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攤牌
聽到樓煦琉這樣說,獨孤玥不說話了。
樓煦琉還以為她不相信,面露嘲諷之色:“當初那些人聽到我繼承了天閑劍,無比興奮,我輩分那麽高,一頂大帽子壓下來就不得不應戰,就算我再天縱奇才,也不過修行了幾年,況且還沒有那麽明白人情世故。別人卻不顧臉面對我下殺手……要不是築淩派面子大,哪有如今的我?”
獨孤玥低頭,不知在想什麽。
“我還以為你比向……現在叫北辰逸的那小子好挺多,結果你還不如他。他盡管厭惡皇室貴族,但還是明曉自己的責任,決定做一個好皇帝,縱使要天天看那幫人的醜陋嘴臉也無所謂,可你呢?”樓煦琉出于好心的提醒被駁回來早就不開心,語氣也好不到哪裏去,“既然有最好的手段為什麽不用?搞什麽個人英雄主義。這個任務還算了,萬一你以後接手了萬象閣,對于這麽大的一個門派你能弄好?比如有個人竊取了萬象閣的機密,你同情他可憐然後饒了他一條命只是洗去他的記憶?如果幕後人有別的手段回複記憶呢?為什麽我覺得你是雙重标準,毫無負擔地利用萬象閣的情報和物資,卻不願意承擔責任?”
獨孤玥想辯解,樓煦琉懶懶道:“我明白,你想說我們就事論事,不要扯到萬象閣上對不對?但我們如今已經到過萬象閣四處分部,你除了要情報和物資之外,試圖了解過這麽大一個門派的構成麽?沒有,因為你根本就沒想過這種事,也沒有意識到萬象閣是你的責任,對不對?”
洛星塵聲音非常溫柔,緩緩道:“樓兄不要太過苛責獨孤小姐。”
“好,你護着她,那你告訴我,接下來怎麽辦?”樓煦琉似笑非笑。
洛星塵這次毫不退讓,淡淡回答:“我可以配置一種藥劑,無色無味,只要灑出就會迅速蔓延,除了快要飛升的高手之外任何人都會陷入沉睡,而且只要這氣體接觸到他們皮膚就行,甚至不用呼吸進去,有效時間一炷香。”
樓煦琉對藥理沒有興趣,獨孤玥也只是精通治療仙術和丹藥,對于各種藥劑根本沒什麽研究,聽到洛星塵用如此平淡的态度說出這麽可怕的藥都有些吃驚,對于修士來說,每一秒都是決定生死的,一炷香的昏迷時間,這是一個多麽驚人的數字!
而且樓煦琉看向洛星塵的時候,眼底有了一抹了然。
洛星塵卻還是那樣波瀾不驚的樣子。
發現氣氛有些沉重,獨孤玥勉強笑了笑,說:“我對靜止空間的威力還是有一些自信的,如果洛兄沒有去珈藍塔一觀的想法,倒是可以向上次那樣……”
“你的事先放一邊。”樓煦琉不客氣地打斷她的話,對洛星塵的态度也不是很好了,“你先要告訴我,你是怎麽掌握到我們的行蹤的!”
洛星塵淡淡一笑,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樓兄何出此言?”
樓煦琉左手食指叩擊桌面,盯着洛星塵,一字一句:“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我們救你的時候,你的情況是這樣的。”他回憶了一下,然後道,“你的嫡母不相信你是修士,見你長得美貌将你送給上級,然後你對一個貴公子下手被關到死牢,沒錯吧。”
洛星塵仍是溫和有禮的笑容,既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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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玥想起初遇是那個清透疏離至極的洛星塵,覺得現在這樣的他顯然有人味很多。但她聽了樓煦琉問話的方式,雖然對陰謀什麽不是那麽敏銳,卻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那請你告訴我,為什麽之前你的家族從來沒有得逞,偏偏在我們到祿州的那幾天就出事了?而且以你對藥理的造詣,要沒有痕跡地讓一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很容易,為什麽會弄得人盡皆知?”樓煦琉臉上無比平靜,動作也很是随意,但獨孤玥和洛星塵都知道,他其實已經暗自戒備了,獨孤玥更看出來,樓煦琉的靈力已經包裹了他全身,絕對不會讓洛星塵有一絲下藥的可能,他的神識也死死盯住洛星塵,只要洛星塵一有異動,他就會下殺手。
洛星塵反而笑起來,仍然是随意之至:“其實你很早就想問了吧?為什麽選在現在?”
“因為我無法判斷你的藥理程度。”樓煦琉淡淡道,“現在你自己說出了這麽強大的藥劑,就是準備告訴我們了吧?”
獨孤玥不由在心裏鄙視樓煦琉,明明是知道洛星塵修為很低所以才有些不放在眼裏吧?
洛星塵略加思考,反問:“你們對毒術和藥理怎麽看?”
樓煦琉沒說話,獨孤玥倒是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自古醫毒不分家,你師父雖說是只傳授一門,但一定會涉及另一門。”
洛星塵點頭,想了想,失笑道:“說起來,也算家醜,我的二師兄是一個相當高傲的人,當初師父看出他心性不好,就只教他用毒,他的名頭樓兄應該聽過,就是大名鼎鼎的‘陰毒’韓彥。”
樓煦琉大概知道他要說什麽了,于是沉聲道:“聽過,‘陰毒’這個外號,不僅說的是他最擅長陰系的毒物,也說明他這個人人品極為低劣,做事不擇手段。”
“我師父這個人呢,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我是他最喜愛的弟子,出師之時,他曾自豪地說‘吾徒星塵,青出于藍;天下之疾,死尤能活;天下之毒,尚無難解。’并且把自己最為珍愛的影貂送給了我,可想而知,韓彥聽到之後,會是什麽反應。”洛星塵苦笑。
獨孤玥明白了,嘆道:“他一定會想,既然能解,就一定知道配方,你雖然名義上是學了醫術,其實也将毒術一起學了,那你師父的誓言就打破了。”
“就是這樣。”洛星塵攤手,“我師父解釋過,能解毒并不一定知道配方,可他不信。我雖然號稱可以救活死人,解開一切劇毒,但前提是那人不能真的死了。如果他找到我,什麽都不說直接給我下一碰就死的藥,我可能死了都不知道為什麽!”
樓煦琉挑眉:“據我所知,韓彥應該三十年前就出師了吧?他認識你?”
洛星塵搖頭:“他不認識我,但他找魍魉道交換了條件,樓兄應該知道,魍魉道注重靈魂傷害和毒,對于可以在毒藥上更進一步的機會是絕不會放過的,于是韓彥弄到了一只天網鼠,又找到了我遺留在師父那裏的一些東西。”
聽到天網鼠,樓煦琉的臉色也不好看。
獨孤玥知道天網鼠是魍魉道那片區域才會誕生的一種靈獸,這東西只有一個功用,就是追蹤,只要是被你用過的東西,除非用火燒沒了,否則無論你洗多少遍,這天網鼠都可以嗅到并記住你的氣息,然後只要對象在三百裏之內就會被鎖定,無論如何都無法逃脫。所以名字也來源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句話,雖然身為魔道門派的魍魉道用這個名字實在有點諷刺……不過看樓煦琉這表情,難道夏語纖也有一只?
獨孤玥立刻對自己的奇思妙想感到好笑,晴月島可是正道中堅力量之一,天天怎麽聖女怎麽扮,如何會與在魔道中也不怎麽受歡迎的魍魉道有交易?
她不知道,樓煦琉也是猜測夏語纖有天網鼠,因為他将自己裏裏外外以及所有物品全部檢查了一遍都沒有發現任何線索,而且當時問夏語纖如何找到醉仙樓的自己時,夏語纖說話的意思就是晴月島在京城的情報網很強,但樓煦琉記得,自己當時心情不好,破天荒帶了紗帽而且是用遁術過去的……他心裏已經明白夏語纖在騙他,但不相信晴月島居然和魍魉道這種喪心病狂、沒有人性的門派合作,所以才暫時放下那件事。
“聽到師父傳訊,我本來想投奔大師兄,但又怕韓彥在必經之路上轉悠,畢竟我的靈力根本無法支持久一點時間的禦風而行,但大師兄卻告訴我,他在道法學院得到消息,樓兄你居然下山了。”洛星塵笑道,“而且你與青鸾大戰的那一場,正好被我的影貂看到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迎來了它的進化。”
樓煦琉神色已經恢複正常,不鹹不淡地扔了一句:“故事編的不錯,合情合理。”
“無論樓兄信不信,洛某的性命可全在樓兄手上。”洛星塵那個雲淡風輕啊,“樓兄不是第一次見到洛某時便在洛某的身上種下了鼎鼎大名的擁心符麽?”
獨孤玥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樓煦琉。
擁心符,初聽這個名字似乎很是纏mian,像情人之間的誓言與證物,就好似月老的紅線一般。但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個符咒有多麽殘酷。
擁心,當一個人的心被別人擁有時,他就沒有了自由可言,生與死全部在別人一念之間,完全是別人手中的提線木偶,就連中了這個符咒的人日後修為超過施術者都沒有辦法強行解開,只有等待施術者的良心發現。但幸好,這麽逆天的東西有一個條件——種這道符咒的時候,施術者的修為必須高過被施術的人九階,差不多就是一個快飛升一個剛修行的程度,否則不但不會成功,而且會遭到嚴重反噬。
“你以為我會和你一樣輕易相信陌生人?”對獨孤玥那種眼神很不高興的樓煦琉解釋,“我當初只是試探他的修為,反正神劍會保護我的靈魂,誰知道居然成功了,否則你以為我會同意他跟着我們而且知道這麽多秘密?”
獨孤玥的心情很複雜。
她的确還有很多地方不足。她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幸好第一次遇到的墨染和第二次遇到的樓煦琉北辰逸都是好人,真是運氣太好了。
“放心,我只要會了築淩派讓你和你大師兄對質,知道你真實身份就解開。”樓煦琉知道毒龍老人的大弟子正在築淩派的道法學院和那幫狂人一起研究各種陣法,所以倒沒有過多關注洛星塵,在他看來,修為這麽差是不可能翻起多大風浪的,至于種下擁心符純粹是本能地提防外人而已。
不過樓煦琉也有一種挺奇怪地感覺,就是他一開始就不信任洛星塵,感覺總有些不大對勁,不過這種感覺被他解釋為“屬性相克”,就像築淩派很多“天才”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很不爽一樣。
“樓兄光明磊落,我自然是相信的。”洛星塵笑容無比柔和。
獨孤玥看着面前這兩個人。
樓煦琉平素的大大咧咧熱愛自由只是表面,他實際上警惕心非常強,估計對洛星塵早就試探過很多回,今天找這個機會徹底弄清楚,一有不對就準備殺人……這才是從無數戰鬥中歷練出來的天閑劍主樓煦琉的真實面貌。
而清透貴公子根本是洛星塵的僞裝,他實際上也是很有心機,可以不動聲色擋下樓煦琉的各種試探,對種下那種惡毒的符咒也不說一個字,再找到合适的時機表明真相……這份忍耐的功力着實讓人害怕。
看着褪去僞裝,疏離依舊卻總帶有令人如沐春風笑容的洛星塵;再看向一臉平靜看不出他在想什麽的樓煦琉,獨孤玥突然覺得,本來以為熟悉的好友居然如此陌生。
陌生到,讓她覺得,有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