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美味
? 房舒蘭18歲就跟了寇天城。之後，從來沒有出去工作過。她根本就沒有獨自生活的能力。他們家的血脈又很薄，也沒有什麽可靠的親朋好友。
十多年來，房舒蘭的全部生活就是老公、女兒，鍋碗瓢盆。她根本就是一直生活在寇天城為她搭建在象牙塔裏。以寇天城為天。
直到，有一天，她的天突然塌了。面對抱着孩子的蔡雲婷，房舒蘭完全不知所措。
房舒蘭就像一只被關在鳥籠裏很久的金絲雀。她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反抗寇天城，維護自己作為妻子的權利。
于是，只能流着眼淚，聽着丈夫的溫言哄騙，然後一步一步地後退妥協。最後甚至是默許了，寇天城在外面還有一個家這個事實。
可惜，她一忍再忍，她一退再退。蔡雲婷這個充滿野心的女人一開始要得就是珍鮮大酒樓正派老板娘的位置。
寇天城不想離婚，想要魚和熊掌兼得。蔡雲婷就用各種方式折騰房舒蘭，逼她主動離婚。
弄得房舒蘭見到蔡雲婷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反而倒是像她才是見不得光的那個存在。
作為被寇天城已經放棄的女兒，青春年少的寇媛媛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生活會變成這樣？
珍鮮大酒樓以後是“小弟弟”的，一向疼愛他的父親看重的是那個甚至還在爬行的小弟弟。
就因為她不是一個男孩子麽？她就要受到這樣的對待？母親就要被父親以這樣的方式遺棄？
蔡雲婷那個狐貍精就能這樣嚣張的欺負她們母女？
母親的尊嚴，她的尊嚴就那樣一次又一次地被踩在她們的腳下。
年少無知的寇媛媛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于是，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着父親。她變得桀骜不遜，開始踏入了叛逆期。
她抽煙喝酒打架飙車。她逃學，胡鬧，徹底把自己變成一個“妖怪”。
她有一些和她一樣叛逆的朋友，那些朋友卻喜歡揮霍她的零花錢。
寇媛媛試圖用這種憤怒的方式引起父親的注意。
然而，她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冷漠。
她越是胡鬧，離那個曾經溫暖的家就越遙遠。
無論她怎麽掙紮，也找不回曾經擁有的幸福。她的家裏變得很冷，她只能聽見母親傷心欲絕的哭聲。
寇媛媛的心慢慢地變得越來越冷。
她那位有錢的父親唯一在乎她的方式，就是不斷地為她掏錢。
打傷了別人，沒關系，寇天城賠錢。
中考考砸了，沒關系，寇天城花錢把她送進一所有名的私立高中讀書。
甚至，要輛跑車都沒問題。凡是用錢解決的問題，統統不是問題。
那所高中裏，全都是跟寇媛媛一樣的富二代。有人奮發上勁利用資源好好學習，就有人堕落貪玩地混日子。
在全校最差的放牛班裏，完全沒有人希望寇媛媛這樣的壞孩子好好學習。
他們都是一群在金錢的森林裏迷路的孩子，沒有人肯給他們指明方向。人們對他們不報任何希望。只會說，“嗨，那幫社會殘渣。活着都只是在污染空氣。”
寇媛媛留在那裏，憤怒着，怨恨着，等着自己慢慢地腐爛掉。
父親到底不在乎她。他現在只在乎那個蔡雲婷給他生的兒子。
就因為她是個女孩麽？
——房家菜傳男不傳女！女人不能下廚房。這是房家老祖宗們留下來的規矩。
曾幾何時，這個規矩把少女時代的房舒蘭打落在泥土裏，讓她小小的夢想迅速凋零。也讓她徹底失去了獨自生活的勇氣。最後，認命地被束縛起來變成了被丈夫圈養的金絲雀。
十幾年後，它又成了寇天城背叛房舒蘭的借口。也讓房家的最後一條血脈，寇媛媛在怨恨和困惑中死去，靈魂永葬于河底。
定下這條規矩的老祖宗們可曾想到，這條規矩會在數百年後，徹底斷送了房家女人的幸福？也讓房家菜從房家血脈裏徹底剝離出去。徹底地改易他姓？
寇媛媛想到曾經發生在本尊身上的事，心情不禁沉重了起來。
原本她曾經以為沒飯吃已經是最凄慘的事情。
可是，這個世界上，十幾歲的少女寇媛媛就像是一只被圍困起來，等待着被獵殺的幼獸。她還沒有長成鋒利的爪子，還沒有學會反抗的辦法。就被殺死了。
甚至一直到死，年幼的寇媛媛都不明白，爸爸為什麽就不再愛她了？
想到傻乎乎的壞孩子寇媛媛，寇娘突然覺得無比心酸。她曾經以為沒有飯吃是最糟糕的事。卻沒想到有飯吃的孩子，也會被活活地逼死。不過，既然她來了，取寇媛媛而代之，就不會繼續任由蔡雲婷作踐她們母女。也不會再對寇天城這個父親抱有任何期待。
到了此刻，是時候該好好謀劃一下怎樣才能脫困了。
房舒蘭，她的母親能寇天城離婚麽？
房舒蘭如果真的離了婚，對現代生活一知半解的寇娘，又該怎麽帶着房舒蘭獨立生活下去？
※※※
寇媛媛回到屋裏的時候，房舒蘭居然沒有幹坐在沙發上，像個受氣包似的抹流淚。而是，沒事人一樣，從廚房裏端出一小碗雞湯來。
“媛媛，快來喝媽媽特意給你熬的湯。炖了好久，特意給你補身的。”房舒蘭說着就用那雙泛紅的眼睛略帶心虛地看着她女兒。她的臉上還帶着幾分掩飾不住的愧疚。
其實，寇媛媛出了車禍，房舒蘭才從自怨自艾的生活中清醒過來。
那時候，她才意識到寇媛媛才是最重要的，媛媛就是她的命。如果媛媛有點什麽，房舒蘭恨不得也跟着女兒一起去了。
這兩年來，房舒蘭平靜的生活被蔡雲婷和寇天城攪得一團糟糕。她陷入了無法自拔的痛苦之境。她也想像那些勇敢的女人一樣，有尊嚴地離開丈夫，依靠自己活下去。可是，她要學歷沒學歷，要經驗沒經驗，甚至沒有一技之長。
她甚至很惶恐，如果離開寇天城，她可能會餓死。
越想越覺得自己沒用，越想越覺得活着沒意思，房舒蘭也就越難過。整整兩年，房舒蘭陷入自怨自艾之中，無暇顧及自己的親生女兒。
後來，寇媛媛變得越變越壞。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當成一回事了。
直到寇媛媛在生命垂危的時候，房舒蘭在心底沉睡的勇氣才開始覺醒。
那時候，房舒蘭坐在寇媛媛的病床邊對自己許願。如果寇媛媛能夠好好起來，她一定要振作起來當個合格的母親。
可是，她卻沒想到，寇媛媛剛出院，蔡雲婷就跑到家裏鬧。她這個當媽的居然當着自己女兒的面被別人壓在地上痛打。到頭來，還要女兒幫她出頭。
想到這些房舒蘭就感到無地自容。這兩年，她就是這麽被人糟蹋着活下來了。
好在，即便是到了現在，寇媛媛也并沒有嫌棄責怪她的意思。她幹脆就坐在沙發上，端起了房舒蘭炖的雞湯。寇媛媛也是真的餓了。
房舒蘭炖的雞湯上面并沒有厚厚的浮油，反而是看上去清亮透明。碗裏盛着一只雞腿還散着紅棗和香菜當點綴，讓人看上去就胃口大開。寇媛媛是把湯端起來，就迎面飄來一股濃郁的雞香味。
寇媛媛用勺子稱了一勺送進了嘴裏。湯已經沒有那麽燙了。只是湯在流經唇齒的瞬間就帶來了不一樣的美味。鮮美而又清甜，一點雞肉的腥味都沒有。吞下去之後，喉嚨間留下的只有一種香甜。寇媛媛從來沒有喝過這樣美味的雞湯。
上輩子，她就有一條靈敏的舌頭，是個比較刁鑽的食客。
走南闖北的，每到一地方，寇媛媛一定會找到當地最好吃的東西，好好品嘗一番。
寇媛媛自認為走南闖北的，她也見過了不少美食。可是，她吃過的那些美味的東西，卻比不上房舒蘭煮的一碗湯。
寇媛媛忍不住放下勺子，端起湯碗就喝。
“媛媛，你慢點喝。鍋裏還有很多呢。你喝完，媽再給你去盛。可惜耽誤了時候，這湯有點冷了。”看着女兒這一臉饞樣，房舒蘭就是一陣心疼。自從她“堕落”之後，已經很久沒有給女兒炖湯了。寇媛媛這兩年受了不少委屈。
寇媛媛卻等不得了。
一大口帶着香味的湯水通過口腔流經喉嚨進入到胃裏，美味的感覺瞬間就讓她身上的每個毛孔都打開來。
大概是太好喝了，寇媛媛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一片空白。緊接着就好像頭腦裏有一根繃得緊緊的弦突然斷了似的。有無數種食物，無數種味道在她得腦海中瞬間蘇醒。
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像被靈光灌頂，打通了全身經脈似的。寇媛媛那條原本就很敏感的舌頭，感覺又被放大了無數倍。慢慢地她腦海中的影響漸漸慢了下來。
在口腔裏湯味的刺激下，寇媛媛的腦海裏浮現出這道湯的材料配比，下鍋的先後順序，以及所需要掌控的火候時間。她甚至可以重現房舒蘭做這道湯的過程。
——這簡直就是奇跡。
寇媛媛當場就被吓到了。她又喝了一口，那種感覺卻又再次出現了。
原本，她重生到這個世界已經是件神乎其神的事。沒想到，重生之後，她居然還附帶了特殊的技能。
寇媛媛都覺得她已經變成一只妖怪了。這要是被別人發現了她的秘密，不是被火燒死，就是要被送去給科學家做研究。寇媛媛當場決定，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的秘密。
她只是車禍之後，經過短暫的失憶，決定振奮精神，開始迷途知返的少女。
從廚房裏端着砂鍋出來的房舒蘭，看着女兒臉色蒼白的樣子。更加愧疚起來。有些事看來已經不能繼續再拖下去了。無論如何，她也要給女兒一個好點的生活環境。
“媛媛，我已經決定跟你爸離婚了。”
“噗……”美味的湯瞬間就從寇媛媛的嘴裏噴了出來。
寇媛媛一臉難以置信地站起來，看着房舒蘭的臉。房舒蘭的臉上帶着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勇氣。這還是她記憶中那個哭哭啼啼，軟弱地都快把自己折磨死的媽媽麽？
“你不願意麽？”房舒蘭那雙綻放出光彩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
“怎麽可能？媽，你總算想通了。咱們的确不能這樣過下去了。”寇媛媛看着房舒蘭笑了。寇媛媛還不到十六歲，她的臉帶着點嬰兒肥，是個挺可愛的少女。
此時此刻，她的臉就像一朵點開的花，她眼睛也眯起來了。那種重新對母親，對生活重新充滿希望的樣子。讓房舒蘭不禁鼻子有些發酸。
她已經軟弱太久了。一再的軟弱退讓只會讓人掉進深淵裏。房舒蘭下定決心，從今天開始不再退了。哪怕只是為了女兒這樣的笑臉。
看着女兒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房舒蘭也忍不住笑了。
她們的身邊籠罩着濃郁的雞湯味。經過了兩年的折磨，她們母女頭頂上的烏雲終于要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