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宴席是早早準備好的。
冷盤、熱盤、糕點什麽都有。
安寧是受過餓肚子滋味的人,雖然見不得別人浪費糧食,但是規矩如此,她也只好入鄉随俗。
幾十道菜輪番上桌,期間卻聽不到半點兒聲響。
來來往往寂靜無聲,就連丫鬟們布筷的時候也是聽不到什麽聲響。
胤禩本來用得食不知味。
這些東西,他早已習慣,根本不覺得有什麽好。
可當瞧見安寧頗有食欲地用着膳食的時候,不免也多了幾分好胃口。
張嬷嬷看在眼裏,喜在心裏。
等宴席罷了。
丫鬟們捧上茶來漱口。
胤禩擱下茶盞,正要說話。
外頭就響起了一陣争執的聲音來。
安寧等人自然也聽見了。
楊思思側耳聽着,眼睛突然睜大了,她敢用自己的美貌來保證,外頭說話這人肯定是那桃紅。
她們的院子和張氏的院子離得那麽近,每天她都能聽得桃紅頤指氣使地指揮其他小丫鬟幹活的聲音,日子久了,她甚至聽得前半句,都能猜出後半句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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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這麽吵吵鬧鬧?嬷嬷,出去瞧瞧是什麽事?”安寧皺了下眉,說道。
“是。”張嬷嬷滿腹怒氣地出去。
她也聽出這聲音是誰的來了。
張嬷嬷掀開簾子,一瞥見桃紅的臉,臉色就沉了下來。
她快步上前,對着攔着桃紅的丫鬟們說道:“放開她,我倒是要瞧瞧,她有什麽事,竟然敢在這兒吵吵鬧鬧?”
小丫鬟們立即松開拉着桃紅的手。
桃紅手捧着一盒子,裏頭不知裝着什麽東西,她低着頭,“嬷嬷,奴婢并不敢吵吵鬧鬧,只是有件急事想求見爺。”
“急事?什麽事能稱得上急事?”
張嬷嬷心裏罵了句狐媚子,這張氏果真是如她所料,沒有放過今夜這樣的機會。
“嬷嬷。”
安寧略高擡了些聲音,她聲音清冷,語氣裏聽不出喜怒來,“她既然說是有急事,便讓她進來回話吧。”
張嬷嬷愣了下,還沒回過神來。
那桃紅已經千恩萬謝地磕了頭。
嬷嬷只好咬咬牙,側過身子,讓她進去。
屋子裏。
安寧正抿了一口清茶,她撩了下眼皮,打量了眼桃紅,笑着側過頭對胤禩說道:“爺,這丫鬟說是有急事,咱們不妨聽聽究竟是什麽事,如何?”
“嗯。”胤禩點頭,他斜着眼神,清透的眸子掠過幾分若有所思。
若是他沒記錯,接下來這丫鬟怕是要說張氏為了給他抄佛經,強撐着病體這事吧。
胤禩之所以對這段夢記得很清楚,完全是因着在夢中,當桃紅把夢中的“他”帶走的時候,“安寧”臉上那“悲傷”的神色讓他根本想忘都忘不掉。
“什麽事這麽着急忙慌?”
胤禩不急不慢地問道,語氣裏聽不出什麽心思來。
桃紅心裏暗喜,她低着頭,呈上手上的盒子,道:“回爺的話,格格為了您今日的生日,連着好幾日不眠不休,撐着病體,為您寫了十卷經書祈福。如今,如今格格卻病倒在床上了。”
哦豁。
安寧暗暗挑眉,原來張氏這些日子蓄謀的就是這一日啊。
怪不得那麽安生,連門都不出來。
好一出苦肉計,
這張氏還真有點兒門道。
張嬷嬷抿了抿嘴唇,臉上閃過嫌惡的神色。
胤禩垂下眼,打量着那盒子裏的佛經一眼,他對桃紅招了招手,“把那佛經拿過來。”
桃紅心下越發歡喜,膝行上前。
胤禩拿起那一疊佛經,眼神在那上頭的字上轉了一圈,一向溫和的臉色難得掠過幾分怒氣。
張氏這是把他當傻瓜耍嗎?
她借由抄佛經來使苦肉計也便罷了,好歹也該用些心思來抄。
胤禩是想不明白,夢裏的他,怎麽跟個傻子似的,被人耍的團團轉?
康熙教導子孫甚為嚴格,胤禩的字曾經被他批評過,自打那之後,胤禩在書法上花費的心思絕對不輸于任何一個書法大家。
字如其人,觀其字,自然能察覺那人書寫時的心思。
張氏謄抄的這十卷佛經,用得是簪花小楷,字跡清新飄逸不假,但卻處處透露着浮躁,急功近利。
就這樣,還想騙他,未免也太把他不當一回事了吧。
胤禩低笑一聲。
他低笑一聲,随手将佛經丢回到匣子裏,淡淡道:“張氏病了,你來找我幹什麽?”
“啊?”
桃紅愣了下神,她來的路上,設想了千百種福晉阻攔的理由,卻沒想到,八爺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爺……”
桃紅張了張嘴,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格格病了好些日子,奴婢沒有辦法。”
“可不要說沒有辦法這種話。”
安寧見桃紅話裏頭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把髒水潑到她身上去,立即就不樂意了。
她笑着說話,語氣卻是半點兒都不軟和,“前些陣子,我聽說你們格格病了,可是問了可要請大夫或是太醫來,是你們說有以前的藥丸子能吃,我才沒多管。”
“沒錯。”
陳白術笑道,“恰好那日我們也都在,故而也都聽得真真的。”
桃紅的臉起先是紅,而後是白,最後變成了混雜在一起的烏青。
她吶吶地跪在那裏,不敢多說話,只怕越說越錯。
原本料想,這佛經一出,張氏病重還惦記着八爺的舉止,必然能引起八爺的憐愛,誰知,八爺竟然會說出那樣狠心的話來。
“下去吧。”
胤禩懶得再看桃紅一眼,揚了下手,“你且告訴你們主子,既是病了,就好好養病,不要做這些‘多餘的事’。”
“是。”
桃紅身子一晃,好懸才沒摔倒。
她遲疑地擡了擡頭,偷偷地看着胤禩,“爺,那佛經呢?”
“佛經?”
胤禩的眼神落在桃紅手上的佛經上,越看越覺得可笑,宮裏頭這樣的手段不少見,他們在阿哥所裏的時候,時而會有宮女們偷偷說起哪個娘娘為了讨得父皇的寵愛,怎麽日夜不眠地抄佛經,累得一雙手都擡不起來。
那位的手段可比張氏厲害多了,至少那佛經的确寫的格外用心。
既是要演戲,就合該做的一應周全才是。
像張氏這樣,扯着張大旗,最後也只是雷聲大雨點小罷了。
“這佛經拿回去。”
胤禩神色平淡,絲毫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桃紅臉色這下越發蒼白了。
她道了聲是,磕了個響頭,下去了。
被她這麽一鬧。
陳白術四人心裏頭不免一緊,四人默契地在心裏達成了一致的念頭,千萬不能學張氏一樣!
“好了,好了。”安寧見氣氛凝滞下來,連忙笑着岔開話題,“你們四位不是備了禮物送給爺嗎?還不快呈上來?”
“是。”陳白術四人回過神來,忙示意小丫鬟把禮物盒打開。
胤禩粗粗瞧了四人的禮物,道了聲有心了,便沒了。
反倒是安寧,她錯愕地盯着四人送的禮物,愣了愣,看了一眼四人,又看了一眼禮物,這四人,莫不是窮到這等程度?!
早知如此,她可以借的啊!
張氏那佛經雖然可笑,但至少也算是有誠意。
這四位送的這叫什麽禮物?
那筆墨紙硯,乍一看都是尋常貨物,仔細一看,連尋常貨物都不如。
安寧嘴角扯了扯。
陳白術四人低眉順眼,一副乖巧模樣。
胤禩抿唇笑了下,他放下茶盞,道:“行了,你們也累了一整日了,且下去休息吧。”
“是。”陳白術四人立即應了下來,從容退下,但那速度怎麽看,都好像是後面有人在追趕似的。
太不争氣了!
安寧暗暗握緊拳頭。
本以為她們四個從宮裏頭出來,手段怎麽說也該比張氏厲害,怎麽,今夜一看,反倒是不如張氏了。
“福晉,我的禮物呢?”
胤禩笑盈盈看向安寧。
燭火下。
面容如玉,眸子如星,笑意深不見底。
安寧莫名有些心虛。
雖說是胤禩主動拱火,但送這只八哥,是不是有些不妥?
安寧想了想,從腰上取下一個荷包來,遞到胤禩手裏,一本正經地說道:“爺,這是我親手繡的荷包,一針一線都是我的心意。俗話說得好,禮輕情意重,您別嫌棄。”
張嬷嬷眉頭一跳,那荷包,不是首陽那丫鬟做的嗎?怎麽成了福晉繡的了?
胤禩打量着手心裏的荷包,唇角翹了翹。
他撩起眼皮,看了下安寧那故作鎮定的模樣,又瞧了眼她紅透了的耳根,牙齒怎麽都覺得有些癢癢。
禮輕情意重,這等話是自己能說的嗎?
她怎麽不送一根鵝毛?
“怎麽會嫌棄呢?”胤禩笑得如春風般和煦,他捏了捏手裏的荷包,道:“福晉,且把這荷包給我戴上吧。”
安寧此時心虛無比,自然沒有理由拒絕胤禩這小小的要求。
她接過荷包,俯/下/頭,靈巧地在胤禩的腰帶上把荷包系上。
“行了。”
安寧擡起頭來,滿臉笑容。
這事,可算是過去了。
然而。
裏屋裏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爹。”
安寧的身子僵住了。
胤禩眼皮微微擡起,他的劍眉微微挑起,朝安寧遞了個探尋的眼神。
要死!
安寧想道。