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白掌櫃低着頭, 雙手垂在兩側,“民婦進宮時,為了有備無患, 将這個月的賬簿也跟着帶了進來。若是這位大人質疑, 不妨将這賬簿一觀,如何?”
那袁橋面露怔愣神色。
白掌櫃從袖中取出一本頁面發黃的賬簿,呈了上來。
康熙沖着梁九功揚了下下巴。
梁九功立即意會,從階上下來, 接過白掌櫃手裏的賬簿,呈到康熙面前。
康熙接過賬簿,垂下眼眸翻閱着賬簿。
底下衆人屏息凝氣。
一個個都不敢出聲。
胤礽暗暗皺了下眉, 眼角的餘光在胤禩和胤禟身上轉了一圈。
老八和老九準備得這麽周全, 莫不真是有恃無恐?
他心裏存疑,故而越發謹慎, 不肯輕易開口。
那胤祉和袁橋等人聽着上頭不斷傳來的翻書聲,心也跟着一點一點的提到了嗓子眼。
“袁卿。”
康熙翻書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的聲音平靜,聽不出是喜是怒。
但卻叫袁橋的心不自覺打了個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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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在。”
袁橋抱拳, 彎着腰行了個禮。
“若按你所說, 但凡是在八寶閣采買過胭脂水粉的都是給老八和老九賄賂的,那滿朝文武豈不是将近一半都想收買他們!”康熙啪地一聲将賬簿甩在了袁橋面前,他的聲音裏仿佛淬着寒氣, “你好生看看!”
袁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大驚失色, 連忙道:“微臣不敢。”
袁橋的視線落在了那本賬簿上。
在那本賬簿上,兵部尚書、工部侍郎、安郡王、裕親王、諸多朝廷大臣的府邸都在上頭赫然在列。
袁橋的瞳孔顫抖,只覺得像是被人兜頭到腳潑了一桶大寒日的冰水, 渾身上下瞬間涼了個透。
“袁大人。”
胤禟上前去撿起那本賬簿,他那雙鳳眼帶着嘲諷從袁橋身上掃過, 纖細修長的手指捏着那本賬簿,笑盈盈地說道:“依着袁大人的意思,怕是覺得本阿哥和八哥和諸位大人都有勾連吧。”
他看着袁橋的臉色白了下來,慢條斯理地念着那賬簿上的府邸。
胤禟每念一個府邸,早朝上就有一個大臣的臉色沉了下來。
胤礽心裏暗暗咯噔了下。
這老八和老九果然暗藏着一招。
胤祉的面色微沉。
他沖着隊伍中一個大臣使了個眼神。
那大臣會意,站出隊列來,打斷了胤禟的話,“九阿哥,這本賬簿又能說明什麽,渾水才能摸魚。”
胤禩眼神涼涼,看得那大臣不禁生出幾分畏懼來。
他唇角扯了扯,一雙溫潤的眸子裏難得透出幾分戾氣來,“依着這位大人的意思,大人是覺得賬簿上是哪些大人給我們兄弟二人賄賂了?空口無憑,就想潑髒水。我們兄弟二人受點兒委屈也便罷了,其他大人卻是無妄之災啊。”
胤禩的這番話,提醒了賬簿上的衆人。
其他事也便罷了,這會子要是再不開口,那可就是泥巴掉□□——不是屎也是屎了。
“陛下,采買胭脂水粉乃是賤內等人所為,女為悅己之容,這本無可厚非,卻不想到了有些人眼裏,卻是別有用心了。”
工部尚書頭一個站出來反駁。
“陛下,尚書大人所言極是,若按照袁大人的道理,那我等諸位大臣豈不是衣食住行都該自便,不可再外采購,否則便是賄賂,便是有所圖謀。”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袁禦史不知意欲何為,竟攀咬偌半個朝廷的大臣。微沉懇請陛下嚴查,好還我等的清白。”
……
那袁橋身子一晃,臉色越發蒼白。
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
此時,衆人穩占上風,七嘴八舌,便把袁橋的所作所為打成了構陷污蔑朝廷大臣和皇子清白的罪行。
那袁橋汗如雨下,渾身的官服都被冷汗濕透了。
他不由得下意識地看向胤祉。
偏那胤祉此時卻偏過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逃避的意思,清晰可見。
“行了。”
康熙打斷了衆人的話。
早朝上頓時安靜了下來。
康熙神色瞧不出喜怒,他道:“袁橋此次辦事着實不周全,冒冒失失,有失體統,褫奪職位,在家好生反省。”
“是。”
袁橋臉色蒼白,顫抖着嘴唇應了一聲,“謝陛下隆恩。”
“此事不過是些許風言風語罷了,何值一提。”
康熙給這事下了個定論。
衆人心知,此事就此便是揭過了。
若是有人敢再有二話,則是得罪了萬歲爺了。
早朝散後。
胤禩、胤禟等人走到午門前,正要離去,卻見梁九功急急匆匆地走了過來。
“八貝勒,九阿哥,陛下請二位到養心殿去。”
梁九功給二人行了禮後,說道。
胤禩和胤禟對視了一眼。
二人跟着梁九功往養心殿去。
二人進了養心殿,齊刷刷地屈膝給康熙行了禮。
上頭傳來“當”的一聲,像是茶蓋和茶盞相擊的清脆聲響。
胤禩、胤禟二人越發不敢動彈了。
片刻後,才聽得上頭傳來一聲“起身吧。”
“謝皇阿瑪。”
胤禩和胤禟二人一前一後站起身來。
康熙那雙仿佛洞徹人心的眼睛在兩個兒子身上打了個轉後,才哼了一聲,“今日早朝的事,你們兩個有什麽要說的?”
胤禟眼前一黑,他皇阿瑪這問的簡直要命。
這話這麽問,叫他怎麽回答?
胤禩也是腦殼痛了下,礙于身為兄長,這種時候當仁不讓地先開口。
他斟酌着字詞,道:“皇阿瑪聖明。”
“聖明?”
康熙眉頭輕輕挑起,眉間的怒色稍稍散去。
他将茶盞擱在桌上,“怎麽說?”
“袁大人空口誣陷兒臣和九弟以及諸位大臣的清白,乃是不懷好意,皇阿瑪善辨忠奸,還了我等的清白,我等感激不已,想必其他大人也是如此。”
胤禩這番拍馬屁的話說出來,那是臉不紅心不跳。
胤禟在後聽得,都替他面紅耳熱了。
他擡眼望胤禩看去,疑心八哥莫不是吃錯藥了。
康熙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語氣卻是可察覺的放溫和了,“若是你們沒搞這些幺蛾子,朕的文武大臣何至于有今日這樣的橫禍?”
胤禩心裏松了口氣,笑着說道:“皇阿瑪的話說的有道理,都怪兒臣手頭緊,沒法子,只好和九弟一起做點兒生意。”
“前兒個……”
康熙當下就想用前不久給的三萬兩銀票來說事,話說到一半,眼神掃到胤禩後頭豎起耳朵來聽的胤禟,說到一半的話便停了下來。
前兒個?
前兒個怎麽了?
胤禟滿心好奇,心裏頭跟小貓撓癢癢似的,巴巴地看着康熙,很是好奇這接下來的話到底是什麽事。
康熙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他皺了下眉頭,道:“你府上真就那麽缺銀子?”
胤禩幽幽地嘆了口氣,“兒臣如今後院有那麽多人,既要養福晉,又要養那麽多格格,兒臣是面上光鮮,內裏早就空了。”
康熙聽到這話,都被氣笑了。
合着他之前讓惠妃賞人,還賞錯了不成?
敢情他兒子沒錢花,不得不做生意,都是因為他不成?
康熙氣極反笑。
他哼了一聲,正要道他其他兄長怎麽就不缺銀子,話都到了嘴邊,霎時間突然想起胤禩的處境,那句話卻是說不出來了。
“行了,別在這兒跟你老子哭窮了,朕瞧着你們那八寶閣生意不錯,日後想必不必為此發愁了。”
康熙的話風轉得快到叫胤禟都愣住了。
“承皇阿瑪的吉言。”
胤禩立即順坡下驢,順着康熙的話接了下來。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工部的事要是辦不好,朕可是要找你算賬的。”康熙心裏早已沒了怒氣,面上卻還是繃着。
胤禩連連道是。
胤禟眨了眨眼睛,從養心殿裏出來的時候,都沒搞清楚這裏頭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剛進去的時候,父皇還一副怒容,怎麽後來話頭轉得那麽快?
胤禟眼巴巴地好奇地看着胤禩。
他覺得問題就在父皇那句“前兒個”上頭。
胤禩只當做看不見。
錢他拿了,要是敢說出來,他敢保證他老子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
“八哥,你這樣可不厚道啊。”
胤禟委屈巴巴地抱怨道,“咱們兄弟兩感情這麽好,您可不能吊我胃口啊。”
“老九,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我不能說啊。”
胤禩拍了下他的肩膀,道。
胤禟見他說到這個地步,也只好作罷。
他送了胤禩出宮,回到翊坤宮裏去給他娘報喜去。
宜妃早已聽到前頭的事,此時懶懶地剔着指甲,道:“既然連你父皇都同意了你和老八的生意,你還拉長着臉做什麽?莫不是嫌錢多燒了?”
胤禟心裏雖好奇他八哥和他老子的秘密,但卻沒有說出來,而是笑嘻嘻地說道:“額娘,孩兒是在想今兒個老三怎麽替那位出來說話?反倒是那位兒子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宜妃翻了個白眼,手指在胤禟白皙的額頭上一點。
“你是傻不成?永和宮那位可不傻,能拿別人當槍使,何必用自個兒兒子?本宮可敢保證,你和老八的事,你兄弟裏知道的絕對不少,可也就老三傻,在這個時候跳出來了。”
“那老三哪裏是傻。”胤禟摸了摸額頭,說道:“他是和八哥有仇,想落井下石,結果卻被別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罷了。”
“你知道就好。”宜妃道,她臉上少見的露出慎重神色,“你和老八、老十混在一起,本宮不攔你,但真要做什麽事,你可得想清楚。”
“額娘放心。”
胤禟嬉笑的臉上露出嚴肅的神色來。
他年紀小歸小,可不傻,這幾年幾個兄長之間的相處可不對勁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