你都平白無故的給自己放好幾天長假了,明天是不是該回去上班了,事業單位長期吃空饷,估計影響不會很好。”
“托你的福,讓我這個假期過得特別充實,我這不還在慶祝嗎?”李曉嫒放下手上的酒杯,懶洋洋的朝唐嶼安望了一眼,話裏藏話的說道。
“李小姐這話說得我就聽不明白了,怎麽能說是托我的福呢?李小姐要托也是托了你父親的福。”唐嶼安不以為意的輕笑了下,臉上神色不明。
“不過有件事情我倒是沒想明白,本來我讓我爸直接出資收購了程竟興的那家破公司,沒想到又冒出新的收購方,是個新注冊的擡頭,我爸暫時還沒查出來這家擡頭的實際控制人,就程竟興那個破公司,居然還有人搶着去接這塊燙手山芋。事情似乎并沒有這麽簡單,你覺得呢?”李曉嫒難得狐疑的問道。
“別急,好戲才剛開始呢。”唐嶼安似笑非笑的說道,一雙桃花眼笑意微泛,只是臉上的神色依舊漠然的可以,他說完後閑适的拿過李曉嫒喝到一半的酒杯,毫不介意的喝了見底才放回原處,臉上依舊還是帶着點莫測的笑意,李曉嫒也打交道過各色各樣的人物,像唐嶼安這樣的她倒是還第一次見着。
“若不是正好目标一致我才不屑和你合作。蘇正卓到底哪裏得罪你了?”李曉嫒按捺不住心頭的疑團開口問道。
“怎麽能說得罪我呢,李小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蘇先生可是從來沒有得罪我的。你難道不知道我還有個外號叫做富貴閑人,閑人就是整天幹閑人才會做的事情。要不然豈不是白耽了這閑人的虛名?”唐嶼安說到這時突然湊到李曉嫒的臉頰邊上,語氣溫柔的反問道。
許是見着李曉嫒的臉色驀地沉了下去,唐嶼安繼續心情大好的說道,“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酒水我幫你結掉了。”
他說完後不顧身後李曉嫒難看的臉色,起來就往外面走去。
唐嶼安從酒吧裏出來後,看了下腕間的手表,正好是淩晨兩點三十分。
“我們做筆交易吧。”他快速的編輯了短信發出去。
輕微的聲響,果然随即就收到了對方的回複。
唐嶼安看了下回複內容,涼薄的唇角不知何時在月色下浮起一絲漠然的笑意,這才轉身朝他自己的車子那邊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