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大仇得報
江河海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
第二天午後,他拾掇整齊了,預備再闖雲府,卻不料一道旨意突然把他召進了宮裏。
江河海很納悶,雖說他是禮部侍郎吧,得負責為二皇子籌備登基大典吧,但經驗老道的他早就把事情都安排下去了啊?這二皇子特地将他召進宮去,先是東拉西扯了幾句,然後面不改色給他安排了個活計,讓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完成,這算是個什麽事兒?
兩個時辰後,出了大殿發現天都黑了,男子只覺一頭霧水。
更叫他渾然摸不着頭腦的是,在接下來的一連三天裏,他不是皇宮裏,就是在去往皇宮的半路上。
江河海不解:他這是老當益壯,要被新任的皇帝給重用了?
事實證明,他約莫是想得太多了。因為,二皇子交給他的任務,他随便讓個禮部的小喽啰過來,都能迅速上手。
江河海覺得事有蹊跷,可他想不透到底蹊跷在哪兒。
那邊廂,沈複望着整整三天都安安靜靜的雲家後院,默默無言地嘆了口氣。
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會假公濟私。
不過,他心裏明白,這院裏的寧靜持續不了多久。這不,五天後登基大典一過,得了空的江河海就又興沖沖地跑過來了。
沈複頭疼——總不見得再叫他那二哥皇帝找借口拖住老丈人吧?
正這麽想着,後方冷不丁傳來了兩個孩子的哭聲。
沒錯,是兩個。要知道,在這一個多月裏,他們兄妹倆都是極其懂事的,如同知曉自己危險的處境一般,他們極少一同啼哭。偶爾一道哭出了聲,爹娘一哄,也就慢慢地止住了眼淚。誰料今日好巧不巧的,他們的外祖父來了,他倆就一塊兒哭了!
于是,風風火火而來的客人不出意外地聽見了這“詭異”的聲響。
寶貝外孫哭了?不對,怎麽有兩個孩子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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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一緊繼而面上一愣,江河海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向聲源,卻被迎面而來的沈複給截下了。
與此同時,屋裏的雲伴鮮還不曉得她爹來了,聽兩個寶貝疙瘩哭了,她雖然有點兒緊張,卻也不至于亂了分寸,這就和平日裏一樣,一面抱着一個哄,一面揚聲呼喚丈夫。
孰料喊了兩聲沒反應,她下意識地就揣着女兒走出了裏屋。
“沈複——”才剛站到屋門口張嘴喊了一句,女子就因赫然入眼的某個身影而面色一凝。
雲伴鮮不由自主地僵了一會兒,還沒想好是該回還是該留,就瞧見江河海倏地繞過沈複的身子,火急火燎地朝她走了過來。
“诶大人!”沈複沒想過他會這般硬闖,是以阻攔不及,眼睜睜看着他大步邁向了卧房。
此刻的江河海簡直健步如飛,一眨眼的工夫就站在了女兒的跟前。他低頭瞧了瞧女兒懷裏的嬰兒,越瞧越覺着不是他見過的那張小臉,因此當即就驀地擡眼去看。
這個時候,雲伴鮮已經變得面無表情了。
“大人随我來。”她冷聲說罷,就轉身回屋。
江河海求之不得,立馬擡腳跟了進去。沈複見妻子似乎有了決斷,便也忙不疊跟着進了屋。
不一會兒,他就目睹了岳丈呆若木雞的模樣。
“怎麽……怎麽會有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又怎麽樣?與大人沒有關系。”
直到他瞠目結舌脫口而出,緊接着得來了女兒涼飕飕的一句回答,他才如夢初醒。
“這就是你始終不願與我見面的原因?!”
年近半百的男子擡起眼簾,看向自己的女兒,卻只得來了她不冷不熱的一記側目。
片刻,他突然緩過勁兒來,舉步邁向了躺着另一個嬰孩的床鋪。
“你做什麽?!”雲伴鮮見狀頓時急了,二話不說便一個箭步擋去他的去路,整一副拼死護犢的架勢。
江河海被她這洶洶而來的氣勢驚得怔了怔,有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你想哪兒去了!?這是我外孫!我會害他嗎?!”
“呵呵。”
女兒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讓江河海無比心塞。
他憋着口氣,看了看女子懷中的小寶貝,又伸長脖子,瞧了瞧躺在床上哭累了的另一個小寶貝,最終将視線鎖定在了雲伴鮮的臉上。
“兩個都是兒子嗎?”
許是他問這話的時候非但不急不躁反而還眉目含笑,雲伴鮮不自覺地松了口,答曰“一個兒子,一個女兒”。
江河海瞬間笑彎了眉眼。
“你懷裏的這個是外孫女吧?給我抱抱,快給我抱抱。”
說罷,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她臂彎裏的小家夥伸出了胳膊。
雲伴鮮被他這轉怒為喜的言行給窘了一把,身子則是不由自主地避了開,将寶貝女兒護得更緊了。
“哎呀,給我抱抱,給我抱一抱嘛!”
“不給!”
“……”
沈複在一旁看着父女倆一個伸手讨要、一個橫眉怒目的模樣,一時間無語到了極點。
為什麽他覺得,娘子生完孩子後就變年輕了,連帶着娘子的爹似乎也返老還童了……
幾經鬧騰,沒能摸到外孫女的江河海終于氣急,索性就轉身走向床上的外孫,毫不客氣地向他伸出了大手。
“沈複!沈複快把孩子抱過來!”
雲伴鮮急得連忙召喚幫手,奈何裏外不是人的雲家姑爺已經在扶着腦門嘆氣了。
于是,江河海毫無懸念地得手了,很快就抱起外孫,眉開眼笑地逗弄起來。
雲伴鮮氣得牙都快崩了。
“沈複!”
“啊?”
“你……”
眼見平日裏處變不驚的夫君這會兒竟愁眉苦臉的,雲伴鮮總算是尋回了些許冷靜。
算了……她跟這位江大人置什麽氣?
抱着女兒作了幾個深呼吸,雲伴鮮面色不霁地坐回到床榻上。然叫她不免有些郁悶的是,兒子到了江河海手裏後,不但沒再哇哇哭鬧,反倒“咯咯”地笑出了聲。
這還是親兒子嗎!?
在女子心有不甘的瞪視中,江河海終于依依不舍地把外孫交給了沈複。
不管怎樣,他好歹是見到女兒了。而且,她先前也不是因為不想見他,所以才将她拒于門外。
想到這裏,江河海認為,那個秘密,他可以和盤托出了。
“鮮兒,我今日來,其實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聽了這話,雲伴鮮不免心生錯愕。她本以為,得知她雙生的江河海怎麽着也會對此事評頭論足一番,卻沒料想他竟只字不提——好像她是分兩胎生了這兩個孩子似的——徑自說起了他今兒個來訪的目的。
然而,兩刻鐘後,她好像忽然有些明白,他為何會如此了。
是的,他親口對她說,他的現任妻子,那個害死她母親的懷安公主,瘋了。
乍一聽,她還以為他是吃錯藥了,居然拿這種天方夜譚來糊弄她,可後來聽他直接承認,是他暗地裏對懷安公主下了整整十年的毒,她的一顆心才猝然收緊。
“是爹爹當年糊塗,沒想過她一個二九年華的女子,一個堂堂的公主殿下,竟然會下毒去害你娘……甚至完全不對她設防,令她在之後有機會對你下手……等我得知真相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是了,女兒被過繼到雲家的那一年,他反複思量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終是對那個言笑晏晏的繼室起了疑心。他命人暗中查實,獲悉發妻居然真是死于其手,悲憤之餘自是燃起了複仇的怒火。
可惜,那個時候,他最愛的妻子已然撒手人寰,他和愛妻唯一的骨肉也已被他親手推出家門。
他悔,他恨,奈何他尚年輕無為,還沒能在朝堂上站住腳跟,只能借着新任妻子尊貴無比的身份,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他暗暗發誓,等到有朝一日他功成名就,定要叫這個惡毒的女人為他的愛人償命。
然誰人能料,在長女離家後的十年裏,他的枕邊人卻溫婉恭良得不像話,不但對他百依百順,還想方設法助他在前朝謀得高官厚祿。他不禁開始疑惑,開始動搖,不知道自己曾經的決定是否太過無情。
漸漸地,他心軟了。盡管早就開始對她下毒,他卻慢慢減輕了毒藥的分量,猶豫着究竟要不要讓她一命抵一命。
直到之後她故态萌發,叫他明白原來一切都僅僅是他美好的臆想,他才再一次下定了決心。
只不過,他下的分明是叫人昏睡、奪人性命的慢性毒藥,怎麽就叫她失了心智呢?
江河海有些糊塗了,但既然老天奪了她的清醒,讓她形同廢人般醉生夢死,他就順了老天爺的意思,給她留條活路吧。
這麽想着,他将此事的前因後果毫無保留地告知與女兒、女婿,并小心翼翼地表示,只要他們願意,江家的大門随時為他們敞開。
獨自離去的中年男子,并沒能留意到雲伴鮮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直到他業已走出老遠,坐在屋裏發呆的女子才冷不防開啓了朱唇。
“那個女人瘋了。”
“嗯……”
“呵,我原以為她不會瘋得這麽快。”
沈複微愣着注目于她,看着她倏爾勾唇一笑,不緊不慢地對上他的視線。
“其實,我才是那個對她下藥、致她瘋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