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同行的請求
由于趙娅和梁斌是在三天前的黃昏來到救援點的，所以第四天的清晨，他們才被允許離開隔離室。
為他們帶路的工作人員看起來并沒有什麽異樣，這讓趙娅略微松了口氣——因為這說明提前出去的馮銳等人并沒有将她之前的經歷說出來——不過，趙娅也并未完全安心。
在聽完梁斌的講述後，趙娅對于人類又有了更深層次的恐懼，如果說之前的恐懼只是她的推測和妄想的話，那麽現在，這一切已經被梁斌的切身經歷所證實了。
趙娅懼怕着人類，不，應該說是她懼怕着人類社會的整體力量，從內心的深處懼怕着。
無論她有多麽強的力量，有多麽迅速的恢複能力，都不可能以一己之力與整個人類社會相抗衡，即使再加上梁斌，也不可能。
個人永遠無法對抗整體，無論那個人是超人還是蜘蛛俠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旦她和梁斌的異常真得被傳出去了，一旦某個有權有勢的“領導者”真得被這個末世被這種該死的喪屍病毒逼迫地狗急跳牆，想要以他們為實驗品，制作出能夠抵禦喪屍病毒感染的抗體，那麽他們是無論如何都逃不過去的……
為了民族大義而犧牲小我？這種英雄的舉動從來都不在趙娅的考慮範圍之內，她只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而已……
垂着頭，跟在工作人員身後，趙娅越想越覺得恐懼，加之四周的人似乎都在以詭異的眼神注視着她，更是讓她寒毛直豎。
“……你有沒有覺得，周圍的人的眼神有些奇怪……”趙娅壓低了聲音，湊到梁斌身邊，忐忑地詢問。
自從上次了解了梁斌曾經的經歷，趙娅覺得她對梁斌少了幾分懼意——大概，是那一段經歷破除了梁斌無所不能的神話的原因吧……
知道了梁斌并非是無敵的，知道了他也是有軟弱無力的時候，知道了他也是有着無法做到的事情，知道了他也是會被人追殺得四處逃竄……這一切都這讓趙娅對梁斌的懼意消散了些許。
——當然，只是“些許”罷了。
趙娅并沒有因為梁斌曾經那段聽起來有些值得同情憐憫的經歷而對他改觀，在她眼裏，他仍舊是個該死的混賬，是讓她無比痛恨得想要幹掉的家夥，無論他之前經歷了什麽，都無法成為他對她所作出的傷害的借口。
她只是暫時需要他，暫時依附于他，暫時不允許離開他而已……
“嗯？奇怪麽？”聽到趙娅的詢問，梁斌挑眉，漫不經心地掃了周圍一眼，聳了聳肩膀，“是你神經過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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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娅輕輕呼了口氣，擡手撫了撫自己的額頭——好吧，她似乎的确有些神經過敏了，或者說，一直都處于神經過敏的狀态……
略微壯了壯膽子，趙娅擡起頭，觀察了一下四周。
基地原本是封閉性的警察學校，周圍是高聳的圍牆，可以抵禦喪屍，教學樓、宿舍樓和體育場訓練場之類的建築聳立在圍牆內，最高的建築也只有三層樓高，其餘的地方都是平地，原本是花壇的地方草木已經光禿禿地一片，不知道是早就死掉了還是被人為破壞了。
建築物前方的空地和操場上，或站或坐着不少幸存者，老人和小孩幾乎沒有，不知道是躲在了屋裏還是根本沒有幸存下來，女人極少，看起來容顏憔悴，神情惶恐不安，剩下的大多數都是男人，而就是這些男人們的目光，讓趙娅感覺有些忐忑。
趙娅被看得異常莫名，從小到大都從未被如此關注過的她只能聯想到是因為她的怪異被人注意到了，卻根本不會認為是自己的外表有問題——不過，也許這外表也算是怪異之一吧……
距離喪屍病毒爆發已經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整日的擔驚受怕、缺衣少食等惡劣的生活條件讓女性們被精心保養的美貌大打折扣，反觀趙娅，由于已經變異身體驚人的恢複力，連日的勞累困苦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雖然趙娅只能算得上是平凡的相貌，但是那一如既往的健康模樣，凸顯出少女的活力和靓麗，雖然在末世之前并不會被人注意，但是此時此刻，卻變得異常顯眼。
當然，趙娅本人是意識不到這些的，她的腦子裏已經被各種對未來的擔憂和忐忑占滿了，她覺得她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基地，無論是周圍的人看她的眼神還是馮銳那些知道她秘密的人身上的定時炸彈，都讓她無法安心留在這裏。
“到了，這就是你們暫時住的地方，援助點的條件不好，暫時只能安排你們住在這裏，如果以後作出了貢獻，就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條件了。”帶路的人終于将他們帶到了目的地，推開一扇門。
這間屋子看起來曾經是一間倉庫，沒有任何家具，只是在地上随意鋪了點東西，大概就算是床鋪了。房間較大，已經住了不少人，馮銳幾人也在其中，看到趙娅和梁斌被帶進來，馮銳連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他們就交給你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帶路的人對着馮銳點了點頭，轉身匆匆地離開了，馮銳略顯局促地觀察了一下梁斌和趙娅的表情，擡手指向一個角落，“咱們去那裏說吧，我們地位置在那裏，這個援助點的事情，昨天被放出來之後我打聽了不少，需要我為你們講一下嗎？”
“剛剛路上那個人也說了一點，反正就是老一套，能夠外出搜尋物資的人承擔更高的風險，但是可以獲得到更好的生存條件，是不是？”梁斌随口說着，跟着馮銳走向角落，趙娅也默默地跟了上去，沒有對馮銳頻頻投向她的目光做出任何的回應。
“是的，就是這樣……所以我們想要去參加搜尋隊……畢竟，如果不參加的話，分到的食物太少了，根本不夠……”馮銳輕輕嘆了口氣，神色間有些低落，又有些茫然。
經歷了那麽多的事情，終于來到了援助點，卻發現這裏的條件根本不容樂觀，即使被接納了，也不意味着真正安全。理想和現實的落差讓馮銳有些迷茫，辛辛苦苦地追尋，那麽多同伴的死亡，最後卻獲得了這樣一個結果——這真的是他們想要的嗎？
援助點能夠提供食物太少了，如果想要維持起碼的溫飽，必須參加搜索隊，而參加搜索隊，就意味着他們必須不斷地再次遭遇喪屍，再次面對危險。
據說，援助點剛成立的時候，條件很好，但是随着物資的逐漸匮乏，對每個人的供給量一縮再縮，到了現在的程度，還不知道是否會進一步縮減。援助點周圍的物資已經被搜尋的差不多了，這些物品都是消耗品，沒有了就是沒有了，為了維持生計，援助點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擴大搜索範圍，但是，除了讓搜索隊的成員面臨更大的危險以外，收到的效果卻無異于揚湯止沸，無法解決根本的問題。
昨天從隔離室出來後，馮銳四處打聽援助點的情況，從衆人口中探聽到的全部是負面的消息，讓他幾乎都有些崩潰。
——如果留在這裏，能夠留多久呢？又能夠活多久呢？
——如果不留在這裏，難道又要離開嗎？離開，又要去哪裏？
“哦？原來這裏已經糟糕到這種程度了嗎？還真是讓人失望。”梁斌冷眼看着馮銳茫然若失的模樣，輕笑了一聲。
“我們打算一會兒就去報名……”馮銳苦笑了一下，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打磨，他身上的棱角已經被磨平了很多，即使仍舊看梁斌不順眼，卻也能按耐住自己的脾氣，以大局為重，冷靜地與他相處了，“你呢？如果你也加入的話那就太好了，畢竟你的身手這麽厲害……”
“怎麽只問我一個？你不問一問她的打算麽？”梁斌對着身邊的趙娅揚了揚下巴，看到她又在走神沒有什麽反應，微微皺了皺眉，“趙娅，你要參加搜索隊嗎？”
“哎？”回過神來的趙娅有些茫然地擡起頭，看向梁斌，還未等她開口，馮銳已經幹笑着嘗試解圍，“趙娅……她還是女孩子，而且剛剛經歷了那種事情……還是算了吧……我想我們參加搜索隊，獲得多一點食物，然後分給女生們……”
“她還是女孩子？”梁斌嘲弄地笑了一聲，瞥了一眼緊咬嘴唇的趙娅，“你竟然還覺得——她還是需要保護的女孩子？”
馮銳被梁斌意有所指又飽含惡意的語調和言辭弄得有些難堪，仿佛被指責口不對心一般，他看了表情漠然的趙娅一眼，一時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我不想參加，反正無論參不參加，那一點食物對我來說都差不多……”在馮銳的沉默和梁斌的嘲諷中，趙娅抿了抿嘴唇，突然開口，“況且，我也不打算在這裏多呆……”試探着掃了梁斌一眼，看到他似乎并沒有不悅的表情，趙娅略微心定，将最後半句迅速吐出，“我想要盡快離開這裏。”
“離開？去哪？”馮銳愣了一下。
“……T……T市。”看到梁斌突然勾了勾嘴角，趙娅反射性地打了個寒戰，立即改口，“或者BJ……”
“BJ？你要去BJ？”一直在默默聽三人對話的齊紹立即激動了起來，“趙娅你一個人去BJ？還是……你和梁斌一起去？”
“去BJ，似乎也不錯，反正我沒什麽目标。”梁斌攤開手，“反正要我一直呆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我可受不了呢，肯定也會很快離開就是了。”
“如果你們去BJ的話，能不能算上我一個？我家在BJ，我想回去！”在離開隔離室，看到援助點現狀後就一直處于絕望狀态的齊紹仿佛抓到了希望，急切地站了起來，踱着步，“我相信BJ的條件一定比這個小援助點好多了，就算情況再不樂觀，BJ也是能撐到最後的地方，去BJ一定沒有錯的！”
馮銳看了看激動的齊紹，想起自己之前的疑問與彷徨，心髒也不由得随之劇烈跳動了起來。
——去BJ……雖然路上會有很多困難和危險，但是如果真的能夠到達BJ的話，比留在這個幾乎山窮水盡的援助點的确是要好上太多了……
“如果去BJ的話……能不能算上我一個？”定了定神，馮銳終于下定了決心，緩緩開口。
看着神情急切而渴望的齊紹，又看了看堅定的馮銳，趙娅幾乎脫口而出的拒絕憋在嗓子裏，竟然無法順暢地說出口。
——不想帶着他們，不想和他們一起走，明明想要離開這裏的原因之一就是害怕他們說出自己的秘密，為什麽還要和他們一起上路？一起去另一個地方，再次承擔這樣的風險？！
——但是……如果拒絕的話……要拒絕的話……
“這個啊……再說吧，反正我們還是要暫時在這裏留幾天的。”梁斌彎着嘴角，掃了一眼目光閃爍而掙紮的趙娅，對着齊紹和馮銳懶散地敷衍。
趙娅知道，梁斌這一次将決定權交到了她的手裏。
是除掉危險，拒絕他們，還是保留危險，接受他們同行——全都在她的一念之間。
——拒絕吧，應該是要拒絕的，這些知道自己秘密的危險的人，如果不能除掉的話，還是甩得越遠越好……
趙娅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反正，只是拒絕，只是把他們留在這裏而已，又不會……害死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