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恩怨了結 …
“是!我是瘋了!被這個賤人如此陷害,我怎能不瘋!?”江茹寧指着雲伴鮮的面孔,歇斯底裏地沖男人喊着,“還有你!爹爹!你包庇這個賤人,你一直都在包庇這個賤人!!!”
江河海痛苦地搖着頭,卻只見次女倏爾面色一改,臉上綻放出得意的笑容。
“怎麽?賤人,你不敢動手嗎?那好啊,我這就把你的孩子扔下去,讓你好好看看她腦袋開花的樣子!”
“住手!!!”眼瞅着少女作勢就要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毒手,雲伴鮮再也顧不得其他,急忙揚聲呼喝。
下一刻,她就倏地眸光一轉,看向了躺在地上的那把匕首。
然誰人能料,她剛要起步去撿那利器,就見一個人影先她一步沖了過去。
江河海飛快地跑去撿起了匕首,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當衆拔去了刀鞘。
而這個時候,沈複已然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江茹寧始終都只留意着雲伴鮮與江河海,是以并未注意到男子的去向,她只看着突然有了動作的父親,看着他舉起匕首,對準了自個兒的胳膊。
“寧兒,爹爹知道,你心裏不痛快,是爹不好……是爹沒能照顧好你,你怪爹,你都怪爹,好不好?”
說着,他竟當場将鋒利的刀刃紮進了自己的小臂。
江茹寧看傻了眼,連雲伴鮮也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可是,兩鬓花白的男子卻仍在沉聲訴說着,說這一切都是他江河海造的孽,女兒有什麽氣,就往他的身上撒好了。
語畢,他強忍着劇痛,親手拔出了匕首。一時間,血花四濺,看得幾個丫鬟都禁不住失聲尖叫起來。
他……他為什麽要……
雲伴鮮怔怔地注視着那漸漸被鮮血染紅的衣袖,又驀地擡起眼簾,望向樓臺上那呆若木雞的少女。須臾,她不由得屏息凝神,因為在江茹寧被江河海引去注意力的時候,沈複正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其背後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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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少女像瘋了似的尖叫一聲——眼看着就要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沈複當機立斷沖上前去,一掌劈向了她的後頸,将其打暈之後,更是眼疾手快地攬住了她的身子,成功阻止她手中的襁褓掉落在地。
雲伴鮮見狀,趕緊沖上樓閣,驚魂未定地從丈夫手中接過哇哇大哭的女兒。她抱着女兒左看右看,确信女兒沒有受傷,這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然後,她面若冰霜地俯視着業已被沈複随手放到地上的少女,卻在片刻後就看向了捂着胳臂跑來的男子。
她擡腳迎了上去。
“孩子沒事。”低聲關照了一句,她就忙不疊擡起頭來,注目于紛紛跟上的丫鬟們,“快帶老爺去處理傷口。”
說罷,她便回頭去看沈複。
這意思,再清楚不過。
沈複迅速會意,這便速速繞過她的身子,替江河海查看了傷口,接着又親自送他回房,為他醫治。
一場風波宣告平息,雖是有驚無險,卻仍是給這個除夕之夜蒙上了一層灰。江府裏上上下下再沒了守歲的心思,連廚子們精心準備的年夜飯都備受冷落。雲伴鮮将兩個孩子放在江河海早就讓人備好的搖籃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
這間屋子,似乎到處都洋溢着新生兒的氣息:搖籃,布偶,撥浪鼓……簡直就是為她的兩個孩子量身定做的。她不用想也能猜到,定是她那個親爹一早就命人布置好了,巴巴地盼着外孫、外孫女能在這兒多待幾天。
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還在襁褓裏的時候,她的房間也被他和她娘弄成這充滿童趣的模樣。
雲伴鮮擡頭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兩刻鐘過後,沈複從屋外進來了。見妻子的目光頓時就凝在了自個兒的臉上,他也是輕聲喟嘆。
“傷口有些深,須得好好調養,否則的話,往後他那條胳膊,怕是動不動就會舊傷複發。”
雲伴鮮眼珠不錯地瞅着他,嘴皮子似是動了動,卻最終未有吐露只言片語。
只有她自己清楚,聽了沈複的話,她的一顆心是明顯收緊了的。
“畢竟……他年紀也大了,恢複起來,不像年輕人那般利索。”
須臾,她又聽沈複這般說着,像是在解釋原因,又似是在暗示什麽。
“去看看他吧。”
直到沈複冷不防直言不諱,終是令她不自覺地眨了眨眼。
不知過了多久,雲伴鮮恍恍惚惚的,人已置身室外。她一下回過神來,又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随後才邁開了步子,只身去了江河海的卧房。
在那裏,年過半百的男子業已上藥、包紮完畢,此刻,他正平躺在榻,合着眼皮子睡着。不知是不是燈火有些昏暗的緣故,雲伴鮮注視着他并不安詳的睡顏,突然間覺得他老了許多。
一晃眼,都快二十年過去了。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他還是個風流倜傥的美男子。光陰似箭,歲月如梭,現如今,他早已風華不再,成了一個知天命的老人。
是啊,都是當外祖父的人了,怎能不生出華發、長出皺紋呢?
正盯着男子眉角的細紋出神,她就聽見他似有似無地低吟了一聲,接着便在她的注目下緩緩睜開了雙眼。
江河海一下子睜大了眼珠子,因為他實在沒有想到,醒來後頭一個見到的人,會是他的長女。
“鮮……鮮兒?”他有些不确定地喚着,目視來人默不作聲地走近了,在床邊的椅子上落座。
江河海不免有點兒發怔:這……
就在他想開口卻不敢出聲之際,對方總算是張開了嘴。
“沈複讓我來看看你。”
只不過,聽話人和說話人皆始料未及的是,雲伴鮮一吭聲,居然是吐出了這麽一句話。
這……怎麽聽都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吧?
未同父親對上視線的女子心下一窘,眼神自是不受控制地飄忽起來。江河海一見她這表現,一顆心免不了就怦怦直跳起來。
“鮮兒,你是不是……是不是願意……給爹爹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話音剛落,雲伴鮮就試圖矢口否認,可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就跟被鬼使、被神差了似的,竟組織不出任何語言。
是以,她微微張開的唇瓣不得不慢慢合上,以良久的沉默作為回答。
江河海忽然就潸然淚下。
“爹……爹明白,這對你來說……很難。說到底,要不是爹當年一時糊塗、一時不察,你娘也不會那麽早就……可是,可是鮮兒你知道嗎?爹很後悔,爹真的真的很後悔!爹明明是想給你們母女二人更好的生活,但是為什麽……為什麽會害得你娘含恨而終,害得你從小就失去父母雙親,從此再也不願喊我一聲‘爹’?”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不明白,她也開始鬧不清了。
“鮮兒,爹是真的後悔了,爹後悔極了……你,你知道嗎?得知你娘是被懷安害死的時候,爹氣得簡直就想一刀殺了她!可是爹不能啊!她是公主,聖寵正濃,爹若是不管不顧地殺了她,自己性命不保不說,還會株連九族!爹不怕死,但是爹害怕你小小年紀,就要因為爹犯下的罪過而枉死!爹已經失去了你娘,不能再失去你,爹……”江河海說着說着,突然就失聲痛哭,“嗚……嗚——爹從沒忘記……這十幾年來,爹從未有一刻忘記你娘的仇,從未有一刻!”
言說至此,情緒激動的男子業已老淚縱橫。
雲伴鮮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樣,兩行溫熱的液體冷不防就從眼眶裏湧了出來。她擡手抹去了雙頰的淚水,吸了吸鼻子,卻未能道出任何言語。
那之後,江河海哭了許久,聲聲說着“對不起”,也生生地哭啞了嗓子。雲伴鮮怕他再這麽哭下去非得哭出個三長兩短來,是以不得不動了動那張鐵嘴,說了句“好了,大過年的,也不怕晦氣”。
江河海聽她的語氣,似是七分嫌棄、三分擔憂,總算是慢慢平複了情緒,止住了憋了将近十年的眼淚。
雲伴鮮瞅着他兩眼通紅、面色哀戚的樣子,真是不曉得該說什麽好。
不過,當子時将半,她跟沈複抱着一雙兒女在院裏看弟弟、妹妹放煙花的時候,還是好脾氣地瞥了瞥硬要帶傷出來陪孩子們守歲的江河海,并目睹了其和藹可親的笑容。
“不過去跟你爹說說話?”
“有什麽好說的,沒見人家正看着兒子、女兒麽?”
“哦……那我們今晚就留在這兒?”
“不然呢?跑來跑去多麻煩。”
沈複隐藏在眼底的笑意終于忍不住浮現于臉龐。
“那對母女,你打算怎麽辦?”
“不都瘋了嗎?好端端的,提她們做什麽?也不嫌掃興。”
是了,多行不義必自斃,那對作惡多端的母女已然遭到了報應。至于她二人的性命,且由天定。
畢竟,在折磨中活着,往往比一了百了要痛苦百倍。
而她,如今良人在側、兒女雙全,也不想再過多地糾纏于那些是非恩怨。
母親的仇,養父的仇,姐妹的仇,她都已經替她們讨了回來。
她想,他們若是在天有靈,也會希望她能了結這段過去,與親人、愛人攜手安度餘生。
所以呢……
“我全都想好了,往後我們再生一兒一女,長子、長女跟你姓,兩個小的跟我姓,你覺得如何?”
聽着妻子沒頭沒腦的提議,看着她熠熠生輝的明眸,沈複微微一愣,而後啞然失笑。
“都聽娘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