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
石繼志用手向那蓮池一指,對鐵肩老人沙夢鬥欠身道:“弟子鬥膽敢請與沙前輩一較輕功,不知老前輩意下如何?”
鐵扇老人沙夢鬥聞言不由面色一青,果然他自知各門武功之中自己輕功最差,而這石繼志竟偏偏要請求和自己比試輕功,看來這孩子确是目力驚人。他哼了一聲,本想不允,奈何天山三老一向是言出必行,方才已經說過大話,此時又怎能反悔?
不過他尚自信,即使是輕身功夫再差,也不至于就會輸在對方一個初出道的小毛頭手裏,于是他心中雖甚是憂慮,卻拉長了聲音哈哈一陣狂笑道:“好得很!好得很……”
又咳了幾聲,目放異彩道:“小夥子,你要怎麽個比法?”
石繼志彎腰一笑道:“請諸位前輩同來一賞。”說着反身率先向那一波清水池邊走去。行到池邊,回頭向着二者沙夢鬥躬身道:“弟子想要與老前輩在這池面上較一陣輕功……”
石繼志話一出口,天山三老面上都突然變色,他們幾乎不敢相信,這年輕人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天下能在水面上禦波而行之人,武林中聽說只有上官先生一個人,自己兄弟三人中,只白發王秦勉和金笛生郝雲鶴二人尚可勉強為之,沙夢鬥卻萬萬不行;而眼前這年輕人,莫非竟有如此輕功麽?
就在鐵扇老人沙夢鬥驚愕得無以複加之際,石繼志卻和顏悅色地接下去道:“池面既無蓮荷着足,所以弟子想……”
三老不由吐了一口氣,這才知道還有下文,尤其是沙夢鬥,更是寬心大放,哈哈笑道:“依你之見呢?只要你劃出道兒來,我老頭子是舍命陪君子!”
石繼志放眼向那波清池一望,只見那池面約有七丈見方,環池生着參天的翠竹。他不由低頭想了想,暗忖:“要想出一種怎樣的比試方法,才能盡我所長?”猛一偏頭,看見池邊的青竹,不由心中一動,不假思索地向前走了幾步,來至竹邊,順手摘下一把竹葉。
鐵扇老人沙夢鬥白眉一皺,正不知石繼志此舉為何,見石繼志已向池邊走去,猛然右掌揚起,掌中竹葉就像十數支竹箭,一齊飛向了半天,刷刷一陣細響,皆落向了池面。
石繼志遂躬身一笑道:“老前輩對這種比試方法有何高見?”
沙夢鬥此時才明白究裏,不由暗暗驚心,他明白石繼志竟是要與自己在那飄浮在水面的竹葉之上較量輕功。
這可不能不說是聞所未聞的花樣子。試想那直徑不過一二寸長短的竹葉,在水面上能有多大的飄浮力量?居然還要人行其上,這可不能不說是一種奇險了,本身若沒有“一葦渡江”的極上乘輕功絕技,是萬萬不敢輕易嘗試。鐵扇老人自問尚可一試,可是令他吃驚的是,石繼志一個弱冠少年,居然能有如此輕功造詣,幾乎令人難以相信。想到此,他還不得不裝着笑臉,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
石繼志已再次去這池邊林摘下百十片竹葉,分了一半,恭遞與沙夢鬥道:“請前輩自行布陣!”說罷雙手向外一翻,已施出暗器中“滿天花雨”的打法,把掌中的竹葉全數灑上了半天。
可是他這種打法,更是別具一格,竹葉在空中似張網似地全部散了開來,葉與葉之間看來幾乎是距離相等,向水面上一落,直如百十小舟,水面泛起了一片波紋。
他這一出手,天山三老無不驚訝失色,雖知此舉石繼志是有心賣弄,可是內心無不嘆息,這少年好驚人的“元氣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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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扇老人沙夢鬥看在眼內微微一笑,他心想:“小子!比輕功我不敢說比你強多少,可是你要跟我比暗器打法,嘿嘿……小子,你還差一籌!”思念之間,正逢起了一陣微風,吹得那池邊竹葉刷刷作響。就在這風一起的剎那,就聽鐵扇老人沙夢鬥口中喝了一聲:“起!”
他那只抓滿了竹葉的手猛然向外一翻,微風之下,那些輕如蟬翼的竹葉,就像數十枝竹箭,帶着一陣輕嘯之聲射向了半空。一任那風吹着池邊竹林瑟瑟作響,可是這些飛在半空的竹葉,動也不動一下。
微風之下,這些竹葉幾乎是同一個姿勢,一齊頭下腳上,只聽“嗤嗤”一陣水響,水花翻處,數十片竹葉全部沒入水中,須臾又自水中飄起。
只這一手“落葉飛花”的功夫,足令在場三人顧之驚心,石繼志不由暗自心寒,暗忖這沙老好精湛的內功!
此時水面上已飄浮起百數十片竹葉,直如無數扁舟,微風之下左右飄浮。如果人能縱身其上,可真是神乎其技了!
沙夢鬥冷冷一笑道:“小夥子,竹葉已布好,你看怎麽比試呢?”
石繼志将長衫脫下,露出水青緞緊身衣,正色道:“弟子以為,若只是登萍渡水,點葉而過,并不足為奇,所以……”
他這“所以”二字方一出口,鐵扇老人沙夢鬥就好像當胸被打了一拳似的,臉色竟然也顯得不大自然,石繼志見狀接道:“所以弟子鬥膽,要在這百十片竹葉上,向你老人家請教一手掌法。不知你老人家可肯賜教否?”
他話一出口,沙夢鬥竟再也沉不住氣了,口中不由哼了一聲,卻把目光朝自己拜弟金笛生郝雲鶴身上溜去,可是金笛生郝雲鶴卻正在目視別處,以至于沙夢鬥的心思算是白用了。
鐵扇老人沙夢鬥無可奈何,只好硬點了點頭道:“如此很好!”他恨聲接道:“不過石繼志,我是有什麽話都是說在前頭,我老頭子比武一向是手下沒準,可難免掌下傷了你,到那時你可別怪我下手太重!”說着話面露兇光。
石繼志心想:“老家夥!你的心思是白用了!”他含笑道:“謝謝老前輩關照,不過……”他微笑了一下接道:“不過我們這一陣是比輕功,如果前輩不以為意,弟子希望不妨先明白規定一下……”
沙夢鬥恨聲道:“還有什麽好規定的?你說!”
石繼志一笑道:“其實在前輩眼中不值一笑,而弟子按照武林規矩,卻不能不事先說明!”
沙夢鬥氣得雙眉一豎,急道:“你說呀!”
石繼志不由暗笑:“你可中了我的計了,輕功一道,首重心平氣和,我先引你怒火高熾,待上了池面,你可就吃虧了。”
他依然是慢條斯理地道:“弟子以為雙方應先訂好,池水不可超過鞋面,否則就應算輸。老前輩以為如何?”
沙夢個正在氣頭上,聞言竟毫無考慮地答應道:“這個自然!”說着話,這位一向高傲自大的老爺子竟然也把那件外套脫下來,順手丢在一旁,虎目灼灼地看着石繼志,恨不能當場一掌将對方劈死。
石繼志見時候也差不多了,這才眼觀鼻界觀心,強自由丹田提起一口真氣,朝着三老一抱拳道:“弟子放肆了!”話聲一了,但見他上肩絲毫未動,全身就像是一片為狂風所吹起的鵝毛一樣,輕飄飄地已躍向池面,身未落地,倏地一直雙足,足尖向下,已輕輕分點在水面兩竹葉之上,那兩片竹葉只不過輕輕一動在水面上泛起了一些波紋,随後即不再動分毫。
這種平神凝氣的神采,足令天山三老大吃了一驚。金笛生郝雲鶴看在眼內,側目看了自己拜兄白發王秦勉一眼,白發王秦勉也不由微微搖了搖頭,他們萬萬想不到石繼志竟有如此輕功造詣,既有此技,即使是水面沒有那些竹葉,恐怕亦不致就能難着他。
二老都不由連連為沙夢鬥擔心,蓋因為天山三老武功之高,名氣之大,在江湖上也不過僅次于上官先生,若真輸在一個少年手上,這風聲傳揚出去,實在是大為丢人。所以他二人口中雖不便言,其實心內已憂慮萬狀。
石繼志身一落上水面,全身竟借着二足尖為支點,順風已把身形轉了過來,沖着鐵扇老人沙夢鬥一抱拳,道了聲:“請!”
鐵扇老人沙夢鬥在石繼志身方騰起的一剎那,已凝神強提了一口真氣,待石繼志“請”字方一出口,這位老爺子竟來了一個“飛燕穿雲”的絕招,整個身子就像一支箭似地陡然拔起,在空中猛然一式“細胸巧翻雲”,整個身子竟成平面往水面上倒了下來。
秦、郝二老都不由面色一變,正不知沙夢鬥怎會如此,就連石繼志也不由一驚,只當是這沙夢鬥一時大意失了手。
誰知就在三人俱自驚心之際,沙夢鬥偌大的身子竟然面朝下地落下了水面。他這種手法更是奇妙,兩手兩腳各以四肢之尖,一齊點在了水面竹葉之上。那四片負重的葉子,只微微向下沉了一下,可是鐵扇老人沙夢鬥已借着雙手一彈之力,整個身子筆直地反立了起來。
二者心中才不由一塊石頭落下了地,原來這鐵扇老人沙夢鬥自知輕功一道為自己所不擅長,更因方才試前與石繼志生了悶氣,臨時調氣凝神已經來不及了,無奈只好想出了這麽個辦法。
任何人都只當他這一手是成心賣弄,其實這就是沙夢鬥老謀深算、投機取巧的地方了,他知道自己若像石繼志那麽硬憑真實輕功造詣上去,難保不立刻就得出醜。所以想了這麽一套取巧的玩意,借二手之力将身體重量分擔了一半。
這位老爺子一立起身,也不由得老臉通紅,別看他在陸地上是口上不饒人,但一上水面,可比誰都聽話,眼觀鼻鼻觀心,一時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更別提開口說話了。
石繼志見沙夢鬥一上陣後,目如一線,口唇緊合,已知他此時心情極為緊張,自己也不敢絲毫大意,往空長吸了一口氣,身形猝然向下一矮,目光集中一點,注視足前三尺。
這種招式一立,在天山三老內行的眼中一看,就知是高人一等。
論起這種“淩波仙步”的功夫,即使是上官先生也不見得就比石繼志高上多少。因為這種功夫,完全憑先天根骨和後天的名師指點,方能成為奇上輕功。石繼志幼随異獸小金踏雪履波,穿枝踏葉,數年來幾乎無一日間斷,所取姿态全和小金一模一樣,即使是上官先生有時也是嘆為觀止。這時水面對敵,在天山三老眼中自是一種空前的嘗試,可是在石繼志卻已是司空見慣之舉,昔日幾乎每一天都會同小金在澗上戲上幾遭,此時這一應敵,就似毫不經心一般。
他這種姿勢一立,沙夢鬥仿佛感覺到自己已輸在這年輕人的手中了,可是此老一生自負成性,從未向人低過頭,即使是明知不敵,卻也是抱定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意念。
就在石繼志的身形往下一低的剎那,鐵扇老人沙夢鬥猛然在水面上一點雙足,躍前二尺,右足尖一點竹葉,整個身子已轉了過來,同時右手自左臂之下倏地疾伸而出,一招“雲龍抖甲”,帶着無比的勁風,直向石繼志前心“肺腑穴”上猛打了去。
石繼志身形向右一閃,這一來沙夢鬥除非有把握能夠打上對方,可不敢把掌法推出去了。這種水面上輕功夫可不比陸上,如果這一掌擊不中對方,自己就很可能被這種前帶之力弄得立不住腳。所以他見石繼志身形往左一閃,慌不疊忙将推出之掌向後猛然一抽,身形可就不能立于原地不動了,用“蜻蜓點水”的步法一連點過五片竹葉,方把身形給定住。
石繼志側目斜視,已看清了沙老的部位,他猛然身形向左一倒,乍看起來,就好像是往水面上倒了下來,可是他整個身子不待倒下,左足猛然一踏那片竹葉,全身已側竄了五六尺許。
這種疾勁的進身之法,若在陸地上尚不足為奇,可是若在水面上,尤其是足下僅有薄薄的一片竹葉,這種身手可足以驚人了。
他身形一疾竄過來,已夠上了步位,二話不說,并有手中食二指,照準鐵扇老人沙夢鬥的腰眼“笑腰穴”上就點。
沙夢鬥以“雀躍三枝”的身法,方向前點過一片竹葉,可是石繼志身形再矮,右掌變點穴手為“摟膝海底針”,直往沙夢鬥後胯上猛掼了過去。
沙夢鬥空有一身蓋世奇技,只恨此時竟是無法施展出來,身方向前點過一葉,猛覺後背涼風襲背,不由暗道了聲:“不好!”
這鐵扇老人沙夢鬥盡管是在水面之上,也禁不住怒火高熾,他竟不避不躲,待石繼志這只掌即将沾在自己背心的一剎那,猛然向前一栽,竟貼着石繼志的那只右掌,倏地一個“怪蟒翻身”,一式“推窗望月”,雙掌上挾着無比的勁風,直往石繼志一雙“肩井穴”上猛擊了過去。同時因為這一式的疾勁之力,他足下的竹葉已然沉下水中,沙夢鬥不得不一連前趕了三片竹葉,然而那雙抖出的雙掌卻并不改變去勢。
石繼志萬萬料不到,這鐵扇老人沙夢鬥居然敢在水面之上,施出這種濁力的功夫來,一時無備之下,竟被這種淩厲的壓力一連逼着退了三四步,足下一軟,若非是強提着那口真氣未洩,就此一式,也定敗在這沙夢鬥手中無疑了。
就如此,他仍覺前胸一陣氣悶,不由一陣面紅心跳,心忖:“好厲害的老人,諒你不知我的厲害!”想到此一提丹田之氣,口中尚道了聲:“好厲害!”足下微晃,以“燕子三抄水”的招式,只聽“刷刷刷”三聲,水面上立刻點起了三點圖紋,他人已湊近沙夢鬥身前。這一次他可不客氣了,就見他倏地引頸分臂,以“白鶴亮翅”的招式,猛出右腕往沙夢鬥前肋揮去。
鐵扇老人沙夢鬥用“分雲手”,去叼石繼志來腕脈門,可是石繼志左掌一沉,竟用“穿心掌”直襲鐵扇老人的前心要害,沙夢鬥四腹吸胸,二人都知招已用老,各自後退了二片竹葉。
岸上二老看得觸目驚心,都不由為鐵扇老人沙夢鬥暗捏一把冷汗。
此時石繼志向右,鐵肩老人向左,各以極輕快提縱之術在池面上飛馳了一周。
鐵扇老人沙夢鬥不由暗暗着急起來,試想以自己如今身份,若是連一個初出道的小夥子都打不過,那麽今後江湖道上可有自己丢臉的時候。
他這麽一想,愈是不能心平躁釋,離着石繼志尚有六七尺,這位沙老爺子身形猝然往下一矮,平竄而起,在往下一落的剎那,卻以“龍形穿心掌”的姿态,身随掌起,直往石繼志前心上猛擊。
石繼志在和此老走個對面的霎時,已經猜到這鐵扇老人定是以進撲之勢猛擊自己,所以就在鐵扇老人身子方一下矮之際,石繼志已經足下曲趾以待。鐵扇老人沙夢鬥身形騰起,石繼志身形卻也跟着同時騰起,因此沙夢鬥往下一落,卻已經滿不是原來部位了,那淩厲的百步劈空掌力平白擊起了一片水花,水珠四濺,他面立刻晃動了起來。
沙夢鬥掌一擊空,足下也搶進了三步。他就覺得不大妙,果然石繼志就像一只待兔的餓犬,身子本是直撲向前,此時猛然一個“神龍擺首”,倏地一轉身,雙掌交錯着向外一抖,這一次他竟也破格在水面施出重掌力來,“霸王卸甲”的掌式向外一抖,雙掌上用了多年未用的“金鈎掌”力,那淩厲的掌風就像是一堵鋼牆,直往鐵扇老人沙夢鬥全身逼壓了過來。
鐵扇老人沙夢鬥立刻就覺得自己已在對方掌力之下,若再想抽身已屬不智,見石繼志這一式又快又疾,決不再容他稍緩須臾。沙夢鬥不由一時發須皆立,口中哼了一聲,一振二臂,竟在水面上展出了“一鶴沖天”的輕功絕技,偌大的身體陡然上拔了一丈五六。
石繼志一掌打空,一連竄出了五六片竹葉,方站定了身形。仰首一看空中的沙夢鬥,他不由劍眉一展,情知這一陣自己是勝定了。
果然他一念未了,沙夢鬥自空下落,因起勁太猛,投身太高,在空中尚未落下,已知大勢去矣,不由急得雙目一陣發黑,迷糊之中尚自強提真氣,可是已沒有什麽用了,雙足方一落上水面竹葉,只聽“噗”的一聲,那一雙青布挖雲快靴,自踵以下竟然全落下了水池。
這位老爺子一時急怒攻心,大吼一聲,就像當空打了個焦雷,遂見他一振雙臂,“嘩啦”一聲水響,已縱上了池岸。
石繼志卻先他躍出荷池,一上岸先向鐵扇老人沙夢鬥一抱拳道:“弟子甘拜下風了。”
鐵扇老人沙夢鬥是何等人物,焉能看不出石繼志此舉用心,于是這位一向自恃過人的沙夢鬥也不由得初次感到面紅過頂。只見他仰天大笑了兩聲,一展那雙禿眉,寒聲道:
“石繼志!我老人家六十年來在江湖上從未服過人,今天在輕功上算是第一個服了你了……”他接着又打了個哈哈道:“石繼志,這一陣你是贏了,可是你願意接我一陣掌法麽?”
石繼志知道此老求勝心切,如果自己水面上輕功勝了他,定要沒完沒了糾纏,故此運用機智,一來是為鐵扇老人沙夢鬥保全面子,再方面也想借此少些麻煩。
卻不料仍然為他看出,石繼志不由臉色一紅,彎腰為禮道:“弟子承前輩手下留情,得與前輩此陣平分秋色,何敢再接別的,務請老前輩不要強弟子所難才好!”
鐵扇老人沙夢鬥老臉不由又是一紅,還想再出言誘對方和自己一較其它。
可是此時一旁的白發王秦勉和金笛生郝雲鶴眼見自己拜兄弟落敗,尚自厚顏喚一個晚輩再接二陣,俱都深感面上無光。金笛生郝雲鶴因是拜弟,不便出言,只得看白發王秦勉一眼,秦勉咳了一聲道:“二弟……”
沙夢鬥聞聲回視,白發王素勉臉紅了一下,又看了一旁的石繼志一眼,嗫嚅道:
“二弟!我們既與他約好三陣分上下,還是各人比一陣好……這一陣你倆是不勝不敗,算是平了;再下一陣,該老三的了。”他不得不昧着良心說這句話,其實他看得比誰都清楚,只因為要是實話實說,別說是沙夢鬥本人,就是自己這個臉也丢不起。
他這樣說,石繼志臉上卻絲毫不帶一絲不服之色,金笛生郝雲鶴在一旁看在眼內,心中暗暗嘉許,不由對他生出不少好感。
石繼志躬身行禮道:“秦老前輩所言極是,弟子鬥膽想請郝老前輩賜教!”說着轉身向一旁立着的那位翩翩儒士行了一禮。
鐵扇老人沙夢鬥兀自不服,正欲說話,卻被白發三秦勉拟了個眼色止住。沙夢鬥尚不明這眼色用意,一怔之間,金笛生郝雲鶴見機忙笑着道:“賢契不必過謙,此乃有言在先,何需再言請賜二字!”
石繼志聽在耳中,心中不由一喜,因為由這“賢契”二字上判斷,這金笛生郝雲鶴分明對自己已消去了不少的敵意。他忙走上一步,躬身對金笛生郝雲鶴道:“請示前輩如何賜教?”
金笛生郝雲鶴仰天哈哈一笑,笑聲一停,卻笑眯眯地對石繼志道:“方才我三人已說過了,一切但由賢契自行作主,無論你劃出什麽道兒,我兄弟是一概奉陪!”
石繼志不由道了聲:“弟子怎敢……”
不想那金笛生郝雲鶴倏地劍眉一豎,冷然道:“不必多禮,快說吧!時候可不早了。”
石繼志無奈,頓了頓道:“弟子遵命!”
他可不敢再同這郝老爺子比輕功,因為金笛生郝雪鶴一派溫文儒雅态度,此類人最是定力精湛,輕功必為所長,自己僥幸上陣未曾落敗,此陣卻是魯莽不得。
他不由腦中急轉,無意之間,卻見這金笛生郝雲鶴正平着右腕,左袖管露出半截翠笛了,忽然他心中一動,暗忖:這定是此老仗以成名的金笛,如此看來,兵刃一道也定是為其所長,卻是比試不得。
金笛生郝雲鶴卻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似乎是暗笑對方太緊張。
石繼志不由一咬牙道:“既然如此,弟子敢請與老前輩較一陣暗器,不知前輩意下如何?”
郝雲鶴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道:“好小子,這一下你可是自找苦吃了!我倒要叫你嘗嘗我三十年未曾動過的五芒珠是何滋味!”他心中雖喜,面上卻絲毫不露分毫,還有意皺了皺眉道:“比暗器?這倒是一件新奇的玩意兒……只是老夫數十年未曾動過,施來卻難免手生,令賢契見笑了。”
石繼志心想:“我就希望你手生,愈手生愈好!”表面卻笑道:“老前輩太過謙虛了,只是……”說着環身四視。
金笛生郝雲鶴已明白他的心意,微微一笑道:“賢契!你随我這邊來!”說着轉身率先而行,石繼志緊随其後,白發王秦勉和鐵扇老人沙夢鬥也自後跟上,魚貫而行。
繞過了一片竹林,眼前有一條磚道,沿道全生着天山所獨産的一種刺冬青,此樹名為冬青,實與冬青不類,直幹挺生,虬枝怒出,盤屈行伸,專生溝壑澗谷之中,似像此在道旁種植,尚系首見。
郝雲鶴依然向前行着,轉向偏東,卻走到了另一院落之內。只見白石鋪道,靈沙柔細,間以蒼苔,徑外滿植幽蘭香草,兩邊并無院牆,卻有一列人工搭成的花架。
這花架高有四丈,參差低昂,各具奇勝,上面蛇盤龍繞似地生着無數枯藤,和來路一樣,卻是不見任何殘雪的影子。架上尚生着一種如小喇叭的紅花,妙态娟娟,好一處幽雅景地。
石繼志方在嘆賞,卻見金笛生郝雲鶴突然停住了腳步,回首微笑道:“石繼志,你看此處較量暗器可好麽?”
石繼志一打量眼前形勢,那花架長有十丈,寬也有丈許,在其上騰縱,卻是再理想不過,忙道:“此處太好了……”
金笛生郝雲鶴用手一指那花架道:“我們以花架為準,只許在花架之上收發暗器……
但是暗器卻是沒有眼睛的東西,請各自當心!”
說話之間,已有四五弟子見衆人在此,俱已偎了上來,白發王秦勉卻擺了擺手道:
“你們都退下去!”衆弟子一聲不哼,正欲反身而去,郝雲鶴卻朗聲對那些弟子道:
“你們誰身上帶有五芒珠?”
這一問,石繼志不由暗自心涼,他知道這種暗器的厲害,這種五芒珠每枚都有棗核大小,為精鋼打制,最厲害是其上特制有五枚挺出鋼刺,發暗器之人務必要先套好護掌皮套,方可發擲。他卻沒料到,這位金笛生郝雲鶴居然要以這種暗器來對付自己,看來自己真要特別小心了。
就見其中有一女弟子雙手把自己佩的镖囊遞上,瞟了石繼志一眼道:“爺爺,你老人家要這種暗器幹什麽呀?打誰?”
金笛生郝雲鶴接過那镖囊,擺手笑道:“你少問!快給我退出去,等會兒爺爺打着你了……”
那少女嘟着小嘴道:“走就走!稀奇什麽嘛!”說着扭頭就走,其他弟子因白發王交待過,誰敢不遵,相繼退下。
金笛生郝雲鶴被孫女逗得笑着連連搖頭,一面已把那镖囊側背在右肩之下。他依然是穿着那襲單薄的長衫,頭上戴着那頂小便帽,一派儒雅之風。
石繼志原來就沒穿長衫,将背後鹿皮囊向前側推了推,對着郝雲鶴一抱拳道:“老前輩五芒珠下尚請留情!弟子獻醜了!”說着話,不待金笛生郝雲鶴回話,已一踹足,以“玉鳥竄林”的絕技竄向了那花架之上。
他有意試一下這花架能否吃重,身形方一飄臨那架沿之邊,已一伸足用足尖反勾着架緣,全身猛然一個倒翻之式,“刷”的一聲已倒垂了過來。
他全身倒吊在藤架之上,忽悠悠像秋千似地蕩了起來,可是這種姿勢并不長,一次來回後,已由後反竄了起來,身子仍然是淩虛半空,卻在空中一個“雲裏翻”,輕飄飄地落上藤架,面不紅氣不喘,确是一等一的武林罕見高手。
金笛生郝雲鶴不由暗暗點了點頭,暗忖此子真是身負奇技,只這身輕功,就不在自己之下……思念之中,略閉了閉眸子,精華內具,五氣朝陽,這位咤叱風雲的武林奇人果然輕功上有很深的造詣,就見他雙手向前微一平伸,整個身子卻不見前縱,已如脫弦之箭,“嗖”的一聲射向那花架之端。
這種花架全系青竹竿子紮綁,花棚搭得十分結實,郝雲鶴這種上棚的姿勢,看來是無甚出奇處,可是在場中三人眼中可就不然了。他往上只一落,單足不過點在一枝有小指粗的軟藤之上,那藤兒卻只微微動了動。
石繼志看在眼內不由暗自驚心,明白自己輕功上要想取勝對方怕已無望,只能在暗器上勝他了。想着遠遠朝着金笛生郝雲鶴一抱拳道:“弟子想用甩手箭換前輩幾手五芒珠上的高招,尚請手下留情!”說着左手已把鹿皮囊口掀開,囊中插着一十二枝甩手箭。
金笛生看在眼內,長眉皺了一皺。石繼志只把這甩手箭箭羽一露,金笛生已知他這種甩手箭比一般的又不同了。以他估計,光箭身起碼就比一般的長出兩寸許,由此可見箭鏟上也定是加了分量。
甩手箭和神箭可大不一樣,打法更不一樣,神箭最長不超過四寸三分,而甩手箭到七寸五分;神箭借彈簧之力把箭卡住,打時只用拇指撥動卡簧,箭即崩出,憑手法和眼力取準,而甩手箭卻是全憑指力和腕力,打時用拇食二指撚箭羽由囊中甩出,五年純功夫三丈可見準,可是有特殊功夫的卻不在此列。
金笛生郝雲鶴看在眼內,外表依然像毫不在意,只笑道:“好暗器!”說完這句話,猛然轉身往起一聳,沿着這棚架一路輕蹬巧縱,身形之快,足以驚人。
石繼志也同時向棚下躍去,一剎那二人已照了面。石繼志卻發現那金笛生郝雲鶴右掌上,已多了一個漆黑的軟皮手套。
石繼志一縱身,足點花架正北角,金笛生郝雲鶴方一飄身,二人相距不過三尺,石繼志有意足下放慢,可是這位鬼精靈的江湖勁敵卻沒有什麽不懂的,他并不注意石繼志足下,只目視着對方的兩肩,拳經上說“肩摧肘前”,身子想往哪邊轉,只要看兩肩頭的微動即能辨出。只見石繼志在北角上一落,左肩沒往後帶,右肩沒往前擰,金笛生郝雲鶴已知他要動手。
果然石繼志左足一點架竿,左手又把箭囊往前推了半尺,金笛生都雲鶴足下馬上放慢。石繼志果不愧是名師之徒,背着身子,口中卻喝了聲:“接箭!”左腿在前往下一塌,上身前俯,“犀牛望月”式,雙瞳由自己後肩向後一瞬,右手拇食二指已捏到箭尾,好快的手法,只聽“刷!刷!刷!”三聲,一連用“陰把”甩出了三枝甩手箭,三枝箭雖然是出有先後,可是卻呈一條直線而出,直奔郝雲鶴立中下三盤。
金笛生郝雲鶴口中喝了聲:“好!”身形微往右一斜,輕舒鐵爪,并食中二指把奔面門的一箭鉗住,同時往下一沉手腕子一擡右腿,奔心窩奔小腹這兩枝甩手箭,一被擊落,一被踢上了半天,三箭全部打空。
可是石繼志暗器上的手法也真厲害,竟在最後一枝甩手箭出手後,一個“怪蟒翻身”,“刷刷刷”又是一連三箭,這次卻是一奔面門,一奔小腹,第三枝卻是往西虛打了出去。
這種打法簡直不容人稍緩須臾,而手法特別,只要金笛生郝雲鶴向左側回避,定要被這最後一枝甩手箭打中。
第二次這三箭手勁更猛,眼看這三枝箭飛擊而到,猛聽金笛生一聲長嘯,他那颀長的身體向上猛然一長,他竟展開了輕功中最難練的一種“拔簽”的功夫,整個身形筆直地直往上射起了三丈五六之高,往下一飄身,如流星瀉地一般,竟然頭下腳上直往石繼志落足處撲來。
石繼志此時才知道這郝老爺子果然有一手,竟然躲過了自己“同命雙飛”的暗器打法,頗有乘虛進擊之勢,心中不由吃了一驚,他哪敢怠慢,一縱身往前就竄,可是側目看時,那位老書生郝雲鶴卻不知在什麽時候,依然回到了原處。
郝雲鶴這一手“海燕掠波”的絕技,震動了棚下的天山二老。只看他那下身之勢是如何快疾,等到往下一落,提足抱肘,活像一個圓球,猛然伸身踏足又竄回了原處,這種功夫敢在一個花棚上施展,令臺下的二老頻頻動容。
他身形一落下,卻哂然一笑道:“石繼志,你囊中還有半槽箭,索性就便宜我老人家好了,要不然我可要動手了!”
石繼志眼見郝雲鶴這種躲避暗器的身法後,心中已存戒心,知道此老功力果是不凡,自己這囊中下餘的六枝箭可不能再随便打了。
他見金笛生郝雲鶴有意撲來,暗忖可不能叫他欺近了自己,一念之間,石繼志身形已前竄了六丈,瞥見金笛生郝雲鶴和自己只有兩丈的距離,不由心中一動,暗忖:“金笛生呀金笛生!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