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知道是誰打開了包間的燈，宋遲暮的心也随着那突然亮起來的燈光咯噔的一下，徹底打消了她想要躲避的念頭。
宋遲暮看了看周圍人的目光，把嘴裏的鳳爪骨頭吐出來，從角落裏站起來，走到門口，朝牧黎夜狗腿的笑着：
“你，你回來啦……”
“嗯。”牧黎夜應了一聲，語氣冷清。
宋遲暮看大家都安靜了下來，知道是自己掃了雅興，拉起牧黎夜就往包間外拖：
“這是我朋友，我們出去一小會，你們繼續哈，打擾了。”
站在露臺上，隐約還能聽到各個包間裏傳來的音樂聲，細小的音樂落盡此刻嚴肅的氛圍裏，頗有些刺耳，宋遲暮站在牧黎夜面前，一只手垂在身側微微卷曲，一只手若有似無的揉了揉耳朵，見到牧黎夜從出來開始就沒和她主動說過一句話，宋遲暮知道自己這是被牧黎夜逮了個正着，這男人是什麽時候到新晨的，按時間算的話，他打電話給自己那會兒應該就到了新晨：
“對不起……”宋遲暮看牧黎夜筆直的站在露臺邊，也不主動和她說話，被牧黎夜的氣勢吓到了，她有點懷疑，牧黎夜是不是在她身上安了跟蹤器，不然為什麽會知道她在這裏？
“我是誰？”
“啊……”宋遲暮聽到這個問題，一頭霧水的擡起頭去，正好對上牧黎夜嚴肅的眼睛，宋遲暮連忙躲開，低下頭去回答道：
“……牧，牧黎夜，牧責編。”
“你也知道我現在是你責編，你就那麽不想寫麽？”
嚴肅的語氣絲毫沒有要饒過她的意思，宋遲暮聽到頭頂上空牧黎夜的責備，心裏隐隐閃過些委屈。
牧黎夜打量着一言不發的宋遲暮，她的臉色微紅，一只手正不停的揉着自己的耳朵，那垂着腦袋低頭認錯的樣子，就像是他家的雪球一樣，要不是此刻還存着怒意，牧黎夜真的想揉她幾下。
“醉了？”牧黎夜擡手把宋遲暮揉着耳朵的那雙手拿下來：“還是你的手捂住了你的聽覺？”
牧黎夜的手很幹燥，透着些微微的涼意，宋遲暮搖了搖頭，吸吸鼻子，穿堂而過的風裏帶着些屬于夏季夜晚的燥熱和沉悶：
“對不起。”宋遲暮抿着嘴，聲音小的她差點以為牧黎夜聽不見，可牧黎夜發出來的應答聲卻清醒的告訴宋遲暮，牧黎夜聽見了她的道歉：
“我沒聽見，大聲點。”
她十分肯定牧黎夜聽見了，因為牧黎夜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裏明顯還帶了些其它的意思，宋遲暮吸吸鼻子，放高了音量：
“對不起。”
“你對不起誰？”
“對不起你。”宋遲暮因為那嚴肅的聲音說的全身發冷，也不知道是因為喝了酒還是什麽的，膽子莫名就大了起來，她擡起頭看着他，提高了音量。
牧黎夜這才看到，那雙黑色明亮的眼眸有些濕漉漉的，女生擡着微紅的臉，抿着嘴唇，可憐巴巴的，無辜又委屈的看着他。
牧黎夜蹙了蹙眉，謝安辰總說他認真起來的時候特別嚴厲，宋遲暮這是被這種一板一眼陣勢吓到了？
“哭了？”
不知道怎麽的，嚴厲的聲音突然就軟了下來，宋遲暮聽到那關心的詢問，先是搖了搖頭，沉默了片刻之後，張嘴就哭：
“我不是對不起你，我是對不起小天使對我的期待，我，我寫不出來了……我真的寫不出來了，我不想這樣……我每天起床對着空白的紙張發呆，一發呆就是大半天，一想到蹲在坑裏的小天使，我就不知道要怎麽寫了……”
她很害怕，害怕會一直沒有靈感，害怕就這樣辜負大家的期待，害怕那些一直陪着她的小天使因為她的瓶頸卡文而對她說再見。她從一開始在網上發表文章，就一直都很順利，除了《光芒》才開始發表時有些争議，後面一直都很順利，甚至從來沒有那麽長時間的斷更，停更，更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點靈感也沒有。
她害怕了，膽怯了，靈感枯竭，這對于一個熱愛寫作的人來說，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一旦有了這種想法，就像是給一個人判了死刑，宋遲暮不想承認，所以才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下去，其實她從一開始，就想像西柚坦白，可是她不敢，包括後面牧黎夜接手了催稿工作，她也沒有勇氣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這句對不起，不是對牧黎夜說的，是她想對所有的小天使說的，對她自己從一開始，就熱愛寫作的那顆心，她每每想到這些，就是無法壓抑的難過和後怕。
想要安慰的話，嚴厲的話，都在這一刻如鲠在喉，牧黎夜看着面前那個低着頭，眼角挂滿淚水的女孩子，終于沒有忍心在說下去，其實他從西柚哪裏知道，宋遲暮似乎很少有瓶頸的時候，這次瓶頸了那麽久，這個故事怕是要夭折的，所以在上海出差的這段時間，牧黎夜并沒有時時刻刻的死催她，只是每晚發個微信詢問一下情況，他用語音，她用文字。一直這麽默契的你問我答，牧黎夜對她的情況也猜得到半分，只是看到蝌蚪微博裏那張舉止親密的照片之後，他整個人都無法安靜下來，失去了正常的思考和冷靜，剛剛到家把行禮一丢，連外衣都來不及換，直接打了車從蝌蚪微博上透露的地址找了來。
“宋遲暮，我在等你。”他最終沒有忍住，擡手放在她的腦袋上：“我一直在等你主動像我坦白這一天。”
他在等她，等她願意坦白心裏煩惱的那一天，有的人在陌生人面前，總是表現的懂事又成熟，那些幼稚的小心思永遠只會表露在自己的朋友圈裏，她的朋友圈子裏沒有他的存在，所以她在他面前一直都很懂事，很客氣，調皮也好，耍心機也好，吐槽也好，她從不向他透露，也從不主動找他聊天，這些，他都很清楚。
宋遲暮吸了吸鼻子：“我不是不想寫，是寫不出來……”那種想了一天情節，卻怎麽寫都覺得不對勁的感覺，宋遲暮很害怕，很惶恐。
剛剛聽到牧黎夜那樣嚴肅的語氣和問話，她的心裏除了委屈，就是害怕，她不知道要怎麽去向別人吐露自己的內心，那一刻，聽到他那聲溫柔的詢問，眼淚就止不住的落了下來。她從不否認她是個愛哭鬼的事實，可其實，在寫作這件事情上，她從來沒有那麽無助過，害怕過，那種感覺，像是踩在雲端上，輕飄飄的，沒有安全感。這種害怕，她不敢和身為責編的牧黎夜說，更不敢在微博上透露半點不想更新的信息。那條因為出版要求停更的消息一直置頂挂在微博上，除了一直在增加的評論和點贊，宋遲暮再也沒有發過任何一條關于正在更新的小說信息，一條也沒有。
“你聽着，宋遲暮，如果我是你的書迷，我寧願你十年磨一劍，也不願意你潦草敷衍，沒有靈感就嘗試放下，沒有哪一條路是一帆風順的，偶爾的波瀾起伏，何嘗不是一種磨練？只要過了這個坎，就一定會遇到屬于你的光明。可怕的不是沒有靈感，是怕你就此跌落黑暗，傻姑娘，你明不明白？”
那黑色的眼眸裏，隐藏着溫暖的，撫平人心的魔力，最後那句溫柔的，你明不明白？徹底撫平了宋遲暮的擔心和憂慮。那磁性的嗓音帶了無限的安慰人心的力量，不知道是因為那樣認真又溫柔的目光，還是因為他耐心的開導和安慰，宋遲暮剛剛那顆不安的心，漸漸有了些撫平的跡象。
可怕的不是沒有靈感，是怕你就此跌落黑暗。
她會跌落黑暗麽？不，她不會的，她不會讓自己就此跌落黑暗。
宋遲暮點了點頭，擡手揉了揉眼睛，這一揉，就沒想起來剛剛還徒手抓過泡椒鳳爪，宋遲暮閉着眼睛直接叫了起來：
“救命，嘤嘤嘤，我眼睛進辣椒了……”
看着剛剛還可憐巴巴的姑娘現在站在原地跳腳的樣子，牧黎夜控制不出的發出聲嗤笑，拉着她的手就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手放下來，別再揉了。”宋遲暮剛剛想要擡起一只手捂眼睛，就被牧黎夜的手輕輕的擋開了。
宋遲暮一邊流淚，一邊眯着眼睛，眼裏火辣辣的疼痛讓她急的直跳腳：
“要死了，要死了，眼睛不會瞎掉吧……洗手間要到了麽。”
“到了。”
牧黎夜話音剛落，宋遲暮看到洗手臺的樣子，沖過去打開水龍頭就往臉上撲去，一邊撲，一邊在嘴哇哇的亂叫着：
“下次再也不吃泡椒鳳爪了，這什麽玩意，出來唱個歌，開個嗓子，還沒嗨夠呢，差點沒瞎掉啊……”
牧黎夜靠在洗手間門口，看到宋遲暮在洗手臺邊吐槽的樣子，沒想到這宋遲暮喝醉了後，還算是個比較聒噪的姑娘。
直到眼睛能順利睜開了，宋遲暮看了看鏡子裏臉色緋紅的自己，又捧起一把水潑到了臉上，頓時臉上的灼熱感也褪下少，只留下一雙看起來紅紅的眼睛。
牧黎夜看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發呆，這是喝醉了，還是不認識自己了？他擡手在她面前晃晃，發現她沒什麽反應之後，掏出一張可濕水面紙弄濕，湊近她的眼睛看了看：
“擡起頭來。”
剛剛還有些低沉的心情不知道怎麽的到了這會兒就低沉不起來了，看到宋遲暮可憐巴巴的眼睛，心裏的所有煩躁，所有不愉快，全部都消失殆盡了，看到擡起臉來，像是小時候想要媽媽幫忙擦臉那樣的宋遲暮，牧黎夜無奈的挑了挑眉，罷了，他的目的就是想要她在他的面前，能表現的不那麽拘束。
宋遲暮腦海裏暈乎乎的，只能看到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和她離的很近，那人湊近他，拿着紙巾在她的臉擦了擦，這一擦，紙巾上就是被擦掉的bb霜。
嘤嘤嘤，她來之前畫好的妝容啊，剛剛一不小心就忘記了，難怪覺得鏡子裏的姑娘很醜呢，原來是妝花了。
宋遲暮嘀咕了一句：“說好的防水防汗防暈染呢，五星差評。”
“帶卸妝水沒有？”
宋遲暮還在心裏悶悶不樂，心裏正在想着回家的時候給店主來個差評，只聽得牧黎夜問了這一句，宋遲暮點點頭，從随身攜帶的包包裏掏出幾個瓶瓶罐罐，牧黎夜拿起來看了看，又看看宋遲暮站不穩扶着洗手臺一副要昏昏欲睡的樣子。
接下來具體發生了什麽，宋遲暮已經想不起來了，她只是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落在她的臉上，抹了卸妝油在她臉上打了圈圈，好舒服，為什麽這麽舒服啊，這是五星級美容院的感覺啊。等到打圈圈打的她快要睡着的時候，宋遲暮才聽到有人和她說話：
“撩點水到臉上洗幹淨。”
“哦。”宋遲暮睜開眼，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好像還是在洗手臺這裏，宋遲暮反應遲鈍的看了看鏡子裏臉上全是白色泡沫的女生，這才打開水龍頭往自己臉上潑了水擡手随意的蹂/躏了一把，潇灑的甩了甩濕漉漉的劉海。
鏡子裏的姑娘簡直太醜了，宋遲暮對着鏡子露出個嫌棄的表情，轉過身去，視線裏就出現一雙修長白淨的手，那手上正拿着一張紙巾遞到了她的面前。
宋遲暮嫌棄的看了一眼紙巾，幹脆頭一歪，直接把沾滿水漬的臉埋進了牧黎夜的懷裏。
唔，好軟，好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