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娉娉十八摸
第二日我睡醒時已過了正午,殘酒已消,洗漱完便覺得沒什麽不适了,只偶爾回想起昨日那莫名刺破心頭的痛來,心有餘悸的同時,又頗覺得困惑。
我輕手輕腳出得門來,未見星沉蹤跡,偷偷松了口氣。
白芷老頭正顫巍巍從院中經過,看見我了便笑着問:“娉娉仙子可好些了?”
我點頭謝他:“好多了,有勞仙君昨晚喂我喝藥。”
白芷老頭聞言一怔,忙笑着擺手:“小仙不曾喂仙子喝藥,那藥是星沉殿下端進去的。”
說完顫顫巍巍走了。
我站在海棠樹下發了片刻呆,不知何時風起,三兩點清淡的花瓣飄落階前。
午後陽光正好,我閑轉至星沉平日常常栖身的大樹下,擡頭果然看到亭亭如蓋的綠蔭間,垂下幾縷淡青色的衣袍。
“師兄……”
我小聲喚他,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應。
“師兄……”
我又小聲喚他,等了一會兒,仍不見他回應。
想是這厮惬意的睡着了。
我騰踩上一朵小雲飄至他身邊,見他仰頭躺在一根平整粗實的樹杈上,阖目而眠。
陽光從頭頂濃密的碧葉間星星點點灑下,落在他輪廓清朗,眉目俊逸的臉上,投下濃淡相宜的陰影,我又湊得近些,見他修長眼尾微微翹起的睫毛尖兒上,沾着陽光金色的顆粒,甚是好看。
我心中暗想,原來這厮睡着了不欺負人時,瞧着還怪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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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盤腿坐在雲頭,瞧了他一會兒,揣着心頭那絲困惑,漸漸朝他伸出了爪子。
昨日從葉師姐那裏撈我出來的人,想必是他了……
昨日我蹭上的那個胸膛,想必也是他的了……
我那莫名其妙的心疼,也是被他抱了一路才有的……
他身上是不是有什麽妖邪物件,能讓人瞬間痛不欲生……
我摸上他搭在枝丫間的一只手,從手背摩挲到掌心,只覺這手冰冷修長,骨肉均停,十指相扣時手感最佳……
接着摸上他修長的手臂,只覺勁痩有力,難怪打起架來這般威猛……
我雙手順着他手臂游走到胸前,瞧他平日裏蒼白清瘦,這方胸膛摸上去卻挺結實,一頭撞将上去,不知是我疼還是他疼……
順着他的胸膛一路向下摸到腰間,但覺精瘦有力,線條流暢……
聽慢慢師姐講,男子身上,最入眼的莫過公狗腰,名字雖聽着不雅,待日後結了仙侶,實惠卻細說不盡……
我雖不知有何實惠,卻覺只養眼這一條,便是一宗大大的實惠。
我順着那腰繼續向下摸去……
忽覺一只冰涼的手扣在我腕子上,鉗住了我一路向下的爪子……
我慌忙擡頭,撞上一雙沉若深潭的眸子,透過微垂的睫毛,正冷冷看着我。
完了完了,本想偷窺暗探這厮,卻被抓個正着。
我強自鎮定,讪笑着恭維:“師兄,好腰……好腰……”
星沉臉上卻無甚表情,看不出究竟有幾分怒意,這令我很是不安。
我惴惴與他相視良久,才見他動了動薄唇,低啞問出三個字:“找死嗎……”
我一緊張,差點從雲頭上栽下去,慌亂間被他一把拎上了樹杈,随手扔在了一旁。
我爬起挨着他坐了,只覺陽光細碎,綠意欣然,小風蕩蕩,果然惬意。
“師兄,這裏當真是個好地方……”
我轉頭朝他贊嘆,卻瞧見他耳朵好似被火燎了,紅得發亮。
“咦,師兄你耳朵怎麽紅了?”
我伸手去摸,卻又被他一把扣住了腕子。
“做什麽?”
他急道,這下不光耳朵紅,連臉都氣紅了。
我瞧着他額角抽了兩抽,心道不好不好,今日出門沒有看黃歷,諸事不順,瞧這家夥給氣的,怕不是要揍我一頓才能消火了。
好在我命中總能逢兇化吉,他抓着我腕子正要發作間,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呵斥:“星沉,你做什麽?”
我二人齊齊尋聲望去,見景旭師兄正疾步走向樹下,手裏拎着一堆大包小包,瞧他那一臉受驚的表情,好似他那寶貝弟弟又要殺人放火去了。
星沉被兄長吼得一愣,連忙松開我的手。
我揉了揉被他抓疼的腕子,心道好險好險,景旭師兄來得真是時候。
景旭師兄仰頭朝星沉吼道:“還不快把她送下來,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讓她爬樹……”
星沉一頭霧水看了看我,低頭回他兄長:“午時剛過……”
景旭全無平日裏斯文儒雅的翩翩風度,指着星沉訓道:“臭小子,你先把她穩穩妥妥送下來,我再好生與你計較。”
星沉在景旭面前還算老實,攜了我躍下樹來,景旭一把将星沉拎開,上前對我頗為客氣的說道:“浪然師妹,此事無論如何都是我這弟弟不懂分寸,眼下我母後卧病在床,無法親自為你主持公道,我是他兄長,你二人的事由我全全做主便可。”
我與星沉茫然對望一眼,小心翼翼問道:“師兄……你要做什麽主啊?”
景旭師兄哦了一聲,頗有些歉意的說道:“是我唐突了,不知師妹父母親長現在何處,我即刻與星沉前去提親,與二老商議你們的婚事……”
我與星沉雙雙僵成兩截遭了雷劈的木頭。
“什……什……什麽婚事?”
星沉半晌才結結巴巴問道。
我使勁點點頭,表示同問。
景旭長嘆一聲,一言難盡看向我二人,“你們……你們……唉……”
他委實說不下去了,頗有幾分歉色轉向我道:“小師妹,勞煩你先回房休息片刻,我有些話要與他說。”
他邊說邊将手上的大包小包遞給我,“這些都是些滋補的上品,你先用着,改日我再送來……我這弟弟雖脾氣差了些,心腸卻是不壞的,若他犯渾惹惱了師妹,還請師妹看在孩子的份上,保重身體,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我越聽越是一頭霧水,星沉那厮輕咳一聲,替我接了那些補品,僵着一張臉命令我:“回房去。”
我巴不得從他魔爪下脫身,聞言二話不說,一溜煙跑了。
我坐在窗前偷偷望向對面房中,見他兄弟二人起初劍拔弩張,以為要打起來,結果星沉不知說了什麽,景旭師兄便跌坐在椅子上,一臉震驚望着他。
待景旭師兄離開時,我出來與他相見,他臉上的表情窘迫至極,看我的眼前一言難盡,卻再也不提什麽婚事、孩子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夜裏我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總是放不下昨夜那莫名又駭人的痛楚,我翻來覆去到半夜,終于忍不住起身,蹑手蹑腳出得門來,悄悄摸進星沉房中。
他房裏漆黑一片,我探頭探腦推門進去,預備着若是碰到如夢也在,我便一溜煙跑回自己房裏,明日打死也不認賬。
本瓶子運氣好的很,如夢這晚不在星沉房裏,不知去哪裏野了。
我摸到星沉床前,輕輕掀開帷幔,借着幾縷月光看到他睡得正香,墨色長發散在枕上,玉色睡袍松散半敞,露出一片結實的胸膛。
我盯着他那胸膛懷疑良久,想一想昨日那古怪的痛苦,從我貼着他胸口時便漸漸有了……
那感覺着實令人費解,讓我從早起之時糾結到現在,我壯起膽子爬上他的床榻,小心翼翼在他一側躺了,然後一點點,一點點,慢慢把臉貼在了他胸膛上……
我閉上眼睛,靜靜等着……
等着等着,就睡了過去……
待到那徹骨的冷和疼将我緊緊包裹住時,我好似魇在了噩夢裏,如何掙紮也醒不來了。
和昨日一樣,我像一條凍僵的魚,躺在冰冷的海底,艱難喘息,就在我覺得自己怕是要窒息而死時,稀奇的事情發生了,我眼前漸漸現出一處精致華美的瓊樓玉宇。
再掙紮時,我竟可以爬起來,踉跄走上幾步。
我便朝那瓊樓玉宇走去,行得近了,見一個粉團般靈秀可愛的小男孩,着一身雲紋青羅衫,爬了幾級白玉階梯便不肯走了,牽着一個煙羅緋紗的飄飄裙角,奶聲奶氣的撒嬌:“娘親,我走不動了。”
那裙擺飄然蕩漾,一個美貌仙子蹲下來,伸出一根纖纖玉指在小男孩額頭上輕輕點了點:“小懶蟲,如何才行了這兩步路,就不肯走了。”
小肉墩子只肯放賴,攀着那仙子的胳膊就往她懷裏鑽:“娘親抱着走,抱着走。”
那仙子無奈,只好笑着将那粉嫩的小肉墩兒抱進懷裏,她身後兩排屏聲斂氣,恭敬侍立的仙娥,見狀紛紛有些不安,站在右首位一個清麗無端,嬌妍驚人的仙娥上前輕聲道:“娘娘……”
那緋色羅裙的仙子說聲:“無妨。”
窈窕身姿抱着一個小粉肉墩兒,沿着雕欄玉砌的石階,一步步向那高聳入雲,瑞霭缭繞的瓊樓殿宇走去。
我心頭被一團暖意包裹,無端覺得踏實和歡喜,仿佛那小肉墩子一顆溢滿幸福的心,長在了我的身上……
我追在那一群翩翩而行的仙娥後面,走上白玉階梯,走着走着眼前之景不知何時變作一片碧荷搖曳的池子,盈盈菡萏風前款款輕舞,池前站着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年,與那粉嫩小肉墩兒眉眼極為相像,卻抽條了許多,仔細看的話,竟有幾分星沉的影子……
那小少年在池前臨風而立,手中小心翼翼捧着個什麽東西,我湊近了看,是一條小灰蛇,蛇頭上還長着一對奇怪的犄角。
“你叫乖乖,可好?”
小少年聲音清脆悅耳,與他臉上明媚無防的笑容一樣令人心中歡喜,那小蛇竟能聽懂少年的話,欣然點頭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