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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

劉秀拉了一下鄧禹,鄧禹立刻明白,兩人在杜茂大笑聲中向法場外退去。

半晌,杜茂才歇住笑聲,向劉秀所退的方向高喊道:“劉兄弟,你看着吧,殺我杜茂一人,會有千萬個杜茂站起來,終有一日,乾坤定會恢複朗朗清明的……”

“好!好漢子……”一時之間,四下百姓群情高漲,皆被杜茂那視死如歸的豪氣所感。

“午時已到,行刑!”監斬官斬令高舉,立身而起,揚言高喝道。

“嗖……”就在監斬官斬令剛抛之際,一支冷箭自暗中直射監斬官的面門。

“啊……”監斬官大驚,尖叫起來,他似乎忘了身邊尚有齊家高手。

“叮……”出手的乃是齊萬壽的五弟子,啞虎齊沖!

“杜大哥,我來救你了!”一聲高喝響起,人群之中,一道灰影如大鳥般向杜茂撲去。

“守護法場!”監斬官死裏逃生,頓時慌了手腳,高聲呼道。

“嗖……嗖……”四面的官兵一抖袍袖,自寬大的袖口之間竟滑出了一張張弩機。

官兵全都是有備而來,仿佛他們早就知道會有人劫法場。

劉秀和鄧禹大吃了一驚,他們倒沒有估到在守衛如此嚴密的情況下,仍有人膽敢劫法場。他們擡頭向空中那道灰影望去,只見那人雙臂一展,自袖間飛射出十數支短矢,那些正張弩欲射的官兵立刻倒下十餘人。

劉秀和鄧禹更驚,劫法場之人的手法之妙,角度之精準分毫不差。

“快斬!”監斬官高喝道。

刀斧手們也急了,哪裏還猶豫?大刀急速揮落,眼看杜茂便要人頭落地,驀地那刀斧手慘嚎而倒,仆地而死。

“杜老大,我們來救你了!”四周人群全部騷亂起來,一群身着民裝的漢子紛紛亮出刀來,斬殺身邊的官兵,向法場上沖去。

劉秀望着斬殺杜茂的刀斧手仆地而亡之際,臉色大變,一拉鄧禹,驚問道:“四弟你做了什麽?”

鄧禹神秘地一笑,輕聲道:“我只是不想這般英雄人物就這般死了,所以只好助這群人一臂之力。”

“四弟,你闖下大禍了,難道你忘了齊家許多人都識得你暗夜流星的手法?若是他們看出來了,你如何脫離幹系?”劉秀大驚失色道。

鄧禹也神色大變,他一時之間倒忘了改換其它的手法發暗器,此刻一聽劉秀所言,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可如何是好?”鄧禹急問道。

“我們必須立刻離開宛城,否則定無法走脫。”劉秀斷然道。

“可是我們的生意?”鄧禹急了。

“這也沒辦法,立刻讓人搬走東西!”劉秀果決地道。

鄧禹也知道自己闖下大禍了,要知道李輝乃是當朝巨貪薛子仲的女婿,薛子仲乃是王莽寵臣之一,舉持全國各地五均六院之事,不僅權大,更富可敵國,與齊萬壽這等富商也關系密切,而杜茂更是朝中重犯,他這個一時的沖動竟釀成如此大禍。

“不,我去把那刀斧手的屍體毀掉。”鄧禹道。

“你瘋了,你進去了,根本就出不來!”劉秀一把拉住鄧禹急道。

鄧禹扭頭望了一眼,只見司役廟門口的啞虎齊沖和衆齊家的高手已飛身而下。

“吳漢!”鄧禹不由得低呼了一聲。

劉秀也看清了那劫法場之人,竟是與他們極為相熟的亭長吳漢。在宛城之中,吳漢雖身分地位不很高,可聲望卻不小,而且吳漢所轄之地正是他們所居之處。

[注:古時候的一個亭長相當于今日的一個鎮長,他們的戶籍管理,以十戶為一個單位,十戶為一什,十什為一裏,十裏為一亭,各設什長、裏長和亭長。即便是說,亭長所轄之地為一千戶左右。也有說以五戶為一個單位,五戶為一伍,十伍為一裏,十裏為一亭。因此,亭長所轄應在五百戶至一千戶之間。不過,讀者無需深究這個問題。]

“吳漢,你膽敢大鬧法場,給我一并拿下!”監斬官也認出了吳漢,大喝道。

“哈哈哈……”吳漢大笑着朗聲道:“今日擋我者死!”

“逆賊敢口出狂言,我要讓你知道宛城不是沒有能人!”啞虎如風般撲至。

官兵的弩機一陣狂射,但才射一箭,有些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射,便紛紛慘嚎着抛下弩機,捂住雙眼。

劉秀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鄧禹卻驚訝地叫了出口:“葉落無聲針!”

“看來今日還真是熱鬧,我們或許可以不用離開宛城!”劉秀微有些僥幸地道。

“連沈青衣也來了,這杜茂的面子還真大。”鄧禹自語道。

吳漢望着啞虎撲至,右手一揚,兩顆黑影直射而出。

啞虎齊沖冷哼出劍,準确無比地擋住兩點黑影。

“噗噗……”兩道黑影一觸劍身立刻爆裂成兩團黑色的煙霧。

“看不毒死你!”吳漢哈哈大笑道,同時以刀護身撥開射來的箭矢直向杜茂撲去。

杜茂一聲低吼,身後的大木柱應聲而折,那纏着鐵鏈的梓木全都震成碎片,雙手和雙腳立刻自木柱之上松脫開來,雖然尚不能夠震開鐵鏈,但他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

“殺呀……”吳漢似乎帶來了數十人之多,一時之間,形勢混亂之極,吳漢更是見官兵就殺。

啞虎齊沖遇上那黑霧不禁吓了一跳,聽吳漢那麽一說,雖明知吳漢可能只是吓唬人的,但是他哪裏敢親身犯險?只得疾退。

事情變化得太快,那兩團黑煙迅速擴散,很快将方圓六七丈都罩在其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好!”鄧禹望了劉秀一眼,道:“大哥,我想去将那具屍體毀掉!”

劉秀見法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若想趁混水摸魚确實是個很好的機會,而只有毀掉那具屍體,他們才能夠真正地高枕無憂。雖然劉秀有些暗怪鄧禹太任性而為,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他便只好想法解決了,正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你記得那屍體的方位嗎?”劉秀低聲問道。

“自然記得!”鄧禹自信地道。

“好!我在這裏為你接應。”劉秀點頭道。

鄧禹聞言,趁煙霧散來之際,掠身投入黑暗的煙霧之中。他知道吳漢所用的并不是什麽毒煙,而是瘴彈,最多只會使人欲嘔吐,而不會對身體有什麽傷害,以他的見聞自然清楚這一點。

百姓四散而逃,數以千計的人,相互擁擠、踐踏,死傷不在少數,自四面趕來法場的官兵也全都被人潮沖得七零八落,東倒西歪,那些胡同和街道也都堵滿了,劉秀也在人潮之中緩移,但他的目光卻始終投向煙霧之中。

鄧禹極速橫移,他的記憶力極為驚人,認方位更是一絕,所以他絕不擔心會在煙霧之中迷失方向。可是當他快到那名刀斧手的屍身邊時,突感一股強大的勁風自側面沖來。

鄧禹吃了一驚,黑暗之中,他根本就不知道對方是誰,只好側身相擋。

“轟……”鄧禹和那人雙手相觸,兩股巨力相沖之下,各退數步。

“好掌力!”

鄧禹吃了一驚,他聽出了這是吳漢的聲音,不由得微急,他可不想與吳漢交手,不禁小聲道:“你找錯人了。”

吳漢在黑暗之中似愣了一下,鄧禹卻又感到另一股銳風襲來,顯然是一個用劍的高手。他也顧不了許多,只得側身而避,但黑暗之中那柄劍如長了眼睛一般,随鄧禹之動而動。

“你跑不掉的!”那劍手似乎對這一劍極為自信,并感覺到鄧禹的窘态,冷哼道。

鄧禹再吃一驚,他聽出這是啞虎齊沖的聲音,顯然啞虎齊沖也把他當成了劫法場之人,而他剛才與吳漢一對話,齊沖立刻誤以為他是與吳漢一夥的。在黑暗之中,齊沖根本不敢亂出手,可是既知鄧禹與吳漢相熟,他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鄧禹換了十八種身法,退了兩丈仍無法避開這一劍的追勢,知道若是還不出手,只怕真會死于啞虎的劍下。他之所以一退再退,便是不想暴露武功,但在危急之中,他也顧不了這許多了。

鄧禹出手,指如蘭花一般彈出,若是有光亮,定可見其指優美若靈蛇輕舞,但在黑暗之中卻只有無數道勁風破空。

啞虎齊沖倏覺無數道勁風破過劍網反襲向他的身體,不禁吃了一驚,在剛才他這一口氣緊逼之下,對方似乎沒有還手之力,誰知又突然反擊,而且一出手便如此兇猛!齊沖一驚之下,手中的劍勢一滞,竟被蕩至一邊。

啞虎暗叫不好之際,一縷指風直襲他前胸,他駭然暴退之時,揮手疾擋。

“哧……”啞虎一聲慘哼,握拳的手背差點沒被戳穿。

啞虎慘哼之際,那股勁風又至,駭得他一退再退。

鄧禹也不再緊逼,迅速疾退,也不再去找那具屍體了。

而此時的劉秀正在着急,倏見白影一閃,鄧禹已到了他的身邊。

“大哥,快走!”鄧禹一拉劉秀的手,便向人潮之中鑽去。

“有沒有毀掉屍體?”劉秀問道。

“這下可真是更糟了,我剛才和啞虎交了手,就是他不識我的天一禪指,只要他一說,齊萬壽也定會立刻知道是我出的手!”鄧禹急道。

“啊!”劉秀一呆。

“大哥,都怪我不好,為你惹了這個麻煩!”鄧禹滿懷歉意地道。

劉秀不禁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兄弟哪用說這種話?看來,我們只有離開宛城了!”

“一人做事一人當,我自去投案,大哥便不必離……”

“胡說!我們兄弟五人,曾共同立過誓,我這點家業又算什麽?我看還是去舂陵我兄長那裏好了。”劉秀打斷鄧禹的話,肅然道。

鄧禹見劉秀這樣子,只好不再說什麽,突地,他低叫了一聲:“沈青衣!”

劉秀循聲望去,果見一眉目清秀的女子正與杜茂混在人群之中向外沖去,不時回頭揚手,而官兵一個個地倒下,吳漢也自黑霧之中殺了出來。

吳漢所領的近二十餘人,只剩下七八人殺出,在官兵的弩矢之下,能僥幸不死,皆是好手。

劉秀忍不住贊道:“好漢子!”

“他的武功不比我差!”鄧禹道。

“哦。”劉秀望了他一眼,卻沒說什麽,拉着鄧禹也随人群紛散而去。

宛城內大亂,吳漢諸人竟帶着杜茂逃出了法場,而劉秀回到米行,立刻喚來老賬房劉忠。

劉忠乃是劉秀的本家,原是其叔父劉良的管家,曾随其叔父走過許多地方,便是劉良任蕭縣(今江蘇蕭縣北)縣令之時,也把劉忠帶着。而那時劉秀随其叔父在蕭縣念書,劉良罷官之後,劉忠又随其返回家鄉,成為劉家管家,後劉秀到長安求學,遍訪名師,後學業完成,更習得一身絕學返回家鄉,便在宛城開了一間糧店,而劉忠便來幫劉秀理賬。是以,劉忠乃是劉秀極為信任之人。

劉秀沒有隐瞞鄧禹之事,全都向劉忠說了。

劉忠聽完臉色微變,但他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更對劉秀十分了解,自小便看着劉秀長大,哪還不明白劉秀的意思?

“少爺是要離開宛城去舂陵?”劉忠問道。

“不錯,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遲恐不及!”劉秀斷然道。

“好!我立刻打發走阿福,少爺你放心,這裏便交給我打理好了。”劉忠淡淡一笑道。

“可是,他們不會放過忠叔的,你也要盡快離開宛城才是。”劉秀叮囑道。

“我不會有事的,都這麽多年了。公子一出城,我便立刻開門,将糧食以公子的名義分發給難民,即使是官府想查也不會留下半點東西!”劉忠平靜地道。

“忠叔之話正合我意!齊家對我這個糧店早就眼紅了,定不會放過這些糧食,與其給官府,還不如給難民!”劉秀欣然道。

“我立刻為少爺去收拾東西,我會将這裏的金銀送到二姑爺莊裏。”劉忠道。

劉秀點點頭,劉忠做事他極為放心。“忠叔,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二姐,她會很擔心的。”

“我知道。”

宛城四大城門緊閉,任何人都不得随便出入,除非有都統衙門的文書,或侯爺的手谕。當然,齊府中的重要人物又當例外。

劉秀和鄧禹本欲快速出城,現在看來已經不可能了,除非他們自城頭躍下,否則根本就不可能逃得出城去。

“怎麽辦?”鄧禹問道。

“我們只好等到晚上再行動,但願他們不會這麽快便發現你出手之事!”劉秀吸了口氣,無可奈何地道。

“有了,我們可以去西城法場!”鄧禹突地面顯喜色道。

“西城法場?”劉秀眼睛也一亮。

“不錯,若是我們在司役廟中,他們保證一時想不到,只要到了晚上,我們便可以自西城而出!”鄧禹道。

“好!那我們就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賭他一次吧!”劉秀同意道,立刻拉着鄧禹向西城法場而去。

而此刻的西城法場遍地血跡,屍體皆已被人拖走,現場顯然已被清理,本來熱鬧之極的法場此時像死域一般沉寂。

劉秀可沒敢自法場正面行入司役廟,無論什麽時候,司役廟之中都有人看守,只不過是或多或少的問題。

司役廟之中所放的一般都是死囚的屍身,以及一些刑具與祭物,因此,并沒有多少人看守,今日應該裏面會放着許多屍首等待處理。是以,鄧禹選擇這樣一個地方藏身确實絕妙,越是危險之地就越安全,自然不會有人懷疑到這裏。

而鄧禹在自南城門向西城趕來之時,便聽說了他的酒坊被封,知道自己的僥幸已經不存在了,他和劉秀只會被當作與吳漢這等兇犯同等對待。

劉秀也知道,劉忠開始向難民散糧,只看那些難民湧動的方向就可猜到。劉忠行事之利落,劉秀極為放心。

只憑司役廟中的那幾個護衛自是不會發現劉秀和鄧禹悄悄潛入,他們是自廟後方偷潛而入的,而這裏正是停屍房,自然沒有人願意到這種地方來巡邏。是以,鄧禹和劉秀輕易地潛了進去。

劉秀和鄧禹剛潛入司役廟的停屍房,便聽得一串腳步之聲漸漸傳來。

“有人來了!”鄧禹向劉秀遞了個眼色,低聲道。

劉秀望了一眼四下擺着的數十具以白布掩蓋的屍體,眉頭微微一皺,指了指那木架之下。

鄧禹立刻會意,一人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藏于木架之下,雙手抓着木架底板的橫梁。由于木架離地僅尺半,若不是有人刻意低頭相看,絕難發現有人藏于其下。

劉秀和鄧禹剛藏好身,便有人打開停屍房的鐵門,只聽一護衛的聲音傳來道:“齊副總管請進,所有的屍首全都在其中。”

“好了,沒你們的事了。”

劉秀識得這是都統府的教頭胡彪的聲音,他頓時也明白這護衛口中所說的齊副總管乃是齊府的第五高手齊子叔,不禁心中暗驚。

劉秀自然知道此人的武功可怕,雖然在齊府之中排名第五,但在江湖之中已是不可多得的高手,即使是他全力而為,恐怕也不一定能夠勝齊子叔一招半式,只是他沒有想到齊子叔會這麽快便來到這裏。

“這些屍體的傷痕他們可有動過?”齊子叔的聲音微有些蒼老,卻很渾厚。

“諒他們也不敢亂動,乃是都騎軍将人拖進來的!”胡彪道。

“嗯。”齊子叔的腳步聲幾乎是輕不可聞,但他似乎開始掀死者身上的白布。

劉秀和鄧禹不敢有絲毫的喘息之聲,生怕被齊子叔發覺,聽那腳步之聲,在這個房間之中倒有五人走動,另外三人要麽是都統府的,要麽是齊家的。

齊家派出齊子叔,看來南陽侯王興還真的非常在意此事。

“我道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宛城劫法場,原來沈青衣這賊婆娘也來了!”齊子叔冷哼着道,他似乎在驗檢着屍身的傷口,想必欲自傷口或兵器的特征來查知敵人究竟是何人。

“這個吳漢倒讓老夫看走眼了,他竟是段老怪的傳人!”齊子叔自言自語地道。

劉秀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所幸齊子叔只是稍看了一眼他上面架子上的死者,并未停留,便徑直走了過去。

“這人是死在暗夜流星的暗器之下,宛城中會暗夜流星手法的人只有鄧禹那小子,看來沖兒倒沒有冤枉他,想不到這小子居然也是與杜茂一夥的,活該劉秀那小子跟着倒黴!”齊子叔似是在審視那刀斧手的傷口,搖頭自語道。

鄧禹心中反倒平靜了下來,他早就知道,他的暗器手法瞞不過齊子叔,何況他早已是通緝犯,也不會在意齊子叔怎麽說,他只是有些後悔當時不該太過沖動,以至于拖累了劉秀,不過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齊子叔看遍了每一具屍體,似乎并不打算在這裏停留太長時間,轉頭向胡彪道:“教頭可以讓人去抓劉秀并操他的家了!”

“是!”胡彪領命而去,現在證據确鑿,他也不能袒護劉秀,盡管平日裏他與劉秀的關系不錯。

劉秀心中好笑,對方此刻趕去的話,只怕早已人樓兩空,不會有任何東西留下了。他也明白,若單憑齊沖的那點猜測,沒有誰敢輕易對他出手,就憑他在宛城的影響力,便是齊府想動他也要先估量一下。是以,他很放心劉忠的處理。

“哐當……”大鐵門又關了起來。

劉秀和鄧禹暗松了一口氣,但在倏然之間,劉秀聽到一個極為輕微的呼吸便在自己身邊不遠處傳來。

以他的聽覺,自然不會出錯,一時之間,即使是膽大如他者,也禁不住毛骨悚然。劉秀循聲望去,卻駭然發現與他不到一丈遠的架子底下,如壁虎一般倒附着一人,卻絕不是鄧禹。

劉秀的目光才投注過去,便發現那人也在望着他,目光銳如利刃。

“你是什麽人?”劉秀小聲問道。

“你又是什麽人?”那人反問劉秀。

鄧禹于此時也發現了這第三者的存在,迅速自架子之下滾出。

“只好對不起了!”鄧禹冷哼着出腿疾掃架底的第三者。

那人微怒,卻也如樹懶一樣自架底滾落,在出架子範圍之時,身形迅速彈起。

鄧禹腰一借力,如一張大弓般彈射而起,雙手化成千萬朵蓮影直取那第三者。

那人的年齡不大,與鄧禹似乎也相差無幾。見鄧禹再次攻來,他神色間露出一絲憤然,冷哼道:“你以為我會怕你嗎?”

“那最好!”鄧禹也不理會,他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兄弟二人藏于此地,而對方的身分不明,若是向外透露了他們的行蹤,只怕他們還真的會困死于宛城之中,是以[奇Qisuu.com書],他不能不用殺人滅口的手段來對付這個對手。

鄧禹自不會将對手放在眼裏,在宛城之中,他極為自負,雖然城中高手如雲,各行各業之中都可能隐居着許多高手,不過,在同齡人之中鄧禹可還沒有遇上幾個,加之他文采過人,除劉秀之外他還從不服誰。

那年輕人見鄧禹的攻勢,眼中顯出一絲訝異之色,但卻沒有半點慌亂,雙手一圈,在空中畫了半個圓,指心一吞一吐之間有若靈蛇出洞,形象之極。

鄧禹眼見便要擊中對方的胸膛,倏覺右手臂一沉,他雙手所化出的千萬朵蓮花頓時幻滅,對方的手如蛇一般搭在他的腕部,又像一條吸血的螞蝗黏而不脫。

鄧禹大吃一驚,急忙撤手,側身以左肘相撞,一切都快若疾電。

那人似也沒有料到鄧禹變招如此之快,他只好撤招而退,事實上,他也太過輕敵,正如鄧禹輕敵一樣。

鄧禹也不追,與那人同時後退兩步,鄧禹卻發現自己手腕之上多了幾道紅印,顯然是剛才對方手指搭上來的結果。

“好功夫!”鄧禹低贊了一聲,同時再次出手,這次他再也不敢稍有輕敵之心,剛才險些吃了大虧。

“你也不賴!”那年輕人也低叫了一聲,不退反進,直迎鄧禹。

“嘩……”正在此時倏聞窗外傳來一聲炸雷般的爆響,暴風雨似乎也要在這個時候來湊熱鬧。

劉秀沒有出手,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之色,驚訝于這年輕人的武功,雖然他知道鄧禹不會有事,可是他也看出兩人的第一個回合,鄧禹實際上已吃了一些虧,而且鄧禹不一定便能勝過這年輕人。

劉秀驚訝于這年輕人那古怪的招式,仿佛有着難以想象的威力。

鄧禹這次學乖了,自不會再給對方黏腕的機會,出拳如風,快進快攻。

那年輕人也絕不示弱,僅在最初退了兩步,後又立刻穩住身子,卻是不緊不慢,以緩制快,整個身子仿佛是沒有骨頭一般,任意扭曲,雙臂劃動着大大小小的圈子,泰然自若地接下鄧禹所有的攻勢。片刻之間,兩人便交手了數十招,在架子上的屍體之間如蝶飛蜂舞般躍動,但都盡力不發出任何聲音,而這陣及時的雷雨也給他們作了很好的掩飾,使外面的人根本聽不見這停屍房內的動靜。

“嘩嘩……”雨點灑落在瓦面之上,發出一陣脆響,這場雨也确實很大,而光線亦逐漸變暗。

劉秀一動不動地注視着鄧禹與那年輕人的交手,仔細地觀察着年輕人的招式和出手的角度,越看越驚。

這年輕人所學之博竟不遜于他,甚至有許多劉秀從未見過的武功,若非鄧禹所學極純,只怕會敗在這年輕人怪異的武功之下。

正在此時,劉秀耳朵一動,隐隐聽到又有腳步之聲傳至,不由大驚,忙低聲道:“住手!”同時出手插入兩人之間,将兩人力分而開。

鄧禹與那年輕人一驚,一怔之際,立刻明白劉秀分開他們的意圖,因為他們也聽到了腳步之聲,而且來人似乎不少。

三人一怔,心頭全都一沉。

“他們發現了我們的行跡?”鄧禹微急道。

“都是你們!”那年輕人似乎也有些惱。

“你……”

“都別争了,先看看動靜再說!”劉秀打斷鄧禹的話,小聲道。

鄧禹向那年輕人瞪了一眼,卻只好依劉秀之意藏身于原地。

“這些屍體必須盡快掩埋掉,若京城來查問死傷多少人,你們應該怎麽說?”一個陰冷的聲音傳了進來。

“死了五人,傷了七人!”幾名護衛異口同聲道。

“嗯,不過,還要報少一些,死了三人,傷了五人!”那陰冷的聲音又傳了進來,顯然是在與衆官兵串口供。

“那些劫匪又是些什麽人?”那陰冷的聲音又問道。

“只是幾個不登場面的小賊。”一隊護衛又齊聲道。

“那為什麽他們能夠大鬧法場而去?”那陰冷的聲音又問道。

“是因為逆賊劉秀和鄧禹使毒,這才趁亂劫走了重犯!”那隊護衛道。

“好!你們說得很好!”那陰冷的聲音贊道,但随即又問道:“如果有人問,聽說這裏賊亂挺多,民不聊生,你們又該怎麽回答?”

“那只是謠言而已,我們南陽郡可是百姓安居樂業,人心安定!”

“很好,不日,欽差便要來宛城,查問此事時,你們便依今日所述之法說,後果自有侯爺和都統大人承擔,若有誰敢說半句壞話者,定斬不恕!”那陰冷的聲音又傳了進來。

劉秀和鄧禹不由得面面相觑,他們似乎沒有料到這些人乃是來串通口供的,更将罪名嫁禍到他們兄弟的頭上。他們當然明白王興這樣做的目的,那便是報喜不報憂,欺瞞欽差而制造出他治理南陽有方的假象。

其實,這種行為蔚然成風,天下各地都極為常見。

此際烽煙四起,王莽暴政已使四方動亂,每日王莽所聽到的都是壞消息,這使王莽更暴戾,更瘋狂,一些奸佞之臣則揣摸着王莽的心思,盡做一些偏安的假象哄上欺下。王興如此做,劉秀也不覺得意外。

“好!你們便将這些屍體運到西城之外埋掉,動作要利索,不許讓太多人的知曉!”那陰冷的聲音又吩咐道。

“屬下明白!”

劉秀與鄧禹相視望了一眼,立時大喜過望,目光同時投向另一年輕人,那人也會意地笑了。

兩輛馬車迅速自西城門行出,雖然城門口把守極嚴,但是這兩輛拖運屍身的馬車有着都統的手谕,自然無人敢阻。

馬車左右還有十餘騎相随,人人披蓑帶笠,像一群會動的大稻草人一樣。

坑早就已經挖好,就在西城外三裏地的一個土坡之上,不過此時坑中積滿了水,當然衆官兵可不管這些,反正這群人不是自己的親人,也懶得弄幹坑中之水,便将一具具屍身抛入坑中。

“唉……”一聲長而陰森的嘆息自另一輛馬車之中傳了出來。

在雨後萬籁俱寂之中,這聲長長的嘆息顯得特別清晰,那群正準備搬運第二車屍體的官兵有一大部分聽見了,所有人都靜了下來,一個個面面相觑,卻停在車廂外,沒有人敢入車廂。

“怎麽,快埋呀!”一個剛将屍體抛入水坑中的官兵行過來,見衆人都停下了動作,不由得質問道。

“哦,我的腳有些抽筋。”距車廂最近的一人幹笑道。

“瞧你這懶樣!”那人毫不知情地便向車廂之中鑽去,剛掀開車簾,便聽到又一聲長長的嘆息自死人堆中傳了出來。

“啊……”那人大吃一驚,吓得一聲尖叫地暴退開來。

車廂邊的官兵都聽到了這第二聲嘆息,不由得也都驚呼着跳開,人人臉色蒼白。

“有……有鬼……”那剛才掀簾子的官兵差點沒吓得屁滾尿流,他這才明白何以這些人都不上車搬運屍體的原因了。

一邊的都騎軍也湊了過來,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有鬼,車上……”那些官兵們全都慌了,指着那傳來嘆息的車廂,恐懼地道。

那些都騎軍也都吓了一跳,将信将疑,可是見這群官兵一個個臉都白了,也不敢輕易靠近車廂。

“會不會是詐屍呀?我們還……還是走好了。”一名官兵結結巴巴地道。

“不行!這些人沒埋,怎麽向統領交代?”一名都騎兵道。

“要埋你去埋好了。”一名官兵也有些氣惱地道,事實上,都騎軍與他們的地位是相等的,可是都騎軍卻總像高人一等,連待遇也都高些。是以,城中的其他兵種對都騎軍的戰士并不十分客氣。

“去就去!誰像你們這幫膽小鬼!”那都騎軍傲然不屑地道。

“你……”那官兵大怒,欲動手,卻被一老兵拉住了。

那都騎軍不屑地望了那人一眼,策馬便向馬車邊走去。走到馬車前,那都騎軍稍猶豫了一下,以槍挑開車簾,他立時怔住了。

只見車廂的屍體堆上盤坐着一具篷頭白衣、渾身血污、臉色蒼白如紙、雙眼流血的屍體。

不僅如此,那屍體的臉上似乎帶着一種古怪的笑容,眼睛向那都騎軍眨了一下。

那都騎軍挑開車簾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于車廂之中,自然都看到了這一幕讓人汗毛直豎的場面。

“鬼呀……”那都騎軍戰士愣了半晌才知道尖叫一聲,手中的槍都吓掉了,而便在他尖叫欲調馬就走時,那具屍體突地平平飛了起來,十指如戟,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捏住了那都騎軍戰士的脖子。

“鬼呀……詐屍呀……快跑……”那群官兵和都騎軍一個個回過神來,立時吓得魂飛魄散,沒命地向宛城奔去。

那名被捏住脖子的都騎軍還沒等那雙鬼爪用力,便已吓得口吐白沫,兩眼發直,昏死過去,但那屍體一直緊捏着他的脖子不放。

一直到其餘的官兵逃得一幹二淨,那複活的僵屍這才松開手爪,長長地籲了口氣,那都騎軍戰士的屍體轟然落馬之時,他才“撲哧”地笑出聲來。

“你們出來吧!這群膽小鬼,都跑了!”僵屍竟然開口說起話來。

“真夠沉的,這些人差點把我給壓扁了!”劉秀自車廂之中鑽了出來,伸了個懶腰。

那陌生的年輕人也自車廂之中跳了出來,“僵屍”立刻跳過去,道:“你的化妝可還真厲害,這小子就這樣被吓死了!”說着指向地上的那名都騎軍戰士。“僵屍”自然便是鄧禹。

“這都是你朋友的計策好!”那陌生的年輕人淡淡一笑道。

“哪裏,兄臺過獎了,在下劉秀,這位是我的義弟鄧禹,敢問兄臺尊姓大名?”劉秀謙虛地笑了笑,客氣地道。

“在下姓秦名複,原來二位便是他們所要通緝的英雄人物,久仰了!”那陌生的年輕人十分訝然,旋而又客氣地道。

“聽秦兄口音似是宛城人,不知秦兄何以也要以此手段出城呢?”劉秀有些訝異地問道。

“有些事情是沒有為什麽的,若硬要問為什麽,那便會失去樂趣,是以請劉兄恕我賣個關子!”秦複淡淡地笑了笑道。

“哦,秦兄所說甚是,我入俗了!”劉秀毫不介意,淡然笑道。

“咱們今日就此別過,若有機會,他日相逢定會請兩位仁兄喝上幾杯!”秦複又道。

鄧禹見秦複這般神秘兮兮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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