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宜妃等人到的時候, 安寧剛好和惠妃說完事。
惠妃神色微凝,眉眼間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聽到宮女回報宜妃來了,她怔了怔, 眉頭蹙起, 而後又很快舒展開眉頭來,“請她進來。”
宜妃巧笑倩兮地走了進來。
一進殿,她的眼風便不着痕跡地在殿內安寧和伊爾根覺羅氏二人的臉上掃過,而後才笑着說道:“姐姐這裏今日這麽熱鬧, 不知我可有打擾到你們婆媳的雅興?”
惠妃笑道:“怎麽會?你到我這兒來,我高興還來不及,來人, 看座。”
宜妃笑着在座上落座後, 才漫不經心地擡眼朝安寧看去,她露出意外的神色, 說道:“八福晉今兒個也在啊。”
“是,宜妃娘娘。”安寧從座位上起來,屈膝行了個禮。
“那可真是巧了。”
宜妃心道, 這八福晉進宮不知是不是為了八寶閣的那樁子事, 若是的話,那這八福晉還真又幾分聰敏勁兒。
惠妃聽得她話裏有話,神色帶出幾分疑惑, 對宜妃說道:“妹妹, 這是找我這兒媳有什麽事嗎?”
“讓姐姐猜中了,不過是我那兒子和你你們老八合夥做生意那件事罷了。”宜妃唇角翹起,嘴邊兩個梨渦清晰可見, 帶着玳瑁嵌珠寶花蝶指甲套的手指輕輕接過宮女送上來的熱茶,她翹着蘭花指, 拿起茶蓋微微拂了拂茶盞裏的茶沫,道:“這事,姐姐想必也知道了吧。”
惠妃微微颔首。
她道:“我是知道這麽一會子事。”
宜妃笑着看了安寧一眼,果真是個有幾分聰明的。
她頓了頓,抿了口茶後,将茶盞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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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的一聲脆響。
卻叫安寧心裏頭不覺生出幾分擔憂來。
宜妃是不可能無緣無故說這麽一句話的,宮裏頭的人說話,每一句話掰開了揉碎了,都是字字別有深意。
她這話,莫非這裏頭起了什麽事不成?
惠妃也琢磨出來了。
她眸子一轉,神情泰然,“宜妹妹素來快人快語,怎麽今兒個倒是話頭說一半?”
宜妃笑了。
她道:“惠姐姐今日倒是比我急。也罷,我也不賣關子,橫豎今兒個我們也是同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老八和老九做生意這事,永和宮那位知道了。”
宜妃說着,下巴朝永和宮方向揚了揚。
惠妃怔了怔,她眼神眯了眯,略一思索,道:“妹妹是聽到了那邊的什麽風聲?”
若是在往常,惠妃還有提防一下宜妃給她設圈子鑽,但是,現在,這樁生意,是老八和老九的,老八要是有麻煩,老九也跑不了。
別的事情,惠妃不敢說,但是說到兒子上的事,惠妃敢保證宜妃絕不對拿胤禟的事開玩笑。
在這宮裏頭,她們這些女人,對誰都能狠得下手。
可對自己的親生骨肉,哪一個能狠下心來?
像永和宮那邊那位,這麽些年來,也就她一個。
“妹妹聽說了一件事,”宜妃的鳳眼裏掠過一抹精光,她臉上帶着笑,卻讓安寧從後背感到有一股寒意竄起,“外頭如今在傳,老八和老九合夥做生意,乃是在借着做生意的名頭收受賄賂。”
收受賄賂?!
惠妃、伊爾根覺羅氏和安寧三人的臉色都變了。
宜妃話說到這裏,一雙鳳眼朝殿下伺候的宮女太監們瞥了一眼。
惠妃立即心領神會,她道:“你放心,今日在這裏的都是信得過的,他們但凡敢說出半個字去,本宮就能叫他們一家老小全都下去陪着。”
惠妃的話果斷十足。
底下衆人俱都繃緊了皮,一個個都緊閉上嘴巴,恨不得讓惠妃當做自己不在這兒。
“那倒不必如此。”
宜妃輕描淡寫地笑了一聲。
安寧在心裏不由得對惠妃、宜妃二人大為改觀。
以往她都小觑了她們二人了,也是她被皮相迷惑,能在這刀光劍影的後宮中登上四妃之位的,哪一位是好相處的。
宜妃捧起茶盞,慢條斯理地說道:“這話雖說是風言風語罷了,但,怕就怕有心人,存了心思要拿這件事來說事。”
她眼眸的餘光留意着安寧的神色,帶着幾分好奇,幾分饒有趣味。
“既然如此,那我們幹脆把店給關了吧。”
伊爾根覺羅氏擔憂地開口說道。
做生意什麽的再要緊,也沒有皇阿瑪的看法要緊。
惠妃皺了下眉頭,神色帶着不贊同。
宜妃都快被伊爾根覺羅氏給逗笑了,早就聽到惠妃這個兒媳婦和老大的性子差不多,現在看來,還真是極有夫妻相。
宜妃笑着看向安寧,“老八福晉覺得該如何?”
惠妃等人都看向安寧。
安寧怔了下,随後反應過來,忙起身,“八寶閣關不得。”
“為什麽關不得?”
宜妃眉頭挑起,問道。
惠妃朝她看了一眼,哪裏不曉得這是宜妃在摸郭絡羅氏的底。
眼下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以她們兩個這麽多年的經驗,還不至于讓永和宮那位稱心如意了,倒是幫忙是一回事,她們也要掂量下對方值不值得幫,該幫到什麽程度。
要對付眼前這件事。
關掉八寶閣,是下策中的下策。
“倘若是關了,豈不是坐實了傳言了?”安寧想了想,說道,“況且,不關尚且可以說我們坦坦蕩蕩,不懼謠言,這一關,就好像是做賊心虛了,到時候,就算是有千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宜妃颔首。
她眼含贊許地看向安寧。
這老八媳婦還真有點兒本事。
“那依你來看,你覺得現在這種情況,我們該怎麽辦?”惠妃出聲,探尋地看着安寧說道。
安寧琢磨下下,斟酌着說道:“回額娘的話,兒媳婦想着,咱們是一動不如一靜。”
安寧這話,倒引得惠妃、宜妃和大福晉三人側目了。
宜妃不由感興趣地問道:“怎麽個一動不如一靜法?”
安寧笑道:“回娘娘的話,咱們那八寶閣做的生意是樹大招風,才招惹到那位注意,可是這樹大招風,也有樹大招風的好處啊。”
她說着,意味深長地說道:“要是這京城裏但凡有點兒家世的福晉格格都買過八寶閣的胭脂水粉,難不成要說那些人家都是沖着八爺和九弟去的不成?”
安寧一番話一出,鐘粹宮頓時安靜了下來。
片刻後。
宜妃笑得撫掌,“是極,是極,本宮怎麽沒想到。”
惠妃反應過來,臉上也舒展開一個笑容來。
“老八媳婦可真聰明。”
“兒媳婦哪裏當得住額娘的誇,都是大嫂平時提點兒媳,兒媳如今才能想到這點兒來。”安寧謙虛地說道。
她這樣不居功,叫惠妃越發覺得她懂事。
伊爾根覺羅氏如釋重負,她感激地對着安寧笑了笑,道:“都是八弟妹自個兒聰明,才能想到。”
惠妃見她們妯娌之間這樣謙讓,眼裏的笑意更盛了。
宜妃用帕子捂着嘴笑道:“姐姐真是好福氣,有這樣兩個好兒媳婦。”
“你那兒媳婦也不差。”
惠妃心裏高興,面上謙虛地說道。
宜妃又和惠妃說笑了一番才離去。
惠妃心裏大喜,便留了安寧和伊爾根覺羅氏二人一起用膳。
用完膳後,二人又略坐了一番,估摸着到了惠妃要午睡的時辰,伊爾根覺羅氏和安寧才從宮裏頭出來。
出了宮。
二人便各自往家的方向去。
安寧坐在馬車裏,垂着眼睑,閉目養神。
首陽揉捏着她的肩膀,不言不語。
安寧想的事情不少,她在宮裏的時候還鎮定十足,出了宮才發覺自己後背幾乎滿是冷汗。
這次着實是她運氣好,提早了些告訴惠妃,若是遲了,等惠妃從宜妃那裏知道這件事,她可就攤上麻煩了。
好在這次是有驚無險。
宜妃也是好意,真正壞的還是永和宮的那位。
安寧握緊了手掌,心裏在德妃身上狠狠地記了一筆。
她也不去想為什麽德妃要對付她們這種沒必要的事,無論是為了對付惠妃,還是為了對付胤禩,這筆賬,都得跟德妃好好算算。
安寧回到府上,面上一點兒跡象都不顯。
張嬷嬷等人也沒發現她有異樣。
等到了晚上。
胤禩到她院子裏來的時候,安寧才小聲地把今日在宮裏頭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胤禩眉頭一皺,他直起身來,烏黑的辮子順着肩膀滑落。
安寧也要跟着起身,胤禩卻壓住她的肩膀,自個兒也躺了下去。
夫妻倆面對面躺着。
胤禩道:“既然二位娘娘都這麽說了,這件事你就不必擔心了。”
“我是怕這件事會連累到爺和九弟。”安寧眉眼間帶着擔憂,這件事雖不是她的錯,旁人是以有心算無心,無論她們這邊做什麽,也都會被拿作把柄,但終究是因她而起。
“你放心,這事不過是小事罷了。”
胤禩寬慰道,比起那場夢裏九龍奪嫡事那些事,今日發生的事頂多算是一點兒小調劑罷了。
“真的?”
安寧睜着水潤的眼睛看着胤禩。
“真的。”
胤禩溫和地說道,“不過些許小事,福晉難道還怕爺辦不好不成?”
不知怎地,聽了胤禩的話,安寧這才安心了下來。
她點了點頭,“那我就信爺了。”
“好了,你累了一整天了,早點兒睡吧。”
胤禩輕輕拍了拍安寧的肩膀,溫聲說道。
安寧點了下頭,合上眼睛。
她的确是累壞了,這一整日先是跑去直郡王府,又是跑去宮裏頭,在宮裏頭本就是一件累人的事,處處都得注意規矩,後來還遇上這檔子事,不說絞盡腦汁,也是耗費了不少心思。
安寧很快就睡着了。
黑夜裏,胤禩看着她,眼神格外溫柔。
德妃,的确是個麻煩人物。
胤禩心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