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咚咚咚……”
三貝勒府, 小佛堂內。
董鄂氏閉目撚着佛珠,手上的動作片刻都沒有停過。
佛堂內,檀香缭繞。
陳嬷嬷輕輕推開門, 垂着頭, 低聲說道:“福晉,八福晉已經進了宮了。”
董鄂氏緩緩睜開眼睛。
她直起身來,蒼白的臉上帶着病态的紅暈。
“幾時進去的?”
“巳時時分的事。”
陳嬷嬷回答道。
巳時。
現在已經是午時了。
董鄂氏眼裏流露出一陣熾熱的神色。
她用力捏着佛珠,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好,好!”
她的神态,讓陳嬷嬷看得都不禁感到心驚。
陳嬷嬷垂下眸子, 試圖裝作沒有瞧見福晉這幅可怕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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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恭順地說道:“福晉, 咱們的人手已經安排妥當,只等宮裏頭的消息傳出, 便讓那些人配合把事情傳出去。福晉,覺得這事還需不需要做些安排?”
“不必了。”
董鄂氏果斷地說道:“就這麽安排吧。”
她深吸了口氣,這麽些日子裏來, 心裏頭壓着的怒氣終于找到了宣洩的機會。
她的眼睛熠熠生輝, 仿佛有火焰在眼裏燃燒着。
董鄂氏頓了頓,說道:“等宮裏頭的消息一傳出來,你便讓那些人好生把那鐘貴人的模樣描述一番。我倒要看看, 這回郭絡羅氏要怎麽收場!”
“是!”
陳嬷嬷連忙應了一聲, 從容退下,将門帶上。
而此時。
翊坤宮中。
安寧跪在主殿中,從容說道:“妾身方才已經問過鐘貴人, 鐘貴人幼時曾因豆莢水的緣故,長過疹子。故而妾身認為鐘貴人的臉怕也是這個緣故。而鐘貴人的洗臉水也只有萃華和碧瑩這兩個宮女碰觸過。”
萃華和碧瑩二人跪在安寧身後。
兩人聽得此話, 俱都身子發抖,惶恐道:“陛下,奴婢絕沒有做這種事!請陛下明鑒!”
“怎麽就一定斷定是豆莢水了呢?為何用豆莢水竟會長疹子,這事,本宮還是頭一次聽說。”
德嫔心裏咯噔了一下,面上故作不解,從容問道。
康熙也是面露疑惑神色,他皺着眉看向安寧:“老八媳婦有何證據能證明就是豆莢水?”
安寧心中冷笑德嫔的虛僞,擡眸看向康熙,道:“皇阿瑪和德嫔娘娘有所不知。這種事素來皆有,只是甚少罷了。醫書上也有記載,曾有人一觸桃花,便會長出桃花藓。這種情況便與鐘貴人的情況一般無二。若是不信,可請太醫前來詢問,是否有此類病例。”
康熙見狀,便點了下頭。
梁九功會意,立即跑着去把太醫院的院判給請了過來。
太醫院院判連忙趕了過來。
等聽了安寧的話,若有所思了片刻,颔首道:“确實有此等事。”
惠妃和宜妃二人心裏都安定下來了。
只要證明鐘貴人的臉毀了,的确和八寶閣無關,那安寧就不會受牽累了!
“陛下。”
宜妃定了下心神,擰着眉頭看向康熙,“今日這事看來,分明是有人拿鐘貴人來算計老八福晉,只是不知究竟是誰這麽心狠,不但毀了鐘貴人的臉,還想把黑鍋推到老八福晉的頭上去!”
“陛下,妾身在宮中素來謹言慎行,不敢冒犯他人。今日遭此橫禍,妾身實在委屈!”
鐘貴人用帕子捂着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心裏頭恨毒了害她的人,恨不得将那人碎屍萬段。
進宮三年,好不容易入了萬歲爺的眼,才得寵沒多久,便被人毀了容貌。
日後能不能複寵還未得知,如今必定要将那人揪出來,将其碎屍萬段,才算是了了此恨。
德嫔垂下眼眸,暗暗握緊了手。
康熙皺了下眉,瞧了下鐘貴人的模樣,她的确是受了委屈了。
安寧也同樣想把幕後那人揪出來。
不為別的,單為了今日她的無妄之災,她就得讓那人付出代價。
“皇阿瑪,倘若您不嫌棄,兒媳有一法子能找出幕後黑手來,還鐘貴人一個公道。”安寧語氣不疾不徐地說道。
康熙怔了怔,他的眼神從德嫔身上掠過,落在委屈的鐘貴人身上。
沉默片刻後,他道:“好。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麽手眼通天,竟然做出這種事來!”
“請宜妃娘娘行個方便,幫妾身尋兩個房間。”
安寧道。
宜妃滿口應下。
她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今日這事,必定有德嫔的手段在裏頭,要是能把德嫔揪出來,別說尋兩個房間了,就是現造出兩個房間出來,宜妃也能讓人立即辦了。
宜妃瞧着安寧鎮定自若地安排着宮女們辦事,心裏頭對安寧是越看越滿意。
這越是危急關頭,就越能夠瞧出一個人的本事來。
她心裏不禁感慨,日後她的兒媳要是有幾分郭絡羅氏的本事,想來老九的後宅就不必愁了。
宜妃想到這裏,下意識地朝德嫔看去。
碰巧卻是瞧見了德嫔唇角的一絲冷笑。
宜妃心裏一顫。
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到德嫔柔聲道:“老八媳婦,究竟是不是這兩個宮女做了壞事,還尚且不知,你可切莫要對她們太過嚴苛了。”
安寧眼皮跳了下。
德嫔這是說她打算屈打成招?!
“德嫔娘娘放心。”
安寧微笑應答,“妾身雖不是如娘娘一般日日吃齋念佛,菩薩心腸的人,但也不是什麽心狠手辣的人。今日妾身絕不會動用任何刑罰,請娘娘不必替這兩個宮女擔心。”
說到後頭的話的時候,安寧的聲音顯得格外的重。
仿佛意有所指。
康熙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掃了德嫔一眼,道:“此事由老八媳婦處理,旁人便無需多話。”
康熙的話讓整個翊坤宮瞬間都安靜了下來。
誰都聽得出,萬歲爺這句話說得是德嫔。
德嫔臉色一白,忙道了聲是,閉口不言。
宜妃和惠妃、鐘貴人三人此時心裏何等快意。
德嫔恐怕還以為自己在萬歲爺心裏是當日毫無瑕疵的德妃呢,竟還拿着以前的腔調來拿捏人,卻不知道,時易人心變。
康熙心裏早就對她有諸多不滿了。
又怎麽還會吃她這一套?
安寧帶着宜妃的人帶着兩個宮女下去了。
翊坤宮裏靜悄悄的,只能聽到茶盞的脆響聲。
不一時。
安寧便帶着萃華和碧瑩二人和其他宮女回來了。
只是這次回來。
她的神色卻有些奇怪。
好像是疑惑,又好像是感到難以置信。
而萃華和碧瑩二人則面如土色,仿佛受到了什麽驚吓。
但是,任憑誰都看得出,這二人的确完好無損,別說什麽刑罰了,就是身上的衣裳也都沒有半點兒痕跡。
“皇阿瑪,宜妃娘娘,惠妃娘娘,德嫔娘娘,鐘貴人,妾身問出了指使的人了。”
安寧定了定心神,垂着頭說道。
“是誰?!”
鐘貴人一聽這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來,向前走了一步,追問道。
“是三嫂。”
安寧垂着眼眸,略遲疑了片刻後,才說道。
“三福晉?”
鐘貴人瞪大了眼睛,身形踉跄了一下,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怎、怎麽會是她?她與本宮無仇無怨,為何要這麽害我?!”
鐘貴人的聲音幾近凄厲,讓人聽了不禁心裏也感到悲涼。
“董鄂氏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
宜妃等人心裏的震驚半點兒不比鐘貴人少。
安寧嘆了口氣,她看向萃華和碧瑩二人,道:“你們說吧。剛才怎麽說的,現在就怎麽說。”
萃華死死地低着頭,顫抖着聲音說道:“三福晉前些日子進宮,收買了我等,意圖讓我等毀了鐘貴人的臉,好誣陷八福晉。我等一時貪財,便動了歪心思。”
“前些日子老三媳婦的确是進宮來過,本宮竟沒想到,她竟然是為了這事而來。”
惠妃半信半疑地說道。
她懷疑的不是安寧,而是疑心這兩個宮女未必有把實話全說出來。
要說這件事裏頭沒有德嫔的手筆。
惠妃打死都不信。
“別說惠姐姐沒想到,我也沒想到她頭上去。看來,老三媳婦是記恨着老八媳婦上回的事呢。”
德嫔感慨萬分地說道。
鐘貴人踉跄着身子,一下子倒在了椅子上。
“就為了報複八福晉,她就來害我?!”
她才不信!
德嫔記恨她踩着她出頭。
宮裏頭最想毀掉她的臉的,除了德嫔,還會有誰?!
“好妹妹,你莫要傷心了。”
德嫔的唇角難以察覺地掠過一絲笑意,故作溫柔地安慰鐘貴人:“你臉上只是一時毀了,等太醫開了方子,日後必定能治好的。”
鐘貴人恨得咬牙,委屈得眼睛都紅了。
日後必定能治好?
這種虛無缥缈的話,只能叫她心裏越發恨!
安寧瞧不上德嫔這惡心人的模樣。
這會子是沒證據證明德嫔插了一腳,否則的話,安寧必定不會叫她好過。
不過,即便沒有證據證明德嫔動了手腳,也同樣有法子來折磨德嫔。
“德嫔娘娘說的是極了,貴人莫要着急,您臉上的問題,妾身能治。”
安寧柔聲說道。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德嫔既然這麽想毀掉鐘貴人的臉,她就越要保全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